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一点都不好惹

就是让闻知秋来说,褚韶华也不是个凡人。

周家父子因见不到褚韶华, 而褚氏商行停止与周家合作, 周家现在的呢料生意已是捉襟见肘。周父请相熟的朋友代为去褚氏商行购买呢料,虽则价格仍如以往, 到底要承人家一份人情。何况,这也非常法。

周太太见父子两个总为这事伤神,给丈夫剥个桔子降火, 宽慰丈夫道,“这也别急,不如跟知秋说说, 他跟褚小姐不是男女朋友么,还能真不给咱家生意做啊。”

“要是褚小姐肯看知秋的面子, 这事儿早揭过去了。”周老板也是活了一把年纪的人,说,“这位小姐可不是知秋先时的那位太太,凡事好说话。褚小姐可是个有心计能干的。”

想了想,周老板道, “明天我带着阿雨亲自过去。”

“不是去好几遭都没见着褚小姐么?”周太太把剥好的桔子递给丈夫,自己把桔子皮归整到一畔,说,“是不是褚小姐故意不见?”

“不是,这几天时常有督军府找褚小姐,褚小姐也忙。”

“唉哟,她这呢料生意都做督军府去了?这可真是太有本事了。”

“那倒不是。只是我瞧着, 褚小姐怕是与督军府关系不错。”周老板压低声音同妻子道,“你想想,知秋那可是英国留学回来的有大学问的人,如今还在市政厅任秘书长,我听阿雨说,知秋很是乐意褚小姐。知秋是什么样的眼界,能让他看中的人,本事差不了。我还是带着阿雨亲自走一遭,虽是亲戚,也不能就仗着亲戚的关系这样得罪褚小姐的。”

“是啊。哎,可你们明天再去就能见到褚小姐了?”周太太有些替家里操心。

“无妨,褚小姐不在,我们就等一等嘛,又没关系。赔礼道歉,贵在心诚。”

周太太心疼丈夫,说,“要不,还是让阿雨带他媳妇走一趟算了。还是春华惹出来的事,她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过去闹,褚小姐可不就误会了么。”

“事到现在,就不仅是阿雨媳妇的事了。到时让阿雨带着她媳妇,一起过去,给褚小姐赔个不是。”

周家终于意识到褚韶华是个硬茬,周老板倒也能屈能伸,这一次是带着儿子媳妇一起过去。偏生褚韶华受陆四太太之邀,一起去逛百货公司。自从陆老太太捐炭捐米做了育善堂的理事后,对褚韶华愈发亲切。四太太与褚韶华也挺熟,褚韶华以前在先施公司工作时,每有新的化妆品到货,都会给陆家几位太太奶奶送到家去。这位四太太与先施公司的老板娘马太太极不错的交情,所以,反正大家都是聪明人,怎么着交情也不会坏。

四太太邀褚韶华一起逛百货公司,是想褚韶华穿衣很有品味,想做几件新衣,却又不想要人人都有的款式,让褚韶华过来帮着做个参谋。其实,凭四太太的身份,哪里还少得了给她出谋划策做衣裳的人,褚韶华心知这应是四太太的亲近之意,也就欣然前往。

所以,陪四太太逛了两个百货公司后,又有马太太一起吃了午饭,褚韶华回商行时已经是下午了。

周家却是一大早就过来的,褚亭以为他们要谈合作的事。不过,周家父子并不傻,先前的事没有解决,合作这两字根本不必提。故,父子二人并未开口商事。周老板道,“先前有些误会,特意过来给褚小姐赔个不是。”

褚亭就如实说了褚韶华不在的事,褚亭道,“刚刚督军府四太太打电话过来,邀褚小姐出去,也不知褚小姐什么时候回来,不如周老爷你们先回,待褚小姐回来,我代为转答。”

周老板客气的笑笑,“要是不打扰,我们在这儿等一等褚小姐。”

