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韩菁自己也相当不快,她本来认为难得和莫北一起单独出游,莫北这几天应该只属于她,却没想到还是遇到了故人,而且这个故

人似乎还和他们同一班飞机回T市。
中途韩冰去洗手间,韩菁单手撑着下巴,有气无力地问莫北:“这人什么来路?”
“小小年纪记性这样差。”莫北头也不抬,剥了只虾子自己咽下去,“韩冰曾经是你莫伯母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按照你莫伯伯

的说法,韩冰门当户对,漂亮大方,高智商高情商,名声也好。是他最青睐的未来内定儿媳妇。”
虽然韩菁叫莫北小叔叔,但莫北的母亲对“奶奶”这个词太排斥,所以韩菁对莫父莫母却是喊的莫伯伯和莫伯母。韩菁顿时冷下

脸:“这么重要的一号人物,居然我听都没听过。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嗯?老头子竟然没有告诉你吗?我还以为那次你已经看出来了。”莫北摸了摸韩菁的头,淡淡一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

喜欢她吗?嘴巴撅得都能挂勺子了。”
韩菁顺势抓住他的手,抓得紧紧的:“那你以后会娶她吗?”
莫北想了想:“还不知道。”
韩菁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瞪着他半晌,恶狠狠地咬了一下他的虎口:“我也要去洗手间。”说完就跑了。
后面两天韩菁和莫北一起去了S市海上的小岛游玩。小岛内绿树郁郁葱葱,自来水和电力供应充足,韩菁和莫北在岛上的别墅住了

一晚。晚上燃了蚊香,并没有蚊虫叮咬,但韩菁依旧睡不着,直接导致第二天在小岛上游玩时精神恹恹。
道路旁边有险险维持平衡才可以走过去的细细独木桥,韩菁撑住莫北的手在上面走,一边问:“小叔叔,你对那个韩冰的感觉也

和对你那些女友一样吗?”
莫北半晌才说:“不太一样。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的身份地位注定她看上的不是我的钱我的权。”
“她非常非常爱你,是吧?”
韩菁顺口说出来,莫北却听得十分古怪。他一时还不能适应十六岁的韩菁可以说出“爱”这个字,就如同他当时接到教务主任电

话时还无法立刻适应韩菁早恋一般。这瞬时让他的心情变得十分微妙。
莫北瞧她一眼,似笑非笑:“小鬼,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韩菁小声嘟囔,“那你呢?你对她的感觉是什么样儿的?”
“……”莫北硬着头皮继续答,“菁菁,你要明白,我的娶妻注定不会只因为新鲜或者爱情那么简单。如果我娶韩冰,联姻需要

才是真正原因。当然我也并不讨厌她。或许我可以这么给你形容……既然终有一天我会娶妻,那么假如我在想定下来的时候还没有找

到更加心仪的,很可能数年以后你就该叫韩冰一声小婶婶了。”
韩菁听完,一言不发地松开了莫北的手,一个人轻盈地跳下了独木桥。
(一)
韩菁和韩冰已经在一家店里待了一个半小时。韩冰已经有了深深的无力感,她根本没想到一个表面看起来如此安静乖巧的女孩子

竟然会这么难搞定。
韩冰昨天以天色太晚不想回去为由睡在了别墅里。早晨起床后,韩菁要拖着莫北一起去逛街买衣服,被她自告奋勇地拦了下来,

自信满满地说一定会让小公主买个满意。
但韩菁明显是被莫北惯坏了,所有款式都看不上眼,小脸从出了别墅就一直皱着,直到现在。
韩冰耐着性子把图册最后一页翻到韩菁面前,指着那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说:“我觉得这款也很好看啊。”
韩菁表现得比谁都要不耐烦,又大又黑的眼睛幽幽地瞅了她一眼,说的话足以噎死在场所有人:“放在图册最后一页的衣服,你

觉得会是设计师最得意的作品吗?既然不是,我干嘛要穿?”
她完全不把莫北以外的人放在眼里,连言语间照顾别人的心理都不屑。说话毫无顾忌地夹枪带棒,这种傲慢的性格,真是让韩冰

