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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有求于人,自当遵循他人的游戏规则,徐斯只是要她带着proposal,没有说出更多让她胸闷的废话。在商言商,他的要求不算过分。
江湖把这句话循环往复想了十几遍,等一杯猕猴桃汁喝光了,才又从冰冷乌黑的台面上看到自己面部的五官恢复到正常的表情。
她终于冷静下来。
酒保打了个响指,祝福她,“Goodnight。”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张大面额钞塞到了酒保的手上。
酒保吹了口哨,感谢美丽小姐的慷慨。
江湖再带着温和的笑容转过身来,听到主办方的主持人宣布晚宴结束,感谢嘉宾的莅临。她便去衣帽间拿了外套,径自去地下车库拿车。
等到把车开上来,她想到此地正门一定会有不少人和车堵着晚宴内的各大明星,好在她熟悉地形,知道另有个边门靠着幽静的林荫马路,人一定少很多,方便成行。
当江湖拐到这边马路上,正不巧碰到红灯亮起来,一转首,又碰巧看到熟人。
熟人正是徐斯,同他那位娇俏可人的齐思甜站在林荫道边,他们身前停着徐斯那辆雷克萨斯,雷克萨斯前有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孩子,手里捧着白色的搪瓷杯向
他们不住乞讨。
江湖没好气地冷笑了一声。
小孩子围着衣冠楚楚的徐斯和齐思甜两人团团转,齐思甜一个劲往徐斯身后避,好像躲瘟疫。
其实这是极正常的,小孩子满身肮脏,一双小手应该更加黑漆漆,还伸了出来,差点抹到齐思甜那条Gucci的裙子上。
江湖看这情形,很是幸灾乐祸地轻骂一句,“活该,有车不上,跑路上现世。”她想他们还真把绯闻当事业了。
那边的徐斯被这肮脏孩子缠得正恼火,大力把车门打开,推了齐思甜进去,再把车门重重关上。
小孩子转到他跟前,口里说着什么,手又伸了出来,在徐斯跟前做了一个要抹上去的姿势。
看来是乞讨不成要动用最原始的威胁手段了。
江湖且看到徐斯突然蹲了下来,抓住孩子的手,在自己西服的领子上抹了两下。
小孩一下怔住了,江湖也怔住了。
如果江湖没记错的话,徐斯今日穿的浅灰色西服是登喜路的新款,不但价格不菲,浅色系的料子更不能随便沾染上脏污。
徐斯就趁着小孩子发怔的当口,也上了车,并且马上把车发动起来。
小孩这一次是真的乞讨不成了,傻呆呆站在路旁,神情萎靡,更衬得一身破烂可怜巴巴。风吹过来,萧索凄凉。
江湖看在眼内,不知为何,突然摇下了车窗,又从手袋里掏出了一张大钞,朝小孩摇摇手。
小孩在绝望之际突然看到有人垂怜,简直喜出望外,屁颠屁颠跑过来,接受了江湖的善意,口里还有祝福,“姐姐,恭喜发财;姐姐,万事如意。”
江湖在摇上车窗的时候,讲:“你把你的手摸到别人干净的衣服是不对的,知道吗?下次让我看到,我就叫110了。”
没有想到男孩很惫赖地笑了下,讲道:“姐姐,110不抓我们的,因为拘留所关不了这么多人。”
江湖把脸一沉,懒得再多说。
红灯一闪,终于绿灯,她一踩油门,飞驰离去。
隔着她几辆车的雷克萨斯里头,齐思甜正对徐斯讲:“江小姐很有善心,你觉得呢?”
徐斯只是撇着唇笑。
齐思甜问:“你的西装怎么办?”
她看过去,徐斯浅灰色西服领口两个肮脏的黑印,她想起刚才那个小乞丐浑身的臭气,还有污脏的不知道摸过多少垃圾的小手,不由打了个寒噤。
徐斯倒是满不在乎,先答她第一个问题,“她像她的爸爸一样值得嘉奖。”但是没有答第二个问题。
徐斯实在是不想考虑第二个问题,因为这件西服基本可以算是报废了。
他反问齐思甜:“你怎么不学学江小姐?”