褚亭也不好把人撵出去。

好在,褚亭前几天已经把发货的事做完了,现下就是还有一批新年的广告牌在制作中,褚亭需要把一把关,正好招待周家父子媳三人了。周大奶奶闻春华今日的情绪明显比上一次见面时克制许多,程辉给倒水时还礼貌的说了声谢。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唇角一直抿的紧紧的,话也极少。

褚亭心说,这大小姐脾气。

可想而知褚韶华下午回商行时,闻春华脸色如何。哪怕有周雨小声解劝,闻春华都是一幅乌云罩顶的模样。相形之下,褚韶华称得上春风得意。褚韶华进门时看到周家三人,脸上的笑意微一迟滞便尽数消散,把包放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她什么都没说,径自坐了下来。

程辉倒了杯热茶给褚韶华,说,“外头冷的很,阿华姐你暖暖手。”

褚亭在中间打个圆场,“周老板他们一大早就来了,也是不巧,赶上你出门。”

褚韶华端起茶盏轻轻的吹了吹过热的茶汤,没事人一样的问,“听说前几天周公子也常过来,我前些天忙的很,也没顾得上。不知有什么事?”

周家三人原是坐在办公桌一畔用真丝透明屏风隔开的沙发椅中,此时纷纷起身,周老板左边是儿子,右边是媳妇,走到褚韶华跟前,深深的一鞠躬,开口道,“先前春华唐突了褚小姐,我特意带她过来给褚小姐赔个不是。褚小姐,实在对不住。”说完,又鞠了一个躬。

周雨也跟着给褚韶会鞠了俩躬,闻春华见公公丈夫都给褚韶华鞠躬赔礼,不知为何,心里十分酸涩,当时眼圈儿一红,泪珠就滚了下来。她能过来,也是知道家里生意被褚韶华卡住了。原本闻春华托了自己大哥闻知秋帮着想法子,结果,大哥十分没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闻春华见婆家这样着急,她在家也受了婆婆妯娌几句埋怨,又有丈夫在一边儿解劝着,这才过来的。她原以为,她跟这姓褚的说两句好话就行,没想到,丈夫公公还要给人鞠躬赔礼,当下心里十分不好受,声音都哽咽了,按着丈夫教她的两句话,细若蚊蚋的说道,“对不起,先前都是我不对。”与话音一并落地的是闻春华成串的眼泪,砸在水泥地砖上,竟落成一个小小的水洼,可见闻春华心中伤痛屈辱。

“周老板周公子不必如此,你们又没跟我打架,也没拿茶盅子砸我,更没骂我,用不着给我鞠躬。至于周大奶奶,”褚韶华冷冷道,“你觉着委屈,流眼泪,不过是觉着给我赔礼道歉说对不起有失您的身份,或者是觉着连累了公公丈夫的一起来给人低头,心下愧疚。恕我直言,周大奶奶,你不过是认为我以前做过售货员,而你,有个做市政厅秘书长的兄长,富有的婆家,你深觉在身份上高我一头,贵者给贫者低头,可不就觉着伤心委屈么。”

“试想,若我这里是有权有势人开的生意,就是做了威利先生的全国总代理,你们谁敢过来大呼小叫、指手划脚?!你们也不过是觉着我不如你们,突然压你们一头,心下不服,方过来吵闹罢了!或者,是觉着我与闻知秋是朋友,觉着你家是闻知秋的姻亲,你闻春华是闻知秋的妹妹,我必然宽宏大量,不与你们计较?”褚韶华指背轻轻敲着桌面,声音中带着讥诮,“你们也太有想像力了。闻知秋还没这么大的面子!”

