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坐着睡久了脖子酸,摇头晃脑地活动着说:“名字挺熟的。”
川昱没回答了,何遇却突然反应过来:“之前我跟驰溪住的那家?”
他眯着眼睛说:“不知道。”
何遇乐了,偏头看了川昱一眼。
川昱无奈,笑着指了一下:“对面有家奶豆腐店,你饿不饿?我带你去吃一碗。”
“不去看车?”
“去。先吃饱肚子吧,不少这点儿工夫。”
何遇说“那好”,欢欢喜喜地下马了。
街道不宽,但今天赶上镇里的集市,人异常多。
有穿袍子的原住民,还有穿冲锋衣大摆裙的外地背包客。墨镜、旱烟枪、牛股簪、珍珠耳环、羊与吉普车……无数个风格迥异的

元素在这儿并道而行,何遇下意识地往怀里摸了摸,才发现今天没带相机。
川昱问:“想拍照?”
她仰起脸,看到川昱牵着那匹红棕色的高马,说道:“不少这一张。”
奶豆腐店的门前垂着一道半米长的藏蓝色布帘,夏天遮阳用的,入冬也没拆。
何遇瞅准了门边的一张空桌子,猫腰进去,刚往长凳上跨了一条腿,一个小女孩飞蛾似的扑跑过来坐在了那张桌子上。
何遇说:“一起坐?”
小女孩抱着一只圆圆的陶碗怯生生地摇了摇头。
何遇皱眉,小女孩指了一下柜台边一个点单的妇女,像是怀孕了,肚子圆鼓鼓的。
川昱将马拴在门柱上,听到身边响起了两声脚步声,抬头愣了愣,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何遇伸了个懒腰:“我听说不坐位置老板娘可以送一杯羊奶喝。”
川昱好笑,扭头看了一眼那张桌子上坐的人,说:“那是挺划算,你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何遇跟着他走。
川昱先在柜台买了两碗奶豆腐脑,看了何遇一眼,又加了杯羊奶,而后领着何遇径直上了房。
小镇砖土平房居多,奶豆腐店的楼顶上架着两个干木杈做的晾衣杆,奶黄色的纱浆布在空中飘舞,映着隔壁旅馆悬下的红、蓝、

黄艳色土染布,反而显得更白嫩好看。
川昱将碗递到她手上,何遇忙吸了一口。
川昱说:“别急,坐着喝。”
她已经吞下了极润滑的一块,看到川昱吹了吹一片地方招呼她:“来,过来。”
他们席地而坐,捧着温热的奶豆腐碗,看街上有小贩在叫卖大料和炒货、有老妪在推销自己编制的腰带、有马甩尾抽痒、有小羊

