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会考府的问题也很大。
会考府的问题和军机处一样,雍正将所有大事都集中在自己手上,怡亲王活着的时候两个皇帝一起干活,勉强能把国家撑起来。怡亲王死后,以他的能力,就玩不转这个权力高度集中的机构了。
特别情况特殊对待。会考府对于现在的康熙朝就是一个好制度,因为现在也有“两个皇帝”,
胤礽还有一帮很能干的兄弟。只是算术的事,哪怕小胤祹和小胤祥都能帮忙。
正好“九阿哥党”们最近顽皮得不像话。
以前胤禔在的时候,他们惧怕胤禔;胤祉、胤禛、胤祺在的时候,三个人联合压制也能管得他们老老实实;再不济还有胤禩逗弄小胤禟,让他只顾着找胤禩麻烦,不会来烦胤礽。
现在这些弟弟们都出海了,带熊孩子的重任落在了胤礽一个人身上,宜妃和温妃就只会哭着道歉,他的汗阿玛只会要么哈哈大笑要么关禁闭罚抄,都一点用都没有。
有现代人三观的胤礽做不到狠揍三个弟弟,只能用其他事消耗他们过剩的精力。
谁说六七岁的男孩才猫嫌狗厌?
不,六七岁是男孩猫嫌狗厌的开始。随着时间增长,有的熊孩子不好好管教,会越来越猫嫌狗厌。
胤礽虽然不会狠揍弟弟,但他也有自己教训熊孩子的独特方法。
当胤礽把审计署的折子递给康熙,康熙翻了翻,笑得差点呛到:“看来你也受不了他们了。”
胤礽眼神十分幽怨。
儿子这么烦恼,你这个只生不养的汗阿玛不反省一下吗?
康熙也知道自己理亏,笑够后干咳几声,和胤礽说正事。
这几个熊孩子要管理审计署很难。康熙看完审计署的工作后,已经决定将来将审计署交给胤禛。
同时,康熙和胤礽商量后,还要建立一个出版署,主管国内文化出版。
在封建时代不控制思想是不可能的,胤礽同意康熙都不会同意。但次次都文字狱,只会滋生诬告。不如把规章制度弄好,以后按照规章办事,也让文人们自费出版时知道什么能出,什么不能出,被诬告后该做什么。
而且官方开始进入出版物行业之后,私人的印刷绝对赶不上已经有印刷机的官方出版效率。不需要太多禁令,官方出版物以其低廉和大量的优势,就能挤压私人出版物市场。
大清毕竟是以少数人管理多数人,康熙再英明也只是一个满清的封建皇帝,比起华夏的未来,他更在乎的是爱新觉罗家的皇位。
愚民政策,就是稳固皇位的策略。
胤礽思索了许久,才找到了这样一个“控制言论”的突破口,让康熙将肯把出版社的印刷机全力开动,并推广到地方上。
这个出版署,当然将来以后会交给胤祉。
康熙对海外封国的事仍旧很犹豫。若不是胤禔和胤礽一起经历了生死考验,让康熙明白胤禔一定是胤礽最坚实的后盾,康熙也不会让胤禔在胤礽还未继位时就藩。
这些没有和胤礽一起经历过许多事的儿子们,即使表现得与胤礽再亲密,在胤礽继位之前,他们也不可能有兵权,去封国。
康熙对他们的信任不到让他们去封国领兵的程度,不代表不信任。国内的权力,康熙可以放心给。
胤礽也想给弟弟们在国内留下一些事业,给他们更多的选择。如果他们不喜欢去海外,留在国内也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审计署和出版署立刻建立,目前是胤礽主管。
胤礽已经选好了临时充当审计署和出版署长官、以后可以成为胤祉和胤禛引路导师的人物。
这两人就是许三礼和杜立德。
许三礼和杜立德都已经因年老祈求致仕。
杜立德因为太子遇袭的事回到京城,现在没有离开京城,仍旧住在京城中,成为了康熙的顾问。