“做错了事,说声对不起是最基本的教养,有什么值得哭泣的呢?如果连这样的礼貌都不懂,难怪会做出冒失又无礼的事。周大奶奶,你以后得明白一个道理,我这个人,一点都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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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尾追而去

闻春华是哭着跑出褚氏商行的,褚韶华只是望一眼被闻春华撞开的木门, 眼神回到周家父子那尴尬至极的面庞上, 遗憾的说了句,“实话总是不大好听的。”

周雨脸上浮出歉疚, 连忙解释,“内子委实羞愧,以至无地自容, 无颜在褚小姐面前。”

褚韶华似笑非笑,“我很了解您家妻子。随她吧,她能明白我说的道理, 是她的福气。她不明白,也与我无关, 我并不是她什么人。周大奶奶已经道歉,先前的事就算了,这原就不与您二位相干,我还有事,就不耽搁您二位的时间了。”

这话自是要送客, 周家父子亦知今日能怕是谈不了别的了,皆知情识趣的说,“那就不打扰褚小姐、褚先生了,再见。”

褚韶华颌首致意,浑身上下都是一股淡淡的矜持劲儿。褚亭看褚韶华没有亲自送客的意思,他起身相送,一直送父子二人到门外。周老板诚心诚意的说, “我家儿媳被娇惯坏了,她心里早就后悔,只是年轻人面皮薄,略有些执拗。褚老板,劳您替我家在褚小姐面前美言几句,周家实无冒犯之意。您也知道,先前威利先生合作的并非只有周家,您家商行能取得威利先生的代理权,于我家更是百利无一害。生意且放其后,若彼此误会,那是最可惜的。”

“您放心,我一直也在劝褚小姐。这些天,我是刚忙完发货的事,褚小姐也一直在外跑,她事情更多。其实她并没有怪您家的意思,她是个极有心胸的人,一码归一码,如今大奶奶也道歉了,她说事情过去那就是过去了。倒是别叫大奶奶存了心事,你说她俩,可真不是外人。”闻知秋只要不加班,每天过来陪褚韶华去学德文。纵是加班,不能送褚韶华过去,也会去接她的。褚亭想,褚韶华与闻知秋的关系,就差一层窗户纸了。再者,周家也是上海面料行的,倒不必因这点小事结怨,故对周家父子二人多有宽慰。

果然,周老爷听褚亭把褚韶华闻春华的关系归结到未到姑嫂,也立刻笑了,满口道,“可不是么。就是这个理。”又道,“褚老板明天可有空,咱们去老正兴喝一杯。”

“待以后有时间吧,年下总是事情多一些。”

褚亭婉拒邀约,周老爷依旧是满面笑意,客气又亲切的辞了褚亭,方与儿子两个坐车回铺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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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春华哭着跑回娘家,推开过来开门的钱嫂子,扑到母亲怀里时,闻春华的眼睛已哭的红肿涩疼。闻太太吓一跳,忙拍着女儿的背问,“怎么了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闻春华嚎啕痛哭。

待闻太太问明原由,方宽了心,说,“不是先前就商量过,你还是给褚小姐赔个不是比较好么。既赔了不是,这事也就了结了。怎么,褚小姐为难你了?”

闻春华开口时,嗓子已是哭哑了,钱嫂子递上蜜水,“小姐润润喉咙,可别这样哭,容易哭坏嗓子。”

闻春华肿痛着两只眼睛,还有被泪水浸透的半张脸,同母亲说起自己的遭遇,“我跟胜哥儿他爹、我公公,一起去了,我们三口子,给褚韶华鞠躬赔礼,就差磕头了。她也不过是小辈,论年纪比我也就大一岁,我家两代人这样给她行礼,她眼皮都不眨一下,还骂了我一顿。”闻春华说着眼泪又滚了下来,她双手捂着脸,泪水自手指缝隙中浸出来,声音里有一种巨大的带着一点回音的哽咽,“要是以后她做了我哥的填房,我就再也不回来了。”

闻太太劝了好久才把闺女劝的止了眼泪,又叫她去盥洗室洗过脸,到楼上卧室歇一歇。之后,闻太太才回到客厅,也无心再打毛衣,深深的叹了口气。

闺女的性情,她这个做娘的还是了解的,要不是吃了大亏,受了大委屈,断然不会这样大哭。闻太太原是想,这事毕竟是闺女错在先,赔个不是也不算什么,如今看来,倒叫闺女这样伤心。

闻太太原是想待儿子晚上回家,与儿子说一说这事,结果,倒又是女婿先到的。周雨与闻春华夫妻这些年,儿子都生了两个,自是了解闻春华的,周雨说话极公道,“褚小姐并没说什么,是春华看我和父亲都给褚小姐鞠躬赔礼,她心里觉着连累了我们,很不好过。”

“你跟春华过去就是,你父亲是长辈,这既是小辈间的事,你们悄不声的解决了岂不好?”

