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道人也不嫌弃,接了过来继续吃,边吃边字正腔圆地说道:“要知道青铜器时代,是真正民以食为天的时代,一个家族部落的人都在一起吃饭,所以鼎才那么大。但只有一族之长才能有权力分配食物,久而久之,这鼎也就变成了权力的象征。”
“咦,这就是吃货征服世界吗?”汤远无奈,他跑出去那么久也有些渴了,就随手摘了片荷叶,折成水斗状,弯腰在冒着热气的温泉池水里舀了一下。
“只是这鼎不光有这两种作用,它还是一种刑具。”年轻的道人像是厌烦了那样一瓣瓣吃山楂粒,直接一口吃一粒,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完全破坏了他刚装出来的世外高人的外表。
“刑具?”汤远举着荷叶眨了眨眼睛,完全忘记了喝,荷叶里的水滴全都漏到他身上了。
“是啊,直接烹人的刑具。”年轻的道人说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太好一样的语气,嘴里冻得梆硬的山楂粒嚼得嘎嘣脆。“站在至高无上位置的人,喜欢赋予人生的希望,也喜欢剥夺人生的权利。生杀大权,这个词倒是很好地概括了。所以鼎也是一种很矛盾的存在,既是烹煮食物的器皿,又是烹人的刑具,这样的与人生又与人死的物事确实很少见。”
“确实…”汤远被年轻道人的话挑起了兴趣,催促道:“来,再讲讲关于鼎的事情。”
“喏,后来鼎就变成了天下的象征。所有当权者都倾国之力来铸造越大越精美的鼎来彰显自己的权力。夏朝初年,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铸造九鼎,将这九州的名山大川还有什么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表示九州一统。这样,九鼎变成了每朝天子礼天时的礼器。”
“哇,听起来好牛叉啊!继续继续!后来这九个鼎呢?”
“后来夏朝被周所灭,周朝问鼎天下,继续拥有着九鼎,而到了周朝末期,喏,大概是哪个年月我忘记了,反正就是秦武王的时候,秦武王那家伙非要看看这九鼎长什么模样,便派甘茂为将军,讨伐了韩国,直扑洛阳,灭了周朝。”
“咦?这不是很强悍一人吗?不对,我记得统一六国的是秦始皇啊?不是秦武王啊!”
“是啊,这秦武王勇猛好斗,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看到九鼎,便问自己随侍在侧的大力士能不能把这鼎举起来。其中一个家伙就把鼎举起来了,秦武王好胜心一起,也上去试了下。这一试就糟糕了,他是王,不是大力士,那青铜器鼎多沉啊!唉,咣当一下砸了下来,当天晚上就死了。”年轻道人说得就跟自己亲眼所见一样,摇头无比叹息。
“哎哟…”汤远缩着脸,就像被砸的是他一样,这听着都挺疼的,“那后来呢?这鼎砸死了秦武王,必须要砸碎了谢罪吧?”
年轻的道人把吃完的糖葫芦木签放在桌子上,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怎么可能?那可是尊贵的九鼎之一啊!秦武王那不靠谱的家伙砸死了是他自找的,当时就有人传言说这是灭周挑战天命的报应,反而追究了秦武王身边的大力士,和甘茂怂恿秦武王入周观鼎之罪。甘茂听到风声而没有回秦国,逃到了其他国家,被褫夺了爵位。”
“甘茂?”汤远听到道人第二次提起了这个人名了,所以比较注意。
“哦,那不是重点。”年轻的道人随意地挥了挥手,打开了桌上的点心袋子,拈起一块吃了起来,“不过接着秦武王的弟弟秦昭襄王继位,彻底灭了东周,把九鼎运回了咸阳。但有一方鼎在过泗水澎城时,落入了泗水之中。后来秦始皇统一了六国,出巡泗水时也曾派人打捞,终无所获。”
“啊哦?你不会告诉我那么巧,丢掉的那方鼎就是砸死秦武王的那方吧?否则怎么会这么巧?”汤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年轻的道士点了点头道:“没错,我上面说的是对外的说法,那方鼎曾经砸死过秦国的国王,秦国的王室自然不能允许那方鼎的存在,合理地让它消失,也是属于一种默契。”
“哦,政治也挺虚伪的,明明想要砸碎它,又不敢,只好找个借口弄丢它。”汤远哼唧了一声,有点看不起这种粉饰太平的政治艺术,“那现在的泗水里,那方鼎还在?”
年轻的道士随意地摇了摇头道:“没啊!我当时看那方鼎谁都不要了,就捡了回来,重新炼制了一番,把青铜炼化,取了一小的部分重新添加了乌金,最后便成了我炼丹药小药鼎。”
“…”汤远张了张嘴,发现这次他想挑刺都无从挑起,他这个师父不会是精神有问题吧?现在就跑来得及不?
不过,汤远扭头看了看四季花开的后院,还有凉亭咫尺外便狂风暴雪的诡异现象,心想拥有这种通天彻地之能,活个几千岁也没什么难度吧?
一想到这里,汤远便抓心挠肝,他觉得这个无厘头的师父不会无缘无故地提到乌金小药鼎,便好奇地追问道:“那现在那个乌金鼎在哪儿呢?”
年轻的道士拈着糕点的手顿了顿,很努力地想了许久,才茫然道:“早就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
医生也不知道老板坐在这山巅之处多久了,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发现老板时不时就会陷入睡眠状态。这种情况若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他会认为对方得了神经功能性疾病,但问题是老板分明不是普通人啊!
所以就算他知道着急也没有用,内心的不安却仍然像是潮水一般无法抑制地上涨,而在看到从祖龙洞先后钻出的两个人时,这种不安的心情立刻升级到顶点。
老板睁开双目,平静地注视着走在最前面的扶苏,什么都没有说。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扶苏的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他的视线移到老板口袋里的兔子玩偶上,随后又对老板浅浅笑道:“能和你谈谈吗?单独。”
老板点了点头站起身,无视了医生的各种挣扎,把兔子玩偶递给了站在扶苏身后的胡亥。
“我X!老板!你疯了!你把我给这家伙,他转身就能把我扔山底下去!”医生怒了,谁不知道这胡少爷是个兄控啊!巴不得他的灵魂消散,好让扶苏继续霸占他的身体活下去。
胡亥闻言,身体一僵硬,本想拒绝的话便一句也说不出口,只能呆呆接过兔子玩偶,甚至还特意选了个角度,避免风吹到怀里的玩偶。站在胡亥肩上的小赤鸟惊了一下,扑腾了几下翅膀,有点怀疑自家少爷哪跟弦搭错了。
咦?居然这么听话?医生才想起来,老板曾经对胡亥用过龙纹铎,估计这种程度的命令还是可以控制的。可是这样当着人家兄长的面做真的没关系吗?
医生下意识地看了眼扶苏,正好对上后者略嫌冰冷的视线,不禁哆嗦了一下。再想去看时,就发现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和老板朝五华峰的插天石处走去了。
还没来得及扼腕没法去听墙角了,医生就骇然发现他已经被一只冰冷白皙的手揪住长耳朵拎了出来,他往脚下一看,下面是被层层山雾覆盖的山涧,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