许三礼被提拔之后,从左都御史一路坐到了吏部尚书的位置。康熙没有同意许三礼的乞休,许三礼如今虽已经辞去了吏部尚书的职务,但入文渊阁任大学士,仍旧每日与康熙议事。
许三礼是个很清廉能干的御史,适合去审计署;杜立德的学问、声望、眼界非常适合出版署。
当然还有其他适合这两个部门的人,比如唐甄。
但这两个部门最终还是要交给胤祉和胤禛,现在的主管官员最好没有任何权力欲、又会倾力教导胤祉和胤禛。
没有谁比退休返聘人员更合适。
但人算不如天算,康熙三十二年三月、四月、五月,连续三个月,胤礽接到了三个噩耗。
三月,杜立德病逝于京城;
四月,许三礼病逝于京城;
五月,常泰亲自送来哀报,姚启圣在台湾遭遇“海盗”时亲往督阵,背部旧疾复发,病逝。
杜立德病逝的时候,康熙和胤礽都陪在杜立德身边。
杜立德没有说话,只是带着满足的微笑静静地看着康熙和胤礽,直到咽气时,他才说了一句“皇上和太子要永远好好的”,才闭上眼。
他闭上眼后,脸上的表情仍旧很满足很开心,就像是完成了毕生心愿。
康熙亲临发丧现场,定杜立德谥号“文贞”。
杜立德后代扶棺回乡时,胤礽带着小阿哥们亲自送到城门外。
大清对文人的谥号,除了最高等的“文正”之外,第二位和其他朝代不同,为“文忠”,如索尼就谥号“文忠”。
第三位便是“文贞”。
原本的历史中杜立德谥号“文端”,如今他在康熙心中地位已经远不一样。
许三礼病逝的时候,康熙虽没来,胤礽也赶上了许三礼最后一面。
许三礼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来,向胤礽磕头请求赎罪。
他已经知道,当年自己能破例待在四阿哥身边南下督办海军基地,之后青云直上,是胤礽的举荐。
许三礼一直兢兢业业办事,也一直希望能报答太子的知遇之恩。
但胤礽一直没有给他机会。
当他终于有了报恩的机会,胤礽希望他能继续辅佐四阿哥,将审计署的架子构建好。他却不能报恩了。
这对于很看重个人品行的许三礼而言,是莫大的遗憾和痛苦。
许三礼在重病之时,想把自己对审计署未来发展的建议都写下来。
胤礽扶起许三礼,安抚许三礼,守着许三礼病逝。
他手中握着许三礼写的折子。
折子很厚重,但未写完,上面还有斑驳的血迹。
胤礽仰望着天空,攥着许三礼所写折子的手指指关节泛白。
许三礼病逝,谥号文端。上辈子他没有谥号,这辈子算是魂归故里时,也荣归故里。
当姚启圣旧疾复发病逝的噩耗传来时,胤礽以为自己会麻木。
胤礽听到,姚启圣是在阵前旧疾复发暴毙,在咽气前还在振臂狂呼“杀敌!杀敌!”。他眼前一黑,悲伤的情绪居然才涌上心头,不能自已。
康熙单手扶额,也忍不住垂泪。
“都走了,都走了……”康熙喃喃道,“这些扶持朕的老臣……”
康熙脑海里闪过索尼的脸,闪过许许多多扶持过他的已经逝世的老臣的脸。
索尼帮康熙压制鳌拜,力主康熙亲政;杜立德不仅是康熙的老师,在平定三藩时还是康熙心腹谋士;姚启圣平台湾、建海军,在逝世的最后关头还在喊着“杀敌”;许三礼帮康熙守住国库,清缴欠银,澄清吏治……
在康熙之前为帝的每个阶段,扶持着康熙走向明君之位的老臣,一个接一个的逝世了。
常泰单膝跪地垂首,也不由泪流满面。
“姚启圣……谥号忠定。太子,你去送送他吧。”
“是,汗阿玛。”
忠为文武通谥,忠定仅次于忠武。
前世姚启圣没有谥号,这一世,康熙终于肯定了姚启圣的功劳。
第217章
今年是康熙三十二年。