“我父亲心里总觉着对不住褚小姐,这不是大哥在追求褚小姐么,怕褚小姐误会,以为咱家仗着是亲戚就这般无礼,所以一起过去同褚小姐解释清楚。”

“这事如何了?”

“没事了。褚小姐说,春华既然已经道歉,就算了。”

闻太太不由皱眉,又问,“那生意呢?”

“没来得及说这个,以后再说吧。”周雨道,“妈,我上去看看春华,她瞧着厉害,实际心肠软的很。”

“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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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秋到家的时候夜已深了,他有大门的钥匙,自不必惊扰家里人,见客厅的灯已是熄了,唯廊下一盏电汽灯仍亮着,像在等着晚归的家人。闻知秋放轻脚步,推开客厅的门,借着廊外灯光,按亮客厅的灯。

闻太太是给这骤然灯光一晃,不禁伸手挡住眼睛,身子半支,身上的毛毯滑落,未看清人,先问一声,“是阿秋回来了?”

闻知秋连忙几步上前,扶住母亲说,“妈你怎么在客厅睡了。”

“这不是在等你么。可吃过饭了?怎么又加班这么晚?”

“妈我吃过了,以后你困了就睡,不用等我。”

“你成天早出晚归,早上没时间,怕耽误你上班。晚上又这么黑灯瞎火的才回来,不等你怕是连你的面儿都见不着。”闻太太的眼睛渐渐适应客厅的光亮,看儿子大半夜犹是一幅神清气爽、春风得意的模样,就知晚上并不是在加班。闻太太道,“你成天对褚小姐远接近送,这样的殷勤,褚小姐对你的心,未必有你对她的一半吧。”

“妈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起这个来了?”

闻太太叹口气,“今天周亲家,你妹夫、你妹妹,亲自登门给褚小姐赔不是,褚小姐终于大发慈悲,说既然你妹妹过去给她鞠躬道歉,这事就算了。好个宽宏大量的褚小姐,你妹妹哭了一个下午,觉着很对不住她公公和阿雨,阿雨还好,竟连累着公公去赔不是,春华心里很难受。”

“周叔过去做什么呀,这原就不干他的事。”闻知秋道。

“你妹夫一人过去不成,褚小姐不依不饶的,周亲家可不就一起去,这还不是去了一回,前头去好几遭了,今天从早上等到下午才见着褚小姐的金面。”

“前几天不是下大雪,韶华根本就没在商行,她帮着育善堂筹炭米去了。突然间下那么大的雪,政府号召各界捐款,他们商行也捐了六百大洋。都没想到有这样的大雪,育善堂炭火不足,又有那些孩子,她帮着筹炭米去了,可不就不在商行。”闻知秋一五一十的说,听到闻太太耳朵里却似偏帮。

闻太太沉了脸,“反正我认为,她让周亲家鞠躬道歉这事不妥当,周亲家毕竟是长辈,不说看咱家的面子,就是论年纪,周亲家做她爹都够了,她怎么能让这么一位长辈给好鞠躬赔礼呢?”

闻知秋反问,“那妈你说怎么办?”

