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什么呆呢?”淳戈见医生并没有跟上来,转头问道。

“啧,那里站着一个人,穿的衣服很奇怪。不会是哪个社团的coser吧?”医生回过头,戏谑地吐槽道。

“哪里?那里没有人啊!”淳戈朝医生方才看的方向,疑惑地看了又看。

“…别吓唬人。”医生无端端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他再扭头看去,果然墙角下空无一人。他干笑了两声道,“呵呵,也许是我眼花了吧。”

“切,在讲鬼故事吗?”淳戈以为是医生跟他开玩笑,报复他不跟他合租。毕竟这货前科太多,想当年他们刚开解剖课的时候,那鬼故事讲的那叫一个吓人,简直都给他讲出心理阴影了!

医生也没多解释,也许就是他看错了吧。之后也没有时间然他纠结此事,等他们换好白大褂之后,就又开始了实习地狱,被主任指使的团团转,楼上楼下地来回跑,只有在等电梯的时候才能喘口气。

去超声科取了主任要的片子,医生趁着电梯没来的时候掏出手机看看新闻,不过等他都翻了三页了电梯还没来,才反应过来这等的时间也太久了点,电梯间已经聚集了许多病人和家属们,纷纷指责这医院电梯太不管用了,两台电梯没有一个下来的。有些人等不及去了另外一处远一点的电梯间上楼,而更多的人还是等在这里。想了想主任那双比手术刀都锋利的眼睛,医生决定还是走楼梯。他推开旁边楼梯间的门,仰头向上看着好像毫无终点的楼梯,想到他要爬八楼,总觉得腿都有些软了呢!

不过自己选的道路,就算哭着也要走完,医生苦苦中作乐地开始一边爬楼梯一边拿出手里档案袋的片子,想象着一会儿主任会问他什么问题。

在有电梯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走楼梯。所以当楼上传来了向下走的脚步声时,医生诧异地抬头看了过去。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年轻男子,正一步一步走下来。他身上那件引人注目的黑色唐装,在右手的袖筒处绣着一条暗红色的龙,蜿蜒着顺着他的袖子盘旋而上,张牙舞爪的龙口正对着领口,乍看上去这条龙对襟上绣着的那几颗深红色的盘扣,就像是黑夜中滴上去的几滴血。这种诡异而又栩栩如生的绣品,实在是让人无法移开目光,甚至于忽略掉了对方的长相。

两人一上一下,擦肩而过,当医生回过神的时候,就只能低头注视着对方的头顶,目送着他下楼,直到再也看不见。医生呆呆地听着对方远去的脚步声,心想当真有那么一个人啊!看来早上并不是他眼花了。也不知道对方是哪里身体不舒服才来医院看病的,八成也是因为等不到电梯,才走楼梯的吧?

这只是个转身就忘的小插曲,医生隐约还好像听到楼下传来一声闷响,也没太当回事。等他气喘吁吁地爬到八楼时,却接到了淳戈打来的电话。

“我在哪儿?我在八楼啊!电梯太慢了我没等,直接爬的楼梯。主任是不是等片子等急了?我这就送去。”医生以为淳戈是来催他的,连忙解释道。结果淳戈在电话里气急败坏地说出的话,却让医生大惊失色:“什么?你是说,刚刚电梯坠毁了?就是我们常用的东区的那个?”

电梯事件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是因为电梯老化,又载了临近承重点的乘客,所以导致坠毁。好在楼层并不太高,乘客大多是腰椎受伤,或者就是摔断了腿,而又在医院里,抢救及时,并没有危及生命的重伤。医生却是一阵后怕,因为若是他刚刚没有走楼梯的话,那么他肯定就会乘坐那个电梯了。

淳戈也是觉得医生命大,这件事也在医院内部引起了恐慌,毕竟他们在医院工作,电梯每天至少都会乘坐数次,这以后还怎么坐电梯啊?等到晚上他们下班回宿舍之后,医院的QQ群里还在讨论这事。

医生决定今晚叫顿好的外卖来给自己压压惊,不过鉴于还要考虑房租问题,他还是决定只叫个披萨饼不要意面了。刚挂下电话,就看到对着电脑的淳戈脸色有点惨白。

“怎么了?今天差点摔断腿的是我不是你哦!大不了明天我们一起爬楼梯吧!”医生提议,旋即苦着脸道,“不过这意味着我们要再早十分钟出门。”

“你不是说,今天那个电梯好长时间不下来,你才选择走楼梯的吗?”

“是啊,怕主任等时间长骂人啊!不过也多谢了主任的严厉,否则我肯定等电梯了!”

“估计你要谢的是其他人。”

“啊?”

“据监控室的人说,今天那个电梯那么久都没下来,是有人在楼上按着电梯好一会儿,不让电梯下去呢。”

“嗯…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吧,也许他是在等朋友一起?”

