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汉臣们。
嗯,还好,汉臣们头都埋在地上,他只能看到汉臣们的头顶。那么汉臣们肯定没看到他在干什么。
“咳,众爱卿平身,这件事就这样做吧。”康熙正了正脸色,道,“先让那些在牢中的叛臣写自辩折子。”
胤礽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道:“李学士,你可千万要告诉他们,这事是皇父想要给他们一个机会,可不是你的想法。否则他们都把你当做救命恩人,你的声势就过于重了哦。”
康熙失笑:“还用你说?李卿不比你这个小孩子明白?”
胤礽道:“可孤也要说一说,显得孤很聪明。”
叉腰,挺胸,仰头!
康熙没忍住,使劲按了一下胤礽的脑袋,然后又把胤礽抱怀里挼来挼去。
无所谓了,被看到就被看到,我当父亲的,玩自己的儿子怎么了?
李光地使劲磕头:“臣明白!”
康熙笑道:“好了,别跪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李光地和张英留下,其他人先去牢里见见那些叛臣,让他们好好写自辩的折子。”
汉臣们磕头,各自领命退去,只剩下李光地和张英。
康熙重新赐座之后,也不把胤礽放下,保持着把胤礽抱腿上的姿势,忍不住地得意道:“朕的太子如何?”
李光地擦了擦脑门上的虚汗:“太子真是太聪慧了,此事臣完全没想到。”
张英点头如捣蒜。
他们俩更没想到的是,皇上居然会同意太子的意见。
以他们俩对康熙的了解,本以为那些叛臣一定没救了,他们能捞出一两个熟人改判流放就不错了。
胤礽心道,你们不是没想到,是想到了也不敢说。
李光地被胤礽轻描淡写的拿走了蜡丸秘奏的功劳,不但没有怨恨胤礽,反倒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整个人好像都超脱成佛了似的。
胤礽一琢磨,该不会那蜡丸秘奏,李光地真的贪了功吧?
也有可能李光地当时上奏的时候没想太多,等回到北京的时候,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他已经被皇帝树立为典型,不敢去和皇上说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的功劳。
就像是某格格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
罢了,反正现在这件事已经过去。
他如此做,当然不是为了李光地。
首先,康熙现在要加速促进满汉融合,那么大规模杀汉臣就不太妥当,不如用这些汉臣来镀一层仁慈的好名声;
其次,三藩对当地了解很深,被他们强迫当伪臣的大多很有才华,比如在胤礽第一世中和李光地有一段扯不清官司的陈梦雷。大清正是缺人才的时候,全砍了不如拿他们当苦力。
不过胤礽此次提议,没想过康熙会立刻同意。
他以为康熙会考虑一下,然后这帮汉臣接过他的话茬不断劝说康熙,劝说好几次康熙才会打消把叛臣全砍了的主意。
康熙如此爽快地同意,让胤礽受宠若惊。
康熙一边炫耀儿子,一边用胡茬扎儿子软的和豆腐似的小脸蛋。
胤礽不感动了。
“痛……”胤礽使出了吃奶的劲,把康熙的脸往外推。
康熙制住了胤礽的手,又亲昵地扎了胤礽两下,扎得胤礽捏紧了小拳头后,才笑着放开胤礽。
李光地和张英看得眼睛都直了。
原来皇上对太子这么宠的吗?和他们在家玩儿子的动作都差不多了。
皇家父子和普通父子似乎也没什么差别啊。他们还以为皇宫的父子也会来君臣不可逾越那一套,虽是至亲,却很生疏。
康熙逗完儿子之后便继续炫耀儿子。
他对李光地和张英非常信任亲昵,只比对小舅子常泰差一点,说话没什么顾忌,就像是面对朋友一样。
胤礽则不断打断康熙,说康熙吹过了。
康熙伸手把儿子聒噪无比的嘴捂住,继续吹儿子。
胤礽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特别不理解为什么这辈子的阿玛会如此的顽皮。
有胤礽充当气氛组,李光地和张英的表情轻松不少。
皇帝炫耀儿子,理应是一件不会让人有多少压力的事。但康熙炫耀着炫耀着,李光地和张英的神色轻松不起来了。
我这儿子有些神异之处,祖先梦中授课,几乎生而知之,因此被上天妒忌,一旦动脑过度就犯困,没法正儿八经出阁读书。你们给朕想个办法,怎么让太子轻轻松松地读书还不会被外人说懒。
李光地和张英面面相觑。
他们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这么受皇帝信任,连太子有神异都告诉了他们。
这是我们能活着知道的事吗!我们压力很大!
