灰袍男子直视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很真挚,语气却充满哀伤,道:“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照顾我的女儿,他是我妻子临死前唯一没有放下的。今日提出让你娶她的要求,虽然有些鲁莽,但也是因为我爱女心切,急于找一个人照顾她,不想她在我走后,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我知道你们养好伤之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而我将不久于人世,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希望,你们以后能经常来看看她,让她知道,就算她的爹娘都不在了,但这个世上,还有人关心她。若是能帮助她找到一个疼爱她的夫婿,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会感激你们。”

南宫晔一怔,原来如此。逼他娶云芊,竟然是因为他想在自己临死之前,为女儿寻个托付,果真是父爱深重。若他的父亲对他能有这千分之一的感情,那他又怎会拥有那般悲惨的童年。

灰袍男子又道:“要救醒魔宫宫主不难,只她体内之蛊毒,我方才探出,似将达极限,不过,你放心,我会用我仅剩的两个月,想办法找到生死蛊的解除方法。虽然目前还没有太多的把握,但是我会竭尽全力。我记得很久以前,曾见过有一个方子,可令生死蛊虫沉睡一段时日,但这个方子,只能用一次。这几日,我会将它找出来,为解蛊毒,多争取一些日子。”

南宫晔前些日子问过齐澈,听说生死蛊无解,只能靠寒玉床延续性命,但因为身孕的缘故,虽然孩子落了,但仍然在那段日子里,让蛊虫变得强大了许多,因此,是否能延续性命,他也不完全确定。如今,听这名男子这么一说,似乎有些把握,便多了一丝希望。微带感激之色,语气真诚道:“我南宫晔从不轻易感激一个人,但这一次,若云先生能解陌儿之蛊毒,南宫晔定会将云姑娘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疼爱照顾,绝不食言。”

灰袍男子欣慰地点头道:“得辰王一诺,我也就放心了。”说罢便拿起一旁准备好的药与针,道:“我这就去为魔宫宫主施针。”

行针约莫有一个时辰,灰袍男子才收针,却已是满头大汗,南宫晔与云芊一直立在一旁紧张的望着,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一不小心,扰乱了他的治疗。此时,见他收了针,如陌却还未醒,南宫晔连忙问道:“云先生,情况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灰袍男子起身问道:“应当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至于是否会有后遗症,只有等她醒来,方能知晓。”说罢便带着云芊走了出去。

南宫晔坐到床前,温柔地执起她的手,贴上自己消瘦的脸庞,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紧闭的双眼,静静的等待着她的醒来。

陌儿,她终于要醒了。

她醒来之后,他们又该如何相对,是否重拾恩怨,依然视他如陌路?无论如何,只要她能醒来,能好好的活着就好,他只想默默地守着她,别无他求。

半个时辰后,那沉睡了几日的人儿,终于在他既期盼又紧张得情绪之下,缓缓睁开了双眼。

那一刻,光线昏暗的屋子,似乎都被点亮。

那双眼,流光溢彩,亮如星子,清澈纯净的仿如初生的婴儿一般。

妖娆天下 第一百零五章

南宫晔欣喜的唤声,充满了感情,道:“陌儿…你终于,醒了。”欣喜过后,对上她的眸子,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的眼神,为何清澈中会带着一丝茫然。

如陌一睁眼便望见一个憔悴却俊美的男子,他的目光,温柔而深情,欣悦却又忧伤。他是谁?感觉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她又是谁?她竟不知。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只觉有许多事情在盘旋着,却是异常的模糊不清。

南宫晔见她不言语,只直直的望着他,面带疑惑,眼神茫然无措。想起灰袍男子临走时说的后遗症,心中一惊,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唤道:“陌儿,你…怎么了?”

如陌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望着他的脸,对上他眼中的慌乱,带着初醒后的微微沙哑,道:“你是谁?你不是哥哥,但是你和哥哥一样好看。”这个俊美的男子看上去似乎很紧张也很在意她,但是她什么不记得他了呢?他和她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南宫晔心底一震,她竟然…问他是谁?

