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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布衣笑着望他:“我知道沈庄主逐你出门墙的原因了。

傅晚飞一愕,眨了眨大眼睛。李布衣笑道:“沈庄主作事,向来有把握才脚踏着实地做去,向不喜多言,你呢?事未开端,就问啊问啊问个不休。

傅晚飞摸了摸头,喃喃自语:“我为什么会这样子?我为什么会这样?

李布衣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地道:“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你不可不必自责,只是,要做沈庄主的徒弟只怕不太容易而已。

傅晚飞愁眉苦脸他说:“这就够糟了。

李布衣见他不大开心。便继续道:“其实并不糟糕,哪,像他们此趟走人往山破五遁阵,若你能建功,沈庄主一喜。说不定又回心转意,重新纳你为徒哩———”

说到这里,想到沈星南一丝不苟的脾气,心知不可能,便说:“也许,你建功殊高,黄山、括苍、雁荡、点苍的前辈们,会在你师父跟前香你说话,再收你为徒,又有何难?”

傅晚飞也听出后者的情形比较有可能,又有新的笑容浮上了颜面,愉快地间:“李大哥,我如何才能帮白道上的前辈们,攻打天欲宫在大魅山设下的五遁阵!

李布衣一听,呆了半晌,苦笑道:“实在不是件易事。”

他沉重地道:“东流忍术,十分诡异,不清楚其底蕴的,简直是无从应付,但东流忍者缺乏的是广博的心胸,仁义的襟怀,以术为主,无道以辅,尚有可破之法。只是…”

李布衣沉吟道:“纤月苍龙轩本就是个奇人。甲贺忍术超乎人所能忍受的磨练,使他更加杰出。据说在肥后的一阵里,一个藩主用二百九十四人围剿他,他身着黑衣,头戴竹笠,以满不在乎的步伐走进敌人丛中,每前进两步,就所倒对方一人,近三百个人,竟无一个能欺近他的背后去的!这人的武功,也可想而知,何况,他来到中土之后,据悉曾专研中原各种学问,更增修为,很不易对付。

傅晚飞惊道:“煎药撞聋仙?”李布衣道:“不是煎药撞聋仙,是纤月苍龙轩。

傅晚飞搔搔头,道:“那煎药…纤…月那个什么聋仙的武功真的那么高?”李布衣忧虑地道:“不止他的武功高,而且,他肯上进,近日与天欲宫的一流才智之士何道里常在一起,颇多请益,此外.刚才叶楚甚只听说,主持五遁阵的王蛋、农叉鸟、年不饶和柳无烟。也都是非同小可之辈。

傅晚飞问:“那…那么,可不可以不去?不去不就得了!

李布衣笑了起来,笑了一会,才正色道:“人们定下了很多规矩,有的事对的,有的不一定是对的。譬如一个人应该对父母尽孝,对君王尽忠,原则上都是对,但要是到了父要子死子不得不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就不一定是对的了。如果父母双亲作的是坏事,做人儿女的是不是也支持无异?如果君主昏暗残暴,视黎民为刍狗,做子民的是不是也效忠无议?这就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了,认为应当尽忠至孝者,便当作是忠臣孝了,认为不应盲目愚昧瞎从者,便说是不昧教愚忠。总而言之,人世问是给很多无形的条例规矩所约束着,这约束大紧,足以令人致死,约束如大宽,又会使人放浪形骸。至于如何才不松不紧。便是人间里如何才有不痛苦一般。有问题但没有答案的。

他缓缓地道:“武林中,江湖上,也有着许多规矩和原则,像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以牙还牙,血债血偿就是,不管它对不对。但它是简洁的方法,也是最快意思仇的法子。近百数十年来,黑白二道,不知经过多少场大战,牺牲了多少人命,才定下一个大家都认为公平,合理、又可以减少流血的法予,就是每年在飞来峰派代出表一名,比武一次,以五阵决定双方胜败。

傅晚飞眨着大眼睛,问:“为什么不用别的法子呢?可以用下棋,或者猜拳,甚至比赛喝酒啊,这样不是连血都不要流了。”

李布衣微微笑了起来,用手一持五络长须:“好法子,可是。主掌别人生杀大权的人,总喜欢看到有人在为他拼命、而不是比赛斗蟋蟀、划龙舟。

他拍拍傅晚飞肩头又道:“除非有一日,天下听你号令。那时候,也许你的计划可以实行…”

语音一顿,目中神光一闪而灭,沉声道:“不过到了那个时候,你也许反而是第一个要废除这些不流血玩意的人。

博晚飞急道:“我不会。不会…”

李布衣语音一扬,道:“我知道你现在不会。不过,黑白二道订下的比武规定,在比武前三十月内递代表人名册,让双方了解对方实力,以示公平。若在比武前一个月内换将,则要光过对方设下的关卡,换一个,过一关,换五个,则过五关,设关者也仅能派出一人,若能破关,才能参加比武,否则作负论,这是黑白二道近数十年来订下的规矩。”

傅晚飞气道:“可是,我们的五位代表是给天欲宫派人杀掉的呀。

李布衣淡淡地道:“天欲宫派心魔高未未杀死邱断刀。孟青楼、英萧杀及你大师兄宋晚灯,那又奈何?第一、心魔从没有加入大欲宫;第二。天欲宫也绝不承认有此事;第三。在无证无据下,心魔也已丧命,人也已经被杀,争持又有何用?仅使魔宫当作笑柄而已,你师父一眼就看清楚了这点,所以迅作决定,派了飞鸟、枯木。白青衣。谷晚风,叶氏兄妹六大高手前赴,因为天欲宫暗杀五名代表的目的,也在引出这些飞鱼塘的高手,布下重点,一举歼灭,而你师父的意思,也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反过来打击他们…不过,以目前情形来看,只伯…”

傅晚飞道:“不怕,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叶哥哥的剑法很厉害,我大师哥和他比剑不能胜他,他还叫我们四师兄齐上,结果,他胜不了我们,我们也胜不了他…”

李布衣笑间他:“你的意思是说他武功高还是低?”

