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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我不饿。”李定远对着女童勉强扯出一抹笑意,森冷的眼中浮起星星点点的温暖。为了等律笛,他在这个宅子里昏迷了好几天,一醒过来就见到了如意。她长得玉雪可爱,身上却穿着平常的男孩子衣服,举止言谈却颇有大家风范。李定远认定如意应该是和他一样,是逃出来的哪家受牵连的世家后裔,否则一个平常人家的十岁女童,又怎么可能识字?而且问她姓什么,却怎么都不回答,也许她的姓氏并不像他姓李这么普通。
他病着的这些时日,也多亏了如意细心照料,一想到她的家人,是被他家所牵连才家破人亡的,李定远就越发地愧疚起来。但这股愧疚之情,很快就转变成了仇恨。
是的,他爷爷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
“节儿,你不高兴,是不是因为铜匣破掉了?”如意把铜匣捧到了李定远面前,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不是。”李定远扫了一眼那个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铜匣,却再也没有以前的那种喜爱之情了。铜匣的琉璃盖已经破碎,里面的白玉如意也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不是滚到哪里去了,还是他们不在的时候被闯空门的人偷走了。他隐约记得是他病得严重时,铜匣被他摔在了地上,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意,再给我念念布告吧。”
如意点了点头,把那个铜匣偷偷地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小脸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李定远并没有注意到如意的小动作,因为对方那清脆的声音又重新响了起来。
“李善长以胡党获罪,谓其元勋国戚,知逆谋不举,狐疑观望,心怀两端,大逆不道…”
李定远捏紧了拳头,双目赤红。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居然说他爷爷大逆不道!那他就大逆不道给他看看
公元1398年
李定远确定已经甩掉了跟在后面的锦衣卫,又特意绕了好几圈,这才翻墙进入了一个清幽的宅院。
这早就已经不是律笛当初安置他的那个破宅子了,八年前一开始他和如意两人过得非常辛苦,他们两个小孩子都没有银钱,连吃食衣物都没有。他身上留着的那个白玉子辰佩拿去换了一些银两,也很快就被用光了。后来还是如意在那个破宅子的后院挖出来一个箱子,里面装满了银票和金叶子,这才有所好转。这八年间,他们两人装成来应天府投奔亲戚却没有结果的孩童,辗转换了好几个地方。虽然知道京城已经是一个杀戮场,但李定远却没有半点想要离开的念头。
在八年前,他就已经知道家人并未全部处死,他的二伯和两位堂兄因着临安公主的面子,被皇帝网开一面,但他们却不能留在京城,只能去应天府郊外的江浦居住。没多久,就被迁居到江西南昌县。临安公主也随行,但李定远知道二伯和公主二婶肯定会同床异梦,整个小家庭也会貌合神离。迁怒这种事情,尽管知道是不理智的,情感上也会忍不住。
他没敢去和二伯一家相认,因为他知道那边肯定会有锦衣卫盯梢,纵使他的相貌已经和往日圆润的模样不同,孩童也变成了少年,但只要二伯他们对他的态度稍有异样,终会招来杀身之祸。
况且,他还要留在这应天府,给他的家人们报仇!
想起今晚夭折的刺杀行动,李定远便杀气横生。不要紧,这一次已经比上一次进步了一些,下一次会更努力的。他捂着腰间的伤口,踏着月光闪身走到了树影下,只听“吱呀”一声,点着灯火的窗户便被人推开,一个冰冷的女声淡淡道:“进来。”
李定远缩了缩脖子,如意这是生气了吧,这时候要是和她啰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恐怕如意下一刻就会发飙的吧…一少年身上的杀气消褪得一干二净,没骨气地低着头弯着腰推门进了屋。
这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闺房,房间里没有太多摆设和布置,唯一的亮点就是坐在桌前单手托腮的少女。她眉目如画,五官秀美,虽是荆钗布裙,却丝毫不掩其娟丽之色,尤其那皮肤如白玉般细嫩润泽,在昏黄的油灯下更是晃花了他的眼睛。
直到少女瞪着那双美目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李定远这才发现自己又看如意看呆了,立刻掩饰地低下了头,正好看到了少女在桌下露出来的一双脚。
那是天足,少女这些年和他东奔西跑,并没有缠足。但这也是李定远最为满意的一点,因为如意没有缠足,所以尽管如意长得这么漂亮,也很少有人来提亲。若是有纠缠不休的,他们就祭出最后一招搬家。当然他是绝对不会嫌弃如意的,偶尔也曾不小心窥到过一次如意的天足,那完美的玉足,简直美得动人心魄。
李定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从八年前开始,从和外人介绍如意的那一刻,就一点都没想过对外伪装成兄妹。
他们也不是兄妹嘛!
他看过她的脚,那么他就要负责的吧?等他们的仇恨报了,他一定会郑重其事地提亲的!
如意眯着双眼看着李定远在她面前慢慢变红的脸,忽然觉得这小子根本就没有在反省。她站起身,在少年惊愕的目光中,直接扒开了他身上的夜行衣,撕掉绷带,待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时,不禁怔了怔神。
“我自己已经上过伤药处理过了。”李定远知道如意是在担心他,不由得小小声地解释道。如果还在流血的话,肯定避不过锦衣卫的那帮家伙。
如意慢慢地把他的衣服合拢,低垂眼帘缓缓道:“为什么总是这样呢?他都已经七十岁了,活不了太久了。你还年轻,他总是活不过你的。”
李定远的双目变得森冷,握紧了拳头:“那不一样。”
“报仇…就那么重要吗?”如意抬起了头,少女花一般的脸容上,全是迷茫的神色。
“很重要。”李定远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每个音都说得很慢很重,像是在说服如意,也像是在说服他自己,“我没办法科举,因为所有中举的士子都要查祖宗三代的户籍,甚至我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想要进宫当侍卫也一样不行。参军倒是个法子,但我从军队熬出头就要许多年。我本想观察一下应天府的
局势,撺掇其他大臣起异心,但三年前连开国六公爵最后一位仅存者冯胜也被杀了,朝廷上下都是无比懦弱,我看他们连在朝仪上放个屁都不敢。”_
如意皱了皱秀眉,也不知道是因为李定远粗俗的比喻,还是因为他这么多年丝毫没有改变的决心。
灯光下的少女微蹙秀眉,正一脸担忧不安的神色,更是让李定远的心柔软不已。他和如意一起长大,虽然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但也能猜得出来她的出身定然显赫。在十一岁那年,他发觉读书考科举这条路并不现实,便到处想要找寻高人拜师学武。如意知道他的愿望后,直接交给他一部武功秘籍,并且在他困惑的时候一一解答,更在随后给他找来一柄锋利无比的青冥剑。随着朱元璋征战南北的将领其中也不乏武林高手,李定远见如意不想说,也就没有细问她的身世。
“你的愿望,还是要报仇吗?具体要到什么程度呢?那个人亲手被你杀死?还是…大明彻底被推翻?”如意微张朱唇,语气淡然,吐出的话语却是足以让她身负极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