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青你小心点,老板不是严令你不许乱飞吗?当心被赶出去啊!”这种略带关心的语气说话的,是一旁百宝阁上的百鸟朝凤描金漆盒。
“三青这货听不见我们的声音的,新来的那个九龙杯你就别瞎嚷嚷了!”竹筒笑声架上的湖州狼毫笔毫不留情地戳破医生残存的希望。
哑舍的店面很小,三青鸟虽然身体不算大,但翅膀张开之后外加长长的尾羽,在哑舍店内根本转不开身。老板很快被惊动,从里间走了出来,把三青鸟唤回,带进了内间。
医生很失望,他还期待着三青鸟来解救他呢!要是不小心把他碰碎在地,那他就解脱了。不过他也没料到三青鸟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险些连累到店里的古董们,连连道歉。
古董们也就是叫得夸张了些,谁让他们的生活实在是太沉闷了呢?况且他们哪个不是经历了千百年的岁月洗礼,见惯了大风大浪,这点小插曲算个毛啊!所以谁都没当回事,转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医生早就听烦了喜欢唉声叹气的越王金印唠叨他当年的往事,听厌了湖州狼毫笔的酸儒掉书袋,听腻了百鸟朝凤描金漆盒的各种女儿家心事的八卦。放过他吧......他越的不适应这样的生活啊!
而且在给过他希望之后又无情地打破,医生觉得他的心脏经不起这种折腾了,虽然他现在严格说起来,并没有心脏这个器官。
“啊!皇上!皇上来了啊!”正百无聊赖的时候,一旁的青白釉瓷盘忽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为。医生知道这个固定的时间,应该是那个傲娇画师来哑舍临摹画卷来了,他天天来报道,几乎风雨无阻。
医生也知道这画师的前世就是宋徽宗越佶,而这个青白釉瓷盘每天看到画师来的时候,都这样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今天他终于忍不住发问道:“影青,你是怎么认出来他是你的皇上的啊?”影青是这个正太瓷盘的名字,青白釉又称影青釉,所以大家都唤他影青。
影青一直看着那画师走进内间,直到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自然是认识的,他的容貌还是和当年一样,只是我当初只是一个普通的盘子,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而已。那是个宫廷祭典啊!皇上真是无敌霹雳威武啊!”
威武?医生黑线了一下,总觉得画师那小身板跟威武这两个字是挂不上钩的,别是认错人了吧?可是,影青也是宋朝的,还真是和宋徽宗一个年代的。不过医生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惊讶地问道:“你是说,宋徽宗转世,居然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这有什么的?其实不是什么人都能转世的,只有死前执念深重的灵魂,才能略带着上一世的执念转世,而转世之后的相貌一般都会和原来一样。”影青知道医生并不是真正的古物修炼的精魄,对于这些常识性的东西根本一窍不通。“
医生一听之下恍然,原来书里写的那些什么前世仿佛见过的话,是有根据的。不过他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那扶苏的转世,怎么不会这样?我还记得老板有说过,扶功还转世过女人啊!“医生永远也忘不了听到这个消息时内心狂奔而过的草泥马。不过他后来把扶苏和他分割成为两个人,倒也没那么别扭了。毕竟转世成男人或者女人,都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对于搞医学的他来说这是正常现象。但以前在哑舍听说过的故事之中,可没听说过项羽那种西楚霸王转世成娇滴滴的女生啊!
“那是因为扶功......你的灵魂有一部分被禁锢在长命锁之中,一直都不完全导致的。”影青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他在哑舍里也算是年轻的了,很少有人向他请教,所以一高兴说得就多了些,也不管医生想听还是不想听,开始说起一些八卦来。
医生也正无聊着,权当听单口相声了,况且影青正太的声音软绵绵的也挺好听的。他一边听着,一边看到老板从内间走出来,重新擦了一遍店内的古董之后,拉开柜台的柜门,挑出一套紫砂茶具泡茶。
医生知道老板每天喝的茶都不固定,相应用的茶具也不一样,但是......他还是不能适应,那堆名贵的瓷器陶器就如同妃子一般,一边打得头破血流一边跪求老板宠幸......
虽然知道老板听不到,但医生还是对这个混乱的世界绝望了......
这尼码哪里是哑舍啊!这里的古董个个都会说话的有木有!!!
时间已经到了第六日的晚上,医生已经认命了。
三青鸟可能是因为上次闹出的乱子,被老板关在了里间,每天都由老板送清水和竹笋过去给它吃,再也没有出来过。
古董们在千年的岁月中早就习惯了生命的逝去,除了和医生已经聊出感情的影青显得有些怅然外,其余都各做各的事情。医生虽然还没有活够,但他在医院之中也见惯了生死,他现在的情况也好比被告知患了重病,被判了死刑。
一开始也有怨恨,但也麻木了。谁叫他这么苦逼啊!
不过在内心的最深处,也有着一丝的期待。老板一定会救他的,他莫名地如此信任着。
“咦咦?老板居然拿出一罐酒来?真少见啊!今天不喝茶改喝酒了?”哑舍店内一阵骚动,医生也看了过去,果然见老板抱着一个小坛子,朝他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哦哦!喝酒是需要用九龙杯的,老板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周围的古董唯恐天下不乱地起哄着,医生发誓他看到了老板唇边一闪而现的笑容。
不是说他听不见的吗!
还没等医生反应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一只冰凉的手擎了起来。周围的哄笑声越发响亮,医生万分适应不良,虽然知道这些古董是寂寞得长毛了,但他也没意愿让他们围观吧!