咩咩叫……何遇吃了两口奶豆腐又准备去吸那杯羊奶。
川昱想起什么了,赶在她掏吸管之前,往杯子里插了一根草秆。
何遇看了看,比他原来摘给自己的粗了两倍不止。
她试着小口吸了一下,又叼到奶豆腐碗里,吸一口,也不堵。
“今天摘的?”
“嗯,给你捡簪子的时候。”
何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川昱说:“这个已经风干了,折断它不会对植株有什么影响,你勤晒一晒,用不坏。”
她叼着草秆在碗里搅了好一会儿,乍然从口袋里摸出了驰溪带给自己的吸管,抬手掷出去了好远。
川昱瞧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她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就是高兴。
风从身后刮过来,头顶的纱浆布被刮得老高,川昱说:“吃吧,别凉了。”
何遇低头继续用那根草秆吸奶豆腐脑,心里说:凉不了。
从奶豆腐店吃完东西出来,何遇还将它握在手里玩。川昱牵着马走在边上,看她每隔一会儿就举起来看。
他好笑:“你揣在兜里,它又不会跑。”
“那可不一定,这么好用的东西,掉了全北京城也买不着。”
她说这句话时正研究草秆上那层麻黄色的韧皮。
川昱没说别的,指着街边的一家照相馆问她:“还想照相吗?可以跟他们借一下相机,拍完发给你自己。”
“算了,我用不惯别人的东西。”
川昱说:“那行,咱们去看车。”
何遇还是往那个小照相馆瞧了两眼,并不宽敞的店面前立着一块同样不显眼的招牌——旅游留影、证件快照、即拍即取。
何遇改了主意:“我们去看看。”
川昱笑了一句,调侃她是不是准备砸场子。
何遇挽着他的手回道:“是啊,后路我都想好了,我打不过你上,要是你也打不过咱俩就骑着马跑。”
川昱被她一本正经的说辞逗乐,由她拉着自己进去了。
“阿布、阿布……”
七八米外的一个糖果摊前,庆格尔泰举着一根裹满红糖浆的山楂果,趴在乌尼肩头冲照相馆门口招手。
乌尼回头,往照相馆方向看了看。
身旁的小贩握着找她的零钱叫她:“钱,钱您拿好。”
见叫了两声没反应,站在摊位前选货的另一个女人用手戳了乌尼一下。
乌尼回过神,看着眼前叼一根棒棒糖烫着酒红色长鬈发的女人确信自己不认识她。
女人笑了一下:“老板给你找钱呢。”
乌尼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接过零钱装进自己的布兜里。
女人顺势往乌尼方才出神的方向扫了一眼,嘴里舔糖的动作僵住了。
(三)
“怎么样?我们这儿的设备绝对是这片最好的,你看看墙上那些样片就知道,拍出来的效果没话说!”
照相馆的老板立在一旁拉生意,何遇站在门口往街面端着相机。
取景器里一个卖烟卷的小贩正蹲在货摊边吃着一碗面,没有问价的买主,他吃了两口便蹲挪到了太阳下。
这边照相馆的老板又说:“本来我们这儿是不租相机的,不过看样子姑娘你是外地人,嘿,好不容易来一趟是该拍几张好照片。

这样,你要是诚心租,我一天算你三百块,不过你也知道,相机算是贵重物品,所以你得放点儿押金,我收你五千块,相机还回来之

后,原数退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
何遇又往外挪了两步,架着相机对准了对面房顶上插着的两面白底蓝字酒旗。她将眼睛从取景器中挪开,看到酒旗映在屏幕里有

明显的毛边,又将视线挪了回去。
老板以为她对这台相机不满意,又摆了摆手说:“别急,我这儿还有别的型号,别看我这儿小,广角镜头的啥都有的,去年三月

份的时候,还接了两单旅拍婚纱照的活儿呢,这儿……”
川昱笑了笑,没说别的话,默默地陪着何遇试相机,无事可做,随意扫了两眼墙面上成片贴着的成品照,是否真是老板口中的样

片不好说,但就只粗略过一遍的工夫,他就认出了好几个八九十年代的港星。
“川昱。”
站在门外的何遇突然放下相机叫了他一声,川昱正要扭头跟她说什么时,门外窜进了两个半高的小男孩。
他们穿着旧棉布袄子,红紫的脸,一人手上握着一把糖果哄抢追逐着。
何遇来不及闪避,脑袋稍大的那个孩子就已经撞上了她。
“噌”一声,相机从何遇的手里滑了下去,好在连接的肩带在她手里绕了两圈,并没有让相机真的落地。
她连忙将相机往回拉,另一个孩子却朝她这边追扑了过来。
见人和相机一起倒地,川昱一个迈步下蹲,将何遇稳稳地接在自己臂弯里,再要去捞相机时,已经听到了“咔嚓”声。
连接的肩带还攥在何遇手里,相机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店门口踏脚的石板上。
老板木了一下,两个孩子像是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似的逃走了。
“小畜生,别让爷爷捉着你们俩……”
老板气急败坏地从店里摸了一把笤帚冲出来,孩子跑得太快追不着。他看了一眼何遇,好歹还剩个没跑的,依然朝街上骂了好一

