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睁开双眼,发现墙上的挂钟显示才半夜十一点。他只不过睡了两个多小时。但睡眠质量很好,爬起来一点都不头疼。看来这个瓷枕还真有点效果。
趴在床下睡觉的阿帕契抬起头看了眼主人,摇摇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医生摸了摸有点饿了的肚子,走到厨房拿昨晚没吃完的汉堡。当他打开冰箱的时候,不禁呆住了。
在冰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整摞胡萝卜,上面还带着潮乎乎的泥土,水嫩嫩的,新鲜的快滴出水来。
不多不少,正好是八根。医生愣了一下,刷地一下关上了冰箱门——应该…应该是错觉吧?他恐慌地想,他不记得晚上回来的时候买过胡萝卜啊!
他这个很讨厌吃胡萝卜的人是不可能自己买胡萝卜回来的!医生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打开冰箱,那八根胡萝卜还好好地摆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家的冰箱怎么会自己产蔬菜?医生抖了一下,赶紧把这个念头从脑袋里赶走。
也许是他忘记了?医生拒绝自己胡思乱想,他把胡萝卜从冰箱里拿出来,下楼放到邻居家院子里,那里有个笼子养了几只兔子。当他走回屋时,却发现屋内好像有人。
“谁?”医生把搁在门旁边的长杆雨伞拿了起来。
“主人,我给你带夜宵了。”淳戈穿着围裙,笑容满面地从厨房端着盘子走出来。他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穿着不知道哪来的围裙,粉红色的围裙带着华丽的荷叶边,胸口还有一只硕大的喜羊羊,一点都不合身!刚毅脸上还挂着不合时宜的慈母笑容,让医生浑身鸡皮疙瘩都集体跳舞。
“你…你叫我什么?”医生一时不知道是该放下手中的雨伞,还是要握得更紧些,或者该直接往淳戈头上敲下去?
“主人啊!你不是买了我吗?我给你做了晚饭,快吃吃看。”淳戈把医生手中的雨伞抽了出来,领他到饭桌前,按着他的双肩,不容他拒绝地把他按到座椅里,讨好地看着他。医生麻木地看着一桌超级丰盛的晚餐,闻着诱人饭菜香味,却完全没有胃口。这是开玩笑吗?但是他从淳戈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任何可疑的表情。
这么说,这是玩真的?医生只感觉喉咙发干,手脚冰凉——好恐怖啊!
“主人不满意吗?恩…那我讨好主人吧,要做什么好呢?做SPA?捶背?揉脚?剪指甲?”淳戈为难地歪着头想着,嘟起嘴,露出可爱小女仆的专属表情。
游戏里确实有这个选项,奴隶可以讨好主人…停!他在想什么呢?医生打了个冷战,因为淳戈已经决定要帮他做个SPA!晕厥了!他可不可以换个女奴隶?医生拼命地挣扎着,而淳戈就像是不达到目标决不罢休一样,医生的体格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而阿帕契一点都不帮主人的忙,反而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不是叫唤两声,也不知道是为主人加油,还是为淳戈助威。
两人正在纠缠,淳戈突然停下来,站直身体,脱下身上的围裙。医生反射性地退后了好几步,防备地看着他,几乎是惨叫地问:“你想干什么?”
淳戈遗憾的说道:“真可惜,我已经被人买走了,要赶紧去新主人家里了。”说完竟是连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就走。医生满脸黑线,听到关门的声音,他赶紧冲过去把门反锁,又冲回卧室,把电脑打开。
上网,打开网页,输入网址。果然,他名下的奴隶一个都没有了,淳戈刚刚被主任买走。寒,难道淳戈这么晚了还要去主任家吗?对此医生想象无能,胆也大大地松了口气。他也同时想到,若他买来其他人,难道也会真的到他家来服侍他?偷到的灵芝人参,同样也会出现在冰箱里?
