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可以把手环丢在家里,假装自己没有出门,但这么快就破坏对医生大叔的承诺,总感觉特别过意不去啊。

正在汤远绞尽脑汁给自己想借口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

“咦?大叔你是忘带钥匙了吗?”汤远嘟囔着去开了门,却被门外站着的人吓了一跳,旋即开心道,“师兄!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我还想着怎么去找你呢!你不会是在我身上放了个定位手环吧?”

看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小师弟跳着脚地在地上翻找,老板只觉得眼皮抽搐。他还用定位吗?医生的家他又不是没来过。

“青石碣的碎石是不是在你这里?”

“哦!是的是的!请进!”汤远连忙把老板请进屋,换了鞋,便领着他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老板在看到狭窄的屋子里立着一尊拼好的青石碣时,眼皮抽搐得越发厉害了。医生的神经究竟有多粗?家里多了这么大的一块东西,难道都没发觉吗?

“呵呵,大叔一般不进我屋子的,他最近在医院也忙了些,所以就没有注意到。”汤远像是知道老板在担心什么,贴心的解释着,“所以师兄放心吧,他是个普通人,什么都不知道。”

无知者真是幸福的。老板沉默了片刻,无言以对。

“师兄,这青石碣怎么办?喏,对了,我兜里还有最后一块。”汤远掏出从那名青石碣附身的年轻女子手中抢过来的石块,对准了缺失的那个地方,打算拼凑上去。

“这个不急,我想先问下,师父是什么时候给我收了一个师弟的呢?”老板上下打量着面前的汤远,心中早已经信了汤远的身份。虽然才刚认识,但这个少年确实是师父喜欢的类型。

譬如当年的他。

不过老板的关注点,却在为何师父会把小师弟放在医生身边,难不成有什么深意?

汤远往青石碣上粘石块的动作停滞了下来。他背对着老板,表情纠结。他其实也后悔找师兄相认了,师父都搞不定的事情,师兄能搞定吗?别又陷进去一个。而且离事情发生都过去了几个月了,现在去救师父说什么都来不及了吧…

“嗯…这个…”汤远摆弄着手中的石块,在心中斟酌着如何措辞。

老板也没有催促,耐心地等着他解释。

“师兄,我们还是先把青石碣拼好吧!”

“我并不是怀疑你的身份,毕竟师父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

“青石碣的精魄都溜走啦!如果不抓紧找到它的话,又会有无辜的人被它占据身体啦!”

“我已有许久没有见过师父了,听闻他老人家还健在,很是欣慰。”

“不过它吃了亏,肯定不会再回那个丁字路口啦!”

“师父是不是又不负责任地把徒弟给丢下了?真是太不负责了,怎么也应该亲自把你带到我面前。”

“师兄,你说我们去哪里找青石碣的精魄呢?”

“还是说,师父他没办法亲自过来呢?”

“…”

一段鸡同鸭讲过后,屋内陷入了尴尬的沉默。老板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小徒弟在顾左右而言他,肯定另有内情。而他的推测,说不定就已经接近了真相。难道当初的那个人,真的还活着…那么师父还真是危险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汤远衡量了一下轻重,便选择性地说了些许。

老板静静地听着,不过就在他打算详细追问的时候,大门处忽然传来了钥匙扭转的声音。

汤远一蹦三尺高,在屋中急得团团转。有钥匙的!除了医生还有谁?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医生大叔不是值班去了吗?!

老板只来得及掏出斑竹笼收了那座拼起来的青石碣,医生就已经打开了屋门。

“小汤圆,我和别人调了值班,你应该是乖乖在家的吧…你怎么会在这里?”医生的声音骤变,眼神变得十分警惕。

老板看着对方戒备的目光,虽然心知这是正常人的反应,但心脏依然紧缩了两下。

奇怪。他明明都已经没有心跳了,为何还会感到痛处呢?

【5】

扶苏再次睁开双眼,并没有感觉太久。因为在他身周,鸣鸿正在追着一个泛着青色的光点。

很眼熟的青色光点。

鸣鸿发现了扶苏醒转,立刻就不再管那个青色的光点,兴冲冲地飞了回来,落在扶苏的肩膀上,亲热地用头顶蹭了蹭蹭了蹭他的脖颈。

扶苏摸了摸它的背脊,忽然有点想念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了。

也不知道赵高究竟把那小子关在哪里了,他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刚才是怕赵高觉得可以用把柄来要挟他,所以没有主动提起。结果那家伙居然在走之前,都没说过半句有关于胡亥的话。

这是在吊他的胃口呢?还是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呢?