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转,是因为他带给她的伤痛太深刻,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将他从记忆中剔除?她,真的忘记了他。

也好,忘记了,就不会再痛,只要他记得她,爱着她就足够。从此,所有的痛,让他一个人背负。

笼罩在他周身的浓烈的悲伤气息,令她的心,遽然一痛。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只是问一下他是谁,他便如此难过,更让她不解的是,他的悲伤,为何会令她觉得心痛?她看到他惊诧悲伤之后,浮现出一个笑容,然而,笑中带痛,更是直击人心底深处。那样的笑容,太过脆弱,比他眼中流露的悲伤更让人心疼许多。

她感觉到他的手有些颤抖,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住,最直接的反应,便是立刻收回,随之便见到他神色之间的失落。

南宫晔望着自己空落的掌心,仿佛心被抽空了一般,纵使失去记忆,也还记得对他触碰的排斥。痛意直达眼底,眸光缓缓上移,停留在她的脸庞,久久流连。

如陌面带疑惑的望着他,他究竟是谁呢?他的慌乱,他的悲伤,他的痛,他的失落,在这短短片刻之间变换的多种情绪,似乎皆是因她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而牵动着。正在她思忖间,却听他柔声问道:“陌儿,你什么都忘了吗?那你是否记得自己是谁?”

如陌想了想,轻轻地摇了摇头。

南宫晔拧眉,她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莫非,是落下悬崖时摔到了头所导致?想起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时提到过“哥哥”,便问道:“你方才说的哥哥,是谁?你记得吗?”

如陌摇头道:“不知道。我只记得我好像有个哥哥,他…长得很好看,像仙一般,他很疼很疼我,他会牵着我的手,将我护在他的身后,不让任何人欺负我…”她凭着感觉说着,脑海中似乎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在飘荡,却无法看清。她的眼神因那种温暖的感觉而变得温暖,她的语气虽然有些茫然,却隐含幸福的味道。

他从不知,她还有个哥哥。也许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由于自身的经历,他深知,避而不谈的,往往都是痛。因此,对于她的过去,她以前不提起,他便不问。她记得她的哥哥,那么,这个哥哥定如她所说,很疼很疼她。能令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们之间的那种温暖的感觉,那是怎样深刻的一种感情?

“他总是温柔的唤我嫣儿…”她突然顿住,睁大了双眼,那眼中遽然迸发的光彩,令窗外的夜空之中的星辰也在这瞬间失去了光泽。她万分喜悦道:“嫣儿…对,我想起来了,我叫嫣儿…”

嫣儿…原来这才是她的名字,他却是在如此情形下得知。但他仍然想要唤她陌儿,因为这是独属于他的名字。温柔的笑望着她,问道:“你,还记得些什么?”

她轻轻闭上眼睛,脑海中闪现的一幕幕隐隐约约的画面,心底升起的温暖和幸福感,令她不自觉的弯起双唇,轻扬的笑容,甜美而真实。凭着感觉,道:“我记得爹爹,他长得也很好看…他是个正直而有责任感的人,交给我很多做人的道理…他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像神一样高大…他总是用宠溺的目光,望着我笑,说我是上天赐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

南宫晔静静的听着,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亦是扬起了唇角,笑得温暖。

她接着道:“还有娘亲,她很美,很美…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她和爹爹和相爱,她说她一生的幸运…在于遇见了爹爹,又有了哥哥和我…她喜欢抱我在怀中,她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她会笑得很温柔,她常常说,我是她的骄傲,是她此生最完美的生命延续…”

说到这里,心中忽的痛了起来。明明很温馨,明明很幸福,可是为何,眼角…会有泪水溢出?心,仿佛被千万把刀子,生生的割裂,痛得快要窒息。

南宫晔感觉到她的语气在不自觉中慢慢的转变,看着她眼角流下的晶莹泪滴,眸光一痛。她的笑容,如此幸福,可她的眼泪,却如此哀伤。原来她曾经有一个这样美满而幸福的家,有那样疼她爱她的父母亲人,可是,为什么十年前与她见面,她会出现在那样一个黑暗而简陋的石屋?为什么会进了魔宫?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令一个单纯而快乐的女孩成长为清冷孤傲的魔宫宫主,连自己都不懂得珍惜。

“痛…好痛…”

她的心,为什么会这么痛?

