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让一让。”人群外的男声同时响起。

  学生们让开路,晏宇正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砂锅走来,看到一堆人围在他们的用餐区,讶异道:“出什么事了?”

  钟莹无声,淡淡看他一眼,像看陌生人一样,神情平静地与他擦肩而过。

  晏宇心脏骤然紧缩:“莹莹!”

  他两只手端着砂锅,来不及去拦,钟莹大步走远,很快就被来往的学生遮住了身形。

  晏宇感觉有异,慌忙把砂锅放在桌上,掉头就追,甚至都没向在场的人打听一句发生了什么。

  “晏宇,有人欺负我!”关玲叫了他一声,见他头也不回,跟没听到似的推开人群跑了,气得胸口大幅度起伏。

  许卫东眯着眼看那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又把目光转回关玲,撮着牙花子摇头:“我说你一个外校生怎么有胆子来华大欺负学妹呢,敢情也是冲着姓晏那小子来的。一个二个都跟吃了迷魂药似的,我怎么看不出他哪儿好啊?”

  周边有男生发出笑声,许卫东来劲:“学长我说的没错吧?咱们华大男生只有更优秀没有最优秀,人才济济,你们说这些姑娘是不是瞎了眼了,成天盯着那小白脸。男人长那么白干嘛,娘里娘气的!”

  刚学会的新词,许卫东立马就给用上了,惹得一群人哄堂大笑。高敦奇几人听不得他这样调侃晏宇,站起来就要与他争辩,关玲又一马当先冲锋在前。

  “胡说八道!他比你优秀多了,你背后诋毁人,算什么东西!”

  许卫东斜她一眼:“趁着人家不在,欺负人女朋友,你又算什么东西?”

  “......”贬低晏宇,又维护他女朋友,搞不清他什么路数。

  楼上的口舌官司还在继续,钟莹已经下楼出了食堂。晏宇紧跟在她身后,不住声地低叫:“莹莹,莹莹。”

  钟莹坚持一言不发,快步流星,胳膊被拉就甩开,把生气的态度传递得明明白白。

  一直走到南操场外,离南门还有六七百米距离,周围已经没了学生踪迹,她才停下脚步转向他。

  三月晚间的温度仍旧很低,晏宇额头鼻尖却渗出了汗。他见钟莹肯面对,一把抓起她的手,十指交叉握紧,生怕她跑了似的。

  “到底怎么了?”

  钟莹低着头,呼出沉沉长长的鼻息,整个人都有些萎靡不振,轻声道:“宇哥,我刚刚心里有点不舒服,迁怒你了,对不起。”

  晏宇一只手扶上她肩头:“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啊。”

  “没什么事,”钟莹声音里带着哽咽,艰难开口:“我觉得......我可能不适合做你女朋友,反正...反正我也没答应你,算了吧,以后你不要打电话给我了,也别来找我。”

  她说第一句的时候,晏宇心脏就开始抽疼,听完最后一句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到她挣脱的力量,手指锁得越发紧,死死攥着,指尖恨不能陷进她手背里去。

  “你什么意思?”

  钟莹挣不开,放弃挣扎,眼睛瞥着地面,哭腔愈浓:“就是这个意思,我姐说得对,跟你在一起就是趟浑水,我这个脑子根本应付不了,只能任人家欺负,可是凭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晏宇脸色铁青:“谁欺负你了?”

  钟莹猛甩手:“没有!我不跟你在一起谁也不会欺负我。”

  “是不是关玲?”

  钟莹苦涩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宇哥,这其实和别人无关你懂吗?我告诉你谁欺负我,你去帮我报仇,然后呢?然后她不会生你的气,只会更恨我!而且你这么优秀,这样的人以后不会少,我不行,我应付不来的。”

  晏宇愣了愣,显然没听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钟莹不再用力挣扎,一根一根拨开他的手指:“算了,说这些好没意思,我爸我姐都跟我说过不止一次,是我没听进去。我才十九岁,为什么要承受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我应该好好学习,以后好好工作,找一个……不那么优秀的对象,再也不做梦了。你就专心做自己的事吧,我走了。”

  “莹莹!”

  晏宇松开了手,却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两只手箍住她的背,把人按在胸前,“不要胡说,不要这样对我,半个月没见,我多想你你知道吗?只能在电话里听你的声音一点都不好,我很想见你,本来打算这一周忙完就去找你的,你先来了,我特别高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想让我怎么做就说啊,我都听你的好吗?”

  他语无伦次,气息急促,胸膛嗡嗡震动,手臂越箍越紧:“你是我女朋友,不准走......”

  真残忍啊钟莹!她唾弃自己,看把小可怜逼成什么样了,啥也不知道就被迫承受噩耗,一晚上骤喜骤悲的,心脏受得了吗?