齐思甜甜甜笑起来,“据说本市地铁里有一拨乞丐,从第一节车厢乞讨到最后一节车厢,每人每天可进账250元,一个月下来,薪水有8000多元,同甲级写字楼里大半
小白领的薪水一样了,而且他们不用交税。”
徐斯哈哈大笑。
齐思甜接着用严肃认真的表情讲道:“在地铁里有空调,冬暖夏凉,‘办公环境’很不错。地铁站建有KFC,乞丐们时常买套餐在‘办公室’里大快朵颐,羡慕死地铁
里衣冠整齐的小朋友。”
徐斯听得非常愉快。齐思甜是个有心生活的女孩儿,在繁忙工作之余,还能搜集许多有用的信息,配合着不同人的观点,用最好的演技讲解出来,的确是个妙人。
他看了一看后视镜,对齐思甜说:“你的保姆车来了。”
齐思甜开了车门,用手按住胸口,说:“我得去好好说说司机,在这个时候去加油是渎职。”
徐斯说:“这里你的粉丝和那群狗仔不会发现。”
他们讲完互相道别,徐斯忘记给齐思甜一个道别吻,齐思甜也没计较。
徐斯是回了自己前一阵才置在浦东近郊的别墅,选择在这处暂居,完全是为了配合新的业务。因为这里距离几间新收购的制衣厂和制鞋厂相当近,很利于公事的开展
。
征程一旦开始,势必要全力以赴。这是他的习惯。
回到别墅里,徐斯把西服丢给了家政服务员,松开领带,一路上了楼进了书房,开了电脑,把任冰事先做好的关于腾跃的资料翻出来阅览了一遍。
资料是他早就看过的,他又把当初任冰建议收购腾跃的意见看了一遍,任冰的意思是腾跃有大批熟练工和老制鞋匠,制鞋经验可利用于童鞋的生产上。
徐斯敲了敲桌面,喝了一杯马丁尼,然后想,糟糕,腾跃是个可好好利用的工厂,他不是那么舍得就卖给江湖,那么该如何应付她呢?又猜,依照江湖的性子,明天
一定会很早就来寻他。
想着,他不自知地笑了笑。
正如他所猜测的,江湖的确一大早就抵达了徐风集团的办公大楼。
江湖承认自己是着急了一点,她在早上九点一刻就打电话给徐斯的秘书,当即便讲十点即抵达,根本不容秘书有任何推诿的言辞便挂了电话。
她压根不想浪费时间了。
昨晚,徐斯那句要她拿proposal,确实提到点子上了。
江湖根本就没准备过proposal,她只在肚子里打了腹稿,自己注资腾跃五百万,可以让徐风成为第二大股东,每年享受红利。腾跃只是一间经营困难的小厂,对徐风
这么庞大的机构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徐斯应当成人之美。
她连夜做了proposal,用精美的图形表示未来的利润。她想,有值得期待的红利,徐风方面还有什么不可同意的呢?