那痛感,尖锐而强烈。

南宫晔一惊,以为她是伤口痛了起来,连忙道:“陌儿,你先忍耐一下,我去找云先生,马上就回来。”说罢便起身,正欲抬步,却不想,她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袖,那动作,仿佛宣示着她内心的慌张。

他惊诧的看向她,却见她仍然闭着双眼,眼角的泪水却是不断的滑落,将枕边的乌发染上大片的潮湿,出口的声音带着轻颤,而仓皇无措的语调,哀伤而飘渺,仿佛是发自心底的无意识的呢喃:“别…不要…丢弃我…”

那只纤细的手,无力的滑下,似已失去了只觉。

短短的六个字,极轻。然而,落到他心头,却是异常的沉重。那无力滑下的手,令他顿觉恐慌,那简单的六个字,却令他的心,疼的无以言喻。

她说,不要丢弃她!原来她的内心,竟然有如此彷徨而脆弱的一面。

就究竟是谁丢弃过她,在她的心里制造了无法磨灭的阴影?

见她失去了意识,他连忙叫来了云先生。云先生稍作检查,再次为她施了针。听南宫晔说了方才的情形,便道:“别担心,她伤未愈,又昏迷了几日,刚刚醒来,身子还很虚弱,突然间情绪波动大,一时承受不住,所以才昏了过去,过一会儿,自会醒来。至于为何会失去记忆,我想,头上的伤是一个原因,但也可能,还有其它原因。”

南宫晔微微蹙眉,问道:“其它原因?云先生指的是什么?”

云先生点了点头,微微思索后,方道:“据你方才所说,她并非遗忘了所有的记忆,而是隐隐约约的记得一些,并且她记得的那些都是温暖的画面,却流了泪,还昏了过去。这有可能是她曾遭受过眼中的心灵创伤,而快乐和痛苦的两面极端,往往容易使人在某一个恰逢的时机当中,刻意的选择了遗忘。”

南宫晔紧锁眉头,目含担忧,道:“那要…如何才能令她恢复记忆?”

云先生转过身,背着一只手,往前走了几步,略做思忖,方道:“只要多接触从前她较为熟悉的人或物,又或者见到曾经深入她内心之情景与之相似的画面,应当对她恢复记忆有所帮助。不过…既是刻意选择遗忘,那一定是对她而言,非常残忍的记忆,你又何必一定要她想起呢?何不顺其自然,岂不更好?”说罢便向问外走去。

南宫晔一怔,云先生说的这番话不无道理。若是忘记过去能使她变得快乐起来,也许对她而言,是件好事。但不论如何,这一切他都不会擅自替她做决定,若是陌儿想要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那他只会尽全力帮她。定定的望着她安详沉睡的面容,陌儿,究竟是何等悲痛,竟然令她痛到选择了遗忘记忆?

云先生出去后没过多久,如陌再次醒来。她微微侧头,望着南宫晔,面带疑惑,问道:“我方才…怎么了?”她只记得她在努力地记起一些事情,然后发生了什么,她一点意识也没有。

南宫晔轻柔的为她拂去滑落眼前的一缕发丝,微笑着柔声道:“没事,你只是累了,所以睡了会儿。”

如陌轻轻的点头。望向眼前不但长得很好看而且很温柔的男子,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和兴趣。灵动的双眸转了转,出口的嗓音,不再沙哑,也不复从前的清冷,而是清甜悦耳之声,清丽而纯粹。道:“我记得你方才唤我‘陌儿’,这也是我的名字吗?为什么我有两个名字?还有啊,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你叫什么名字?”

南宫晔望着她那认真的表情,笑着道:“是的,陌儿是你的另一个名字,而一个人有两个名字,一点也不奇怪。至于我…”他突然住了口,他要跟她说,他是谁呢?他曾经伤害她那样深,他的名字,她会记得吗?会引起她的情绪波动吗?

