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么?”
他又抬头望了一眼浅眉,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却见浅眉也在侧耳倾听,于是道:“浅眉,你在外面守着…”
她原想着抗命的,想是也想听听他说什么,就应了一声,向舱门外走了去。
“现在可以说了吧?”
“锦儿,你现在有求于我,得哄得我开开心心了,我才好帮你分析分析啊,雪莲虽美,但寒冻入骨,还是桃花人面相映红的好…”他笑吟吟地道,却又夹了一筷子莱来吃。
我恨得牙痒痒的,却是咬紧了牙关微笑道:“皇上,这夹菜的事儿怎么劳烦您呢。臣妄来便好…”
说着,夹了一筷子菜入他的碟子里。
他朝我点了点头,笑得眉目俱灿,道:“这就对了,如果不咬牙切齿,我的胃口会更为大开的。”
“那,臣妾再帮您斟一杯酒?”我走至他的身边,拿起了酒壶,感觉到自己的肌肉笑得极为酸痛。
他点了点头,以手肘撑着桌台,托了腮侧头望我,眼角俱是得色,如薰风解愠,道:“好好,有进步,如果皮笑肉也笑,那便更好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啪地一下放下了酒壶,就向舱门走了去。
却听他在身后道:“死的婢女,是小兰吧?身上骨头寸寸而断,却仿佛是一种江湖失传已久的武功呢。”
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暗暗告诉自己,在他面前,我什么该忍的都忍了,最近的道行为什么比以前还浅了呢,于是堆了满脸的笑意转身:“那…皇上猜得出这武林高手是谁么?”
他却道:“锦儿今日穿的浅绿对襟小衫配笼纱裙可真好看,衬得锦儿的面颊仿佛能掐得出水来…”
我怔了怔,朝他望去,却见他眼波流转,将我上下打量了个透,那毫不掩饰的占有之色让我瞬间便红了脸,心里骂着这色鬼,到了这种时候还改不了品一性。
急风 第一百八十七章 温情
可为何,我心里却没了以往的厌憎,全身如泡在酸酸甜甜的泡菜缸里,仿佛被他一看,全身上下便如那酸菜果子一般,全身都酸软了?
他笑了一笑,却是顺势一拉,将我拉到他的膝盖之上,低声道:“她既出去了,就不会进来的,你放心。”
我倏地明白他要做什么,浑身便如油炸了一般滚烫起来,却声骂道:“快放了我,被人知道,你就死定了!”
“你舍得么?”他的唇舌却是咬上了我的耳廊,“有人帮我们看门呢…”他含糊不清地低声道,手却是极灵巧地将我的裙子堆上了腰间。
我紧张得冷汗直流,却被他固定得动弹不得,张嘴欲唤,却是略犹豫了一下,他的嘴唇便抖了上来,以前,他亲我的时候,我只想着快点儿完事吧,所以从未细心体会,今日在如此险境,嘴唇却是敏感了起来,只觉他的唇齿之间仿佛有兰花的香味,又带了些男子的体香,竟是美妙莫名。
他的唇舌却是逗弄一般地与我的舌头相戏,竟使我全身如着了火一般,直至他的微温的手抚上了光滑的大腿,我才醒觉,他尽是胆大包天…
我避开他的纠缠,推拒着他,却如何能推得开。
舱门外隐隐有人走过,脚步声咚咚作响,那声音使我心惊肉跳,可他的怀抱却使我忘却了周遭的一切,让我感觉如夜晚放的烟火,瞬间炸开,那样的璀璨美丽。
我迷迷糊糊的,全忘记了身处何方,仿佛在跟着他翱翔,只要有他在,就能把自己整个人交给了他,快活到了极点,全忘记了所有的国仇家恨。
他却是一边动作,一边在我耳边道:“锦儿,我会帮你,无论你信与不信。”
他的声音低沉如草原上的马头琴,低声呜咽着最美的情歌,使我不由自主地从嘴唇中溢出了声音:“恩。”
他却是身体温度忽地升高,紧拥了我,在我耳边低诉:“锦儿啊,锦儿…”
我贪恋着他的怀抱,依偎着他不愿意起身,船上的种种,却不想再问,不愿再想,直至他帮我整理好衣服,低声轻笑:“锦儿,船上所发生的一切,定有它的原因,你静观其变好了。”
“恩。”
他抱着我,手上的铁链子碰到了我裸露的皮肤上,却也不似平日那么冰凉,带了些暖意,终使我醒悟过来我们这是在哪里,刚才作了什么。
在人来人往的船舱里,在青天白日,而外面,还有人监视着,浅眉没有听见什么吧?