医生无法拒绝这样的诱惑,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果然如他所料,在游戏中他买来的奴隶,都会在十分钟之内来到他家,不管他认不认识。所有他在游戏里偷的菜,都会立刻出现在他的冰箱里,从白菜到人参。凡是他抢车位里买来的汽车,都会在不久之后停在他家楼下,从奥拓到法拉利!
医生圆满了。他玩这个游戏,就是想体验这种感觉。
跳出现实社会,完全离开了手术和病人,只有他自己。医生加了好多好友,玩得甘之如饴,直到门铃再次响起。
他打开门,那个女患者突然出现在门前,笑容灿烂。
医生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透过窗帘可以隐隐地看到外面已经蒙蒙天亮。原来自己果然在做梦。看来这个瓷枕还真是能做美梦。
除了最后的那个画面吓人了些…不过已经比前些天的噩梦好多了,那些噩梦中,那位女患者并不是好好地站在那里,而都是开膛破肚,流着满地的鲜血…
医生抖了一下,禁止自己再继续想下去。他抬起头看看时间,才凌晨4点,索性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他全然忘记了老板的忠告。
不久,闹钟刺耳地响起,医生颓废地坐起身。阿帕契跳上床来,迫不及待地来回转着圈。医生第一件事是冲进厨房打开冰箱,看到没有胡萝卜没有草莓没有番茄土豆小黄瓜没有任何可疑的蔬菜水果之后,才松了口气。
看来果然是做梦。
带着阿帕契晨跑了一圈,回来简单的洗漱吃饭后,医生一边打领带一边下楼,楼道口两位邻居大妈正在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二话不说就拉住医生让他评理。
耐着性子听完,两边都劝了劝,发觉他根本说什么都没用,连忙找个借口溜掉了。刚走出小区,突然狂风骤起,豆大的雨滴毫无预警地打了下来。医生一边念叨着倒霉,一路小跑到了医院。但是身上已经湿了大半。
早会后,医生分到了手术安排,意外地发现自己被安排为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手术的助手,也就是俗称的心脏搭桥手术,这个手术淳戈准备很久,也期待很久。可就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淳戈竟然请了假,没有出现在会议室。
而奇怪的是,那个天天准时来医院的女患者,今天也没有来。医生并没有多想,他突然接到这个很重要的手术,需要立刻准备,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其实医生很想婉拒,但是主任的语气不容他拒绝。医生当年在医学院是成绩第一,这个手术的流程也很清楚。只是他害怕在手术中又出现意外,所以整整一个上午都泡在医院的图书馆里,一边查资料一边模拟手术步骤。
手术安排在下午一点。医生准备充分地站在了手术台前,主刀是主任,他是第一助手。
他握着手术刀时,手还有些颤抖。担当手术的时候,他发觉重新站在这里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全身麻醉低温、体外循环、心脏停止跳动、取血管、搭桥…手术进行得非常顺利,应该说是,在手术差不多都完成之后,人工心肺停止运转,转为体内循环之前,都很顺利。但在最后缝合的时候,突然间心脏喷出大量的血液,喷得措手不及的他满脸都是。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去,医生惊慌失措中,听到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变成一条直线的警报声。
“啪!”本来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居然动了一下,然后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医生呆若木鸡地抬起头,发现这个患者居然就是那个他之前手术出意外的女人!