他努力地想要将面上的僵硬笑容,变得自然,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心底狂涌而出的悲哀。“我,是一个想要永远守护着你的人,你可愿…为我起一个名字?”

如陌望着他哀伤的笑容,感受着他真是涌动的情意。永远守护,多么沉重的感情,她记得哥哥好像也说过要永远守护她,可是他与哥哥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同。眼前的男子,笑容掩盖下的悲伤,让人感觉很心疼。他还让她帮他起名字,为什么让她给起呢?他原来没有名字吗?既然他说要守护她,那她就帮他起一个好了。眸光转了几转,灵动异常,却始终都不曾离开过他的脸。那张脸孔,真的…很熟悉,突然,一个字在脑海中闪现,她不禁脱口而出,道:“晔。”

南宫晔身子一震,不敢相信的望着她。

她…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见她面上也有着疑惑的神色,他的心,一点,一点,被抽紧,疼痛无边。即使是失去了记忆,竟然还能再潜意识里叫出他的名字,是因为他带给她的伤害,太深,还是因为她对他的情,太重?

如陌自己也愣了,晔…这个字仿佛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似乎本就是他的名字一般,如同他的人,给她的熟悉感,一样的强烈。便道:“叫你‘晔’,好不好?”

南宫晔握住她的手,重重的点头,轻颤着声音,道:“好,好…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就在这时,云芊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见到如陌望过来的目光,她微微一怔,这世上,竟会有如此明亮而又纯净的眼神?!昏迷中的她已经很美了,但醒来的她却仿佛突然之间被注入了灵魂,令人移不开双目。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得到南公子如此深情吧。

她缓缓走了过去,冲她温和一笑,正欲打招呼,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去称呼她,既然他们是夫妻,在她面前还称呼姑娘似乎不大合适。想了想,释然一笑,对南宫晔道:“南公子,南夫人安然无恙的醒来,这回你总算可以放心了吧。夫人初醒,不适合用偏硬的食物,所以云芊特意为夫人准备了粥,公子先喂夫人用了吧。”

夫人?如陌望向南宫晔,圆瞪的双目,尽是惊诧与疑问的神色,道:“晔,她为什么叫我…夫人?难道,我已经成亲了吗?我的夫君…是谁?”

南宫晔正欲扶她起来时,听她如此问,身子僵了一僵,还未应声,便听云芊笑着道:“夫人的夫君就是南公子啊,你一点都不记得了吗?夫人已经昏迷了四日,南公子一直守在夫人床前,四日来,一刻都未曾合眼,可见南公子对夫人情之深,实在令人感动。”

南宫晔将如陌稍稍扶起一些,自己坐到她身后,让她的身子半倚靠着他。单臂轻轻的将她环住,动作异常轻柔,生怕牵到了她的伤口。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云芊递过来的粥,轻轻的吹着。

如陌很自然的倚着身后的坚实臂膀,没有半点不适,因云芊的话而回头去看他,目光在他俊美绝伦的面容之上细细的打量。原来他,是她的夫君啊!怪不得他对她那么温柔,看她的眼神那么深情,还说要永远守护她。怪不得她会觉得他很熟悉,会因为他的哀伤而心疼。可是他为什么会哀伤呢?因为她醒来之后把他给忘了吗?

这位云芊姑娘说他守着她四日未合眼,她这才注意到,他眼中布满了红血丝,神情之中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如此待她,而她却忘记了他,难怪他会伤心。

抬手抚上他瘦削的脸庞,满含愧意道:“晔,她说的是真的吗?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忘记你。你别怪我,好不好?”