康熙今年三十九周岁。按古代年龄的算法,康熙实际上已经四十岁,到了不惑之年。
或许在康熙四十岁这一年,一定要发生什么让康熙逐渐“不惑”的事,所以他的老臣们接二连三的走了,让康熙感到了时光的流逝,感叹了岁月的逝去。
原本的历史中,康熙六十一年,爱新觉罗·玄烨的统治就结束了。
康熙三十二年,正好是他统治时间过半的一年,也是新旧更替的分界线,是老臣们逐渐逝去的时刻。
胤礽刚南下参加了姚启圣的葬礼,回京的时候,得知安亲王岳乐去世了。
岳乐和刚去世的几位老臣一样,都多活了几年。
胤礽组建的科学院,因为引入了显微镜,又有胤礽绞尽脑汁塞进去的一些在后世普通人都知道、在这个世界还未研究出来的先进医疗知识,大清的医疗事业有了长足发展,让这些老人们多活了几年。
岳乐这次也不会在时候被攻讦,因为攻讦他的人早就在当初康熙废除剃发令遭遇逼宫的时候,因他额娘试图攻击太子胤礽,被贬为庶人。
岳乐的后人也不会卷入夺嫡,被之后的皇帝清算。
胤礽想着历史中被康熙猜忌、身后名也被剥夺的岳乐,现在的岳乐应该能笑着去九泉,与他曾经最好的兄弟,顺治皇帝见面了。
胤礽错过了与岳乐的最后一面,但岳乐的继福晋,胤礽的姨婆赫舍里氏告诉胤礽,岳乐在死前最后一刻还念着胤礽。
安亲王福晋没有说谎。
岳乐早就知道康熙对他不满,是太子一直为他说好话。
虽然他对康熙忠心耿耿,但顺治重病时曾经因为康熙年幼,对是否让康熙继位而犹豫了一瞬。
那一瞬中,顺治考虑过这位关系最好的堂兄岳乐。
顺治在短暂的亲政生涯中,一直致力于改革。宗亲勋贵们几乎都站在顺治的对立面,当时的孝庄也站在顺治的对立面。
鼎力支持顺治的亲人,只有岳乐。
停止圈地、重用汉臣、缓和与汉族地主阶级矛盾……顺治顶着压力艰难为入关后的大清开拓出一条能坐稳江山的路的时候,岳乐一直站在顺治身边。
如同康熙有福全,雍正有胤祥,那么顺治也有一个可以托付信任的好兄弟,岳乐。
岳乐不仅对顺治忠心耿耿,也倾尽全力辅佐帮助康熙。
康熙每当遇到艰难的战事时,都会派岳乐上前线。
当战事取得重大进展的时候,康熙就会把岳乐召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是人都知道康熙忌惮岳乐。
但康熙几次改革,几次头铁和宗亲勋贵硬杠上,岳乐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康熙身边,站在他比亲兄弟还更亲近的福临的儿子的身边。
就算是石头,也该焐热了。所以前世岳乐虽然被攻讦,被夺走了谥号,后人也只是被降爵为安郡王。康熙打击了安亲王势力,但并未做得太过。
这一世,康熙因为自身更加强大,也经历了更多风浪,清楚地明白了岳乐的忠心耿耿,所以对待岳乐非常好,将岳乐当做真正的长辈看待。
岳乐也投桃报李,帮助了康熙许多许多。
胤礽回到宫中的时候,康熙正看着顺治的画像发呆。
“汗阿玛,我回来了。”胤礽提醒。
“嗯?嗯。”康熙对胤礽招招手,让胤礽坐在他身边,“安亲王祭奠期间,你多去几次。安亲王福晋是索尼的女儿,你也该多帮帮她。”
“嗯。”胤礽问道,“汗阿玛怎么在看皇玛法的画像?”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道:“安亲王在逝世的时候,看到了汗阿玛的幻觉。他说汗阿玛来接他了。他的笑容看上去很开心。”
胤礽道:“安亲王和皇玛法关系很好?”