只要徐斯同意了,她可以把他们一切纠葛过往扔到黄浦江里去,从此好好经营厂子,为徐风这位二股东赚取利益,以示诚意。
直到江湖走进徐斯的办公室,她仍然是这么想的。
徐斯的办公室在这栋徐风大厦的二十八层,虽然处在离开闹市中心一公里远的方位,但是仍可俯瞰闹市繁忙世界。
徐风大厦是徐风集团建造的,但徐风集团仅占了二十到二十八层,其余楼层均出租给实力雄厚的外企国企私企。每年收租便够徐风好好进一笔大账了。
这与红旗集团每年向地区政府缴纳厂房租赁费相比,又是另一种姿态。
徐斯站在二十八楼,这儿绝对绝对是他自己的山头,他合该称王。
江湖走到他的办公室内,入眼的是美式的简约装修,在落地窗前,还有微型的高尔夫球道。徐斯站在窗前,盯着弧形不锈钢办公桌上的电脑,手里握着高尔夫球杆。
江湖走进来,徐斯击出的球刚好进洞。
他伸手请她坐下来。
江湖没有多说什么客套话,坐定后就把随身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立刻切入正题。
徐斯一直在仔细听江湖讲述。
她口齿一贯伶俐,声音也算动听。当她用和善态度讲话的时候,还是挺吸引人的,尤其是她做的东西很专业,财务分析的角度很精准,表述得也很到位。
只是,这个计划已经不是徐斯想要的了。
他用了半个小时,听江湖讲完,然后开口说:“江小姐,你的计划和我的预想还有一段距离。”
闻言,江湖想要立刻站起身来,眉毛也要跟着竖起来,但是她强迫自己还是坐着,望住眼前的这个男人。眼神里的非善意是没有办法强迫自己不带的,她抿一抿唇,
至少继续强迫自己不要现下口出骂言。
徐斯望着对面的江湖。
他能预知自己这句话讲出来以后,她会有多么大的反应。她的喜怒哀乐,从来形于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是体会过的,因此也能理解。
目前,江湖只是咬牙切齿怒目相视,已经算进步了。
有进步就好。
徐斯得以把自己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说:“江小姐,徐风入股腾跃后,已经为腾跃谈下了北美的运动鞋加工合同,虽然金额并不算很多,但是年底就能收款,可以发给全厂三百名工人相当丰厚的工资
,让他们明年春节衣锦还乡。”
徐斯把话讲得很慢,慢条斯理的,他相信信息会全部抵达江湖的心中。
她应当听进去了。
江湖的牙关首先松了一松,娥眉微蹙起来,不知心中动了几何。
这一定是江湖没有考虑过的问题——腾跃是一个厂,还有三百名工人的生计要考虑。
当然,江湖也想到了一个问题,她开了口问:“你不打算生产腾跃鞋了?”
徐斯答得很简单也很犀利,“腾跃鞋目前的销量没法保证工人在今年春节有红包有双薪。”
他说完,伸手过来,为她关掉了笔记本。
亮堂的屏幕瞬间就黑暗下来,江湖的心跟着灰了下来。
他说了一个太过光明正大又根本无法反驳的理由。心头的气,就这么一点一滴不由自己意志般地自行消掉,她在他的面前输了。
江湖一言不发地站立起来,将笔记本装入自己的电脑包里,只能对徐斯讲一声,“打搅了。”
徐斯很有风度地将她送到门口,徐斯的秘书又将她送到电梯门口。
他一直目送江湖进入电梯。
此等情势之下,江湖没有吵,没有辩,没有任何失礼的地方。诚然,她还是骄傲的,昂头挺胸,绝不垂头丧气,保持了江旗胜千金的涵养,但也应该是识时务的。
江湖双脚踩进电梯里,电梯下移,她跟着坠入深渊。
一切的一切,是自己的咎由自取,分明不能怨其他人。人在江湖,就需认清实力和势力。
江湖紧紧抓着电脑包,狠狠闭上眼睛。
徐斯是赢得太漂亮了,他的理由让她再有滔天的愤怒都没有办法斥责,甚至一开口斥责,便纯属她的无理取闹。
江湖将背抵在电梯冰凉的镜子上,没有了任何的气力。
这一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如此碰壁。
江旗胜千金,不过因为是江旗胜的女儿,才能够格当“千金”,没有了江旗胜,她也不过是劲风之中东倒西歪的草芥。
电梯在二十层停了一下,任冰走了进来。
不管怎么说,江湖对此人,心头还有抵触,她没打算同他打招呼,倒是任冰带着和善的笑容诚恳地先开了口,“江湖。”
江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作声。
任冰却自顾自且真且切且直接地向江湖建议,“腾跃的情况不太好,要想把这个牌子再打出来得费力气,还不一定成功。江湖,你不妨试试其他的投资。”
不能说任冰不算是提点,他能在父亲逝去之后,还主动来关心自己,算是善意的了。江湖这样想。
但他是父亲的麾下大将,如今那些所作所为,算不算卖主求荣?又这么一转念,江湖便又没有了好脸色。
但是,任冰的提点,和徐斯表达的讯息,无一不直指了讯息所表明的幕后事实。江湖问:“徐斯压根没打算扶植腾跃的品牌,只想让这厂子做他童装的加工厂?”