南宫晔身子一颤,手中之碗差点脱离了指尖,滚烫的粥,溅了几滴在手心,灼痛的却是他的心。对上她清澈的眸子,他出口的声音,带着悲伤和悔痛,道:“陌儿,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我对不起你。此生,无论我为你做什么,都无法偿还我对你的亏欠,我不敢奢求什么,我只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守护你的机会,就已经心满意足。”

他眼中的痛,那样深,深到令她感同身受,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如果是,那她原谅他,是不是他就不会再痛了?纤细的指尖,轻轻摩擦着他面上的肌肤,道:“只要你以后一直疼爱我,就像爹爹对娘亲那般。那不管你以前做错了什么事,我都原谅你。”

她眸光晶亮,是对未来充满美好的期盼。

他心中一痛,原谅?真的可以吗?她的原谅,他…不敢奢求。环着她的手臂稍微紧了紧,将脸贴上她的发,轻轻闭上双目,感受着深刻的痛意在心中肆意的蔓延。

云芊看见这一幕,也被感染,想劝他们,却不知道如何开口,便默默转身,走了出去,将这空间,留给他夫妻二人。

如陌沉默了片刻,突然转眸笑道:“晔,我饿了。你喂我喝粥好不好?”

南宫晔身子一僵,立刻睁开双眼,暗暗懊恼,他竟然给忘了。歉意的笑了笑,用勺子舀了粥,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才送进她口中。

清粥入口,香滑清润。她每喝一口,便转头望他一眼,笑得很甜。这个温柔而深情的男子,真的是她的夫君吗?

妖娆天下 第一百零六章

喂她用完粥,过了半个时辰,云芊端来两碗药后离去。

如陌皱了眉,闻着那药的味道,就知道一定很苦了,而且,还是两碗!“晔…”

“嗯?怎么了?”南宫晔见她望了望那两个药碗,再看向他时,苦着一张脸,面上的表情可怜兮兮,猜她定是以为两碗药都是她的。

记得在辰王府的时候,很苦的药,她却毫不犹豫的一口饮尽,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那时候,他以为她不怕苦,原来不是不怕,而是那点苦对那样的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而此刻,只有儿时记忆的她,才是她的真性情。这样的她,很真实,很可爱。可惜这里没有蜜饯,他该怎么哄她将这药服下去呢?

带着宠溺的表情,他笑得异常温柔,软语相哄:“陌儿乖,服了药,你的身子才能康复。若是怕苦,那我陪你喝,好不好?”说罢便端起自己那碗药,先一口饮光,然后笑望着她,道:“你看,我喝完了,一点都不苦。”

如陌半信半疑的望着他,药怎么可能不苦呢?可是看他连眉头都没皱过。不对啊,她的药,为什么他给喝了,就算为了哄她,也不必一碗全喝光吧。莫非那本就是给他的药,他同她一样也受伤了?想到这也就问了出来:“晔,你也受伤了,对不对?”

南宫晔一怔,想不到她的心思如此细腻而敏感,听着她语气之中的担忧,连忙笑道,一脸轻松道:“我只有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来,乖,喝药。”他端起她的药自己先抿了一口,微微一愣,她的药,竟然真的不算苦,因为苦味被一种甘甜的味道化去了许多,看来是云芊姑娘有心了。

用前所未有的耐心,哄着她服了药,然后打来水,用湿润的白绢轻柔的擦拭着她眉眼及唇角,动作细致温柔,神情极为认真,仿佛当下所做之事,至为神圣。

那每一次弯腰或是手拧白绢的动作,皆优雅而完美,娴熟的仿佛已被他做过无数遍,可他却又不似是会伺候他人之人,想必她昏迷的这几日,他都是这般细心照料她的。

如陌不自觉地以手覆上他的手背,南宫晔温柔笑问:“陌儿,怎么,是不是我动作笨拙,让你感觉到有哪里不适?”

如陌轻轻摇头,抿了抿唇,低下的眸,又忽然抬起,才开口问道:“晔,你,对谁都这样…温柔体贴吗?”