会儿脏话才消停。
川昱将何遇扶起来,看了看她额头,又检查了一下脚。
何遇摇头:“我没事。”
老板丢下了笤帚,将摔坏的相机捡起来,还没细看,一块碎片从蛛网样的镜头上掉了下来,心疼道:“啧啧啧,坏了坏了……”
“那两个小孩你认识吗?”何遇跨进屋里,语气淡然。
老板又急又气,单手举过头顶就差对天发誓了:“我要是认识那两个小鬼头,我能把他们家祖坟挖过来!砸人家吃饭的家伙,要

断子绝孙的!这才买多久啊,唉,街上小鬼头窜来窜去的没个完,你要租相机,我就拿出来给你看,谁知道你跨出店门试个景就能碰

上这种事……”
话里的意思谁都明白,事出意外,但老板认为,这个意外里除了那两个逃之夭夭的追闹小孩是“主凶”,何遇拿到街上试手感也

该负一定的责任。川昱本想说什么,何遇朝他使了个眼色。
她觉得聒噪,用手掏了一下耳朵,直接说:“行了行了,我全数赔给你。”
老板的叫喊声立马停了下来,川昱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
何遇问:“说吧,赔多少?”
老板将何遇从上看到下,尽管不知道服装牌子,但也看得出她穿得比普通游客好,刚要报价又看了川昱一眼,想了想说:“这样

吧,就按先前押金的数,一口价五千块,我也不算别的了,行吗?”
何遇从他手中接过相机,晃了晃,镜头碎片往下“簌簌”地掉,一边掉她一边说:“佳能EOS750D,单反相机入门级,配的是

18135stm中长焦镜头,机身净重510克,2015年上市,看磨损程度,你买的时候应该比上市时间晚个一年半,但就算它是你昨天下单的

新货,标价也就五千块钱了。你觉得你索赔的数目,合适吗?”
老板哑口无言,何遇将碎镜片抖干净了,仰头看了他一眼:“给你一千八,当旧物回收了。”
“别啊!姐姐,旧不旧的总是我吃饭的家伙,你眼光准,再加点儿。”
何遇没说话,走到墙壁上贴样片的地方瞧起那些电脑合成的女港星图片来。
老板看了看川昱:“兄弟,不是这……你说……”
川昱一本正经地回:“我不说,我在家全听她的。”
老板无语了,又凑到了何遇跟前,讨价还价的话还没出口,何遇指着面板上一张蓝底的双人照问:“拍这种多久能洗好?”
老板看了一眼:“正常三天,加急马上,加急贵十块钱。”
见何遇皱了下眉,他尴尬地笑了笑:“小地方照相馆生意不好做,为着糊口我闲着的时候还卖点儿……”
何遇对他的营生不感兴趣,取下那张小样片跟老板说:“帮我们照这个拍一组,马上就要,加相机一共给你两千块。”
老板知道何遇不是主要过错方,自己的那台老相机确实也只值这个价了,右手握拳拍了一下左手掌,说道:“行!那边有镜子,

你们看要不要梳梳头什么的,我去换个背景布。”
何遇点头,川昱凑过来问:“你要让他给你照相?”
何遇乍然笑了一下:“你紧张?”
“紧张什么?”
“跟我照相。”
他舔了下嘴唇:“这有什么好紧张的?”
何遇便回:“你答应了。”
川昱皱了下眉,看着她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带点儿坏且扬扬得意的笑来。
有的女人擅长温柔,有的女人擅长高冷,但川昱认为,何遇擅长坏。她坏起来鲜活且有情趣,能将这个字的贬义逆转为一种超脱

褒义且让人上瘾的东西。
两人并排站在镜头前,照相馆老板端起相机瞄了两下后还是放下了:“哥们,看镜头,媳妇拍完一准儿还在的。”
何遇像是没听到这个称呼,单手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侧过脸见川昱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温和。
她兴致起来了,将原本捞住他的手偷偷伸到腰后隔衣抚了两下他的脊柱。
川昱神经一紧,何遇上一次摸这儿是在马背上吻他,再上一次,是在他的卫生间里试用新装的淋浴……特定的动作,条件反射似