觉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本来她今天早晨起床以后心情很好。尽管经过一年的相处,莫北也没有达到她预期的反应,言谈依然温和有礼,有时甚至还透着

一点冷淡,但他对待女人一向都是这个态度,倒也没有什么真正能指摘的。更何况昨晚她还成了第一个得以入住莫北这座别墅的女人

。这其中象征不言而喻,而更重要的是,自从去年重逢以来,她得到的惊喜着实不断:莫北比之前要收敛了至少九成,一年来传过的

绯闻比他之前一个月内的还要少,而且这一年里他亲口对外承认过的女友就只有她一个,这种种的迹象让她忍不住有些甜蜜又有些欣

喜地猜想他是否真的是飞鸟倦累想要归巢了。
所以她才急切地想要讨好这位莫北的心头肉,却没想到和她打好关系会是这么的难。
昨晚她暗示地提出想要留宿时,莫北没有反对,她当时只顾注视莫北温柔的笑容而忘记了观察小女孩的表情,现在想想,韩菁似

乎一直都保持沉默。
其实韩冰和莫北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长,通常都是有她的时候就有韩菁,没她的时候也有韩菁。莫北一天的时间分三份,一份给

工作,八小时只增不减,不打折扣;一份给韩菁,从衣食住行各方面甚至到梳头发都由他全程包办;最后一份给睡眠,八小时只减不

增,忙起来或者被韩菁霸占的时候可以缩短为零。
工作时间韩冰插入不得,韩菁方面她还没有找到可以打通的关节,而莫北的睡眠时间,她或许一周里通常会有两天可以占有,剩

下五天归莫北自己分配。
莫北有莫北的原则,尽管他的笑容十分温柔,他的耐性十分好,可他的底线也十分牢固,退让无门。
可是凡事总有特例。莫北的原则一旦碰上韩菁,通通都可以跳水甩卖。
有一次韩冰来别墅的时候正逢上韩菁在向莫北撒娇,她想要跟着莫北出差顺便旅游,但需要翘课,莫北不答应帮她向校方圆谎,

她便一直抱着莫北的腰身耍赖。
莫北喝了一口难得韩菁能给他沏的茶水,好整以暇地懒散靠在沙发里,颇为享受韩菁一年也难能一次的“服侍”,慢悠悠地说:

“不行。”
韩菁急得直跳脚,满口的“小叔叔”“好小叔叔”:“我就请假一周,回来两天就可以赶上学习进度。就一周,就一周嘛,好不

好,好不好?”
莫北仍旧是笑而不语的模样,不改态度。
韩菁央求到最后还是没有办法,索性坐上他的腿,掐住他的脖子泄愤一般左右摇晃,莫北也乐得陪她玩,软绵绵得就像是柳条一

样随着她的手左右摇摆,韩菁气得牙痒,皱起鼻子十分不满他无所谓的态度,喝叱得十分娇气:“莫北!”
莫北终于笑出声来,放下茶杯,好看的手指捧住她的脸左右揉捏,声音是韩冰从未听过的温柔,温柔得可以让人沉溺,温柔得让

她忍不住心生嫉妒,虽然只有一个字,却深深刻进了她的心里:“好。”
一整个上午逛过去,终究还是没能满足小公主的品位。她挑剔得让人发指,衣服一丁点的不合身不舒适不好看都能被她看出来,

就算这些都没有毛病,韩菁还能祭出终极大法,无敌四个字封掉所有的嘴:我不喜欢。
韩冰已经被折磨得没了脾气,忍不住要怀疑韩菁是不是单独只刁难她,还是在和莫北一起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和莫北待得越