我惊慌地从他身上站起,却引得他一声低笑,却是春花光媚,好景良时。
我瞪了他一眼,忙检查自己身上可无破绽,又从衣架上的水盆里蘸了凉水轻拍了脸,使面颊不至于那么红润,正忙乱着,就听见浅眉低声道:“公主,奴婢能进来了么?”
我再端详了一下自己,这才应道:“进来吧。”
我不敢望她,怕她发现端倪,她却只是道:“公主,再过几日,就到了乌峡了,那里水流湍急,公主要不要奴婢着王婆婆备一些药?”
急风 第一百八十八章 独处
我有些奇怪,她话一向不多,为何在夏侯烨面前说这些?她今日的举动也奇怪,竟是放我和夏侯烨于一处独处?
我不由仔细向她打量,这才发现,她今日多施了脂粉,可却怎么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憔悴,想来她昨晚一夜未睡?
一路无话,到了回舱的路上,浅眉忽然问道:“那一夜,却是残月半掩之日,是奴婢叫了公主先走的,那是奴婢的命…”
我回头望她,却见她抚着船栏,素手红栏,眼眺远处,仿若没说过这话一般。
到了晚上,我便仔细听着膈壁的动静,果然夜半时分,膈壁的舱门便悄悄地打开了,有人悄无声息地开门而去,浅眉和小青为方便照顾我,就住在膈壁,看来这人并非他人,不是浅眉,就是小青了?
我悄悄地打开门出去,外边却是万籁寂静,残月半掩于云层之中,前边行走的人影如一幅剪影,飘飘忽忽,听不见环佩击响,几似乘风而去。她是浅眉,她要去哪里?我看见她熟悉地躲避着船上的巡卫,来到了楼梯之处,向后望了一望,却往一层楼船而去了,她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是船夫们住的地方。
我好奇心大起,跟着她,沿着狭小的楼梯往下,到了一层楼船,却见她衣裙绕过拐角之处,一闪就不见了人影。
我忙急步跟上,只见长廊深深,滴水微落,哪有半点儿人气?
我这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仓库,并非船夫的住处,属于楼船后半部分,而船夫,却是住在前半部分的。
我一路走了过去,楼船用上好的桐木制成,虽已船龄极长,可因为保养得好,却未见有多败腐,不过是船身有些颜色发暗而已。
四周围寂静无声,有水珠从渗露的木板之上滴了下来,一声一声,滴滴嗒嗒,除了这种声音,我听不见半点的人声,再往前走去,却感觉这里面越来越阴凉,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便不想再跟下去了。
此时,却看见前面的壁板之上有烟气冒出,心中一惊,有人放火烧船么?
走得近了,才发现这烟气却是从膈壁传过来的,闻在鼻端却有燃香的味道,我转过墙角,从狭小的舱窗望过去,却看见浅眉正在地上烧着冥钱,一边烧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小兰,不关我的事,公子说送你下船的,哪想到会弄成这样?你要怪,便怪公子吧,不是我们要害你,实在是公子的气没地方去…”我一惊,她说什么?却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问道:“你说什么?”她倏地抬起头,脸上俱是惊色,看见是我,却似松了一口气,瞬时又紧张起来:“公主,你怎么来了?”