康熙以前是不相信皇家有真正的兄弟情的,何况安亲王只是顺治的堂兄。
但儿子们的兄弟情,让康熙的思想逐渐发生了改变。
他的两个兄弟,福全和常宁,虽然没用了一些,福全这么多年一直站在他身边,常宁醒悟之后也一直支持他,他也是有真正的兄弟亲情的。
那么汗阿玛也有一个交心的好兄弟,不也是理所当然吗?
康熙对胤礽吐露了秘密:“你皇玛法曾经犹豫是否让安亲王继位。”
胤礽眉头一跳。
怪不得安亲王一脉之后那么倒霉。
胤礽道:“选江山还是选儿子,皇玛法还是挣扎了一会儿吧?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安亲王,相信就算是自己的稚儿继位,安亲王也会帮助侄子坐稳皇位。”
康熙心中的阴霾,在听到胤礽这句话后突然消散。
他恍然大悟。汗阿玛选择自己不选择安亲王,不是不信任安亲王,反而是太信任安亲王了。
明明汗阿玛经历了多尔衮和多铎的压制,却仍旧能够相信安亲王会辅佐自己的儿子。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足以证明他们的感情确实非常深厚。
安亲王也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想起以前自己对安亲王心中存在疙瘩和忌惮,康熙有些后悔,更加悲伤了。
“朕又送走了一位长辈。”康熙红着眼,哽咽道,“又一个包容朕任性的长辈离开了。”
以岳乐在军中的地位,康熙猜忌他的时候,他本来可以给康熙带来无数麻烦。
但岳乐没有。
他静静的被打压,又静静的在康熙需要他的时候全力出手。
康熙在岳乐死后在恍然发现,这位汗阿玛的堂兄,汗阿玛最亲近的兄弟,一直都在包容他的任性。
胤礽抱住康熙,让这位已经到了不惑之年的父亲,靠在逐渐长大的儿子肩头无声哭泣。
他的眼眶也红了,也靠在自己的父亲肩上小声抽噎。
“朕虽任性了一阵子,之后对伯父还不错吧?”
“当然,安亲王是汗阿玛和儿子最依仗的宗室长辈。”
“那就好……那就好……”
康熙只放纵了一小会儿情绪,就恢复过来。
“希望安亲王的儿子们能继承安亲王的能力,朕还有许多事需要人做。”康熙道,“你说给安亲王的外孙女指婚给你弟弟如何?”
来了,来了,还是来了。就算指婚理由和前世不同,该来的总会来。胤礽刚哭完,就有些哭笑不得。
胤礽问道:“哪个外孙女?”
康熙犹豫了一下道:“他有个最疼爱的女儿因额驸赌博被处死郁郁而终,这是应该是安亲王的遗憾。他一直亲自抚养那个外孙女。唉,这地位是低了一点。罢了,用你弟弟做人情,你肯定不愿意。”
胤礽抱住康熙的手臂,道:“不做人情,牵个线还是没关系。汗阿玛可以让那位外孙女入宫陪伴太后。弟弟们经常去太后宫中请安,说不得就有哪个弟弟见色起意……哎哟,汗阿玛你敲我干什么?”
康熙骂道:“你说什么呢!还见色起意!你这个当哥哥的嘴里能不能有一点好话?”
康熙骂完打胡乱说的胤礽之后,道:“让她入宫伺候太后确实不错。等她出嫁的时候,以太后喜爱为由,给她封一个和硕格格。她将来就算不入咱们家,安亲王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胤礽道:“让公主们带着她玩,教她一些东西,她将来出嫁后一定能用得上。”
康熙黑线。
让公主带着她玩?虽然安亲王外孙女入宫之后,肯定会和公主们接触。但学大清的公主?