好吧,在这种情况下,不想让他们围观也不行......
医生感觉到自己被老板拿在手中,细致地用软布擦拭着,那种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拂去了他身上的灰尘,他这才醒悟过来,这六天当中,老板每天都要擦拭店内的古董,可是独独漏过了他!
就是说,其实老板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医生觉得整个人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紧紧地盯着老板近在咫尺的容颜,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到一丝端倪。可是老板依旧是那种平日里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别无二致。
透明如琥珀般的酒液倒入了九龙杯中,哑舍店内立刻弥漫了一层香醇的酒香。
“啊!这是保存了千年以上的杭城秋白露啊!好想喝啊!”玲珑的烛火跳动了起来。
医生在内心腹诽,就她那样还能喝酒?这种纯度的酒浇上去,她直接就自焚了吧!
听着周围古董的聒噪声,医生只觉得整个身体都被泡在纯度极高的酒液中,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意识渐渐飘离。
眼看着老板拿起了九龙杯,俊秀的脸容越靠越近......喂喂!这样把他当杯子使,真的可以吗?
医生没挺到最后一刻,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夜晚中的住院处,和平日里一样宁静。
老板拿着九龙杯,避过了值班护士,像是早就认识路一般,直直地朝一间病房走去。
病房的门一推即开,一眼就可以看到病床上正在沉睡的医生。病房之中只亮着一盏床头小灯,幽幽地映照在沉睡不醒的医生身上,更加增添一种诡异气氛。
老板却只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眼,便朝病房的角落看去,淡淡地说道:“已经给了你七天时间,这下你该死心了吧。”
在黑暗的角落阴影之中,走出一个穿着连衣帽衫的男子,脸容被遮挡在帽子之中,只有些许银白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流泻下来。“他是我皇兄,你把我皇兄藏在哪里了?”胡亥的声音透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他本来计划得好好的,只要封印了属于现代这个男子的灵魂记忆,那么属于他皇兄部分的魂魄就应该占据这具身体。可是他等了七天,却什么都没有等来。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不是他皇兄,可是,不是的话,老板怎么能对他如此亲近?
不,他不相信。
老板笑了起来,这次的笑容却带着一股化不开的温柔,“他不是你皇兄,他不是扶苏。”
胡亥愣住了,因为老板语中的坚定。难道真的是他认错人了?可是老板不会忍不住不接近他皇兄转世的!难道一直是老板在用障眼法?可是经常出入哑舍的人......还被老板特殊照顾......难道是之前的那个送无字碑的人?
胡亥想到这里,便觉得留在此处已经没有意义,举步朝病房门走去,在和老板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停滞了一下身形,想要说些什么,却并没有说出口,反而加快了脚步离去。
老板听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朝病床走了过去。医生已经睡了七天,脸上的气色灰败到了极点,老板扶着他的上身起来,把九龙杯凑到了他的唇边。
九龙杯之中的秋自露被慢慢地渡入医生的口中,老板看着九龙杯上的那道血痕随之消逝,满意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随即敛去,他转头朝胡亥刚刚停留的那个阴暗角落冷冷看去。
一只赤色的小鸟歪歪扭扭地从暗处走了出来,忐忑地和老板对视了一眼,惊吓地展翅从窗户飞了出去。
呜!主人好坏啊!走了也不叫醒它!这个人这么凶干吗?它什么都没看到啊!呜!
医生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
医院的领导和同事都来了,给他做了一次全方位的身体检查,最后还是没有查出他为什么昏迷了七天。医院方面以为是繁重的医疗任务造成的,特意批了他七天带薪假期。
医生当然知道他昏迷的原因,但他不能说啊!说出来的话,可能不止工作要丢了,他自己肯定也会被丢到精神病院去了。
“老板,你说你听不见这些古董的话,不会是糊弄我呢吧?”医生开始享受七天假期,但他决定哪里都不去。赖在哑舍里就挺好的,何必去挤火车坐飞机出去玩?他其实很宅啊!老板比他更宅。
老板用哥窑茶壶沏了一壶铁观音,闻言微笑道:“古董还能说话?你肯定是做梦呢。”
医生撇了撇嘴,他分不清老板是在敷衍他还是说实话。他醒过来之后,自然就听不到那些古董们的聒噪声了,可是即使听不见,他身处哑舍之中,也能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感觉。“喏,我和你说哦!这博山炉还挑剔我给他用的是低等香料,那两盏长信宫灯是姐妹,左边的那个活泼,右边的那个不爱说话。你看你看!左边那个烛火跳动得多厉害!”
“那是因为那个位置是门缝,有风吹过,烛火自然跳动得厉害。”老板无奈地笑笑。
医生无语,难道那一切真的都是梦境?可是未免太真实了一些吧?他的想象力什么时候那么丰富了?
习惯性地拿起杯子就要喝茶,但医生忽然想到那些跪求老板宠幸的没节操的杯子,好像自己手中的也是其中一个......
“怎么?不喜欢喝铁观音?”老板看到医生拿着杯子一脸古怪的相面,疑惑地问道。
医生放下杯子,勉强地笑笑道:“怕手滑把这古董摔坏了,我还是去超市买一次性纸杯吧。”虽然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在做梦,但心里已经有了疙瘩,不能用平常的眼光来看待这一屋子的古董了......
老板失笑道:“用不惯这个的话,你可以用那个九龙杯。”
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个九龙杯,就放在百宝阁之上,还是在那七天里放置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