她惨白的脸上布满了怨恨,而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胸腔还是打开着的,几乎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不断地涌出鲜血。“是你!是你还死了我!”年轻的女人咬牙切齿地朝他怒吼着,随手扯断了身上各种的输液管,跳下手术台朝他一步一步走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故意的!”医生几乎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全身的肌肉紧绷,但是他的身后没有多少地方给他退却,没几步就碰到了墙壁。他此时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思考,其实他在手术中失误是真,但这个女患者根本就没死的事情。
女人的脸慢慢地逼近,似笑非笑,看上去鬼气森森的,配上那敞开的胸腔,有着说不出的诡异。
一步,两步、三步…医生甚至都可以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
完了!他这下死定了!医生闭紧了双眼,绝望地想。
“呼!呼!”医生从噩梦中惊醒,发现阿帕契正压在他身上,用舌头帮他洗脸。梦中血液的触感那么真实,难道是阿帕契的口水?医生大口喘着气,看着从窗帘缝中射入屋内的缕缕阳光,有种分不清楚真实还是梦境的迷惑。
梦境中的那种无助感,仍然缭绕在他的心头,让他怀着茫然的恐惧。犹如溺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黑暗吞噬一般,想想喊都喊不出来。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际流淌了下来,医生一手想搂着阿帕契让它不要乱动,可手心却碰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
是那个瓷枕。
碧玉般的釉质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芒,从手心里透过来刺骨的冰冷,让医生心中的寒意不断涌了上来。
为何他会做这种梦?和上次手术的意外几乎相差无几,虽然那位患者的大出血制止住了,但若梦中的那个手术真的发生,患者的生命便会相当危险。可为什么会突然间大出血呢?
医生痛苦地抱着头,思考了很久,直到阿帕契忍不住上蹦下跳的时候,医生这才反应过来,他竟然为一个梦境而困扰。他忍不住掐了掐自己的脸,确实非常的疼。
这次,他应该真正的醒过来了吧?
医生不禁回头看了看他枕了一夜的瓷枕,虽然他睡得很香,但是这一晚上做梦做得非常的累。所有场景清晰的历历在目,根本不像普通的梦境,倒像是真的发生过一样。
他匆匆洗漱了一下,阿帕契已经蹲在门前摇尾巴,自觉地咬着狗绳,等医生带它去晨跑,医生正要开门,突然想起梦里自己的一举一动,手便生生定住了。
看了眼幽怨的阿帕契,虽然感到很抱歉,但他还是决定取消晨跑。吃过早饭,准备出门,医生鬼使神差地把门后的雨伞拿在手里——虽然今天天气预报上并没有说有雨。
他下了楼,楼道口那里两位邻居的大妈在争吵,场面和缘由都似曾相识,让他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恐慌得让他连打招呼都没打,低着头就避了过去。
只是巧合。也是心神不宁地想着。然而当走到小区门口时,狂风骤起,雨滴像梦境中所预示般如约而至,医生撑起伞向医院走去。
巧合!一切都是巧合!也是咬着牙说服自己。
路上的街景和平日里一样,医生撑着伞走着,渐渐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邻居的两个大妈向来是互相看不顺眼,而现在是夏天,时不时阵雨也是平常事。
也是深吸了一口新鲜而又潮湿的空气,心情舒畅。
医院的早会照常那么无聊,医生特意在会议室内寻找了一下,发现淳戈居然真的没有来。每天准时站在走廊里等他检查的女患者,同样也没有出现。
一切都犹如梦境重演。这两样都是不能算巧合的事情,让医生心下不禁有些惶然。
“淳戈今天请假,他负责的手术今天你来接手。”主任在医生的身边停下,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病例。
医生吓了一跳,在主任疑惑的目光中接过病例,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他呆看了病例好久,才鼓起勇气翻开——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手术!
噩梦重演!一阵恶寒顺着他的脊梁爬了上来,医生浑身无力。他想起老板最后叮嘱的话——“只是有一点,如果你醒过来之后,千万别马上在用这枕头睡回笼觉,否则美梦变噩梦,噩梦成真。”
医生硬生生地打了一个冷战。
“啪!”他用双手狠狠地拍了一下脸颊。
他不会认输,现在是真正的现实!医生仔细查看了患者的病例,昨夜在梦境中他还记得具体是哪个地方大出血,但在检查中却看不出有什么状况。他反复地思考各种可能性,但都毫无进展。
下午的手术按照原计划进行,医生站在第一助手的位置,所有画面人物,都和昨夜梦境中的场面惊人一致。像录播的电影,一帧一帧在眼前重新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