康熙有些犹豫,是否要给这位安亲王的外孙女指婚了。
罢了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安亲王的外孙女还小,未来她不一定会成为自己媳妇。
康熙决定后,立刻下旨将安亲王的外孙女抚养到宫中。
安亲王府得知这个消息,彻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康熙近些年对安亲王很不错,但他们还是会担心康熙会秋后算账。
毕竟顺治皇帝曾经在皇位继承上犹豫过,他们即使什么都不做,在康熙心中,他们也都有罪。
如今康熙居然施恩安亲王那一位父母双亡的外孙女,可以看出康熙是真的对安亲王的逝去很难过,那么他们也都安全了。
只有宗室倒是有人想要试探康熙,用安亲王做筏子,攻击安亲王生前的一些事。
若康熙露出了一点点赞同的迹象,他们就可以踩着安亲王未寒的尸骨,继承安亲王在宗室和军队中的势力。
然后,他们不出意外被康熙痛骂了一顿。
康熙气狠了,甚至写了一副“不忠不孝不悌”的字,让人送人家府上去。
胤礽瞠目结舌。
类似的事,好像四弟继位后做过?
好吧,四弟也是自家汗阿玛的亲儿子,所以自家汗阿玛不仅是大胤禔,也是大胤禛,这很合理。
胤礽好奇得到康熙手书的宗亲会不会羞愧自杀,结果那宗亲还是每日遛鸟喝酒看戏,屁事没有。
胤礽感慨,人不要脸果然天下无敌。训斥这点小事,对于没脸没皮的人,果然一点用都没有。
胤礽笑了笑,转头上奏,请康熙把这家人送去东北龙兴之地屯田了。
胤礽一本正经:“京中宗室和觉罗闲散子弟太多,大学考试老不及格,科举也不愿意去考。长此以来,儿子担心他们无所事事,越来越对不起先人。皇父,该给他们找些事做了。”
康熙频频点头,认为非常合理。
于是他开始清算黄带子和红带子,与他血缘关系太远、父辈又没有功劳的普通黄带子和红带子,纷纷赶出京城,去边境屯田,扩充边境人口。
康熙还特别下旨,让边境将军严加管束,严惩违法之事。
也就是说,原本黄带子和红带子违法乱纪由宗人府管,地方官员是管不了的。但现在,这些被移出京城,去外地屯田的黄带子和红带子,他们不由宗人府管了,变成了普通的勋贵子弟。
除了身份高贵,除了能领一些补助,他们就和普通勋贵旗人没区别。
这还能成?
他们想闹,但看着拿着明晃晃刀枪的禁军士兵,他们都怂了,一个个都打包细软,乖乖出京。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除了宗室和觉罗的身份,一无所有。
他们的父辈甚至连个官职都没有,想找人帮忙,都不知道找谁。
大家虽然都是宗室觉罗,但宗室觉罗和宗室觉罗也是不一样的。
再闹下去,他们可能连这一层身份都没有了。
黄带子红带子迁走了一批人,京城内城的风气好了不少。
康熙正高兴着,又一个噩耗传来。
十一月,京城初雪的时候,佟国纲去世了。
康熙愣了许久,问了通知他的人许多次。
“佟国纲身体那么好,怎么去世了?”
来者不断重复,是的,国舅爷佟国纲病逝。
康熙身体踉跄了一下,被胤礽撑住。
“汗阿玛……”
康熙眼前黑了一瞬才恢复。
他喃喃道:“佟国纲……佟国纲的病逝,和佟国维死在了流放路上有关吗?”
胤礽低头看着康熙攥紧的手掌,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有关系吗?没关系吗?
他能说完全没关系,但康熙信吗?
明明佟国维视这个哥哥为仇敌,明明佟国维曾经试图加害佟国纲。
可佟国维死了,佟国纲伤心过度,居然也得了重病,没能挺过这个冬天。
他能说完全没关系,但康熙信吗?