胤礽拉了拉康熙的袖子,示意康熙放开他的嘴。
康熙松开虚虚捂住胤礽嘴的手后,胤礽道:“阿玛,这些事能告诉他们吗?他们吓坏了。”
康熙道:“杜太傅都知道的事,他们要替代杜太傅成为太子师,当然得知道。”
胤礽叹气:“对哦。要是杜太傅能年轻十岁就好了。人为什么会老呢?”
康熙失笑:“人当然会老。你还这么小,就害怕变老了?”
胤礽心道,我是怕你变老。
自从在仁孝皇后梓宫前梦到前世之后,胤礽心态改变了不少。
比起凄惨的未来,他更看重的是能不能为这个国家的未来做一些好事。所以他会更加积极地融入这个世界、参与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
康熙突然和宗亲干上,让胤礽心头的那把火焰烧得更旺。
自家阿玛已经变得和前世完全不同,他还有什么理由止步不前?
大不了还是被圈在狭小的咸安宫内,或者更惨一点,直接被赐死而已。
一杯毒酒能有多痛苦?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一点都不怕!
咳。怕还是怕的。但国外有个哲学家说过,“人类的伟大,在于直面恐惧的崇高姿态”。
胤礽现在无欲则刚。
太子的位置无所谓,未来什么的全都无所谓,他要认认真真开始作死了。
所以,胤礽希望康熙别那么早老,变成那个偏执多疑的模样。他希望康熙多宠他几年,他才能多“作死”几年,多为这个国家做一些事。
若他像前世那样三十四岁被废黜,那么他还有二十八年可以作死。
其实这时间还是蛮长的,可以做很多事了。
不再像以前那样计较康熙的爱和第一世的遗憾的胤礽,处事更加大胆了。
他双手吊在康熙脖子上,撒娇道:“要不累着多容易。定好学习计划,按时考试就好了。只要我考试合格,我就可以休息。”
康熙拍了拍胤礽的背:“松开松开,阿玛要被你勒得喘不过气了。你们俩认为考试这办法如何?”
李光地和张英一边擦汗,一边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异口同声道:“臣认为可行。”
胤礽道:“阿玛,你要和师傅们一起制定我的学习计划啊,不能让他们欺负我。”
康熙失笑:“你这个小滑头,谁敢欺负你?只有你欺负人的时候。”
胤礽道:“我从来不欺负人。”
康熙冷哼:“今天谁在不断把四阿哥戳倒来着?”
胤礽理直气壮:“这不是阿玛教我的怎么玩弟弟吗?”
父子俩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起来,完全忽视了旁边还有俩大臣在这杵着。
李光地和张英茫然地对视一眼。
李光地:你说话?
