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冈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就是口拙之人,此时见到这个胡亥叙述的是其他人的事情,但言语之中情真意切,竟像是在说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
“弟弟建好了这宅子,却已经没有了和他对弈的人......”
陆子冈见这位胡少爷竟一脸惆怅,许久都没有说话,只好轻咳了一声道:“原来这座宅院是这样建造而成的,真是令人唏嘘啊......”这句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但凡是古物,哪个没有点故事的,相比之下这宅院的历史实在是有点普通,一点都不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胡亥缓缓睁开双目,露出妖艳的赤瞳,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化,薄唇露出一丝阴测测的笑意:“弟弟在这座宅院之中流连,手下人便投其所好,建议不如利用这座宅院来下真人六博棋。这规则嘛,倒是和我们今天玩的这个一样,只是有一次和自家叔父对弈时,手下们起了争执,被夺刀的人并不甘愿,在这次对弈中便不小心出了人命。”
随着他的话音,一阵冷风吹过凉亭,彻骨的寒意侵袭而入,让陆子冈忍不住深深地打了个冷战。
“那六博棋因为死了人沾染了鲜血,便一发不可收拾,竟一下子死了七个人。最后弟弟这盘棋输给了自己的叔父,之后弟弟便突然发现本来已经年近五旬的自家叔父,居然一下子年轻了将近十岁。”
“什么?!”陆子冈失声惊呼,这怎么可能?
“也许是建造这座宅院的人有心设计,宅院的风水摆设自成一个阵法,也许是用秘法做出来的那张六博棋棋盘有古怪,反正只要在六博棋的对弈中取得了胜利,对方死去了几个人,胜者就能年轻几岁。”胡亥的赤瞳中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光芒,缓缓道,“也就是说,这是用生命来下的六博棋。”
陆子冈张口结舌,对于这个胡少爷所说的话,他半个字都不信,但偏偏这股涌上心头的恐慌感到底从何而来?
正迷茫间,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划破黑沉的夜空,硬生生地撕开了这夜幕之下伪装的寂静。胡亥对上陆子冈慌乱的双眼,赤瞳微微眯起:“棋局,已经开始了......”
凄厉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老旧的播放机被人一下子按住了暂停键。
黑暗中恢复了死一般的沉静,但陆子冈却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冲出凉亭,朝刚刚传出尖叫声的方向跑去,他一边跑一边掏出了手机,虽然还是没有信号,但手机屏幕在夜里却能照明,照亮了他脚下的道路。
陆子冈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座拱桥,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然后,他猛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一股深红色的鲜血,正渐渐地从桥的斜面上缓缓流淌而下,活像一条蜿蜒前行的蛇。
一股寒意从他的脚踝处爬上他的脊梁,陆子冈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瞬间抽空。在他的脚下,有一个破碎的金丝边眼镜,镜片被人踩得粉碎,镜框扭曲地躺在地上,在手机屏幕的映射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这是严啊傲的眼镜。”胡亥的声音从陆子冈的身后传来。
陆子冈看着自己的手腕被这位胡少爷抓住,带着他手上的手机朝拱桥之上照去。
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看到那凄惨的一幕时,陆子冈的手一哆嗦,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周围再次恢复了黑暗。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陆子冈却看得清清楚楚。他从来没有这么憎恨过他1.5的视力。
严傲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在脑袋和身体分离之后,还能活下来的。所以陆子冈觉得连上前确认的必要都没有,他良好的视力甚至能从对方的脖颈上的缺口来判断严傲应该是死于利器的切割。而周围并没有看到刀的痕迹,说明凶手把严傲手中的刀也夺走了。
陆子冈的脑袋里乱嗡嗡的,难道说一开始胡亥说的没有骗他?都是真的?
“不信吗?那好,我们继续看下去好了。”胡亥清冷的声音从陆子冈的耳边传来,后者只觉得身体某处被他一点,浑身就像是被扔在了冰窖之中,不能动弹的僵在原地,任凭自己被对方拉进一旁的树林中。
身旁的风声呼啸而过,陆子冈被胡亥用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拖拽着穿过整个庭院,来到西南角的一处凉亭外。
这处凉亭和他之前所呆的一模一样,想来宅院中采用的应该都是对称的设计,此时凉亭内的风灯下坐着的年轻男子正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牛尾刀。也不知道是林墨还是林砚,林氏兄弟长得很像,陆子冈根本分辨不出来。不过看此人对牛尾刀刀柄上的花纹如此感兴趣的样子,应该是学历史专业的林砚。听说他哥哥林墨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应该不会如此着迷。
“其实六博棋并不是简单的只有一枚枭棋五枚散棋,春秋战国时期的兵制,是以五人为伍,另外设一伍长,共六人为一队。而六博棋实际上是包含了两枚塞棋,其余分别是犊、雉、卢、枭。刚刚你们那一方的塞棋被杀,接下来应该就是这枚犊棋了。”胡亥平淡地在陆子冈耳边解释道,就像是真的在解说一场普通的对弈。
陆子冈背后被冷汗侵湿,严傲和林砚都是属于表叔一方的,严傲已经被杀,那么听这位胡少爷的说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林砚吗?这时他已经无暇去思考为何这六博棋会吞噬人的性命,已经死了一个人了,他不能再让事情继续恶化下去。陆子冈张了张嘴,想要对凉亭中的人示警,可是他却发现他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棋局已经开始了,无人可以中止。”胡亥像是知道陆子冈想要说什么,淡淡道:“来都来了,何不看场好戏?”
陆子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发觉有一个人影正一步一步走进凉亭,而在那人的手中,正握着一把环首刀,纤长挺直的刀身反射着风灯的光线,透着渗人的寒意。
林砚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了下去,目光舍不得离开手中的牛尾刀,喜滋滋的笑道:“哥,这把牛尾刀真的是真品啊!对了,把你手中的刀也给我瞧瞧。我不是让你挑了汉代的环首刀吗?我一直就想摸摸那传说中的环首刀呢!这余老家的收藏真是不可小觑啊!”
陆子冈此时已经看清了来人的面目,那人和林砚有着一样的脸容,只是脸上的表情古怪至极,像是在隐忍着什么,又像是在抗拒着什么。
胡亥幽灵般的声音恰时传来:“还记得那对兄弟吗?后来弟弟发现,只要把人的名字写在那六博棋的棋子之上,那些人就会成为这盘棋中的棋子,听任枭棋摆布。而手中拿着的刀怨气越足,就越能掌控持刀者的心神。以往都是刀成为杀人的工具,而现在刀却依附在人身上,控制人的神智来杀人。这不是很有趣的一件事吗?”
陆子冈听得胆战心惊,他想起刚刚拿着那把柳叶刀时烦躁的感觉,无比庆幸自己之后立刻放开了那把柳叶刀。现在看林氏兄弟这样的情况,分明一个被牛尾刀迷住了,而另一个是被环首刀所控制。
“这些刀都已经渴了成百上千年,很想要再饮到人血啊.....”伴随着胡亥阴森森的话语声,陆子冈看见林砚身后的林墨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环首刀,而林砚却浑然不觉地低头看着手中的牛尾刀。那刀刃之上反射的光芒,让陆子冈双目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