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势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的模样。

“这事件的根源可能很深邃,逸势啊,那妖怪,看来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

“我不太清楚,空海。为何根源很深邃?又为何非常难缠呢?”

逸势这些话,空海不知是否听到?

“我对这事愈来愈感兴趣了,逸势——”

空海的嘴角依旧带着笑意说道。

不知何处有人在弹奏月琴,乐声隐隐约约飘扬着。

离点灯还有些时候,空海借着外头灯光,静静地饮酒。

和空海迎面而坐的酒伴,正是橘逸势。不,应该说逸势的酒伴是空海。

此处是胡玉楼二楼。也就是妓院。

玉莲和牡丹尚未露脸。

上楼时,只有牡丹惊鸿一瞥。理应很快就和玉莲一起现身,却不见踪影。

逸势显露不满的神情。喝着琉璃杯中的葡萄酒,性急地频频叹气。

“还不来。”逸势对着门口自言自语。

“不必着急,逸势。”空海说道。

“我并不急啊!”逸势把杯子放在垆上,看了空海一眼。

“反正今夜打算就在此过一宿吧?”

空海话一说完,逸势立刻露出惊讶的眼神看着空海。

“虽然说过要在此过一宿,可是,你真要过夜吗?空海。”

“出门前说要过一宿的,不是你吗?”

“不过,你可是一个和尚啊!”

“和尚就不能过夜吗?”

“不…”逸势顿住口。

和尚进出妓院的事实,逸势当然清楚。

虽然,这是僧人不宜涉足的地方,却到处都有僧人偷偷往妓院跑,彼此心照不宣。其中,有西明寺的僧人,也有青龙寺的僧人。

不过,却没有人穿着僧衣就大摇大摆走入妓院大门。

若不是换装成一般人,就是刻意从后门进,都是避人耳目地进出妓户。

空海完全不忌讳这些。一身僧人装扮从大门堂堂进入。

他不刻意隐瞒僧人身份,却也不曾特意恶行恶状惹人注目。宛如到好友家拜访,像一阵风就进去了。不过,纵使如此——

也未免太招摇些了吧!逸势仍然如此暗忖。

“最好还是要有个和尚的样子吧?”逸势顿住口后,又开口说道。

“如何才像个和尚的样子?”空海问道。

“你——”逸势想回答,却又再度瞠目结舌。猛盯着空海看,却只能摇摇头。“也罢!一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替你担心实在是傻子。”

逸势又举起酒杯。此时,暮鼓开始响起。

空海背后的白墙,映照出红色霞光。前方窗子的对面——长安街道上,夕阳渐渐西沉。街道上的槐树,被夕阳照射出长长的影子。

“空海啊!”逸势举着酒杯道。

“何事?逸势。”空海从夕阳中把目光转向逸势。

“听说昨日又出现了。”

“那事吗?”

“嗯。”颔首后,逸势把酒杯放下,压低声音说:“就是‘德宗驾崩,后即李诵。’的牌子——而且,空海,听说这次就在皇宫前方附近。”

“好像如此。”

“尽发生些奇怪的事。”

“说得也是。”空海话不多,仅是颔首。

“空海啊,以佛法能够破解这事吗?”

“以佛法?”

“正是。”

“不懂你的意思。”

“能否以你最拿手的佛法也好,施法力也好,祈求不要再发生这些事——”

“办不到。”空海干脆地答道。

“办不到?”

“正是。”

“不过——”

“正因为办不到,佛法才会存在。”

“你又开始要说那些让我头痛的事了。”

“没那回事。”

“你最拿手的,就是把事情说得很复杂,对不对?”

“先不管用佛法办得到或办不到,在这之前,总得先和对方碰面,然后向他讲述佛法。而所谓佛法,那很花时间的——”空海自言自语。

空海的目光,不知何时,已转到外头。已是日薄西山时分。红霞满天,炊烟四起。街道上,蒙盖上了一层淡淡的墨色。

逸势随着空海的目光,也往窗外看去。

“真是不可思议啊!空海。”逸势喃喃自语。

他的目光望着满是晚霞的遥远天边。

“倭国京城的夕阳,我见过好几回。但初次见到长安的夕阳时,我竟非常激动。不但激动,也感慨万千,原来我竟然真的来到了这遥远的地方——”

“…”

“不过,人在不知不觉中就习惯了。”

“嗯。”

“最初我不断地惊叹长安的繁华,最近却一直想起京城的事。”

“想归去吗?”

“有时一想到还得待上二十年,就感到全身都没劲了。”

前些日子还对“琉璃”及“垆”兴奋得双眼发光的逸势,这时,竟一反常态,悄然下来。

两人默默倾听暮鼓声。

不久——逸势深深叹了口气时,牡丹端着盘灯进入房内。

“来迟了,真是失礼。”牡丹一进来就以亲密口吻说道。说完才搁下盘灯。

“玉莲姐呢?”空海问道。

“正陪着一位官员。”

“官员?”逸势问道。

“姓白的官员。最近虽然常来找玉莲姐,却是一脸不开心,光是喝酒。”

“嗯。”

牡丹就坐在应了一声的空海身旁。

“上回过后,玉莲姐的身子十分顺畅。”牡丹说。

她说的上回,是指空海替玉莲抓出饿虫的事。牡丹朝空海的空杯斟满葡萄酒。又央求空海和逸势说日本话。

话到中途,空海问:“那个丽香姐如何了呢?”

丽香,正是雅风楼妓女之名。刘云樵曾经找过一阵子的妓女。

“依旧不变,许多衙役都照顾她,在风雅楼里挺有人缘。”

“嗯。”空海低声回应后,又对牡丹说:“牡丹,有事相托。可否帮忙打听一下丽香姐的事呢?”

“打听?”

“嗯。”

“何事呢?”

“任何事都好。譬如:出生何地?何种客人最多?或者兄弟家人等…”

“可以啊!不过,那人不太谈论自己的事,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也不很清楚。”

“你说过她有不少为官的客人。”

“是。”

“何种官吏最多?若能打听清楚,就十分感激——”

“好的。”

“不要让丽香姐知道有人在打听她的事。办得到吗?”

“我是一个莽莽撞撞的人,说不定会被发现,我想玉莲姐对这就很在行。”

“那么,也拜托玉莲姐——”

“好呀!我去拜托她。不过,为何——”

牡丹一问,逸势也在一旁出声问道:

“是呀!空海,为何要打听这些事呢?”

“考虑到某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