张英:说屁!等着。
李光地:哦。
两位汉臣双手放大腿上乖巧坐着,一二三,木头人。
自此事后,两位汉臣彻底了解了这大清最尊贵的父子二人有多黏着对方。
他们私下对不想锦上添花,只想雪中送炭搏一搏从龙之功的同僚说,别想了,大清的胤礽就是大明的朱标,除非他死了,否则这太子之位绝不可能旁落。
于是杜立德离开北京城,没人“镇压”汉臣们之后,李光地和张英挑起了杜立德的重担,压住了汉臣们的蠢蠢欲动,继续当皇帝的“孤臣”,这是后话。
胤礽第一次给康熙在政务上提意见,就大获成功,他兴奋地想在地上翻跟头。
他提的意见被汉臣们执行得非常成功。
这群人不愧是有华夏几千年舆论经验传承。被宽恕的汉臣们对康熙感恩戴德,汉臣们的家属联合当地民众,给康熙进献万民伞;原本不理睬康熙的南方诸省,现在到处都有对康熙歌功颂德的诗词歌赋传唱。
明明南方因三藩之乱处于百废待兴中,却像是迎来了盛世似的。
康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胤礽老气横秋道:“所以史书中李二说的,民能载舟也能覆舟,是说的士族,而不是黎民百姓啊。”
康熙先纠正胤礽:“那是唐太宗李世民,别叫绰号,对他不敬。”
他又叹了口气道:“朕不喜欢这样。”
胤礽点头:“我也不喜欢。”
父子俩相对齐齐叹气后,便把此事抛到一边去了。
正月来临,他们该过节了。什么烦心事,等正月过了再说吧。
康熙原本打算过年只给上课的皇子放三天假,并且以后也不放假。
胤禔一听,直接平躺到了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装死装得很安详。
胤礽跪地抱住康熙大腿,大喊:“汗阿玛不要啊,儿子们需要一个快乐的童年!大不了就考试,期中考试期末考试,考试合格就能放寒暑假,考试不合格就补课!”
康熙先把跪地抱大腿的胤礽提起来,然后又抓着胤禔的领子把大儿子也从地上提起来:“那个什么期中期末考试和寒暑假是什么意思?”
胤礽把自己为官学拿出的考试和休假制度拿给了康熙。
康熙眉头一皱:“什么?上五天课休息两天?夏天太热休息两个月,冬天太冷休息一个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吗?这还学什么学!”
胤礽苦口婆心道:“劳逸结合也很重要。而且老是学习,没有时间梳理自己已经学过的知识,也没时间和家人相处。人只有小时候才能和亲朋好友们一起玩耍,长大了就要为工作和家庭各奔东西了。”
康熙听胤礽如此说,叹了口气。
“你是不是想额娘了?”康熙把胤礽抱起来道,“好吧,先给你们放假,明年再说。”
胤礽眨了眨眼睛,抱着康熙的脖子道:“让我和大哥玩,我就不想。”
康熙:“……”
胤禔龇牙咧嘴笑。
康熙把胤礽放地上,伸手去拿为揍儿子专门准备的伤不了人的小鞭子。
“弟弟快跑!”胤禔拉着胤礽的手,双脚跟踩着风火轮似的,快得出了残影。
“站住!”康熙挥舞着鞭子跟着追。
“啊啊啊啊太皇太后救命!额娘救命!”
正处理宗亲处理得焦头烂额的裕亲王福全抱着一堆折子来找康熙,结果康熙挥舞着小皮鞭在乾清宫广场上和两个儿子嘻嘻哈哈绕圈子,顿时眼眶红了。
大过年的,我连一天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皇上您居然在玩儿子?
福全满腹委屈,看得康熙有些尴尬。
康熙丢掉了小鞭子,横了两个儿子一眼。
现在正是小学生年龄的胤禔和胤礽,精力正是最旺盛的时候。他们就喘了几口气,便去找弟弟们玩去了,留康熙一个人继续处理政务。
可怜的康熙,他今年也没有正月假期。
康熙十九年就这样悄然过去了。
今年发生了太多的事。历史学家们将这一年的事拿着放大镜甚至显微镜仔细研究,想知道为什么康熙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突然和宗室、勋贵闹翻,把祖训撕了个粉碎。
人的改变需要理由。他们看遍了康熙十九年的记载,也没找出康熙转变的理由。
康熙就好像是没头没脑突然爆发,就像是他突然擒鳌拜突然撤三藩一样。
呃,这么说来,这位大清帝王年轻时候好像老爱做这种突然头铁的事?