  操场内有人在踢球,树木遮挡了部分灯光,光束从枝杈树叶的缝隙里投射到他们所站的灌木丛边,半明半暗。被他搂了几分钟,钟莹放松身体,微微叹气,用一只手臂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宇哥,我害怕。”

  头顶的气息渐渐平静,冰凉的脸颊埋下,在她耳边磨蹭。

  “不怕,有我啊,一切都有我……”低喃之后,钟莹感觉鬓边贴上了温热的唇。

  那天晚上,她到底没有把话说清,两个人足足拥抱了半个小时,也沉默了半个小时。后来他带她去校外的小饭店吃东西,钟莹情绪低落,晏宇也不再追问,只是一直握着她的手,吃饭都不肯放开。

  送她回学校告别时,再次亲了亲她的头发,眼睛里盛满忧郁。

  受激素的影响,热恋中的男女情绪波动较大,一点点小事都可能引发心情地震,继而上演你无情你残酷我不听要分手的戏码。外人看来纯属没事找事发神经,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彼此理解。拥抱半小时算什么,抱头痛哭都是有可能的。

  晏宇究竟明不明白她所说的害怕是指什么,钟莹不得而知。但几天之后她刚下课,就在宿舍楼下见到了一个不速之客——又仿佛大病了一场的关玲。

  钟莹丝毫不惊讶,笑眯眯地跟舍友说是她朋友,让她们先走,然后问她:“打架?”

  “不打。”

  “吵架?”

  “不吵。”

  “聊聊?”

  关玲神情颓然地点头,钟莹就带她满校园溜达起来。

  多云天气,太阳时隐时现,她仍举着一把伞,戴着大口罩。最近常去活动中心,倒是有不少学生见过她这副奇怪装扮,据说有其他社团的人谣传她生了白癜风,红斑狼疮,毁容青春痘什么的。她自己不辟谣,也没人主动去替她宣传美貌。

  关玲状态十分差,双目无神,脸色苍白,皮肤没有光泽,头发也干枯枯的,这副尊容还好意思挑剔钟莹:“你见不得人?”

  钟莹冷笑:“你今天要是来找茬的,文武随你挑,不找茬,嘴就别那么贱了。几年前教育过你,祸从口出,怎么光长年纪不长记性呢?”

  关玲气得心口疼:“你...你真是个坏女人,晏宇瞎了眼了!”

  钟莹啧了一声:“再嘴贱我可对你不客气了,实话不瞒你,我跆拳道黑带,听不懂不要紧,明白我揍你你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儿就可以了。”

  关玲咬了咬嘴唇:“我问你,你是不是会拉小提琴?”

  钟莹眼睛笑成弯月:“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儿吗?我不但会拉小提琴,还会黑管,钢琴,吉他。民乐比较擅长长笛和古筝,目前正在学习架子鼓,相信不久之后你可以在联校汇演上见识到我摇滚的风采。”

  “......”感觉她在吹牛,但没有证据。

  可是吹牛还要什么证据!关玲看着她自信的眼睛,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循环:真的?真的!

第46章 一万零三箭

  关玲这个人性格比较执拗,轻易不妥协。当时因为晏宇不相信,甚至反感她一再纠缠在钟莹会小提琴的事情上,她不敢多提,就私下里找了晏辰打听。确认钟莹没上过任何兴趣班,从小五音不全,认简谱都费劲,更别说学过什么乐器了。

  这个结果让她一度怀疑自己,难道真的听错了?钟莹那短暂几秒内熟练的按弦跳弓手法都是幻觉?查尔达什那熟悉的旋律都是幻觉?

  小提琴之谜还没解开,关玲又在告别聚会后遭受到来自钟莹的暴击。原来她曾经的预感是正确的,这个女孩不仅一直在勾引晏宇,还隐藏了自己的真面目,她危险,狡诈,刻薄,盛气凌人!

  那时她才多大,高一学生,十六岁,还是个孩子啊!不,她那个鬼样子哪里像孩子,像条毒蛇还差不多!

  可恨的是关玲说干了口水,晏宇根本不相信,还因此再次苛责于她,缓和了没几日的关系又降至冰点。

  好在他们终将一起回到北城读书,而讨厌的钟莹只能留在讨厌的珠州。离开珠州的那天,关玲挺高兴,纵然你是条毒蛇,远隔千里,信子也舔不到北城来,不能见面看你还有什么手段勾引晏宇,他很快就会把你忘了!