傅晚飞道:“当然是高了,而且大叶哥哥还说,要是小叶姐姐也在,跟他配合使剑,就算十个我们,也可以取胜。

其实傅晚飞的“四师兄弟”中,除大师兄宋晚灯有过人的武功外,其余三师兄孟晚唐二师兄楚晚弓,比起他的武功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布衣道:“小叶姐姐?”

傅晚飞道:“就是刚才唱歌的那位姐姐。

李布衣的眼神忽然变了,换上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与迷惘:“她…她是什么时候才加入飞鱼塘的?”

傅晚飞搔了半天脑袋瓜子,才道:“暖…这个…好像是…我才十二岁!

李布衣呆了一呆:“十二年?

傅晚飞忙道:“不是,是我十二岁的时候。

李布衣白了他一眼:“那你今年贵庚了?”

傅晚飞理直气壮地答道:“二十了。

李布衣心算了一下,一面不经意地道:“你十二岁了还抓蛤螟?”

傅晚飞爽快地答:“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道:“不对,不是,不是!是十四岁才对!我记得那年捉蛤蟆担掉了颗大门牙,我就在那年碰见她,穿黄绒绒小鸡般的衣衫儿.梳着两条小辫于,绑上绸丝的带子,脸蛋儿比小花猫儿肚子还白…”

李布衣却没细听,震了一震,道:“六年前?”

傅晚飞算了算,道:“是啊,六年前。”

李布衣脸色掠过一阵迷茫,喃喃道:“那么像…难怪…那么相似…原来是小叶子…”

傅晚飞道:“李大哥,你怎么了?”

李布衣省了,道:“没什么。”

傅晚飞更改地道:“她哗小叶姐姐,除了绎红小师妹,她是最美了。”

李布衣“哦”了一声,说:“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飞鱼塘的…”忽然住口,半晌才道:“你说,她原来叫什么名字?”

傅晚飞不假思索便答:“叶楚甚,啊不,叶楚甚是大叶哥哥,叶梦色才是小叶姐姐的名字,多好听呀,梦也有颜色的,就像溪洞里的泡泡一样。

李布衣沉吟道:“叶梦色,叶楚甚。”

傅晚飞不禁问:“李大哥认识他们么?”

李布衣挥了挥手,有些伤感地道:“不,我只想起了旧事…听你的语气,你很喜欢你的小叶姐姐吧?”

傅晚飞脸上一红,连手都不知摆到哪里是好,李布衣一看,心里明白几分,傅晚飞好一会才道:“我…我只是…山庄里的…中秀…怎配得上小叶姐姐…老秀…我平时连话也很少…很少有机会跟她说去…”

说到这里,倒像一口气跨完三十个石阶一般,脸涨得鸡冠也似的红,鼓起勇气才能说出:“我心里很想跟她亲近,但她…好冷,又很…远,不像小师妹,对我虽又…

打…又…骂。但时时能和她在一起说…话。

说着,依挎着一棵戚树,傻愣地出了神。李布衣觉得他可爱。便笑道:“看你,一定惦记着你那师妹吧!忽想起心中也有惦念看的人,心头一疼,便没说下去。

傅晚飞怔厂一回,问:“是了,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李布衣道:“赶在他们前头,看准五遁阵再说。

傅晚飞喜的跳起来大叫道:“前辈——李大哥肯去了!

李布衣微微笑道:“我几时有说过不去的?

傅晚飞抑制不住兴奋,闪亮着眼睛:“那么,我们是不是先把五遁阵打下来?

李布衣摇首道:“打下五遁阵,谈何容易?何况,五遁阵应用五位代表来破,也不可坏了武林规矩。”·

傅晚飞伸手在阳光下拈住了一根飘落的彩羽,充满童稚的双目望着色艳的羽毛,赞羡道:“真美。一面又问:“我们几时出发?

李布衣正要答:“现在。骤然之间,眼光一落,落在傅晚飞手上的羽毛。

———何来彩羽?

一一·这是一根乌的羽毛。

———羽毛是自戚树上却没有生命!

如果戚树上有生命,尽管是一只雏鸟,李布衣自信都可以听得见那生命的微动,除非那是一粒蛋、一颗石头!

没有乌,何来鸟羽?李布衣葛衣一闪,已掠上树,马上就找到鸟巢。

鸟窝里,三双带着美丽彩羽的雏乌,都已死去,弱小的身躯似被巨石辗过一般,挤在一起,全身小小骨骼尽折。

——谁有那未残忍,对付三双小鸟?究竟为了什么,用残害三双不构成任何伤害的可爱的小乌?

李布衣双眉一展,他立刻就发现一件东两。

一个洞。

一个洞,像刀切一般深入树桠干上,还有相仿的一个洞。

李布衣迅速地落了下来,沾在他衣衫上百鸟衔做窝的干草,戚树叶子和青苔花籽,他没有拂拭,沉着脸,只说了一句:“他来过。一直都在这里。

傅晚飞伸长了脖子问:“谁?”

这个问题,本来谁都不可能答得出来的,因为连李布衣也没有见到达个人。

可是李布衣却回答了他的问题:“纤月苍龙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