很多人把康熙十九年当做大清王朝的分界线,也有人把康熙十九年当做整个华夏近代史的分界线。
康熙十九年之后,整个华夏国度就像是踩了油门似的,朝着近现代疯狂加速,短时间内就呈现出无比辉煌的盛世。
这盛世虽然不能让大清这个封建王朝逆时代一直延续,但为华夏新国的建立奠定了良好的基础,让华夏能较快的熬过动荡和转折的时期。新中国一建立,就稳稳立于世界之巅。
现在胤礽还看不到那么远的未来。
他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
胤礽就像是一个视力不好的人,在没有月光、星光和灯光的黑夜中摸索前行,脚下即将踏出的每一步,可能都会堕入深渊。
他没有想也不敢想什么未来,只能专注于现在每一个开心的时刻,让自己活在当下、快乐在当下。
比如现在,他就和大阿哥、三阿哥一起又在御花园中拦了一个怀孕的嫔妃,非要给那个嫔妃肚子里的孩子唱歌跳舞做胎教。
庶妃觉禅氏看着面前三个吹拉弹唱的皇子,笑容僵硬。
第65章
胤礽带着大哥和三弟去见了已经能走路的四弟,并冷酷无情拒绝四弟想一起和他们出门玩的请求,勾肩搭背在小胤禛哭唧唧的表情中哈哈大笑而去,来到了御花园堆雪人。
今年北京城正月里的雪几乎没怎么停过,朝廷官员们一边写诗“瑞雪兆丰年”,一边组织人清理积雪,免得造成雪灾。
在皇宫里,不愁吃穿的宫妃皇子公主们,对雪就只有欣赏和玩乐一个印象了。
今年京中形势紧张,康熙在皇宫里过的年。
御花园张灯结彩,用奢侈的绸缎扎了各色绢花。雪积起来之后,各色绢花银装素裹,显得更加娇俏动人。
妃嫔们纷纷来御花园赏花,遇见了就攀谈几句。在这皇宫中目前唯一的大花园中,宫中的女人们在大过年的时候,暂时搁下了宫斗的心思和上下尊卑的观念,一起欣赏起冬日的美景。这和和睦睦的一幕,还真有些姐妹情深的感觉。
可惜康熙看不到这一幕。
他的小老婆们姐妹情深赏着雪,他却要和一众大老爷们继续案牍劳形。
胤礽和胤禔、胤祉窃窃私语,三个皇子说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太监们偶尔听到的几句话,都是“汗阿玛大过年还这么累好惨啊哈哈哈哈”,顿时苦笑不已,不知道等会儿和万岁爷回报三位皇子的消息时,该不该把这句话传上去。
他们仨一边堆雪人一边笑话康熙,堆完雪人就让人拿来乐器,说要和雪人们一起合奏。
康熙喜欢自己的皇子们什么都会,“乐”作为君子技艺,自然也是必须学的。
胤禔已经能用古琴弹拨几首简单的曲子,不过他不爱这个;
胤礽其实古琴、钢琴什么的都会,但他故意装作不会;
胤祉将来会成为半个音乐家,但现在他真的什么都不会。
不爱和不会并不能阻止他们突然要玩乐器的热情。
胤礽哄骗胤禔,说武将都需要强大的肺活量,让胤禔学吹唢呐,胤禔一吹就喜欢上了这个大嗓门的乐器;
胤礽自己拿着一把胡琴,脸上戴着从康熙宝库里顺出来的墨镜,拉胡琴的声音堪比锯木头;
胤祉被胤礽分配了一把从太皇太后宝库里顺来的、类似后世吉他的传统蒙古弹拨乐器火不思,让胤祉跟着节奏乱弹。
三人合奏,咿咿呀呀唱的,居然是现在外面特别流行的戏曲《画堂春》的经典唱段。
戏曲《画堂春》,即原型为明珠和觉罗氏可歌可泣伟大爱情的戏曲故事。纳兰性德给这首戏曲写了一首《画堂春》,于是民间便以《画堂春》这个词牌名,为这一出戏曲命名。
现在各大流派的戏曲班子进京,《画堂春》被戏班子改编成了各种不同流派的唱腔,每每有新改编的《画堂春》,戏班子总会客满,明珠宰相之名也传遍了北京城,正向着京外辐射而去。
现在京中男女流行去纳兰明珠府上摸着墙石许愿姻缘,据说比在月老庙的月桂树上系红绳还灵验。
侍卫回家过年前,曹寅嘲笑纳兰性德说,明珠府的外墙石头都快被男男女女们摸秃了。
宫中嫔妃们听过《画堂春》。即使三位皇子跑调跑到科尔沁大草原去了,她们也能听出三位皇子演奏的是哪一折戏的哪一幕,靠着脑补居然听得津津有味。
去年两位怀孕的嫔妃在御花园出了意外,生出的两位皇子们有疾有恙,身为目前宫中唯一怀着孕的嫔妃,觉禅氏一直不敢来御花园来。
可临近孩子出生,她心中越来越恐惧害怕,担心这个孩子生不下来、担心生下来的孩子不健康,实在是闷得不行,今日便小心翼翼来御花园赏赏景散散心。
她还未见过三位皇子。听御花园吵闹,不由自主朝着吵闹处多走了几步,被胤礽一眼瞅到了。
胤礽藏在墨镜里的双眼“蹭”的发亮。
哎哟,这个孕妇不就是小八那个傻孩子的倒霉额娘吗?