的总能勾起他特定的回想,而这一次十分暧昧。
他眉心微微皱紧,像是聚精会神地在用意念捉她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咔”一声,照相馆老板按下了快门键。
“唉,动了,好像太严肃了一点儿,没事没事,重拍一张吧。”
“我看看。”何遇走到老板跟前,显示器里是很简单的蓝背和两张没有任何化妆品修饰的脸,并排站在一起时,川昱要比她高半

个头,同样的站姿,一个脸上有几分狡黠,一个却十分严肃。
“挺好的,就这个。”她接过相机拿给川昱看,他也点了头。
老板麻利地打印了相片给她,何遇接过给他转了账,拿上那台坏相机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说:“这个,有人问起的话就说是我自己

带过来的,懂?”
老板心想谁会闲得无聊问这种东西,脑袋却已经点了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没人了。
“奇怪。”他嘀咕了一句,坐在门廊下盯着手机收款页面数了起来:“个、十、百,嘿,小两千。”
“小老板,什么生意这么赚钱啊?”
“关你屁——”
话还没说完,一个戴着遮阳帽的女人和一个墨镜男出现在了照相馆门前。
一见来了生意,老板立马从门廊上站起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嘿,顺口接的话别介意,这不,前两天接的一个旅拍的活儿

今天付了尾款,本来一千八,我拍得好看人家还多给我两百。怎么样,两位是拍证件照,还是拍点儿什么呀?”
墨镜男没作声,径直走进屋里拿起了老板刚用过的那台相机。
新东西,不比那台旧货砸了赔两千反而赚,老板心疼得紧,赶紧窜过去握住相机肩带说:“对不住,兄弟,店里只拍照不租相机

。”
墨镜男没撒手,手臂上的肌肉应激般鼓了起来。
女人笑了一声,蛇尾似的手绕上了墨镜男的手臂,嗲声嗲气地跟老板说:“刚才我还看到有人来租了呢,怎么我们就不行了?放

心,钱少不了你的。”
老板抿了下唇,低眸扫了男人的手一眼,同样是布满厚实均匀的茧,但分布位置告诉他这手绝对跟玩摄影没关系。
“哪能啊,天地良心,我这儿从来就不做这个生意,刚才?你说骑马来的那俩?她在我门口拍对面的景,结果被街上的皮孩儿碰

坏了,她进来问我认不认得是谁家的孩子,那相机是她自己的。”
女人问:“真的?”
老板还没答,墨镜男便沉着嗓子咳了一声。
女人随即一脸刚才只是随便问问的表情叹了口气:“好吧,不能租就算了,真没劲。”
老板后知后觉地回:“真的,你们是来这边徒步旅游的吧?我这儿有蒙古族民族服饰出租,姑娘你这头发染得好,穿个民族服饰

拍照肯定好看,不然我这儿还可以……”
他转身放了相机,拿两张游客照样片的工夫,女人已经拉着墨镜男走了。
他舒了口气,走到门口瞅了瞅过往的行人,又将门口的招牌往街上摆了摆,嘀咕了一句:“今天净遇到些什么人呀。”
(四)
离开照相馆后,川昱问道:“你觉得是有人故意的?”
“说不好,我本来以为那两个小孩是配合照相馆老板讹钱的,可压到一千八的时候他也没说什么。虽然这台相机是个平价旧货,