  头两年,她当真是厚着脸皮一趟一趟往华大跑,认错,耍赖,托朋友做说客,好话说了一箩筐,好不容易才和晏宇恢复熟人关系。是的,只是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他再也不肯像以前那样和她一起吃饭一起玩了。

  晏辰高考那一年暑假,他回了珠州,再回来之后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冷漠无情地对她说,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来往,以后请你不要来学校找我,打扰到我学习了。

  关玲满头问号,怎么了?这两年我连钟莹的名字都没提过,更与她没有交集,你回趟珠州怎么就跟被下了降头似的?

  她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骇到了,晏宇并没说断交的原因,但她的第一反应就觉得是钟莹搞鬼!

  回想高三一整年,她和晏宇每次争吵似乎都和钟莹有关,让她无比挫败无比羞耻的那件事,也是被钟家姐妹引发的。珠州,钟莹,简直成了她的阴影!

  去年九月,阴影考上大学来到北城,关玲刻意忽略了这件事,不问不听不提,仿佛这样就可以当她不存在。可惜事与愿违,没多久她就从高中同学口中得知晏宇交了女朋友的消息。

  人大有男生示好钟莹,晏宇一怒之下现身正名,力护女友,逼退不自量力的追求者......

  让关玲崩溃的不是这个消息,而是那些可恶的高中同学,尤其是女同学。连续一个礼拜都有人专程到京语找她,把这恶心人的新闻说了又说,临走无一例外地赏了她一个同情眼神。

  十多年的守护与暗恋,最终成了一个笑话,关玲真的崩溃。崩溃之后就容易做蠢事,上次是三年前哭求母亲和曲阿姨逼晏宇订婚;这次是放弃尊严去讨好另一个情敌尹芬,打听晏宇是否提起过有女朋友的事,顺便再次厚着脸皮接近他。

  尹芬说没有,她就犯了蠢,说服自己那只是个谣言,只是个误会,晏宇根本没承认过钟莹的女友身份。可是她忘了,尹芬这个遗世独立清高绝伦的性子,是绝不可能主动去问晏宇这种事的,她知道个屁!

  见到钟莹出现,她不该那么冲动挑事,更不该在前几天晏宇主动找她沟通的时候,又说了些蠢话,导致他连最后一点维持面子情的机会都不给她留了。

  他以前对钟莹的评价是单纯,好学,上进;现在是......我爱的人。

  什么真面目假面目优点缺点都不再重要,我爱的人,一句足以叫她万箭穿心。

  想着想着,关玲眼睛里就蓄起了泪水。她和晏宇谈完后一直没有哭过,也许是因为他难得用温和态度与她交流,哭哭啼啼反而显得自己没品;也许是因为早有准备,熄灭心里那一点点余烬,用不着撕心裂肺。

  “我多才多艺让你这么伤心啊?”钟莹侧目,从口袋里掏出一叠裁成方块状的卫生纸,抽了一张递给她,“是不是汇演报了小提琴节目?放心吧,我不会妨碍你出风头的。”

  关玲没有接纸,眼眶里的泪水也没掉下来,做了个深呼吸,坚强望天:“既然你会拉小提琴,三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钟莹笑嘻嘻:“看不惯你拿个琴跟宝贝似的显摆,逗你玩儿的。”

  关玲觉得她没说实话,可又想不出她的动机。初次见面,无冤无仇,说她有什么恶意真站不住脚。

  “那为什么晏辰说你从来没学过琴?”

  “他不知道的多了,”钟莹走一段路就不想走了,扛着伞坐在花坛边,仰头望着关玲,不正经地道:“我爸从三岁就开始培养我的事我会告诉你吗?我走的是低调奢华扫地僧路线,不喜欢像你那样出风头,处处彰显自己高人一等。”

  关玲以为自己心如死灰,结果跟她说上两句话就被气得半死:“我没有彰显自己,你偷偷摸摸学琴,还让别人产生误会才古怪吧!”

  “有什么古怪?我学琴是为了陶冶性情,锻炼意志,既不打算卖艺,也不想以此来达到什么目的,告不告诉你是我的自由,你误不误会也与我无关。”钟莹有点不耐烦了:“你来找我就是为了掰扯小提琴?多大点事儿啊你记到今天,随你怎么想吧。没别的话说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吃饭。”

  关玲哀怨地盯着她:“你在我面前一个样,在晏宇面前又是一个样,要是他知道你的这副嘴脸,你觉得他还会喜欢你吗?”

  感谢天感谢地,感谢这个时代摄像头和录音设备没有普及,我这副嘴脸他暂时还无福见识。钟莹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又故意用甜滋滋的声音嗲道:“我觉得会的,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爱我呢。”

  被万箭穿过的心,居然还有余地再中一箭,关玲捂着胸口,呼吸困难,“晏宇只是一时昏了头,他不知道你是多么刻薄恶毒阴险的人,你太会装了,我就不信你能装一辈子!”