可惜,胡亥也算是亡者,这烛龙目无法看到他的未来。

扶苏正在沉思,那青色光点见鸣鸿不再追它,反而凑过来,忽悠忽悠地开口问道:“对这个残酷的世界厌倦了吗?”

扶苏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无他人。这个从毕之手中逃脱了的青石碣精魄,难道看到他站在天台上,就以为他要跳楼自杀了吗?

扶苏向前走了一步,已经站在了天台的边缘,仿佛夜风再大一些,就能把他从这里吹下去。鸣鸿受惊,从他的肩膀上展翅飞起,啾啾直叫。

“等…等等!”青色光点立刻出声,阻止扶苏再往前一步,飞到他的耳边,温柔地劝诱道:“如果你不想要自己的这具身体,那么把它让给我如何?你有何未完成的愿望,我承诺帮你完成!”

扶苏缓缓伸出手,并不见动作有多灵活,但确准确地把那点青色光点接在了两指之间,让其无从逃脱。

“放心,我还不想就这样死去。我想要完成的事情,没人可以取代得了呢…”扶苏的唇角勾勒出一抹笑意,看着一旁跃跃欲试的鸣鸿,笑着递了过去,“喏,拿去玩。”

【6】

深秋的寒夜之中,寂静的院子里,只有风声吹动树叶的飒飒声,萧索地像是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虽然早已感受不到寒冷,胡亥还是紧了紧身上的狐裘披风,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连内部都已经冻僵了。

看,连手脚都不听使唤,明明想要进屋去休息,可是他还是坐在廊下,一动未动。

胡亥不知道他被关在这个院落里有多久了,日升月落,时间对于他来说再平常不过,季节的变化所带来的冷暖也感受不到。

对于赵高的安排,从他还是秦朝最受宠的小公子时起,就已经习惯了服从。甚至早就已经丧失了反抗的勇气,导致现在连半步都不敢离开这里。

在漫长的岁月里,胡亥早就已经学会了如何排遣寂寞。不知不觉地有放空了自己的思绪,发起呆来。直到一只妖冶的赤色蝴蝶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胡亥立刻回过神,震惊地看着夜空中翩翩飞舞的赤色蝴蝶。

他所震惊的,并不是能在深秋看到蝴蝶,而是赵高把他囚禁在这个院落里,设了特别的结界,不仅他不能随意外出,连外面的生物也无法靠近。

他从未在院落里看到如此美丽的蝴蝶,更何况在廊下风灯的映照下,这只赤色的蝴蝶周身仿佛都泛着瑰丽的荧光,像是在夜空中燃着的火焰,梦幻得几乎像是他的幻觉。

胡亥呆呆地凝望着这只火蝴蝶,这种赤红的火色,让他想起了许久不见的鸣鸿。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尝试着想让火蝴蝶落在他的手上,但火蝴蝶去翩然转身,朝回廊的方向飞去。

不甘心放弃的胡亥笨拙的爬起身,已经冻得僵硬的腿难以弯曲,踉跄了两步才慢慢地缓了过来。他发现火蝴蝶飞的方向还是屋内,想起来孙朔还在,顿时觉得有些古怪起来。

孙朔呢?胡亥这时才发觉到不对劲。他今晚在外面呆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而孙朔居然也没有来找他劝他回去休息。

心中有种既放松又恐惧的心情。天知道这有多可笑,孙朔明明是他的侍从,结果他反而要怕对方。虽然孙朔从未对他不敬,可是那令人胆寒的目光和笑容,每每接触到都会让他觉得不寒而栗。

火蝴蝶红色的小身影在回廊的尽头倏然地转了个弯,立时就不见了。

胡亥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囚禁他的这座庭院其实还有点规模,而且他为了想要避开孙朔,挑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发呆。胡亥沿着回廊走了好一段路,断断续续地看着火蝴蝶的身影,最终看到了它闪进了还燃着灯火的主屋。

主屋的大门开了一条细缝,隐约可以看得到屋内的屏风前跪坐着一个人,因为低着头,看不清楚面目。

胡亥从门缝之中左右张望了一下,发现偌大的厅堂之中,除了这名闯入者之外,孙朔正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像一个真正的人形木偶一般,一动不动。

“既然回来了,就进来吧。”那名男子并没有抬起头,但依旧察觉到了胡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