听着她语气之中不易觉察的淡淡酸意,南宫晔怔了怔,继而一笑,反手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没有立即应声,只是定定的锁住她微带希冀的双眸,许久,神色真挚,柔声之中不容忽视的坚定,道:“我的温柔,我所有的爱,此生,独予你一人。”

力量,透过手心传递,柔情,在目光相接处丝丝缠绕,缭绕心间,浇灌了绝美面庞上开放的无比幸福的笑容之花,璀璨夺目。甜美的容颜,清澈的眸子,往日的苍凉与伤痛,随着遗失的记忆而淡去,只呈现出因眼前男子而对未来产生的无限向往。

“晔…你真好。”微微支起身子,一个轻吻便落到了他的面颊,令他怔愣住,半响失去反应。手抚摸着她亲吻过的痕迹,柔软的触感扔在心间蔓延,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令他双眼干涩,不知道这种幸福还能持续多久?

一日,十日,或者再久一点?

无论多久,即便是只有这么短暂的片刻,对于不敢有任何奢望的他而言,已是弥足珍贵,他只想好好珍惜,这用生命所换来的与她相处的每一刻。

如陌亲了他之后,冲他眨了眨眼,目中有皎洁之色。虽然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但是潜在的意识令她明白许多常理,并且记得七岁以前的许多事情,只是不够具体而已。

南宫晔将她的身子放平,替她掖好被,抚了抚她光洁的额角,柔声道:“睡吧。”

“你不睡吗?为了照顾我,你好几天没合眼,一定累坏了吧?你也上来睡。”她依稀明白,夫妻是要同塌而眠。说罢,身子动了动,想往里挪,却被他阻止了。

南宫晔笑着道:“别动,小心牵动伤口…等你睡着了,我再睡。快闭上眼,乖。”他的声音磁性的低沉,语气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蛊惑着她的心,令她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因着服下的药有安神之用,不到片刻便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南宫晔早已是疲惫之极,这几日一直是靠着顽强的意志强撑,如今,她既已安然无恙,他心神一松,狂涌而来的疲倦满天席卷,但他却不舍得合眼。能守在她的身边,望着她熟睡中依然翘起的唇角,这种感觉,真的很幸福。然而,就是因为太过幸福,反而令他有些害怕,害怕幸福消失的一刻,绝望会更加深重。

一夜好梦。清晨的第一缕光自窗口照了进来,驱走了无边的黑暗,带给人,无限希冀。

如陌醒来时,发觉这并不宽敞的床上只有她一人,看不见他,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慌张。当下疑惑的四处张望,最后目光落在床前冷硬的地面。

一张不算平的木板之上,棉被紧紧裹住的身子,露出了半边的肩膀,消瘦的令人心疼。他为什么要睡地上呢?他不是她的夫君吗?

望着他消瘦的脸庞,经过了一夜的休息,疲倦仍未淡去。眉间轻锁,纵使是睡梦之中,那股化不去的哀伤依然存在。她忽然好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何以如此悲绝,仿佛他的人生再也看不到希望。

他不是爱她吗?为什么有她陪在他的身边,他却仍然无法快乐起来?

撑起身子坐起,腹部传来的痛感令她皱了眉,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浮现。她的伤从何而来?他们此刻所待之处,又是哪里?打量了四周,这间屋子,她一点也不熟悉。

记忆中疼爱她的爹爹,娘亲,还有哥哥,又在何处,为何都不在她身边,只有晔一个人陪伴?

下了床,轻手轻脚来到他身旁,将他散落在地的乌发,顺到他脑后,很轻微的动作,却仍然惊醒了一向浅眠的南宫晔。

她看到他遽然睁开的双眼直射而出的凌厉之光,带着警觉和防备,陌生的令她心惊。只短短一瞬,在那两道目光触及她之时,立刻变得温柔而深情,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她冲他粲然一笑道:“晔,你醒了。”

南宫晔一见是她,连忙起身,一把将她抱起,动作却是轻柔的很,将她放回床上,温柔的声音带着紧张与关怀,却不忍责备。“你伤未愈,暂时不能下地,若有事,你叫我一声便可…伤口有没有牵动,痛不痛?”

