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咻。
呼咻。
黑猫边吐气边狞笑着。
“你呀,那女人…”
黑猫无视于老人的话说道。
“女人?”
“没错。你不是存放了一个信匣在女人家里…”
“信匣?”
“就是你从柳宗元宅邸盗走的信匣。”
猫一说完,老人顿时紧张起来。
“那,那是你要我盗,我才盗出来的。你叫我盗出来后,存在香兰那里。我不过照你咐吩去做而已…”
“你还好意思说?偷东西的不正是你吗?”
“那是因为你威胁我,不这样做,就要说出一切…”
“呵呵。”
“把道士周明德丢在那屋子,也是你交代我的。”
“那男人,死了吧…”
“呃,死了。自己跳进沸锅里烫死的。”
“咯咯咯…”
“是你吗?那也是你搞的鬼吗?”
“这个嘛——”
“在皇上寝宫现身的猫,向皇上说:接下来就是你,然后消失踪影。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德宗驾崩,后即李诵…”
黑猫唱歌一般地说着。
接着,黑猫抬起一只脚,做出舞蹈般的动作。
“什么?!”
“永贞皇帝大概也听过这句话了吧。那男人应该知道‘接下来就是你’的意思。”
李诵——是顺宗登位前的名讳。
他在德宗皇帝驾崩后,继位为大唐皇帝。
顺宗皇帝曾耳闻,德宗驾崩前不久,黑猫出现在金吾卫官员,也就是刘云樵的宅邸里,预言德宗皇帝之死。而且,他也听说了徐文强棉花田里传出确定德宗死讯的暗夜谈话,其后又从地底爬出兵俑等等这些怪事。
后来,长安大街上竖立的布告牌,上面所写的文字,他也知之甚详。
布告牌上写着:
“德宗驾崩,后即李诵。”
正是黑猫现在口吐之言。
“永贞那家伙,恐怕正提心吊胆着吧…”
黑猫表情愉快地说道。
“是你吗?果然是你吗?”
“是又怎样?”
“那么,那个怎么办呢?”老人加重语气问道。
“哪个?”
“梦想。”
“什么梦想?”
“我和你说过的梦想。我们说过,要改变这个都城…”
“不是改变了吗?”
“还没有!我还一事无成。不是才刚动手吗?不,连动手都还没有。我们之间的约定到底怎样了?”
“约定?”
“不是约定好的吗?我和你…”
“我很遵守约定。”
“很遵守约定?”
“如同我们所约定的,我不是已经缩短德宗的寿命了?”
“那么,这回永贞皇帝的事又作何解释?因为有他的存在,我才能改变这个国家啊。”
“改变这个国家?不过是个陪下围棋的人,何时发迹到这种地步了?”
“你打算如何处置皇上?”
“你听好,我所做的承诺,只有一件事,就是缩短德宗皇帝的寿命。至于永贞皇帝,我可没做过任何承诺。”
黑猫再次发出低沉嘶哑的笑声。
老人欲向前揪住黑猫,它制止似地伸出前肢,蹲踞了下来。
“慢着。”
老人情不自禁停下脚步。
“我教你一个好法子。”
“什么?”
“你听好,明天到宫里,见到永贞时,你可以这样告诉他:皇上,能解决最近纷扰的人,非青龙寺惠果阿阇梨莫属——”(译注:阿阇梨,佛教中指能教授弟子法式,纠正弟子行为,并为其模范的人。意译为“轨范师”。简称为阇梨。)
“惠果阿阇梨?”
“没错。把那男人拉出来。”
“——”
“这样就全部到齐了。全部…”
“全部?”
“所有一切。如此准备妥当,就可开始了——”
“开始什么?”
“盛宴。”
“盛宴?”
“对,盛宴…”
黑猫语毕,站起身来。
“记住,你可要好好传话。现在能救永贞皇帝的,只有惠果和尚一人——”
话一说完,黑猫便从窗口跃入庭院。
老人慌忙赶到窗边,俯视庭院,却已不见黑猫形迹。
庭院里的树木,沐浴在青色月光下,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冷冽夜气之中,正待迎春的植物,像是为了盛宴的到来而甘美芳香地绽放着。
五
身形瘦削的惠果,悄悄进到屋里,老人还掩着面。
白色灰泥墙壁。
一扇圆窗。
那是极少家具的素朴房间。
地板以方石铺就,其上有一木桌。
隔着桌子,对放两张椅子。
老人坐在其中一张。双肘撑在桌面,把脸埋在双手之间。
“到了——”
带领惠果来到这房间的人,招呼一声后,便把门关上了。
门一关上,老人缓缓抬起脸。
“抱歉,劳驾您过来——”
老人打算起身。
“您坐着别忙了…”惠果制止老人:
“身体不适吗?”
“不,没事。”
老人起身,示意惠果坐到对面椅子。
“请坐——”
惠果坐定后,仔细端详老人。
老人此刻正慢慢坐回原来的椅子。
王叔文——
对惠果而言,并非初次会面。
当今皇帝还是太子之时,老人便随侍在侧。
他是个奕棋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