“小兰是怎么死的?”
她嗫嚅道:“是下船之后,被人伏击而死啊,公主不是知道了吗?”
我冷笑道:“你还在骗我,我早就感觉不对了,小兰,和荣婷,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却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尘灰,脸色变得平静淡然:“公主当真还以为尚在西夷王宫么?”
急风 第一百八十九章 阴影
我朝她望去,有冥纸燃尽的灰烬从她头顶缓缓飘落,若明若暗的火光使她的脸明暗未定,远处有水滴跌落地板发出滴嗒之声,步摇嘴端垂落的疏珠在她额角微晃,将淡淡的阴影投于她的脸上,更增添了几分冰冷之气。
我终明白,她已没有半分以前的影子了。
我笑了笑道:“你不说,自会有人告诉我的,不如我去问问流将军,为何你的行为变得这么古怪,要三更半夜下到了底层楼船,为死去的人烧纸?”
她眼里掠过一丝恍惚,却是一笑…我忽感不妙,忙急步往后退,却感觉她身形如风,一下子便到了我的面前,脖子便被冰冷的手给卡住了,倏地,我看清了她眼里露出的杀意…她真想杀了我!
“公主没有想到,浅眉早已不是以前的浅眉了吧?”她左手收紧,却让我感觉那手如铁铸一般地卡在我的脖子之上。
我只觉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呼吸不畅,肺部却象要暴裂开来,那一瞬间,死亡离我那么的近。
我看清了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疯狂之色,却是勉强一笑,待她的手略为松了,忙道:“以前的浅眉还略有一些聪明…”
她手一紧,我便又说不出话来了,可我看得清楚,她眼内疯狂之色渐消,眼神重变得清明起来,却终是缓缓地松开了卡住我脖子的手:“公主,您何必理这么多事?浅眉自是不比以前聪明,可公主,却也再不是以前的公主了。”
我一怔,顾不上脖子上传来的痛疼,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我读懂了她言语之中的意思:公主已不是以前的公主了,西夷再也不是以前的西夷了…怕是和乌金大王再没有半分关系,太子哥哥,只怕早已成了傀儡。
流沙月的势力究竟大到了何种程度?
她瞧清了我眼里的震惊,却是有些后悔说得太多,缓缓弯腰行礼:“公主一向是个聪明人,自不用奴婢多教,以后应当怎样,人生难得糊涂,流将军既是以公主之尊来称您,奴婢自当尊从,公主又何必理其它的事?”
我终于明白,形势比我能想象得到的还要险恶许多,夏侯烨娶我,不过是为了安抚西夷降众,而流沙月接我回西夷,所求的,恐怕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我能使他有合理的身份接管西夷。
冥纸燃起的火光终于一下子便熄了,船舱内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微弱的月光照射,更使她的脸隐在了黑暗之中,独留一双眼眸散发着散着冷冷之光。
“公主,天已快亮了,我们还是上去吧,如给人知晓,奴婢不过贱命一条,可比不上公主的金枝玉叶。”
我忽感觉,她在黑暗之中隐着的身形,却如多年前那蛇屋之中的长虫,躲藏在夜色里。侍机而动。
但我早已明白,当害怕某一样东西的时候,最好的方法,是学习了解她的品性。然后伺机而破。
于是,我便笑了笑,道:“你说得不错,若是真惹上了麻烦,你我都跑不了,我虽好奇小兰的死,但也犯不着为她冒上这么大的险。”
她吐了一口气,笑道:“那奴婢便扶公主回船舱?回去之后,天色尚早,公主倒可以再休憩一下,公主金枝玉叶,如休息不好,脸上有了憔悴之色,流将军怪罪了下来,奴婢可担当不起。”
我扶了木制的楼梯扶手向上,渐渐地,可望见那一方天空晴月西斜,待得要走入这淡辉之中时,才回身笑道:“浅眉的武艺那么好,显然吃了不少苦头吧?可不知会不会这将人骨寸寸而断的功夫?”