如陌笑着摇头,见他眼中的血丝虽然褪去了一些,但仍残留了许多。心疼的抚上他的脸,轻声问道:“晔,为什么要睡地上?夫妻不是应该睡在一张床上的吗…”

南宫晔伸手帮她整了整微微敞开的领口,道:“我怕自己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伤。”

原来是这样,她展颜而笑,她的夫君对她真的很好。“那你再睡一会儿,看你还没睡好。都怪我,吵醒了你。”

南宫晔淡淡摇头,宠溺的笑望她,道:“没事,我已经睡足了。你饿不饿,我去厨房帮你弄些吃的。你想吃什么,喝粥好不好?”

如陌双眼忽的睁大,有些奇怪的打量着他,她的夫君还会做饭吗?她的感觉,男子都不进厨房的。于是,好奇的问道:“晔,你…会做饭?”

南宫晔笑容一僵,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有些不自然,微微低下头。“我…去试试。”

他长这么大,可从未进过厨房。只以前被追杀的日子里,在野外生火烤过猎物。

做饭,应该不难吧?!再难,为了陌儿,他也得救,他就不信,那么平常的事,他会做不到!

然而,事实证明,他确实不行。

当他立在厨房,望着灶台,束手无策时,他万分懊恼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没进过一次厨房看看别人是怎么用这灶台生火,怎么将生米变成可以食用的粥。

以手抚额,眉头紧锁。这位朝堂之上为人称道的睿智辰王,世人眼中既敬且怕的封国战神,这一刻,在厨房这方小小的天地之中,竟变得一无是处。

奋战了半个多时辰之后,他终于捧着一碗糊底儿的粥,出现在她面前。

如陌望着他手中的碗,瞪圆了眼睛,惊讶的张着唇。

这,这…真的是粥吗?为什么比米饭还要干?还黑乎乎的,跟她昨天吃的香滑可口的粥完全不一样!她拿起碗中的勺子轻轻的拨了拨,苦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前一晚面对那两碗药时更加痛苦。不确定的声音,郁闷的问道:“晔,这,真的…可以吃吗?”

南宫晔紧低着头,黑色的灰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之上随处可见,额前落下的发丝有烧焦的痕迹,整个人看起来异常的狼狈。暗藏在袖中的手,大小不一的烫伤痕迹交错着,僵硬的表情在听到她的话之后更加的尴尬,愈发强烈的挫败感将他的骄傲彻底击溃,有些沮丧。心中懊恼万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这碗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何物的东西端到她的面前。

稍微抬了抬头,歉意的看她一眼,艰难的扯出一个笑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这个…我,我重新再做…你再等会儿我。”说罢迅速的如同逃离一般的出了屋,往厨房而去。

接下来,整整一个早晨,南宫晔,就这么跟厨房,较上了劲。

第一百零七章

当云芊来到厨房门口时,看着屋内的情形,整个人被震在当场。一向干净整洁的厨房如同遭遇了劫匪一般,凌乱的无法下脚,刺鼻的烟味充斥着整间屋子,浓烟笼罩下的身影,以手掩唇,颤动的肩膀昭示着他正在努力克制着自己咳嗽出声。

她真的无法相信,那蹲在灶前,袖口挽得高高的,满面尘灰,狼狈不堪的男子,真的是…俊美贵雅的南公子吗?

望着灶台杂乱摆放的几个碗,从左到右,碗中之物,由黑至黄,如果说先前这名男子的温柔与深情,令她这个旁观者都感动,那么这一刻,她的心底对他产生的感觉,即是油然而起的一种尊敬,被这样的男子所爱着的女子,何其幸运。

南宫晔转头见到云芊,动作一僵,他毕竟是一个注重尊严的人,被人撞到他这幅,不免有些尴尬。

云芊缓缓踏入,笑得淡然却真诚,道:“南公子无需觉得难堪,世人皆认为男子必是非文即武,夺取些许功名后才可称为好男儿,可又有几人能明了,一个真正有担当的男人是肯为心爱女子,愿意做这俗世凡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事,这份情意当真是令云芊佩服!依云芊愚见,这不但不丢脸,反而更值得小女子敬重,相信南夫人也一定会很感动。南公子看起来,不似世俗之人,又何须在意世俗之见?”她边说边走到灶台前,见锅里的粥已是有模有样,可见他之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