觉禅氏,汉姓卫氏,满洲正黄旗包衣内管领阿布鼐之女,本身其实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是康熙宠妃。
她本来以子为贵,平平淡淡过一生,却因为胤禩被忽悠着走“宗室议政推举”的路,被康熙斥责为“辛者库贱妇”,后世为其平添了许多花边新闻。
其实辛者库是满文音译,其意为“半个佐领”的意思。
后金时期八旗制度初步形成,投靠努尔哈赤的众多势力,如果带的人多就编入八旗,带的人少归于包衣,包衣中族人较少的组不成一个佐领的,便编成“半个佐领”。
后有人犯罪之后从旗人贬为包衣、辛者库,不代表其全是罪人。
康熙掌权之后,后宫不再轻易进勋贵之女为妃,后面的雍正、乾隆等也有样学样。所以大选逐渐变成了皇帝拉红线的时候,小选成为后宫补充妃嫔的主要途径。
虽然有传教士杜撰康熙各种夜御N女、和宫女们酒池肉林的小道消息,实际上非常反直觉的是,康熙并不好色,修身养性,所以才能生那么多孩子。
康熙自述中有他从不睡无份位的女子的记载,清宫侍寝记录中可以证实这一点。康熙在位时包括嬷嬷在内的宫女子记载是最少的,他身边伺候的人只有太监没有宫女,更不可能有宫女爬床之事。召寝的女子,小选入宫时,就已经从层层包衣女子中筛选而出,成为庶妃。
觉禅氏的父兄先后为正五品内府管领,家世和其他包衣妃嫔并无不同。
甚至后世小说中常因为德妃祖父当过一段时间的御膳房总管,而杜撰的那个在宫中包衣中地位颇高的德妃,其实更接近于觉禅氏。
德妃祖父第一个官职就是御膳房总管,之后很快从军,为皇太极立下汗马功劳,官至正一品内大臣。乌雅氏的确有势力,但势力在军中。观乌雅氏族人可知,他们大多都在军中任职。后来的乌雅氏名臣,也多是以武晋身。
觉禅氏就不同了。内府管领是个什么职位?从点心瓜果蔬菜,到油盐酱醋酒水,再到宫中所用各种器物,全部由这个职位管。甚至宫中花园、房屋、下水道等修缮,也全归觉禅氏的父兄管理。
可见觉禅氏在宫中包衣中势力有多大。
德妃祖父曾经当过的御膳房总管,觉禅氏族人中也有多人担任过。
觉禅氏世代为皇帝内仆,掌管皇帝吃饭穿衣住宿等大小琐事。其女居然被骂为“辛者库贱妇”,真是和“生而克母”一样令人闻者落泪。
不过这也是胤禩自己作的。
以康熙的性子,再怎么厌恶儿子本也不会迁怒妃嫔。但推举胤禩的那些宗亲勋贵搞舆论战的时候,除了骂太子、夸胤禩有多贤能,还把胤禩他娘拿出来说事。
觉禅氏汉姓卫氏,相貌倾国倾城,身有异香,连唾沫都有异香,让康熙欲罢不能,在宫中有盛宠什么的,搞得后世几百年后,还有人对卫氏各种香艳评价。
咳,为了推举皇子拔高母妃很正常,但夸赞古代妇女多是夸德,夸色……支持胤禩那帮人得是有多坑胤禩啊。
康熙听到这些小道消息,可想而知有多愤怒了。
他本就自诩不好女色,不重男女之情,睡宫妃都是恩露均沾,哪个宫妃能生孩子就使劲睡。这卫氏的香艳传闻一出现,岂不是说他是个沉迷女色的昏君了?