“是一个人,而且他按了好几分钟电梯开关之后,并没有上电梯,而是走楼梯下去了。”

医生忽然想到了在楼梯间,擦肩而过的那个年轻男子。他求证地看向淳戈:“不会…是那个穿黑色唐装的男人吧!”

“就是他!你居然真遇到了!”淳戈崩溃,“难道是个能掐会算的高人?!知道这电梯会出事,所以没坐?还是他是死在医院里的亡魂,徘徊不去,给电机下了诅咒?!”

医院里最不缺的就是鬼故事传说,淳戈已经被QQ群里前辈们的想象力搞得快要发疯:“快说!你有没有看到他的脸?!长得什么样子?!”

“呃…我好像真理注意到他长什么样。”医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衣服上了。淳戈这下可坐不住了,犹如困兽一般在宿舍里转来转去,念念叨叨地琢磨着是不是要换个医院实习比较好。医生去,不以为意,反正以他对淳戈的了解,这家伙虽然害怕归害怕,但也不会影响正事。否则就这点心理素质,早就从医学院退学了。

“啊!这种马灯又换了一张图!我早上看的时候还没变!”正踱步的淳戈忽然发现了新大陆,自从他对这个走马灯产生了怀疑,就时常留意着。

医生循声看去,发现走马灯上的纸画,这回要细致许多,人物也多了起来,还有了场景。可以看清楚那上面描绘的是村里在征兵,塞翁的儿子因为腿断了,而逃过一劫的画面。

“若不是那个高人按了电梯,说不定你今天也会摔断腿的。”淳戈喃喃自语地推断着,“难不成这走马灯真的是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是福事还是祸事?”

“你想多了吧…”医生说得也并不是那么的理直气壮,“不过,塞翁失马的故事到这里不是结束了吗?也就是说我最后肯定是好事嘛!”

“可这走马灯有六个面哦…”淳戈幽幽地说道。

“…”医生顿时无言以对。

因为实习生都采用轮休制,医生休息的那天,淳戈并不休息,所以医生只好自己去找房子。

站在医院的门口,茫然四顾,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找中介所。鬼使神差的,他忽然想到了淳戈之前的戏言。按照淳戈的推断,塞翁失马的故事的基准,是一件事情的果,是下一件事情的因。走丢的马,引来了野生良马,又因为野生良马,塞翁的儿子摔断了腿,而又因为腿瘸了,逃脱了兵役。

以此而论,他最近经历的事件,是因为面试迟到丢了市医院的名额,因此得到了省医院的录取,又因为进了省医院遭遇了电梯事故。若不是那个神秘唐装男子按住了电梯,他现在铁定也是跌断了腿。

医生继续往下想,如若按照他跌断了腿来考虑,电梯事故受伤的病人们现在都打了石膏,伤势都不重。就算是受了伤,主任那铁血的性格也不会放他随随便便休息。那么现在他坐着轮椅,铁定也不会选择太远的房产中介找房子。

医生找了医院门口的保安,询问了一下最近的房产中介,果然出了医院大门往右拐的胡同里就有一家。医生站在中介对面,店面玻璃上贴着的一墙房源,看得他眼花缭乱。再次求助于之前的理论,若是他坐在轮椅上,那最上面的房源肯定是看不到的,应该往下面看。医生蹲下身,扫了一圈视线范围内的房源,果然在一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便宜又廉价的出租房。

果然!好事就是省钱啊!医生摩拳擦掌,认定这么好的房源肯定是因为房产经纪人放在角落里,才无人问津的。按照这个价格,他本来打算交半年的租金,足足可以租下来一年啊!他立刻充进店内,指名要去这个房源看房,房产经纪人欲言又止,但见他坚持,便还是从抽屉的最里面把钥匙找到,带着他去看房了。

房子很好,离医院就隔一条街,走路十分钟不到。各种家具家电齐全,一室一厅,卧室和客厅都朝南,而且客厅都已经隔断好了,还有张床,完全就是另一间卧室,实际上就是两室。以后还可以找人来合租,这样更加省钱。医生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看过之后就满意地打算和中介签协议。

这必须捡漏啊!否则寝食难安!房产经纪人可能看医生真的要租,迟疑半晌,才下定决心地说道,“客人,您就不好奇这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吗?”

“啊?有什么问题?”医生立刻收了笑容,追问道,“水电费欠费太多?厕所漏水?还是有极品邻居放摇滚扰民?”

“比那个严重多了。”房产经纪人瑟缩地左右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一般,“这是一个凶宅,死过人的,还是枉死…之前有几任租客都租过,没多久就退租了…”

“哦,这没什么嘛!”医生还以为对方会说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呢,闻言松了口气。他一个学医的,见得多了去了,难道还怕这个?

房产经纪人劝了又劝,见医生毫不介意,便也不再说什么了。毕竟他仁至义尽,该说的都说了,反正这房子租出去的佣金虽然少,但蚊子再少也是肉啊!