佟国维不要佟国纲这个哥哥,佟国纲却一直视佟国维为需要他保护的弟弟。
胤礽道:“佟国纲在战场受伤之后,身体一直不好。他的死,不一定和佟国维有关。”
康熙闭上眼,没有回答。
胤礽犹豫了一会儿,道:“是否让鄂伦岱回京?”
康熙沉默了许久,道:“让他回来吧。朕给他一个月假期,他再回去。”
鄂伦岱是两广总督,为武官。武官没有夺情,顶多一年丧假就要回去。如果皇帝需要他,头七之后他就要回岗位。
安南蠢蠢欲动,胤禔都披甲上阵了,鄂伦岱这个两广总督不能离开太久。
即使康熙很不忍,但也只能最多给鄂伦岱一个月假期。这一个月假期,甚至包括了鄂伦岱往返路程上涌的时间。
就算有蒸汽船,鄂伦岱可以从海上走,他留在京中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旬。
胤礽本来想劝说,让鄂伦岱回京多待几个月。
但康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比起待在京中悲伤,鄂伦岱肯定更希望回到战场上,为佟家建功立业,扫清佟国维给佟家带来的阴霾。”
佟国维谋逆,佟国纲病逝。能撑起佟家的,只剩下曾经佟家被人嘲笑的浪荡子鄂伦岱。
第218章 (39w营养液加更)
鄂伦岱匆匆回到京城的时候,康熙三十二年还剩一点尾巴。
这个尾巴,在他回来的当天就结束了。
除夕夜。
这个本该是阖家团年的夜晚,鄂伦岱静静地站在佟国纲的灵堂前,肩上覆盖的白雪许久未化完。
法海和夸岱都静静地跪在灵堂中。
看到鄂伦岱的时候,他们鼻头一酸,眼泪落下来,心里却安定了下来。
即使是与鄂伦岱不睦的法海,也感觉到了安心。
这一位曾经被他瞧不起的大哥,终究是能在佟国纲去世、在他的父亲去世后,能给他护佑之人。
长兄如父,便是如此。
“鄂伦岱,要哭就哭吧,别杵在这。”胤礽从鄂伦岱背后轻轻推了他一下。
明明刚从战场上回来,鄂伦岱却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接近。
他木木地回头,嘴唇开合许久,才挤出沙哑的声音:“太子……”
胤礽先把披风接下来递给梁九功,然后替鄂伦岱拍掉肩上已经化了许多的雪:“先去和你父亲告别,再换身衣服。若你也得病,就不能及时去安南了。”
鄂伦岱终于缓过神,习惯性开玩笑道:“太子殿下,您也太压榨我了。佟国纲那家伙都死了,也不给我多几天假。”
法海听鄂伦岱在灵堂上对佟国纲不敬,怒道:“大哥,你……”
胤礽的视线扫过来,让法海训斥的话堵在了嘴中。
法海虽然不常去宫中,但他被纳兰性德收为徒弟。纳兰性德还在京中的时候,他多次在纳兰性德府邸中见到太子。
胤礽虽对外人很亲和,但不巧的是,法海每次和胤礽见面,都是在纳兰性德那里上课。
见法海一本正经摇头晃脑读书作诗很有趣,胤礽总爱考校法海。
胤礽考校法海的问题,法海大多答不上,因为法海算术不好。
也是每次看到胤礽,法海心里都会发憷。胤礽一个冷飕飕的眼刀子扎过来,法海就像是面对了算术试卷,身体忍不住颤抖。
纳兰性德那偶尔性子有些促狭的家伙,见自己的小徒弟算术不好,就专门问胤礽要试卷,让法海努力,并告诉法海,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出的试卷,答不上就是对不起太子殿下的心血。
心气非常高的法海被太子殿下的算术试卷折磨得不轻。
胤礽不知道法海闭嘴的原因是算术,还纳闷自己也没板着脸,威严有那么深吗。
不过法海闭嘴了就好。在灵堂上吵起来,汗阿玛又要面对一堆弹劾鄂伦岱的折子了。
“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汗阿玛料定你一定想在战场上替佟家把荣耀讨回来,让其他人知道佟家只要有你在,就会延续辉煌。”胤礽拍着鄂伦岱的肩膀道,“所以汗阿玛准许你立刻回去。”
鄂伦岱低下头沉默了许久,难得表情严肃地跪下朝着皇宫磕头:“臣、谢过皇上。”
待鄂伦岱磕完头后,胤礽才把鄂伦岱拉起来:“得了,朝着你爹磕头吧。你要和汗阿玛磕头,等离京的时候去宫里磕。”
胤礽看向灵堂中还停放着的棺材,道:“法海、夸岱,你们去休息一会儿。你们已经好几日没好好睡一觉了。”
法海立刻道:“不,我……”
夸岱拉了拉法海的衣服,道:“好。走吧,当大哥和父亲单独聊一会儿。”
胤礽道:“这几日让鄂伦岱和你们父亲单独待着。他要和你们父亲聊的话,旁的人听到了一定会说他不孝。”
法海:“……”就不能不说不孝的话吗!