所以康熙骂八阿哥胤禩的时候,把良妃一起骂,就很能理解了。
若不是康熙对后宫女子是真的较为温柔,换做其他脾气暴躁一点的帝王,恐怕会直接气得把良妃的牌位给砸了。
事实上觉禅氏入宫六年后方有八阿哥胤禩,之后一直无所出,生完孩子整整十九年没有提份位,全靠八阿哥胤禩自己受宠时拉着觉禅氏的份位往上升,就可以得知这个香艳的宠妃确实不存在。
觉禅氏被他儿子的簇拥者们黑得好惨好惨。在许多文学作品中,她都快成了刷马桶时被康熙看上的奇女子了。
胤礽忍不住为了觉禅氏掬了一把同情泪,停下吹奏,示意大哥和三弟去看大着肚子的觉禅氏。
胤礽:“看!我们新的弟弟妹妹!”
胤禔:“呃,要怎么做?吓她一跳?”
胤祉:“吓唬她!”
胤礽忙把哥哥弟弟拉住,吓出一头冷汗。
吓唬怀孕的妃嫔?吓出好歹来,你们俩还没成年估计就要被圈禁了!
“我们去打个招呼。”胤礽道。
他只是想走近一点看看,那个传说中的良妃卫氏究竟是不是真的很漂亮。他前前世没注意过后宫妃嫔的相貌,没记住良妃卫氏的脸。
于是胤礽拉着哥哥弟弟去找觉禅氏聊天,听觉禅氏自称“觉禅氏”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后来才想起宫廷记载的时候有时候会用汉姓,比如他前前世的太子妃是瓜尔佳氏,记载就为“石氏”。
胤礽抬头看觉禅氏的脸。
嗯,不错,小清秀,比起宜嫔差距有点大。
说起来,德嫔自从有子万事足之后,从和宜嫔同款武将世家娇蛮少女,变成了充满了母性光辉的温柔大姐姐款。气质改变姿色,现在和宜嫔站一起请安时,居然和宜嫔平分秋色了。
如今这个宫中,佟贵妃、宜嫔、德嫔三位嫔妃最受康熙喜爱,可谓是三足鼎立。
咳,这么一想,后宫大管家佟贵妃好可怜啊。
胤礽收起发散的思绪时,胤禔和胤祉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怎么就和晕乎乎的觉禅氏达成了“胎教”的一致意见。
胤礽在满头问号中,开始和哥哥弟弟一起吹拉弹唱,为觉禅氏肚子里的弟弟妹妹做胎教。
“胎教”这个词是胤礽给哥哥、弟弟讲故事时说的,不知道为何他们这时候想了起来。
于是觉禅氏就呆呆傻傻地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听三位皇子魔音灌脑。
其他嫔妃对那一方指指点点,不知道是该羡慕还是该嘲笑。
康熙在得到太监传来的“汗阿玛好可怜哈哈哈哈”的话时,就丢下笔和一众大臣,来御花园逮儿子。
他碰巧撞上了三个儿子吹拉弹唱这一幕。
康熙十分不喜:“那个女人是谁?她居然让保成他们为她弹奏?!”
宫中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谁有那个地位可以做这种事!朕要狠狠罚她!