一招绝杀。

闻太太顿时哑口,无言以对。再怎么也说不出让褚韶华给周老板赔不是的话来,毕竟,周老板上门赔礼是自愿去的,也不是谁逼着去的。

闻太太摆摆手,失望道,“罢了,我老了,也想不出要怎么办?你自己看着办吧。你这么大了,想娶谁,想跟谁好,都是你的自由,以后不用跟我说,我也再不管你的事。”

说罢,闻太太扶着沙发扶手起身,约摸是躺得久了,一时竟未起来。腰上失力就要跌坐回去,闻知秋眼疾手快的扶了母亲一把,灯光下,母亲上月新染的黑发,发根处又露出灰白,闻知秋心下一软,好声好气的说,“这兴许有什么误会,春华是我妹妹,我怎么能不疼她呢。明天我问问褚小姐,褚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闻太太叹口气,苦口婆心的与儿子道,“我素来不是只偏着闺女,眼里没儿媳的人。闺女出嫁后,就是别人家的了,婆婆跟儿媳则是要相处半辈子的。我待褚小姐如何,你也清楚。可这想做一家人,就不能只一个掐尖要强的,还不得是你体谅我些,我包容你些,这才是长久日子。”

“妈你说的有理。”扶着母亲掌中未褪的一二老茧,闻知秋不论如何也说不出逆母亲心意的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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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知秋第二天晚上待褚韶华上完德文课,才委婉的提了一句,“周叔一把年纪了,原是你有理,他这么又是鞠躬又是赔不是的,倒显着你没理似的。”

褚韶华锐利的眼神吞没了闻知秋接下来的话,闻知秋很麻溜儿的改口道,“我是替你不值。”

“我没让他们父子来,他们自己来,见着我咣当一大躬,我难道还要给他们鞠回去?真是好笑!怎么了,给我鞠个躬,我就没理了?!”褚韶华逼近一步,问闻知秋,“你秘书室一个打杂的老头儿,家里儿媳妇对你又是摔杯撒泼又是无理取闹,这老头儿带着儿子儿媳妇过去你跟前,给你鞠躬赔礼,你就没理了?”

“我不是这意思。”

“你的确不是这意思,因为你不会将心比心,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明明是昏黄模糊的路灯,褚韶华眼中仿佛蕴育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声音却是冷的如同此刻的冬夜,“周家,不过是寻常的一个经销商。你以为他是给我鞠躬,错了,他是给利益鞠躬!你不会以为我要是在周雨第一次过去给我赔不是时,就恢复周家的经销权,周老板还会过去赔不是吧?”

“闻先生,鞠个躬是什么奇耻大辱吗?他们遇到的是我,我才让他们鞠个躬便罢了,他们要是敢在别人面前这样,你看他们现在还有没有在你面前搬弄是非的时间?”褚韶华再欺身一步,一直逼到闻知秋眼前,逼迫的视线望入闻知秋的眼中,闻知秋感觉到一种强烈的压迫力。他并不后退,而是迎上褚韶华的视线,就听褚韶华冷冷道,“他们做错在先,鞠个躬赔个不是都要这样撞天屈鸣不平。为利益鞠个躬而已,这世上,做小伏低的事多了!是你没做过,还是我没做过?!怎么到他家,就成天大委屈了!”

“他们可真是选了位好说客,你去告诉他家吧,原本还有合作的余地,多亏你过来替他家说话,我这辈子,都不会与姓周的合作!”褚韶华这座活火山终于爆发,闻知秋却是骤然俯身,低头吻住褚韶华喷薄着怒火的那张嘴。

星辉与灯光交织下,上海的浮华迷离夜色中,晚间运营的电灯叮当铃响,来往汽车疾驰而过,时不时有夹杂着外国闲话的上海话模糊不清的纷扰着,鼻息间似交缠着来自黄浦江畔的氤氲水汽,男子身量俊挺,女子纤细修长,自背影就可窥视的美好。褚韶华此生从未被第二个男人如此突袭,一惊之下竟没反应过来。待褚韶华回神,当下火山爆发,滔天大怒,曲膝要踢,闻知秋已是能预知般跳躲开来,眼尾余光只瞥见褚韶华要杀人的模样,闻知秋撒腿沿路跑远。褚韶华今天必要活宰了闻知秋,想都未想便一路狂奔,尾追闻知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155章 珍惜

当天晚上,褚韶华追打了闻知秋三条街!