夸岱道:“我会让家中仆人离远一些。大哥,你声音小一些。”
鄂伦岱敷衍道:“嗯。”
法海被夸岱拉着离开。鄂伦岱拖了一把椅子,坐在棺材旁边,敲了敲棺材板:“太子,我想把棺材板撬开看看。”
胤礽叹气:“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让其他内侍在隔壁等着,自己转过身,背对着棺材。
棺材下葬的时候才会钉钉子,在下葬时,他们还会轮流往棺材里放纸钱或者物品,现在是可以推开的。
胤礽背过身后,鄂伦岱站起来,喘着粗气,把棺材板推开,露出佟国纲经过防腐处理的脸。
但即使经过了防腐处理,佟国纲那张脸也已经让鄂伦岱快认不出他了。
鄂伦岱鄙视道:“你也烂得太快了,这还是冬天。若不是我上过战场,怕不是要吐出来。”
背对着鄂伦岱的胤礽扶额。
他道:“我也去隔壁。你和你父亲说完话就来找我。”
胤礽立刻拔腿离开。就算是他,也听不下去鄂伦岱的不孝之语了。
胤礽离开之后,鄂伦岱没有再说不孝顺的话。
他只直直地看着那张脸,拳头越握越紧,眼睛缓缓闭上。
在令人眩晕的黑暗中,鄂伦岱恍惚看到了曾经。
佟国纲说,请诛此子。
鄂伦岱骂他老不死。
老不死死了。老不死“请诛此子”的儿子仍旧活着,活着为已经死透了的老不死送终。
“爹,见到娘后,不准向娘告状。”
“你儿子是和硕额驸,是两广总督,跟随太子爷出访过海外,灭掉广南国和准噶尔汗国。这么厉害的儿子,足够你向娘炫耀。”
“其他的细枝末节,您人都死了,大人大度,就别计较了。”
“弟弟们会护着,法海和夸岱都很争气,你不用担心。你的妾室我会养着,但她们别想进祖坟膈应我娘。”
“还有啊,淑谨怀上了,车马劳顿,我没让她回来。我们聚少离多,我对不住她,现在才有了孩子。你本来能看到孙子,就差一点,就差一年……”
鄂伦岱狠狠一拳头捶在棺材板上,眼泪啪嗒啪嗒砸落。
“怎么连一年,你都撑不过吗!你说你是不是老废物!”
……
胤礽在隔壁都能听到鄂伦岱仿佛野兽般的哭声。
他早就知道鄂伦岱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难过。
鄂伦岱从以前的堕落到现在的奋进,从以前对佟国纲的仰慕到见到必吵架打架,他对佟国纲的感情或许扭曲复杂,但绝对不浅。
只有太过在乎,他们才会互相伤害。
还好这些伤害,在鄂伦岱逐渐成熟、逐渐争气之后,就变成了两人吵吵闹闹互相嘴欠的习惯和默契,并不再是真的伤害。
而鄂伦岱对这位父亲的感情也更深了。
胤礽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世中的汗阿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