久,就越确定莫北也许也是喜欢她的;而她越确定这个想法,想要占有的也越多,随之也越来越发现韩菁有的时候真的是她和莫北之

间沟通的一个阻碍。
韩菁缠着莫北要做这个要做那个的时候,莫北基本不会说不。韩冰在和莫北约会的时候,韩菁通常不会打电话过来,但是一旦打

电话过来,约会就基本会停止。
在某种程度上,如果不压抑住自己本能的嫉妒心,韩冰几乎就要把韩菁归为自己的情敌了。
但她同时也相信,只要莫北有动摇,只要有缝隙,就完全有渗入的可能。
她认为,等待虽然辛苦,却也是一项比较保险的赌注。
中午两人一起吃饭,韩冰把菜单交给韩菁,韩菁倒是不客气,一口气点了许多爱吃的。韩冰没有胃口,所以小公主点完后她直接

就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
两人没什么共同话题,小公主脾气骄纵又眼高于顶,向来没有找话题的自觉。而韩冰陪了她一上午,已经累得连挤出笑容的力气

都没有了。于是中间便一直沉默。
沉默到最后,倒是韩菁率先开了口,叫了她一声“韩冰姐姐”。
韩菁的嘴角翘起来,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看起来无害而且纯真:“你喜欢莫北什么?”
这个问题韩冰去年被莫北伤心出国后也自问过无数遍,如今说出来答案已经十分流利:“可以回答上来的喜欢都不是真正的喜欢

。”
韩菁还是微微笑着,那种笑容十分的成熟,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能够拥有的洞彻:“看来你真的是太沦陷了,所以才这么小

心翼翼,把自己的原则抛弃掉,自己的智商情商跟着打一折,跟在莫北后面走,瞻前顾后,心疑犹豫,表现得和热恋后的傻瓜没区别

。”
“我摆明了就是在刁难你,我就是不喜欢你和莫北在一起那么久,我就是看你不顺眼,也不在乎你看我顺不顺眼。没想到你竟然

还能忍耐这么久都没怨言,真是脾气好。”
韩菁说到一半,低下头兀自喝了一口白水,再仰起脸的时候依旧气定神闲:“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和我一样心高气傲。现

在这样隐忍,也不过是在等待,你以为别人都看不出来吗?等到你和莫北结婚,你就能光明正大地排挤我,是不是这样的?”
没有莫北在的地方,韩冰一向冷静理智,如今也是如此。尽管惊讶于韩菁的敏锐眼睛和尖刻言语,却在表面上表现得毫无破绽,

只是在微笑,并且笑得比韩菁要温暖要更自然:“我从没这样想。在我的眼中,你是莫北的亲人,是先于我存在的一份子。我希望能

够融入你们,我们好好说话,好好相处,不可以么?”
“不可以。”韩菁懒得再和她演戏,笑容收起来,浑身都散发着冷淡不容人靠近的疏离感,“收起你那副伪善的嘴脸。你糊弄不

了我。你知道的,我跟你注定相互排斥,格格不入。”
韩菁说完就招来服务生,掏出手袋里的钱包:“结账。”扭头又对神情复杂的韩冰面无表情地说:“这顿餐基本都是我爱吃的,

我自己来,不用你请。”
又过了五日,是江南的婚礼。这个曾经宣称至少要到四十岁才结婚的人,却在还没有过而立之年的时间就一脚踏进了利益联姻。
江南是家中长子,需要担当更多的责任,也顺便也会牺牲更多的自我意愿。
可以预见不久以后,莫北也会如今天的江南这样。
江南穿着一身礼服,在婚礼上笑得很没所谓。而新娘的表情隔着头纱,又低着头,韩菁看不清楚。
江南和新娘在三个月前认识,一个月前订婚,接着就是紧锣密鼓的筹备婚礼。效率很高,一见高堂,二见对方,三送洞房。
婚礼上,韩菁一直拽住莫北的手指,看着这个以前经常喜欢拿出巧克力来逗她喜欢摸着她的头调侃她的英俊男子,转眼就没什么