  钟莹哼哼:“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他似的,我和他在一起时什么样你又不知道,你觉得我刻薄恶毒,他觉得这叫任性可爱,爱一个人没有道理可言。你应该有体会啊,告了我那么多次状,结果如何?”

  好了,现在心脏上有一万零两箭了,关玲心痛难抑。

  钟莹起身,看着她憔悴青白的脸,放缓语气道:“关学姐,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想干什么,你自己都不知道吧?我肯陪你浪费时间在这儿聊废话,是因为我懂你的心情,不甘心,对吗?觉得输给我这样刻薄恶毒阴险的人特想不通,对吗?请你回忆一下,在珠州一中那一年里我除了小提琴那事之外,什么时候针对过你,破坏过你和晏宇的关系,阻碍过你和他发展感情?”

  关玲怔怔说不出话。钟莹又道:“我不但没有阻碍你,还给过你良心劝告,有劲别朝女孩儿身上使,你听进去了吗?不过你听进去也没用,你俩认识那么多年,但凡他对你有丁点男女之情,都没我什么事了,这一点我想你比谁都清楚。我们之间不存在横刀夺爱,因为那爱从来就没属于过你,迁怒我,不过是你自欺欺人,转移自己无能为力的痛苦罢了。而且我再说句你不爱听的,我和晏宇,是他追的我。”

  一万零三箭,关玲心疼得要裂开了:“你...你十五六岁就勾引...”

  “没证据的事别瞎说,我告你诽谤哦。”钟莹白她一眼:“成年人了,不要像小学生一样无理取闹,你妈惯着你,我可不惯着。最后告诫你一遍,祸从口出,记不住就写一张贴床头上。”

  关玲游魂似地站在那儿,看着钟莹走远,喉头苦得像吃了黄莲。来之前她想过,输也要输得好看一点,无论如何要跟钟莹说一句,我成全你们。可是现在她庆幸自己没能说出口,没再给自己的犯蠢史多添一笔。

  能把她打击到想骂街都提不起劲来的份上,钟莹认为晏宇真心琢磨过她说的话,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下功夫了,她对此表示满意。置关玲于死地,其实也是放她一条生路,心里一直爱而不得,恨意难消,多煎熬啊?有希望还能坚持,完全没希望的事,拖久了会把她拖变态的。

  下午上完课,辅导员跟她说明天去校宣传部开会,那位贾摄影师要来和四个被拍摄对象见面,把拍摄工作讲解布置一下。

  钟莹吃完晚饭给晏宇打传呼,等了二十分钟也不见他回过来,猜测他正在实验室里忙着,就离开了电话亭。回到宿舍,拿出她的超大化妆包,把化妆品摊在桌面捣鼓了一晚上。

  第二日上午十点开会时间,她先回了趟宿舍,二十分钟后来到宣传部会议室。参会人员都很准时,只有她迟到了。外联老师看见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忙招招手:“是不是经管的钟莹?赶快进来。”

  会议桌旁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两个年轻男生,三个青春少女,加上那位外联老师一共七个人。中年男人面前放着硕大的黑色相机包,他本人穿着米色多袋马甲,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秃顶,微胖,戴眼镜,形象很符合摄影师这个职业。

  外联老师道:“人都到齐了,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北城著名的摄影家,贾忠平贾老师,也就是这次校园宣传挂历的拍摄人;这两位是贾老师的助手小张,和学生会宣传部的刘科同学,配合贾老师完成拍摄工作。这四位女同学是我们人大各个院系推荐出来的优秀学生,分别是材科的沈洋文,经管的钟莹,社科的......”

  贾摄影师已经见过三位女同学,个个肤白貌美,身姿挺拔,青春靓丽,很符合挂历模特要求,他基本满意。可是那位迟到的女生就有点一言难尽了。

  只见她穿着一身旧作训服,扎俩土麻花辫,弓腰驼背还戴着个大口罩,坐在最边角头也不敢抬,贾摄影师粗短短的眉毛皱了一下。

  “那位同学,请你把口罩取下来,我们拍照是不能戴口罩的。”

  钟莹慢腾腾取下口罩,歪着脖子飞快和他对视一眼,又紧张地低下头去。

  贾摄影师眉毛皱得更紧了,五官没太看清,单看这肤色就很不像话了,灰黄灰黄的,像得了什么传染病一样,涂半斤粉也涂不白的感觉。再配上那土掉渣的服装发型,畏缩的气质,毫无仪态可言,整个儿一乡下刚进城的小保姆啊,这形象上了挂历还不砸他的招牌?

  院系里怎么推荐出这么个姑娘,人大难道没美人了吗?