任冰想,江湖不愧是江旗胜的女儿,目光敏锐。他点头,也是不打算隐瞒了,并且说:“江湖,请原谅我。”
江湖颓然地将背脊靠在冷冷的镜壁上,不再说话了。说什么呢?这么明显的成王败寇。
任冰是特地送了江湖一程,才折回二十八层的徐斯办公室。
徐斯对着电脑处理公事,一边问他:“腾跃这牌子能不能再做起来?”
任冰答:“难。但不是没可能,毕竟曾经是有口皆碑的牌子。”
“江湖能做起来吗?”
这个问题难答,任冰缄默片刻,才说:“江湖从来没有在红旗工作过,我不太清楚。”
徐斯笑着望着任冰,意有所指道:“就看她是郭芙还是郭襄。”
任冰心里一触,他能听出来老板的话里有逼问的意思。这询问超出了他回复的职责范围。他又缄默了片刻,才迂回地对他现任的米饭班主说了一段往事,“她念初中
的时候,学校开了缝纫课,她构思的作业是给自己五十六个芭比娃娃做五十六件民族服饰,创意很棒,但是她没有学好缝纫,却非要用工厂里的电动缝纫机。江董建
议她只做一件,她不愿意,一个人在缝纫机前赌气踩足二十个钟头,还是做得一塌糊涂。后来是江董不忍心,找来三个女工赶了两天赶出来。”
徐斯点头,“我知道了。”他摁下对讲机对外头的秘书吩咐,“如果江小姐找我,请代我推辞。”
任冰疑问:“你觉得江湖还会找你?”
徐斯说:“她赌气踩了二十个小时的缝纫机才达到目的,不是吗?何况我不是江旗胜,没法给她找三个女工。”他耸一耸肩膀,“你前任老板的女儿,脾气似郭芙,
她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任冰走出徐斯办公室的时候,只在想,果真英雄出少年,少年更无情。
徐斯是在三个月以后,在他的办公室内接到秘书Jane的请示,说那位红旗的江小姐又来了。
他正在看母亲方苹发给他的电邮,请他好好考虑徐风的饮料的销量如何在华北地区更上层楼,还告知他一段业内讯息,华北的一个同徐风规模差不多的饮料集团内部
股东发生股权纷争,需要进一步关注。
不管他想与不想,母亲已经为他的接班做好了铺垫。案头上还有一摞集团管理层提交的各类报告,现今都需他过目批示方可呈报母亲。如果晚上那么一时半刻,耽误
了一线运营,那总倚老卖老的徐风老人都能叫上老半天。母亲又要训他。
徐斯每日批阅报告就要花上好半日,实在头大如斗。在烦心公务面前,他几乎都快忘了江湖那档子事。
这时候听了Jane的请示,徐斯认为自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提供这位千金小姐大费口水地游说,便讲:“我的行程你最清楚。”
Jane答:“我代您婉拒江小姐。”
徐斯这天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十一点,才把全部报告批示好并发给母亲。这才能嘘出口气,喝点甜酒放松放松。
他站起来,站到落地窗前,仿佛站在临空而建的空中楼阁,万物都在脚下,而他感觉自己站得岌岌可危。
旁人看他这种人,站在千人万人的集团之上称霸为王,好不威风。但人在高处,并不是要风得风,求仁得仁,自有其奋斗的艰辛和刻苦。全球的金融走势和私家的管
理结构稍有风吹草动都能把人治死。
徐斯喝完了一杯酒,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齐思甜发了一条短信给他,问:“我已经收工从横店赶回来了,要不要来我这里洗一个按摩浴?”