要不是闻知秋跑的飞快, 褚韶华非宰了他不可。闻知秋也是没法子了, 他就是敲边鼓的劝了褚韶华一句,结果, 直接给骂的跟孙子一般。他要再不采取行动,今晚得给褚韶华骂成灰孙。闻知秋亲一下就跑,完全是想着褚韶华哪怕要跟自己一拍两散也不算亏了。可他委实未料到褚韶华这么彪悍, 追打他这么远。

要是男人追打女人,估计不相干的百姓见了都会劝上几句。

可换个方向,女人追打男人, 就是有瞧见的,也是嘻嘻哈哈笑着看热闹。

俩人一路鸡飞狗跳, 闻知秋大约是这些年混政界的缘故,身体状态大不如前,褚韶华却是个没事就外出逛街看市场行情的,最后竟叫褚韶华撵上,狠捶了一顿。闻知秋只顾护着脸, 一面劝褚韶华,“你再不回去可就要过容叔的门禁了,唉哟,我说你来真的!”

褚韶华最后放句狠话,“再叫我瞅着你这张脸,见一回打一回!”然后,路边拦一黄包车, 扬长而去。闻知秋见这煞神走了,长舒一口气,可这大半宿的,又很不放心煞神独自坐黄包车,故,他也拦了一车,远远的尾随褚韶华一直到容家后,看她进了门,闻知秋方又折返回自家。

褚韶华气的晚上书都未读,梳洗后在床上咬牙切齿的诅咒闻知秋一晚方则睡了。褚韶华可算是明白了,有些人,瞧着人模人样,做出的事,真不是个人。

亏她以前还觉着闻知秋勉强算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自己当初也是眼瘸!

褚韶华又唾弃了一回自己的眼光,想着必要以此为戒,以后擦亮眼睛看人!

**********

原本,闻知秋替周家说话,很是将褚韶华气个半死,不过,兴许是追打过闻知秋,心里的怒气发泄出来后,褚韶华晚上也没气到失眠,躺下便睡了。

不过,周家的生意是甭想了。

周家也没想到,赔礼道歉后这生意也没成,要知是这么个结果,谁还去给褚韶华鞠躬赔不是啊!真是亏大了!

闻春华恢复元气后就是这样跟母亲说的,“要知道姓褚的这样没信用,干嘛还要去给她赔不是!哼!骗我们一家子鞠躬道歉,她倒跟没事人一样!生意也没给我婆家做!小人一个!”

闻太太:…

原本,闻太太因亲家周老板亲自过去赔礼之事,认为褚韶华为人过于傲倨。如今听闺女这话,闻太太道,“是你先对褚小姐失礼,道歉是应该的,跟生意是两码事。”

“要不是为了生意,谁去跟她道歉啊?”闻春华一幅理所当然的口吻,伸手拿了茶几白瓷大盘里的桔子剥来吃,神色中满是不以为然。

闻太太先时的同情心顿时灰飞烟灭,“就你这样儿的,还就得褚小姐来治你一治!”

“她治我!要不是为我婆家生意,我能叫她治了!”

闻太太心口发塞,起身去厨下找钱嫂子,准备继续给褚韶华送午饭的事了。先前因周家之事,闻太太一时恼怒,送饭之事便已中断,如今想想,周家这事却也怪不得褚小姐。

钱嫂子再送午饭时,却是被褚太太坚辞拒绝了,因钱嫂子一向是将午饭送到褚家,再由褚太太送到商行的。这倒不是钱嫂子躲懒,主要是,商行那里人员不稳定,有时三人都外出,也是要送到褚家。所以,钱嫂子就一直这样送了。

“褚小姐与我说过,她同秘书长已经各走各路,午饭再不必送了。”

钱嫂子只得提着食盒坐车回家,同闻太太一说,闻太太大惊,“难不成俩人闹气了?”