第47章 五十大寿

  贾摄影师没有当众表达对人选的意见,神色如常地把注意事项说了一遍。拍摄工作将持续两天,女模特服装要求简洁大方不累赘,以亮色为佳,化点妆,具体造型将根据取景地点边拍边调整。

  会议很快进入讨论阶段,三位女同学显然把这项任务当作殊荣,兴奋掩饰不住,积极向贾老师请教服化道问题。只有钟莹一声不吭,孤零零坐着,专心看自己灰黄灰黄的手指,取了但未完全取下的大口罩挂在一边耳朵上,晃晃悠悠。

  耳后脖颈露出来的地方,也是灰黄灰黄的。

  结束后,贾忠平与外联老师低声私语了几句,同学们各自回去做准备工作,下午一点半集合,两点正式开始拍摄。

  钟莹就不用来集合了。这事儿贾忠平没说,外联老师没说,是学生会刘科追到楼梯口跟她说的,也是很照顾她的自尊心了。

  “好的学长,再见学长。”

  又捂起大口罩的钟莹平静接受了淘汰,刘科十分疑惑:“我在活动中心见过你的,你…是生病了吗?”

  前段时间他去活动中心找人,在音乐社排练室见过钟莹半面。当时她也戴着口罩,只能看见鼻梁以上部位,长发披肩,姿态闲适,坐在架子鼓后懒散地敲着,眼神漫不经心中带着些许厌烦。

  隔着一扇窗看她半死不活地打鼓看了十几分钟,连正脸儿都没见着,可刘科就觉得这女生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气质很特别,像搞艺术的。

  今日再见,他先认出了她的大口罩,再看那双眼睛,果不其然正是打鼓女生,却没想到她此时的模样让人大跌眼镜。穿衣打扮什么的就不说了,皮肤是怎么回事?又灰又暗像中了毒一样,他记得那天她半张脸挺白皙的呀。在这种肤色的衬托下,口罩之后的全貌黯淡无光。

  “没有,我很好,谢谢学长关心,学长再见。”

  钟莹不愿与他多聊,达到目的溜得飞快,回到宿舍收拾换洗衣服直奔校外澡堂。

  校园拍摄活动引起了很多同学的注意,接下来的两天,拍摄小组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围起人墙。有幸成为挂历模特的四个女学生出尽风头,院系,姓名,年龄,籍贯一夜之间传得无人不晓。

  辅导员和钟莹的舍友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会被刷下来呢?别说经管系后补上去的那位姑娘不如她,就是首发三位的外形条件,和钟莹相比也逊色不少。那位贾摄影师的审美是有什么问题吗?

  钟莹对此表示,贾摄影师欣赏不了她高端的美。

  次日是礼拜六,中午十二点多晏宇的电话终于准时了一次。他先道歉,说前天晚上熬了整夜,昨天睡了一天,没能及时回复传呼。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钟莹心情如何,还生他的气吗?

  钟莹笑了:“你为什么会认为我在生气?”

  “你那么晚呼我一定有事,我没回,你应该生气。”

  钟莹心头甜丝丝:“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呢,没什么啦,就是上次想跟你说又没来及说的那件小事,很小很小,不说也不要紧。”

  “要说,我想听,下午我来找你?”

  手头的事情基本告一段落,晏宇有了空闲,被项目掏空的身心又活过来,奶奶家都不回,只想快些见到钟莹。

  两人约定时间,钟莹心情颇佳,哼着流行歌曲梳妆打扮。换好衣服,把方镜靠在上铺的栏杆边,转着圈检视自己,最后嘟起嘴对着镜子亲一口,舍友们便知道她很满意今天的形象。

  宿舍里四条单身狗,三条都羡慕地看着她,另一条练摊儿挣钱去了。严蕾目露贼光:“看钟莹这开心样儿,就觉得恋爱是件很美好的事情。虽然我给自己定的计划是二十五岁结婚,但现在谈个恋爱找找感觉也未尝不可。人家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晏学长的同学们应该也都不错吧。”

  江文静笑道:“怎么,你也想找个华大的?”

  “我不是想找华大的,我就是想找个晏学长那么优秀的,就算比不上他,也不能比他差太多。”

  钟莹道:“晏宇的舍友们就很优秀,改日我们可以搞个寝室联谊,把他的舍友约出来玩。”

  严蕾爽快:“可以啊,也有像晏学长那么帅的吗?”

