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梦登时惊呆:“他都喝不出来的吗?”

  “那有什么奇怪,我们公司47楼那些招待普通客户用的茶叶,就算在里面搀胡椒粉都不足以改变茶水的味道。”镇魂从他背后冷然地插嘴。

  女职员们深有体会,有志一同大力点头:“对啊对啊,那种7块钱一公斤的劣质茶叶,哪怕倒酱油和芥末进去都喝不出来。”

  “他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捕梦作诡秘状轻声询问女职员们。“比如……黑道什么的。”

  “婚外情咯。”女职员之一也同样四处张望后作出回答。“田科长他啊,和部里一个名叫陆臻的女职员有婚外恋情,听说陆臻怀孕了,但是田科长完全不想和妻子离婚,也不想负任何责任,所以陆臻就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杀虫剂,然后把他关进铁门20厘米厚的档案室里,被救出来的时候,听说吐得满地都是,还失禁了呢。”

  “啊……好肮脏……”群女齐声娇喊起来。

  镇魂点头:“这种始乱终弃的男人就应该这样处置。”

  “可是陆臻把档案室锁好以后,就跑到天台去准备自杀了……”女职员之一向门口踏出两步,指着天台上依然与警察对峙着的小小身影。

  镇魂脸色一变,捉住捕梦的手就往外走。

  “对了,柜员Jovany小姐呢?上次她还说打算跟我买一份组合养老险的。”捕梦一面被镇魂向外拖,一面不忘回头问道。

  “Jovany今天不当班——”这就是他得到的回答。

  而镇魂已经全速奔跑起来。

  数不尽的阶梯展开在他们面前。镇魂已经撇开捕梦不理,自顾向上飞奔。捕梦看不见她的脸,不过可以想见,那个女人一定是咬住苍白的嘴唇,细眉紧蹙,眼里却闪出灼热的光。那是她愤怒的一贯表情。

  “镇魂,镇魂!”捕梦几次拽她的手,却完全不能阻挡她的速度,终于忍耐不住,将她从身后拦腰抱住。

  镇魂喘息着,试图用力掰开他的手,捕梦的气力却大得出乎意料。她猛地拧回头瞪视着他:“放开,我要去阻止她。”那张脸竟是他不曾见过的冷肃。

  “镇魂,你先冷静一下!”捕梦加重了手上的力量,摇撼着镇魂。“要是放你就这样子上去,我看你八成就要当众召唤什么妖兽出来救人了!”

  捕梦的话,仿佛是施加在绷紧的弦上的最后一点致命的压力。他几乎可以听见镇魂的灵魂深处“铮”地一声,迸断了一道无形的弦。她的身躯忽然软了下来,毫无生气地依附在捕梦的手腕上,灵魂的波动也全部停止。那瞬间,一种荒谬的错觉如蛇一样冰冷地滑过捕梦的脊背——镇魂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过了片刻,她终于抬起头来,瞳仁里已经恢复了神光:“你说得对。”

  “我们不能违反公司的规定,当众展示异常能力,会造成民众骚乱的。”捕梦轻声说道。

  她的脸色依然惨白,唇边却泛出一丝微笑。“……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捕梦无言地松开困住她的双手。以梦、灵魂与精神为专攻的他,其实有很多别的办法可以让镇魂安定下来,但是他并不想对她使用那些符咒、药物与催眠术,镇魂不是客户也不是病人,她是他的搭档。

  他们继续向天台奔去。由于电梯已经封锁,以备随时运送伤员之用,各路援救人马及闻风聚拢的媒体人员都只能通过楼梯爬到25楼天台,整个昏暗的楼梯间里,渐渐充满了晃动的人影与杂沓的脚步声,间中也有两条扛着摄象机的大汉疾步超过他们,身后跟着新闻女主播,一个在用吸油面纸整理妆容,一个边跑边扎头发,都堪称神乎其技。眼看离天台只有半层楼,镇魂的脚步却越来越慢。

  “怎么?累了吗?”捕梦抬头问她,却正对上她愕然转回来的脸孔,她的目光,正投向他的身后。

  一阵风似地,几名穿着灰色银行职员制服的人簇拥着一名便装女子向上跑来,自他们身边一掠而过,人群来势甚急,掀起的气浪微微撩动了镇魂的头发,一晃之下,捕梦只注意到,那名便装女子的唇边,生着一颗颇有魅力的痣。而镇魂就那么呆滞地站着,与捕梦面面相觑了几秒钟,才猛地掉转头大步向上跑去。

  天台上已经人满为患,警察、消防员、医护人员们身穿各色制服穿梭不定,所有的通风口均已被来自不同电视台的摄像师作为战略制高点占领,主播们在人群中挤挤挨挨地叫喊着,企图捉住一名警官或心理医师来接受现场采访。然而,即使是在这种只有章鱼或者壁虎才能站稳脚跟的,拥挤而混乱的平面上,依然有着一小块扇形的空白地区,那是在天台的一角,巨型广告牌下以企图畏罪自杀的女职员陆臻为圆心,直径约有七、八米的一块直角扇形。

  陆臻紧紧抱住广告牌的钢架支柱之一,危险地将身体的大半重量悬在护栏之外。本来应该是颇为秀丽的女子,如今面容灰败不堪,长发已有大半从银行职员传统的圆髻中散落在肩头,随着高空的疾风飘动。

  “你们,都不准过来!”因她的厉声喝止,众人都不禁退了一小步。在这一退之间,密集人丛里,一个正奋力前进的身影便显得尤为突出。那正是在楼梯上遭遇过的小批人马中,唯一的便装女子。

  “小臻?”那女子终于挤到前列,扬声喊道。

  陆臻立时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视线一接触到那女子,便像个饱受委屈与惊吓的孩子一样,流下泪来,一面哽咽着哭诉:“怎么办,我杀了人了……我那么爱他,可是我杀了他了,怎么办……”

  那女子排开人群,直向陆臻奔去,围观民众顿时为她的危险举动爆发一阵惊呼声,谁想陆臻却也放开广告牌支柱,一头扑向女子的胸前。女子却强行将陆臻推离自己的怀抱,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小臻,你听着,田清和没有死,他还活着!”

  陆臻睁大泪眼,灰白的嘴唇颤抖着:“姐,你骗我……他不可能还活着,我给他喝了杀虫剂呀!”

  女子再度抱住陆臻,拍抚着她纤细的肩背,温言安慰道:“真的,田清和很快就被人从档案室里救出来,现在已经在洗胃,听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并没有杀掉他。”

  陆臻终于双腿一软,抱紧姐姐放声大哭起来。“我不是怕被警察捉……我只要一想到清和他死了,我也觉得活下去没有意思了……”

  女子低下头,絮絮地安慰着妹妹。

  危机一旦解除,人群便如同潮水一般向相拥着的姐妹俩涌去,闪光灯此起彼伏,警员们奋力以身体阻隔着记者们的麦克风和照相机。

  镇魂与捕梦站在稍远处看着这番场景。“这些记者,活像秃鹫和鬣狗在争食。”镇魂冷淡地说。

  “秃鹫和鬣狗朝这边过来了。”捕梦拉了拉她,两人闪到一边。警方已经基本取得局面的控制权,两名女警押着陆臻向楼梯走来,记者们依然纠缠不休,包围着押解的行列,不断地发问及拍照。

  人群经过镇魂二人的身边时,陆臻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