两人愉快地回到房产中介签订了合同,医生交了钱,便拿到了钥匙。从看房到签合同全过程不超过一个小时,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候。

反正宿舍的东西不算太多,难得的休息日如果不赶紧搬家,估计下周才能住上新房子。医生索性回宿舍收拾了一下,暂时先带了必需品过来,等明天淳戈有空借他家里的车搬家。洗洗涮涮拾掇拾掇,买买生活用品,等淳戈下班的时候,就弄得差不多了。

“哎哟喂!行啊你!不声不响地就租完房子了啊!”淳戈得到了消息,拎着暖房的吃喝,上门查看,“居然还有一张床!这是不是说下班太晚的话,我直接可以睡你这里啊?”

“行!哥也不坑你,房租是睡一晚一顿早饭钱!”医生打趣道。这么便宜租到了房子,让他心情很好。不过还是不要把这是凶宅的事情跟淳戈说了,这家伙胆子太小,知道之后肯定都睡不着了。

“咦?不是说明天才搬家吗?怎么今天就把这走马灯带过来了?”淳戈留意到厨房的台子上,摆着眼熟的走马灯。走进一看,倒抽一口凉气,“我就知道,你能这么快租到这房子就是福事。你看,走马灯又变了下一幅纸画!”

“我是打算拿来当夜灯的。”医生一愣,他倒是忙着收拾,没注意。不过他也挺好奇塞翁失马的第五张图画的是什么,毕竟流传到现在的寓言里,只到第四张纸画。走马灯上的纸画在温暖的黄光下映照得纤毫毕现,画着的内容一看便知。塞翁的儿子因为没有参军,留在了故乡,却因为战火侵袭,村内劳力都被征兵征走了,农田无人耕种,十室九空,恶殍遍野。塞翁和塞翁的儿子两人饿得奄奄一息。

医生和淳戈对视了一眼,前者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个…也许是预示着我租房子花光了钱,会没钱吃饭?不过我不是还有你可以借我钱嘛!”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就好了…”淳戈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天,淳戈借来了家里的车,去宿舍帮医生把东西都搬走了。因为都是男生,平时也没有太多物品,淳戈看车厢内还能装下,便把自己的东西也收拾了一下顺便也一车带走了。而且在帮医生往新家搬东西的时候,又那么不小心地把自己的东西也搬上去了几件。

医生看到也没说什么,这家伙要是来他家住,他举双手欢迎啊!这样他的早餐就有人包了啊!

淳戈自从套出了医生花了多少钱租的房子,总觉得他捡了个大便宜,来来回回地问他在这里睡了一晚,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医生表示没什么问题,就是睡到半夜隔壁好像有些吵。现在房子隔音效果都不行,外面不远处就是商业街,大晚上的还能听到飞驰而过的汽车轰鸣声,但这并不影响睡觉。

淳戈狐疑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用鸡蛋里挑骨头的目光来挑剔着这个房子,甚至挪开书柜家具,不检查清楚不安心。

“咦?这墙上有根红线,是电话线吧?”淳戈挪开了一个单人沙发,看到了一根红线。

“可能是吧,不过我都有手机了,对不用开通固定电话了。”医生拿着拖把擦着地,“这沙发就换个位置吧,放那里!放那里!”

淳戈按照指挥行事,不过总觉得墙上那根突兀的红线很奇怪,对于强迫症来说,总想要拔掉。他看了几圈,最后干脆找了一个小茶几放在前面挡住了。

之后淳戈又在柜子里翻出来一箱布满灰尘的书。令他惊奇的,是这些书籍居然都是医学相关的,还有很多都是外国的原文书,上面都做满了笔记和书批,笔迹娟秀,书的扉页上写的名字是“李桦”。

“应该是个学姐。”医生觉得这些书的主人是个妹子,因为像他们汉子很少有这么细心的做笔记。而且这个出租房后来虽然改了格局,也换了家具布置,但从一些装修的细节上依旧能看得出来费了很大心思,有些少女心。

“还是个学霸学姐。”淳戈翻开书看了看,虽然这些书都有些年代了,但依旧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当时顶尖的医学资料。至少以他们现在的水平还看不太懂。反正放着也是落灰,还不如物尽其用。他们擦拭干净书籍之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书架上。

安顿好了之后,医生就匆匆回医院继续上班了,他只是请了半天假,还是苦苦哀求主任得到的。若是回去晚一分钟,恐怕就会是被扒一层皮的结果。

淳戈被医生塞了一套备用钥匙,倒是也不急着走,从书架上抽了两本书坐下来打算看一会儿。不过当他刚翻了两页,就觉得屋里实在是太静了。

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寂静,有医生在的时候还不觉得,等到只剩他一人,就是寂静得难以忍受。像是掉入了一片粘稠的液体之中,除了自己的呼吸声,什么都听不见。不知道这是不是心理作用,淳戈总觉得背后发寒,整个人都毛骨悚然。可是这里明明临近商业街!怎么可能什么都听不到!连车声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