他把短信摁掉,决定去放松一下。
门外的秘书还在坚守,看他出了门想要离开的样子,赶忙立起来提醒,“江小姐在等候区等您。”
徐斯皱眉。
Jane很为难也很无奈,“我向江小姐讲过了,她很坚持,所以下午就亲自赶了过来。我原本想请示您,但是江小姐说不要打搅您,她可以等。”
徐斯有些愠怒,他走到这一层楼最外头的等候区。
徐风大厦的等候区是以时尚卡通出名的,桌子坐椅全部从美国进口,各种有趣的水果造型,很亮丽的颜色,同五彩缤纷的果汁很是类似。
但是这种坐椅坐起来未必舒服,都是冰冷的硬塑料。
江湖就蜷在一只香蕉坐椅上,在苹果形的桌上开着她的笔记本,正玩着“祖玛”。
徐斯走到她的身后,她浑然不知,还在专注着手头的游戏。
徐斯便也没有作声,他瞅着她的屏幕。这个女人在瞎玩,一只只和水果颜色一样鲜艳的弹珠毫无章法地落在游走的珠串上,不曾消掉任何一个颜色的珠串。
这样下去一定死路一条。
她也许在这个钟点,脑袋也似糨糊了,所以玩得毫无水准。
徐斯刚想敲敲江湖的香蕉椅背,江湖正好轻轻点击鼠标,又发射了一颗蓝色的弹珠。于是奇迹发生了。
这颗蓝色的弹珠,简直就是一颗生命之珠,被江湖发射出去之后,迅速消掉了一串蓝色的珠串,当蓝色的珠串被消灭,两串紫色的珠串又相接,再被消灭,以此类推
,那整整一串看似快要覆灭的进金字塔洞口的珠子,一颗一颗爆发了烟花似的,在屏幕上绽放,一直到最后的胜利。
徐斯看得目瞪口呆。
江湖是等屏幕上的分值跳好了之后,才转过脸来。
徐斯想,三个月后的江湖,同三个月前又有了不一样。
她的头发长了一些,顺到了耳朵后头,剪了个齐额的刘海,服帖地顺在眉毛上头。顶着简单的童花头,让江湖这张娇憨的面孔更加娇憨了。尤其是此时此刻,还有半
分的惺忪。
她就这么对着徐斯笑了一笑。
徐斯头一回发现,江湖原来有小虎牙,所以笑起来更像只娃娃。这是在天城山的旅馆那晚都没发现的。
江湖半侧过身,抬头望着他打招呼,“徐先生,您好。”她又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十一点半了,明后天你有没有空?”
徐斯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此女子竟然没有要求当下让他来听一份合作方案。他也微笑,“如果你要约时间,同我秘书联系一下即可,不必这样跑一次,太过麻烦了
。”
江湖似乎是哂笑了一声,微不可辨,但徐斯知道她一定是哂笑了。她说:“您贵人事忙,我跑一次是应该的,因为是我要打搅您。”
她讲完关掉了电脑。
徐斯才发觉自己竟能耐着心,看着她慢悠悠把笔记本关上,放进了电脑包,慢悠悠把搁在另一只橘子凳上的外套套好了,最后慢悠悠站起来。
江湖转过头来,对牢了他,才问:“那么明后天您几时有空?”
徐斯明明比江湖高了一个头都不止,看着眼前的江湖,怎么都该是俯视的。可是怎会平白无故带了几分心烦气躁?
而江湖在等待他的答复。
她没有任何骄纵的意思,满脸的企盼,甚至可以说很有些真诚。
徐斯突然正色,讲:“江小姐,我收购腾跃并不是兴之所至。”
江湖点头。
“所以,如果最后我还是不能满足你的愿望,我先在此表达我的歉意。”
江湖再点头,然后说:“徐先生,我想买回腾跃也不是兴之所至。”她伸出手来,“但我要感谢您的坦诚,感谢您在百忙之中拨出时间给我。”
她这样一副娃娃面孔,真真纯真如孩童,仿佛半点污浊都没有。确也不能怪江旗胜将她如珠如宝地捧在掌心呵护,她本来就应受到这样的保护。
徐斯在心内对自己懊恼,江湖要是软弱下来做出请求的姿态,也许没有人能够拒绝。他伸出手同江湖握了一下,讲:“明天十点半。”
可是江湖说:“会不会太早?”