  钟莹假笑:“如果优秀的标准里还包括外貌,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就我目前见过的小哥哥中,没有比晏宇更帅的,而且随着年纪的增加他还会越来越帅,到他五十岁的时候一定会帅得登峰造极。”

  严蕾大翻白眼:“要被你恶心吐了,现在说得好听,等到他五十岁成了个老头子,我就不信你还能昧着良心夸他帅。”

  钟莹神秘微笑:“当然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年轻人,你对财富滤镜的强大一无所知。

  晏宇三点半等在东二楼楼下,钟莹早就装扮完毕,偏在宿舍里东拉西扯磨蹭到三点四十五才下去。

  他穿着黑色薄夹克衫,内衬烟灰色套头毛衣,下身黑裤子皮鞋,中规中矩。忽略掉那张俊脸,这身打扮平白给他增加了岁数,乍一看就像学校老师或什么政府工作人员似的。

  相比之下,钟莹可青春洋溢多了。牛仔衬衫牛仔裤,外套她最爱的短小型毛衣,衬衫领子翻出来,袖子卷一道在毛衣袖外,下摆露出,造成叠穿效果。脚上仍是一双百搭牛皮高帮靴,裤腿绑紧塞进靴筒,长腿笔直,利落干净。

  头发扎成简单的高马尾,漂亮的脸蛋“脂粉未施”,奔下楼梯冲着晏宇明媚一笑,门厅内的光线仿佛都亮了几分。

  晏宇觉得心化了,化成软软绵绵一汪水,暖的,甜的,整个人都有些飘然感。他目不转睛望着钟莹走来,望着她晃动的发束,摆臂的幅度,脚尖的落点,然后视线再回到那个迷人的笑容上,嘴角不自觉扬起,感觉被项目折磨了大半个月的身心,这一刻得到完全治愈。

  他的女孩,好美。

  近一个礼拜他心情都不太好,从室友口中了解到食堂发生的事后,他理解了钟莹打退堂鼓的心态,心疼她因为自己受的委屈,也意识到仅仅是关上自己这边的门,并不能彻底解开关玲的迷思。

  他和她起争执,关玲认为是钟莹的错;他拒绝订婚,她也认为是钟莹的错;他想和她断交,还是钟莹的错。

  想了整整一夜,晏宇想通了,错不在钟莹,也不在关玲,而在自己。他从未明确告诉过关玲,他对她没有异样感情,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关玲没有像以往那样哭哭闹闹,沉默得不像她,最后只说了一句,好吧,那我们就绝交吧。晏宇心里沉甸甸的,朋友多年,闹成这样并非他想要的结果,可友情和爱情不是一回事,他必须把话说清,不能再让关玲混为一谈执迷不悟,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

  此刻看到钟莹的笑颜,轻快的脚步,晏宇把不愉快的事统统都忘了。他向钟莹伸出手去,迫切地想要握住她,感受那纤薄掌心里带给他的愉悦与安心。

  “中午吃了什么?”

  “西红柿炒鸡蛋。”

  “晚上想吃什么?”

  “饿的时候才知道。”

  大白天,钟莹没有戴口罩,和晏宇牵手走在校园里,都没有再提那天的事,只聊着闲话。由于外形过于出色,很快吸引了过路学生的目光,男的看她,女的看他,但并不全是惊艳的注视,还有些意味难明的打量。

  是不是晏宇这身老气横秋的衣服,让他们错以为她在和社会人交往?钟莹不无得意地想,这些家伙不知道跟他们擦肩而过的大佬是谁,还敢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白白错失了吸欧气的机会,将来也只能在财经杂志或者电视上仰望那个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了。

  欧气别想了,都是我的!

  她也不看路,专注欣赏晏宇优越的侧脸线条,他转过头:“看什么?”

  “宇哥,我今天跟舍友打赌,赌你不仅现在帅,到五十岁的时候还是很帅。”

  晏宇猝不及防被塞了颗蜜糖,心里甜,脸上却有些不好意思:“你跟人打的赌都是几十年起步,到时候谁还会记得?”

  “我记得啊,二十年后我不会忘记问严冉哥要百分之一干股,三十年后你过五十大寿,我就把舍友都请来,让她们当众兑现赌注!”

  晏宇笑得仰了头:“这也太荒唐了,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

  “我在想怎么给你办五十大寿啊。”钟莹似笑非笑,“很荒唐吗?也是,各人有各人的际遇,三十年后我们未必还有联系。”

  晏宇愣了一下,看向她,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才对。

  钟莹耸耸肩:“是我想得太幼稚了吧,我以为我们现在这么好,三十年后一定还在一起的。”

  “当然。”晏宇这次没有犹豫,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三十年后我们当然还在一起。”

  钟莹扑哧笑出声来,晃着他的手臂道:“我说的是我和同学,宇哥你说什么呢,谁要和你三十年后还在一起!”