预兆地结了婚。
尽管他的笑容没有变,他的眉眼间似乎依旧一派洒脱,韩菁却觉得他从订婚的那一刻起,便被加上了诸多条例和规矩,再也不是

以前那个可以在会所中尽情玩乐无所顾忌的人。
她看看江南,又看看莫北。莫北的表情有些深长,一改往日温柔微笑的样子,微微抿着唇,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这个模样并不常见,韩菁有些微莫名的惶恐,捉紧他的食指,轻轻拉了拉。
莫北回过神来,侧过头来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莫北是今天的伴郎之一。白色穿在他身上很好看,又是从头到尾打理得一丝不苟,英俊脸庞和那股难以形容的气质让他几乎把主

角的风采盖过去。
婚宴上伴郎需要替新郎挡酒。莫北的酒量很好,却也被灌得连笑容都快撑不住。宾客离开后,他和韩菁甫一坐进回家的车子里,

笑容就立刻垮了下去。
莫北揉着眉心好半天都没有说话。韩菁在一边用担忧的眼光看着他,取过杯子让他喝水,又半路跑下车买了醒酒茶泡下。
莫北的眉头稍稍舒展,仰头靠着座位轻轻叹息一声,随即一双手便移到了他的太阳穴,力道不轻不重地帮他放松着那里的神经。
莫北睁开眼,正对上韩菁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她微微抿着唇,半跪在座位上帮他按摩,她的身量比莫北小上许多,如此探身的

姿势让她十分不舒服,却还是一声都不吭。
莫北轻叹一般地笑了一声,捞过她的腰,半搂半抱着把她拖到身旁,抚了抚她的后背。
韩菁的回应是用细细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脖子。
她从小就很爱黏着莫北。年幼还在滴答着口水的时候,就会在众双和蔼可亲的眼睛里找到一双最漂亮的,然后摇摇晃晃却也路线

笔直地走过去,准确无误地要求莫北抱抱。
这还是后来莫北告诉她的。听得韩菁当时一头的黑线。
再后来韩菁父母去世,她在几天后认清现实,变得整天都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抱着芭比娃娃不吭声。莫北难得没有整天留恋在美

人图里,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从莫家的大房子搬出来,他天天都会早早从公司回来,跟她待在一块儿。
韩菁不说话,他只能主动提起,从梳头发到剪指甲一手包办,几年后莫北打理她比打理自己还要做得顺手。渐渐他也随之换了性

格,对待韩菁的时候比一个老妈子还要啰嗦。
五六岁的韩菁还不擅长表达,也不擅长隐藏,直觉想要做什么就是做什么。每天晚上莫北讲故事的时候她都拽住他的手指不撒手

,姿势一直维持到睡着后。莫北稍稍一动,她就会立刻睁开眼。莫北假如用花言巧语哄完她强行离开,韩菁当晚九成会因噩梦惊醒。
如此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那段说短也不算短的时间里两人都是睡在一起。
韩菁初中一年级时,有次莫北接她下学回家,小公主在路过大型超市的时候嚷嚷着要停车。
韩菁下车买东西之前对他说:“我去买点东西,你不要跟着。”
她不说还好,一说倒是激起了莫北的兴致。两个人大眼瞪大眼,莫北笑问:“为什么我不能跟着?”
韩菁收拢了裙摆下车,关门头也不回:“反正就是不能跟着。”
但莫北的恶趣味反倒被激起得更浓,慢悠悠跟着韩菁穿过超市一层食品区,又穿过超市二层日用品区,最后停下的地方让莫北终

于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面前是满满一排的女性专用产品,花花绿绿大大小小的包装,架子前站着的都是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的女性,这情景让莫北

没有犹豫地立刻就退了出来,直接回了停车场。
韩菁拎着一袋东西回到车上的时候,莫北依然不知道该拿捏出什么表情。小公主倒是一副镇定自若顺其自然的态度,只撑着下巴

看窗外。
其实今天还是她的第一次。因为来得太突然,东西都是临时问同学借的。
过了一会儿莫北唤她:“菁菁……”
韩菁扭过头来,直接堵住他欲言又止的话:“家里的百科全书里有写青春发育期的现象。”
听完这句话后,莫北完全说不出话来。抿了抿唇,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一口气,又抿了抿唇,终究还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