赵昌无语。
宫中就只有一个正怀着孕的女人,皇上您是一点都不关心啊。
伺候着三位皇子的太监跑来,将情况告知康熙。
这当然不是庶妃觉禅氏胆大包天居然敢让三位皇子为她表演,而是三位皇子拉着觉禅氏不放,非要给觉禅氏胎教。
大阿哥听说这个孩子快要出生了,说要为他鼓鼓劲。
康熙尊贵的脑袋微微一歪,一双原本如鹰般犀利的眼睛中盛满了茫然。
我的大儿子……怕不是有什么大毛病?
你带着两个弟弟给快分娩的嫔妃吹拉弹唱鼓劲,这究竟是个什么道理?你就不怕把嫔妃吓到难产,害你额娘为你的愚蠢又大哭一场吗?
惠嫔,真的好可怜。
康熙深深叹了一口气:“三藩已平,该再大封一次后宫了。惠嫔可为妃。”
作为康熙现在最信任亲近的太监,赵昌一听康熙的话,就揣摩到了康熙的心思。
自古妃嫔以子或宠受封者数不胜数,但像惠嫔这样,因为皇帝同情她为儿子差点哭瞎眼而晋封的……
咳。惠嫔娘娘,真的好可怜。
胤禔肺活量极大,嘟着嘴“嘟嘟嘟”吹得正起劲,后颈被人拎住了。
这个皇宫里会做这种事的,除了额娘就只剩下康熙了。
康熙正在忙于公务,推理可证……
“额娘!你拉我干什么!”胤禔没回头,中气十足地喊道。
康熙黑着脸:“额娘?你看看朕是谁?”
胤禔浑身一僵。
吹拉弹唱戛然而止。
胤礽摘下墨镜:“儿子请汗阿玛安。”
胤祉举着火不思:“儿子,请安!”
耳朵还在嗡嗡嗡的觉禅氏颤颤巍巍盈盈下拜:“妾……”
“好了,大着肚子就不用请安了,回去休息吧。”康熙摆手打断觉禅氏的请安。
在觉禅氏走之前,康熙良心发现,安抚了一句:“辛苦了。孩子们调皮,没有恶意,别放在心上。”
觉禅氏含着泪说不辛苦,飞快地溜了。
她的耳朵啊……被三位皇子围在中间强迫听噪音的时候,她都怀疑肚子里的孩子会提前被可怕的乐声震出来。
康熙挨个训斥儿子们。
听闻御花园之事,姗姗来迟的荣嫔和惠嫔双双跪下,一同领罚。
康熙让人把荣嫔和惠嫔送回去,继续拎着儿子们的耳朵训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要是觉禅氏出什么事,看你们怎么办!
胤禔睁大眼睛:“听音乐还能听出事?!”
康熙气得把胤禔的憨脑壳捶得“咚咚”响:“你们那能叫音乐!朕该再给你们多请几个音乐师傅!”
胤禔继承了康熙的头铁,顶着满头包道:“儿子唢呐吹得可好,不需要师傅。”
康熙气笑了:“哪里好?”
胤禔当即要给康熙吹一首,被康熙没收了唢呐。
皇子就应该去弹弹古琴,吹什么唢呐!
“还有你!”康熙训斥完胤禔之后,转头训斥胤礽。
胤礽把墨镜架回鼻梁上,竖起中指推了推:“汗阿玛,儿子帅气吗?”
康熙:“……”
康熙:“皮鞭来!”
“哇嗷,快跑!”胤禔一手拉着一个弟弟,跑得飞快。
可惜路上有积雪,三个孩子脚一滑,咕噜咕噜全滚进了雪堆里。
特别凑巧的是,三人滚向的方向正好是他们堆的雪人。于是三位皇子全扎进了雪人中。
康熙气不成了。
他拍着大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呼赶紧拿画笔来,他要把这一幕画下来。
可惜这时候没有照相机没有录像机,让康熙少了许多乐趣。
不过后世故宫博物馆中,一副雪人皇子图还是记录下了这一场冬日趣事,成为康熙虐待孩子的佐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