急风 第一百九十章 惧怕
她胸膛地伏,脸现激动之色,却没有我期望的怒意,反倒有一丝惧怕,我忽想到了一个不可能的可能,却是道:“又或许,这功夫,流将军没教过你?”
她的脸半隐在清辉与黑暗之中,可那瞬时的震惊之色却让我看得极清楚,我心底已然明白了大半,转过头来,不再望她,缓缓向船舱而去。
。。。。。。
乌峡,是一个极峡长的水道,两岸山岩绮丽幽深,可到了中段之处,却有一处极宽阔的浅滩,河水绕滩而行,再入深潭,水流湍流,百转千回。
我们的楼船终到了乌峡的入口之处,因是逆水而行,加上这段水道是一段坡路,急流险滩极多,因此,自晨早开始,便有曹家以前熟悉的纤夫帮用极粗的巨绳系上船头拉纤。
纤夫拉纤,多为贫苦之人,要贴峭壁而行,与山石磨擦,为免缰绳磨损衣服,因而半身裸露,以裸露的肌肤承接拉绳的力量,稍有失手,便会跌下峭壁,更会船翻人亡。
为避嫌疑,我并未出船舱,只在里面坐着,听见外面传来整齐的吆喝之声:“嗨,嗨哟哟,嗬嗨,拖呀,拖、拖拖拖…”
那号子之声在空谷之中回响,却如战场之上的杀戮攻戈,让人听了心中升起莫名的紧张之感。
忽地,我却感觉船身一侧,船舱桌面上放置的茶杯一下子跌落在地,茶水溅得满地都是,置于左边的桌椅竟开始向右边倾斜,岸上的号子声更急,夹杂着隐隐的吵骂之声:…你娘老子的…稳住,稳住…
脚步声起,有下人从长廊奔过,惊慌呼喊:“船进了急流中了,快些掌舵…”
我愕然起立,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却被浅眉拦住了:“公主,你出去,能帮得上忙么?”
我从衣架之上拿了帷帽戴上,向门外走去,冷冷地道:“帮不帮得上忙,是你这个奴婢理得了的吗?”
她汕汕缩回手,却是道:“公主,奴婢不过看外边粗野贱民多,又身不避体…”
我道:“你倒是忘记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
我一拉舱门,便走了出去,来到外边,船身却又是一倾,我忙拉住了船栏,向峭壁之处望过去,却见那些纤夫贴于峭壁中间狭小的山道之上,身子几乎贴在了地上,水面之上,却有一个极大的旋涡,将落叶杂草不停地卷入其中。而大旋涡之旁,却又是小旋涡,原来,楼船正在过急流险滩。
而远处,便是乌峡入口处那一大片的浅滩。
流沙月正站于船头,望了那批拉纤的纤夫,眉头紧锁,看来担忧甚深,见我走了出来,便道:“阿锦,你怎么出来了?”
“流哥哥,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的,我已派人上去帮他们拉纤了。”
果然,峭壁之处有几位身穿青衫武士模样的人,想必就是他派了上去助力之人吧?
眼看楼船就要进入旋涡了,船身摇晃得更为厉害,只听得船舱内杯碟哗哗作响,有碟碗掉碎之声,纤绳却拉得笔直,只岸上的纤夫,却几乎贴于地面之上匍匐而行。
正在此时,却听岸上传来一声雄浑的歌声:“白酒新熟山中归…呼童烹酒酌白酒。儿女嘻笑牵人衣…”
原是一点都不谐调的农家秋收小诗,可在那人嘴里唱了出来,和上纤夫们的应和,却和谐无比,和着歌声,船竟是平稳地度过了急流。
“幸好…”我转过头,却看见流沙月脸色阴沉,望着岸上那名纤夫,我不由道。”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