来。
韩菁的脖子贴在他的耳垂上,清新的发香揉着清凉的肌肤一起弥漫过来,莫北淡淡地笑:“你喜欢韩冰么?”
韩菁有一瞬间的僵硬,她隐约可以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抵触心理一触即发,声音冷冷的:“不喜欢。”
“为什么?”
韩菁半晌才说话:“因为她不喜欢我。”
莫北笑出来:“可是我却觉得你对待她比对待以往那些的态度要温和多了。”
“那是因为……”韩菁差点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又觉得十分不甘心,于是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是梗着脖子别扭地不说话

,连抱住他的手都松开来。
有件事实她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韩冰收拢人心的手段十分高明。没有莫北在的时候,她的高情商正常发挥,只几句话便会

让别墅上下都对她眉开眼笑服服帖帖。
这是以往那些莫北的女友做不到的。假如韩菁对她的态度还像以往那般强硬而傲慢,指不定就会被别墅上上下下所有人劝告和训

诫,把她看成不懂事的孩子,进而反倒会更加信任韩冰。
而且韩冰作为莫家媳妇的内定人选,韩菁在警惕之余,还有几分认命。
莫北的嘴角勾着一点清淡的笑:“而且你如果看她还过得去的话,你的小叔叔大概过几天就要向她求婚了。”
韩菁随着这句话猛地睁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态度。莫北等了十秒钟,她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
他静静地等待,但态度一直保持认真。韩菁终于清醒过来他没在说笑,磕磕绊绊地把话说完整:“你说过你娶妻之前会征求我的

意见,我不满意你就不要。你还说过你娶妻会再过几年。”
“你不讲信用,说话不算话。”她的话到最后甚至已经带了微微的哭腔,吸了吸鼻子使劲想着骂他的话,却因为良好家教无论如

何也想不出什么狠话,只能使劲往上面加着形容词,“你真是十分非常的可恶。”
莫北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在淡淡地微笑:“是啊,我可恶。小叔叔毕竟到了成家的年纪,你的莫伯母已经催了无数遍。我最近

总是在想,只要大方体贴,处事得当,我娶谁都会是一样的,还不如耳根清净一些。你的小叔叔应承过你的话里,如今大概只能做到

‘娶妻之后也绝对把你摆在第一位’这一句了。”
“为什么娶谁都是一样的,那些女伴和女友里,你难道就没有一个最喜欢的吗?”
“没有。”莫北用指腹抹干净她眼角悬而未滴的一点泪水,回答得很干脆,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因为我不相信所谓的爱情。”
莫北说得果断,做事也果断。他和韩菁交谈的第三天,韩菁下学回家,就从喜上眉梢的女管家的嘴中得到了韩冰已经答应莫北求

婚的消息。
(二)
套句十分俗套的话,这个消息来得算是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对于这样的事实,韩菁回应得十分激烈。
先是当天晚上拒绝吃晚饭,任凭管家和女佣劝了许多遍。卧室的门紧紧反锁着,里面安静得过分,隔着门板传过来温柔劝慰的话

,小公主抱住抱枕一声也不吭,一句也不听。
再后来女佣不经意间提到韩冰的名字,里面突然传来了玻璃粉碎的声音。
女佣吓了一跳,霎时闭嘴,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菁菁,你还好吧?”
韩菁终于开了口,简洁又冰凉的两个字:“走开。”
管家和女佣面面相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屏住呼吸在门口继续等待下去。
片刻后,里面再次传来了瓷质物品被狠狠扔在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声音开了头就仿佛没了停止,清脆,响亮,经久不绝。女佣一边听得心惊肉跳,一边暗暗苦恼等下有得收拾了,而管家一

边听得心惊胆战,一边则暗暗计算着小公主房间的木地板估计明天该换了。
韩菁房里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名贵物件,写字桌上一根不起眼的水笔也是进口的牌子。此外还有一件清代浅浮雕西洋钟,虽是古