闻太太如何反应,褚韶华就不知了。褚韶华正在随潘玉看一处宅子,是座砖红色的二层小楼,院中一株桂树,树畔一架秋千,风吹来时,树叶娑娑声伴着廊下的玻璃风铃,有一种说不出的安静美好。

屋里一应家俱也是齐全的,都是些七成新的家俱,墙壁上点缀着几幅恰到好处的风景油画,壁炉里码着整齐的木材,沙发桌椅都盖着灰色遮尘的粗布。褚韶华一进这小院儿就有几分喜欢,待得屋来,褚韶华扫几眼道,“布置都是西式的,房主是洋人么?”

“是个德国人,德国自战败后,德国商人的日子也不比以前好过了。房主在国内的公司经营不善,资金不足,想出售上海的房产。他虽卖的急,价钱却也不低,主要是房子在租界,这些年,租界的房价都是只升不降的。”

褚韶华点头,“主要是,租界也更安全。我一个人,租界内租界外都没关系,等明年把萱儿接过来,还是住租界好。这价钱我没异议,随时能签买卖合约。”

“好,回去我就给安德鲁打电话。”潘玉道,“阿萱比阿芳小一岁,到时接阿萱来上海,正好小姐妹们能一起玩儿。”

“是啊。”想到女儿,褚韶华过于凌厉的美貌都多了几分柔和,“我联系了几所幼稚园,也有阿芳读的那所,待阿萱来了,先适应一下上海的生活,也就该上学了,以后兴许她们还能做同窗。”

潘玉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意,“阿芳早就嘟嘟囔囔的问我妹妹什么时候来?你什么时候回去接阿萱?”

“今年来不及了,我想明年去。”上海的冬天,室内反不出室外有阳光来的暖和,俩人索性到院子里说话。褚韶华手抚秋千架,“我做了两手准备,我娘家表兄写信给我说家里二房妯娌有了身孕,现在阿萱已经不再是陈家唯一的骨血。回去能花些钱把阿萱接出来,千把块大洋我还出得起。要是不成,我想请小东家帮我一把,我要借官府之力,把阿萱带出来。”

褚韶华自来上海后,朋友一个不靠,自己从百货公司的售货员到现今的商行合伙人,也不过一年有余的光阴。褚韶华现下自不能与潘家这样的豪门相比,但是,褚韶华现在就能在上海租界置起宅院,亦可见她的能为。她直接说“帮”,就是想邵初给她这个人情,潘玉毫不犹豫,“这没什么,我回去就给阿初说。老家姨丈现下还在县里任保安局长,在县里颇能说得上话。”

“麻烦嫂子了。”

“这说得上什么麻烦,都是应当的。”潘玉望向褚韶华,由衷的为她高兴,“等把阿萱接来,你们母女团聚,以后有的是好日子。”

“是啊。在上海过日子可是比在老家强百倍。”褚韶华心情亦是极佳,“我这辈子,做出的第一件最正确之事,就是来到上海。”

潘玉听的直笑。

二人说说笑笑,十分欢喜。中午是褚韶华请客,待两人分离后,当天下午,潘玉就同褚韶华把买房的事敲定下来,待到晚上,潘玉同丈夫说了褚韶华明年打算回老家接闺女的打算。

邵初点点头,“现在的许多人还是旧思想,总要把孩子留在父亲族内,像阿萱这个,真是该跟着韶华,韶华能力出众,能给阿萱更好的生活环境与教育条件。如今陈家二房太太有了身孕,也不必说就阿萱一条血脉了,回去怕要出些钱的。”

“千把大洋对韶华也不是什么问题。”

“怕就怕陈家贪得无厌。”邵初对家乡旧事了解,远胜潘玉。邵初道,“以前陈老爷在世时,有个明白人,这事不难。就看韶华当初来上海,就知陈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形。”

邵初不掩对现在陈家的厌恶,“目光短浅,贪心不足。也罢,有姨丈在,请姨丈帮忙,再允陈家些钱财好处,不怕陈家不交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