不能说娃娃面孔的人没有攻击性,而江湖毕竟还是位大小姐,言语之间,时不时露一些讥诮出来,好胜对手一筹。
她不会不带一点点攻击性,这才像是江湖。徐斯想,她还不是变色龙,所以他不该去做计较。
他摇头,“不会。”
这天夜里,徐斯回了自己在浦东的小别墅,淋了浴,出来发现手机上又有齐思甜发来的一条短信,问他今晚会不会过去。
徐斯回复了三个字,“不来了。”
他在睡觉之前下载了祖玛,玩了半个小时,发觉江湖的那种玩法需要一些技巧。在这晚,他没心情去琢磨这些技巧。他把游戏关闭,入睡前,忽而起了兴趣,不知道
这三个月江湖到底玩了什么把戏,做了什么准备。这么一想,他反而对明天的约会生出了意料之外的期待。
这一夜,江湖没有睡得很好。
很艰难很艰难,她才能在终于等到徐斯的时候,给他一个笑脸。
这是她出生以后的第一次主动示弱,而且用了女性原始的本能。
徐斯根本不会知道,她心浮气躁地打着游戏,从下午两点等到夜里十一点半,她几次想冲进他的办公室里,把笔记本砸到他的脑袋上。
但是为了三个月来所做的努力,她想,她需要忍受。忍受徐斯的秘书对她无情的拒绝,忍受自己必须厚着脸皮上门找人求人,忍受自己在别人的王国足足坐了近十个
钟头,还必须面对别人的下属指指点点。
没有人能随随便便成功。某一首歌里这样唱道。父亲就非常喜欢这首歌。
不能随随便便成功,就要经历风雨。
江湖是强迫自己终于等到了徐斯,同时强迫自己等到徐斯以后,用那么云淡风轻的态度提议另约一个时间详谈。
徐斯是不可能在晚上十一点半还有精力听她把她的计划讲解完毕的。
江湖在半夜没有睡着,又爬起来上了一会儿网。
她打开人气很高的一个论坛,在里头的子论坛有一张帖子,标题很长很醒目,“80后的你,有没有暗恋过打篮球的男生?我的暗恋败给一双国产鞋”。帖子很红,有
十几万的点击和上万的回帖,还被版主加了精放上论坛的首页。
江湖把帖子打开,楼主把帖子写得很长,从她的初中开始,她一直暗恋着穿腾跃鞋打篮球的男孩,总是偷偷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她最大的心愿一直是想买一双进口
球鞋给他,可是当她鼓起勇气买好了球鞋,却发现另一个女孩送了一双新的腾跃鞋给男孩。
也许女孩的文笔很优美,也许这个故事让人为青春的遗憾产生了共鸣,一场网络怀旧被启动。有人贴了腾跃鞋的照片——洁白的鞋面,挺括的鞋侧,有两条几代人都
熟悉的硬挺的弧线。一时间勾起好多人关于此鞋关于初恋的回忆。
一张帖子的火热程度超乎了发帖人的预料。
江湖也没有想到结果会这样火爆,她把做好的将要陈述给徐斯的PPT打开,看了一眼自己写在第一页的用微软雅黑这么端正的字体加粗的句子——“有些品牌的力量,
超乎我们的想象,而我们一直没有完全相信它们。它们一直就在我们的身边,从未离开。”
次日,徐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听着江湖做的报告。江湖开场的第一句便是这样一句话。
徐斯问:“你要给我说故事?”
“徐董事长。”江湖称呼道。
但江湖的这个称呼,真叫徐斯有些坐不住,仿佛眼前这个精神奕奕的女子,已经胜券在握了。他阻止说:“你可以叫我徐斯。”
江湖微笑,“我希望可以有机会称呼您董事长。当然,如果在腾跃上头您可以网开一面,我会更加感激之至。”
徐斯挑眉。她可真不客气,胜负未定,她就开始讲起了条件。这副架势仿佛江旗胜仍在世。他且做一个有请的手势,江湖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其实江湖的故事比任冰叙述给徐斯的版本更加详尽,而她讲故事的技巧也着实不赖,很能吸引人。
但姿态是严谨的,她讲述的时候,挺身半坐,正视对方,眼波冷然,面上一直带笑。
太职业化了。
然,声音动听,清脆比黄莺。但徐斯认为,这个故事再动听,也与实际操作毫无瓜葛。她的报告太感情用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