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所挖出来的,正是这些颜色有些不同的土吧。”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能。半信半疑跑来一看,果然如此,看样子,盗墓这件事,好像应该明确地列入考虑中了。”

“你在说些什么啊?空海——”

空海像是听见逸势的话,又像没听见。

他一下子触摸墓碑,一下子绕墓周而走,还趴到地面以手摸地,再独自点点头,叹了一口气。

白乐天和逸势在一旁盯着空海看。

不久,空海走回两人身边。

“我决定了。”空海说。

“决定了?”

“嗯。今夜要来这里挖挖看。”

“你是说要来挖?!”

“要来挖?!”

逸势和白乐天同时冲口而出。

“要挖!”

“若被发现,可不得了。”

“不会被发现的。”

空海若无其事地说,

“纵使被发现,我们也有个冠冕堂皇的名义。”

“什么名义?”

“为了‘守护天子’这个名义。”空海转过头问白乐天,

“乐天先生,您今夜是否也一起来呢?”

“一起来挖墓吗?”

“是的。至今为止的细节,今晚用餐时,我会慢慢向您说明。若您对此事感兴趣,今夜也一起来,如何?”空海说。

“明白了。总之,先听听你的说法之后,再做打算吧。”

“喂,空海,我——”

逸势开口想说话,却又觉得说了也是白说,于是又闭上嘴巴。

“随你吧!反正,空海,我不管了。不论发生什么事,我真的都不管你了啦——”

空海、橘逸势和白乐天三人,走出马嵬驿客栈,已是更深人静之时。

月夜。

绮美的半轮明月,高挂空中。

有风在吹。

飘在天空的云朵随风东流。

月亮时而隐没云中,不时露脸而出。看上去仿如空中群魔,陆陆续续吞噬云朵,又再吐出来一般。

三人顺着街道往西走——

风比白昼时更冷。

他们肩上,各自背着向附近农民借来的铁锹。

月光下,道路非常明亮。

“喂,空海。”

逸势的声音,不知是否太兴奋,略带颤抖,

“你当真要挖墓吗?”

“当真。”

空海满不在乎地答道。

空海身旁的白乐天,其紧张程度更在逸势之上。

白乐天——白居易,身为一名官吏,秘书省的官吏。

这官吏,竟准备去挖掘贵妃的坟墓。

若被发现,可是要斩首的。

白乐天之所以跟来,是因为听了空海一席话,产生某种禁不住的好奇。

刘云樵宅邸妖怪的事。

徐文强棉田里的暗夜怪声。

而且,两者之间似乎有某种关联。

刘云樵宅邸的妖猫,预言德宗皇帝的死期;徐文强棉田里的怪声,则预言太子李诵病倒之日。

而且,两个预言果真都灵验了。

另外,据说被妖猫附身的刘云樵妻子,口中一边念唱着《清平调词》,一边起弄着和杨贵妃相似的舞曲。

“这是绢布哟。我要用这绢布把你勒死。绢布很牢固的。”

妻子对丈夫刘云樵说出这样的话。

“你该不会说,日后一定会把我挖掘出来,却把我埋在土里几十年也不理我吧!”

隐藏在这些事里的秘密。

《清平调词》和舞蹈。

以绢布勒住脖子。

女人好像被埋了起来。

不管哪件事,和杨贵妃都有关系。

两人都对以上这些疑问,充满好奇心。

但不知白乐天是否惟恐那种好奇心,会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垂涎三尺,因而特地绷紧脸,不露声色。

尽管如此,白乐天这男人,对于这种事——深夜盗挖佳人坟墓的行为,在内心深处,却好像很感兴趣。

白乐天想参与这次行动的另一个理由,在于空海的存在。

对于这个倭国留学僧,白乐天有种奇妙的兴趣。好像让磁场给吸引住,情不自禁就接受空海的邀约了。

不过,他知道自己身为官吏的立场。虽说出于好奇心,他也很清楚,今晚所要做的,将是多么无法无天的大事。两种心思持续在心中翻搅,以致白乐天内心充满紧张。

“现在我已经知道你到马嵬驿察看贵妃坟墓的目的了,可是,真的有必要非这样做不可吗?”逸势问。

“虽然并无必要非这样不可——”

空海答道,

“但事情到此地步,也就不做不可了。”

空海说这话时,三人刚好来到贵妃坟墓的山丘之前。

从下往上看,夜空中,风吹得槐树枝叶沙沙作响。

“嗯嗯——”

逸势忍不住出声。

“害怕吗?逸势——”

空海以倭语问道。

“不怕。”

逸势带点怒意回答,

“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

“喂,你们说的是倭语呀。”

逸势刚说毕,登山口附近一棵槐树下,跑出一名汉子来。

接着,后方又出现两个。

三名汉子挡在空海三人面前。

他们的身手看来颇为矫捷。

每人腰间都挂着一把剑。

看上去不像士兵,也不像衙役。

倒像是聚集在酒楼的无赖、流氓之类。

“你是西明寺的空海,你是橘逸势吧?”

其中一人瞪着空海和逸势说道。那人望着空海一行手中的铁锹,

“拿锹,想干什么?难不成要盗墓吗?”

“还有一个。这家伙怎么看都像是唐人——”

另一人如此说,还往地面啐了一口痰。

“有何贵事呢?”

空海毫不畏惧地以流利唐语问道。

“想给你们一点苦头吃呀!”

其中一人拔出腰剑。另外两人也相继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