  晏宇无奈:“你自己说的,三十年后要给我办五十大寿,不用三十年,二十九年之后就可以办了。”

  “哼,我给你办大寿也不一定和你在一起啊,谁知道以后你会做什么工作,在哪里生活。万一出国了呢,娶个不懂我们国家风俗的洋妞回来,我身为朋友,也是可以给你的大寿操办一下的嘛。”

  晏宇拍拍她脑袋:“别胡说八道了,以后无论我在哪里,你都要和我在一起。”

  “不要!你在月球,我上不去。”

  “那无论你在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十指又扣在了一起,这次是钟莹主动的,她抬头看着晏宇:“一辈子吗?”

  “嗯。”他只发出一个音节,却重重点了头。

  她又在问他要承诺了,即使知道二十岁的承诺并不可靠,钟莹还是想要,听到肯定的答复心里特别甜蜜舒坦。在财富降临之前,她必须靠爱情的滋润才能撑过贫穷而漫长的等待。

  一辆银色的轿车从他们身边驶过,两个人已经快走到校门口,晏宇说要去中发电子买点东西,逛一个多小时就可以去吃晚饭了。

  钟莹已经想好去哪里约会,上次被许卫东引去火锅店错过了黄昏的儿子,今天就去那儿,她始终惦记着要和晏宇搞点小情调呢。

  银色轿车驶出三十米,就快驶近校门,忽然又往回倒车,一直倒到他俩的身旁停下。车窗摇开,露出一个地中海发型的脑袋,和一张微胖戴眼镜的面熟脸。

  “这位同学,你是人大的学生吗?”

  晏宇拉着钟莹停下脚步:“什么事?”

  车窗里递出一张名片:“我是城影厂摄影师贾忠平,应你们学校邀请来拍校园挂历的,刚才发现这位女同学形象非常好,不知道有没有兴趣来做摄影模特?我的作品多应用于挂历,报刊杂志上,反响还是比较好的,你们可以去打听一下。如果有兴趣的话,就打名片上的电话联系。”

  晏宇还没说话,钟莹突然道:“不露脸平面照,多少钱一张?”

  贾忠平微怔:“呃,如果你愿意来当模特,是不用支付费用的,所有照片我都可以免费给你一份。”

  “我是说,你拍我,给我多少钱一张?”

第48章 想你二十四小时

  八十年代中后期提出了推进全民普法工作意见,九十年代初还处于起步摸索阶段。此时民法典尚未颁布,百分之八十的老百姓都不知道什么叫“自然人民事权利”。对个人利益的概念大多停留在财产方面,而对诸如名誉权,肖像权,隐私权之类权利的保护,并不重视。

  就像摄影社的同学认为,我拍你一张照片犯法吗?拍了不犯法,让被拍者永远停留在底片上他告不了你。但不经本人同意将照片洗出来就侵犯了“肖像制作专有权”,更别提随意拿出去传播,展览,投稿,获利了,妥妥的违法行为。

  遗憾的是,现在的民众法律观念淡薄,没有形成万事签合同的习惯,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的权益被侵犯,或者迷失于蝇头微利之中,还以为占了便宜。

  “我给你钱?”

  钟莹看贾忠平的表情,就知道他对她提出这样的问题很诧异,便也作出惊讶的样子:“你请摄影模特工作,不用付工资吗?”

  当然要付。贾忠平是有单位的人,他每年都必须按照上级部门的要求拍摄一到两种挂历,交由指定的出版社出版。但同时他也接私活,和一些小出版社合作发行娱乐性更强的挂历,或者给杂志刊物拍一些尺度较大的照片,比如泳装美女。

  美女易寻,泳装难拍,很多女孩愿意免费给他当模特,就是看中了能上杂志上挂历,有出名的机会。但是想说服她们在镜头前展露姣好身躯,就非使钱不可了。

  他上下打量钟莹,这个女孩儿清纯漂亮,气质出众,身材也绝好,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惊为天人。出于摄影师的本能,就想把这种美记录下来,以后有合适的杂志需要,也可以让她露露脸,体验体验做小名人的感觉。不过,既然她谈到钱的话,那拍摄范围可就要扩大了哟。

  “如果你愿意做模特,我给你五十块一天。”他笑得很亲切。

  钟莹也笑:“造型自定,不拍正脸,不做任何我不想做的动作,一天工作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所拍照片不经我本人同意不得传播,拟个合同双方签字,按手印,盖单位公章。日薪五十的价格,可以考虑。”

  她伸手就要去接名片,贾忠平倏地缩了回去,用一种“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的眼神看着她:“同学,你跟我逗呢?京纺表演队的专业模特也不敢提这种要求!”