董,却依旧走得十分准,是韩菁房间里的计时器,每隔十五天会有专人拧紧一次游丝发条。当初被莫北自拍卖行购得,价值不菲,带

回家后被韩菁一眼看中,随即搁置在了她的卧房里。管家一边听得心疼一边暗自祈祷小公主可不要一怒之下把它也给摔了。
当女佣觉得韩菁再这么摔下去她就快要得了心脏病的时候,里面的粉碎声终于停止。
可这期间隔的时间这么久,门外的两个人觉得,里面估计能摔的已经摔得差不多了。
管家深吸了一口气,不怕死地继续轻轻敲了敲门,试探性地唤:“小小姐?”
没有回答。又过了两分钟,卧室的门终于被打开。
韩菁穿着粉白拖鞋走出来,头发有些微凌乱,眼睛却比往常更加的黑亮,看了她们一眼,一言不发地绕过去,走到卧室对面的书

房,推门进去。
韩菁闪身进了书房后,管家才把视线转回来,先是看到女佣捂住嘴对着房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等顺着她的目光看清楚后

,终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房间里没有一处地方完整无缺,大概比仓库还要狼藉一些。抱抱熊,芭比娃娃坐在地板上东倒西歪,玻璃和陶瓷摔了一地,梳妆

台和写字桌上基本什么都没剩下,管家再看看搁置西洋钟的矮柜,那上面空空如也,再看看附近的地面,终于找到了散落开来的零件

,孤独的表盘以及充满划痕的表面浮雕。
虽然终于接受了被摔坏的现实,管家还是忍不住喃喃地低呼:“我的姑奶奶诶,这可是古董啊小姐。”
留下女佣打扫房间,管家托了一小盘可口甜点去敲书房的门。里面还是没回答,她顿了一下,试着去拧门锁,发现没有关着,于

是静悄悄推门进去。
韩菁双腿蜷在宽大的椅子里,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正拿着莫北的一只钢笔在A4纸使劲地写了画画了抹。抬起眼皮看到管家托

着托盘进来,视线不作停留,眼皮又重新落回去。
管家调整脸上的笑容,努力做到可亲和蔼:“小小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有时间吃东西就没时间砸古董了,吃东西总

比砸东西要好啊。
韩菁有气无力两个字:“不吃。”
“那有想要吃的吗?我叫厨房去做。”管家一边问一边偷眼去看桌子上那张被蹂躏得五花八门的A4纸,发现上面满布着大大小小

各种一撇一那的叉。
“没有没有,说了不吃不吃!”小公主拒绝得很干脆,拧着眉毛越来越不耐烦,“我想一个人呆着,你们去忙你们的,不要再进

来。”
莫北回来的时候女佣刚刚把韩菁房间里最后一拨碎片运出去,管家见到他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赶过来把刚才的惨状描述了一番

,不必添油加醋就已经够触目惊心。
莫北在听到西洋钟被摔坏后只是微微一怔,语气淡淡地:“坏就坏了吧。去请人修一修。不能修的话就算了。我去看看她。”
莫北的手指刚刚碰到书房的门锁,就听到里面极度不耐烦的声音:“说了不准进来!”
莫北在门口清咳了一声,里面就骤然安静。
韩菁从桌面上爬起来,抓住桌沿稳住身体,陷在宽大的转椅里,有点儿愣怔地看着莫北一步步走过来。
他还没有走近,韩菁的眼泪就已经无声无息掉了下来。
一直以来她被莫北呵护得太周全,挫折太少性格又太倔强,自认即便对于女孩子来说,掉眼泪也是懦弱无能的表现,少有的几次

不如意,也被她无所谓地掸尘土一样拂了过去。
确切地说,她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可是如今一眼见到莫北,想起回家后管家说的话,她多日来积累的满腹委屈和难过就全都拼命涌了上来,挡都挡不住。鼻子酸酸

的,眼眶涩得不受控制,只想要痛快地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