  钟莹无所谓地挑挑眉:“我就这要求,您不接受就算了呗。不过贾先生,我前几天看杂志上登了一篇肖像侵权案,某画家在未经模特允许的情况下拍卖作品获利,侵犯了人家的肖像权,法院判决模特胜诉,画家赔了不少。不知贾先生有没有在模特不知情的状况下,用拍的人像赚过钱,有的话,您可要小心一点,不经过对方授权同意,您随时可能会被告上法庭,追诉期二十年呢。”

  她说完就挽着晏宇离开了,贾忠平愣了半晌,拨拨他脑门上仅剩的几绺头发,靠回座背,和助手小张对视了一眼,道:“现在的女大学生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觉悟越来越低!”

  银色轿车又从身边驶过,车内的两个人目不斜视,再也没有偏头看钟莹一眼。

  晏宇目送那车开出校门右拐不见,对钟莹笑道:“不学法律可惜了,能言善辩思路清晰,你真的适合当律师。拒绝这个人是对的,不像好人,说不定是个骗子。”

  钟莹哈哈:“他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但身份不假,确实是城影厂的摄影师。这两天都在我们学校拍挂历,选了四个女同学给他当模特,本来还有我呢。”

  “你没拍?”

  “我对这个人观感不好,所以逃跑了。现在觉得我真有先见之明,那四个女同学昨天拍一下午就成了校园名人,走哪儿都被围观,被议论,还有好多男生去打听她们的私事。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晏宇对当校园名人颇有体会,高中时期有女生搜集他用过的草稿纸和废文具,还有人跟踪他回家,对他围追堵截。想到自己的经历,他赞同点头:“是挺恐怖。”

  “所以说啊,我不愿意出这样的风头,平时我在学校都戴口罩。”

  “为什么要戴口罩?”

  钟莹蹦到他身前,昂着脸来了个Wink:“你说呢?”

  晏宇被她含娇带媚的神情撩得心旌摇动,碍于学校门口人来人往,忍住想抱她的冲动,抬手刮了她鼻尖:“小不羞!”

  钟莹轻哼:“我怎么不羞了,难道我不好看?要不是为了避免麻烦我才不想天天捂着大口罩,学校追我的多着呢,那姓贾的还不是一眼就看中我了......”

  “什么看中你了,别胡说!”晏宇敲她脑袋,沉默片刻又道:“学校里有很多男生追你吗?”

  钟莹傲娇:“你以为只有你讨人喜欢啊?”

  晏宇扯了扯嘴角:“都有谁,说给我听听。”

  “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钟莹甩脱他的手,嘻嘻哈哈乱报一通,颠着小碎步倒退着前行,晏宇大步追上:“好好走路!”

  两人在中发电子市场逛了一个小时,出来的时候钟莹手里多了个白色的盒子。

  她满脸不高兴:“我说了不要,还是退了吧?”

  晏宇不理她,自顾捏着粉红色的小方块按来按去,几分钟后递到她手里:“好了,这个是调时间的,这个调节响铃振动和音量大小,这个可以回看信息。我帮你办好入网,说明书很简单,你用两次就会了。”

  钟莹没兴趣,嘟着嘴:“八百块钱干什么不好,买它有什么用嘛!”

  “这是巨浪新出的小汉显,已经比国外品牌便宜很多了,外形好看,适合女孩子。”

  “我真的不想要。”

  “我想要。”晏宇搭了她肩膀,搂着她往前走,“你就当我是给自己买的,我不想每个礼拜只有固定时间才能和你通话,也不想你打了传呼等不到我的回电。这个放在你那里,时间错开的时候,不方便打电话的时候,我至少可以给你留言,告诉你我在做什么。”

  停了一会儿,他又低声道:“还有想你的时候。”

  八百块对学生来说算得上巨款了,钟莹真心觉得花在这麻烦的玩意儿上太不值。可听了他的话,心里却又抑制不住涌起阵阵甜意,也低低地问:“什么时候会想我?”

  “二十四小时,无时无刻。”

  喂,这位不苟言笑的大佬,你是不是也太会说情话了一点,甜得犯规了哇!

  钟莹夹着盒子,拿着粉红色小传呼机,一只手从后面揽上他的腰,身体偎近了些。

  “我爸要知道我收了这么贵的东西,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说了是给我自己买的,只是放在你那里而已。”

  “那你什么时候拿回去?”

  搭在肩上的手捏了捏她耳垂:“等我通知。”

  钟莹被逗笑,她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晏宇逗笑的一天,其实也不是什么很好笑的话,就是内心的愉悦藏不住了而已。

  她一点也不喜欢传呼机,但很喜欢晏宇的心意。

  周末的中发永远人潮汹涌,走在时代尖端抢占电子市场的商人们推着板车运货,顾客络绎不绝进进出出。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亲密依偎走在其中,讨论着新买的传呼机。女孩长相出色,打扮洋气,托着那小东西,脸上挂着欣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