但我试用过,感光什么的都没问题,给个两千,不亏也没什么赚头。”
何遇骑在马上抱着那台旧相机,任由川昱牵着在街道上走,又继续说道:“可要说是意外……”
川昱分析:“不是意外,第二个小孩就是瞄着你的相机撞的,当地经济不景气,没人会一次性给自家孩子买那么一大把糖的。”
何遇皱了下眉:“你是说有人用糖哄了那两个小孩专程来撞我的?”
川昱点头:“有这个可能。”
“图什么呢?”何遇想不通,川昱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只是抓紧了马缰往车行的方向走。
才过第一个拐弯口,川昱被乌尼叫住了。
“昱哥。”
何遇先抬头,看见乌尼穿了一件桃红色的袍子站在路口冲这边招手。
袍子的领口绣了花样,崭新的绣线在阳光下闪光。
乌尼抱着孩子向两人招呼:“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做饭了,吃一点儿再走吧。”
她满眼都看着川昱,何遇不方便搭腔。
川昱抬手回应了乌尼一声,扭头问何遇:“你饿吗?”
何遇眯了下眼,看到庆格尔泰正舔着一颗小棍撑起的红糖球,点头说:“饿啊。”
川昱“嗯”了一声,牵着马朝乌尼走过去了。
马蹄停在杂货店门口,何遇准备翻身下来,川昱将手一抬,巧妙地撑住她屁股给挡了回去。
乌尼没留意到这个小动作,只说:“刚买了羊肉,家里还有点儿香叶和干笋子,炖着吃点儿再走吧。”
川昱什么也没说,伸手将庆格尔泰抱在怀里掂了掂。
乌尼笑道:“又重了不少呢。”
川昱将孩子的小手小脚都细细看了一遍:“是长大了不少,我量量。”
乌尼说好,脸上红彤彤的。
川昱自顾自地用手比了比孩子的身架,又跟乌尼聊起辛干的近况来。
马缰还挽在川昱手里,何遇下不来也走不了,被迫听着他们的“天伦之乐”。
她抬了抬脚,轻踏在马肚子上。
马蹄原地踏了几步,鼻腔里发出“哧哧”的声响,何遇这才张开手臂跟庆格尔泰说:“来,姐姐抱。”
川昱好笑,将孩子揽紧在自己怀里,逗着庆格尔泰跟何遇说:“姐姐?你听他管我叫哥吗?乖,叫她婶婶。”
孩子平白笑了一声,举着手上的糖果叫:“婶婶!”
何遇没说话,乌尼脸上的笑意立马沉了不少。
川昱权当没看见,一边将孩子归还给乌尼,一边说:“何遇手生,笨手笨脚的不会抱,别把孩子摔了。”
“谁笨手笨脚了?”何遇顺嘴接了一句。川昱笑了一声,一下跨上马毫不避讳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
何遇吃痛地皱了下眉,回到乌尼怀里的庆格尔泰望着川昱不舍地叫了两句“阿布阿布”,还递给他一颗糖果。
川昱接了没应声,乌尼轻捂住了孩子的嘴,笑斥道:“傻孩子,叫叔叔。”
孩子没转过弯来,依旧“阿布阿布”地叫。
川昱如常地笑了一下,拽紧马缰解释说:“今天买了车还有些要紧事办,刚才在前面店里吃了两碗奶豆腐,下次叫上辛干再来蹭

饭吧。”
乌尼依旧温温润润地笑着,看了一眼何遇,说了声“你们忙”,便没再留人了。
骑马从杂货店门口往车行走的小道上人很多,没有川昱在下面牵着,马匹走在人群里步态更加慢悠。
离开五十来米后,何遇淡淡地说:“我还想吃炖羊肉呢。”
川昱闻言用下巴狠狠撞了下她的头。
何遇吃痛,身子往前缩了一下,他拽着她的胳膊将她扶正:“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得什么便宜了?”
他不说话,只低着眸看她。
对视了许久,何遇突然仰头笑了一声,抬手抚上他的脸摸了下:“你每次拒绝女人都用装傻充愣这一招的吗,三哥?”
川昱知道她一准儿是从哪儿听来了这个称呼由来,没有反驳,趁她的小拇指触过自己的唇边时,含住轻咬了一口。
“像什么?”何遇忍着微微的痛问。
“像啃鸡爪子。”
她将手抽回去,遮了下迎面照来的阳光,没好气地说:“前面人多,你下去牵着我走。”
川昱好笑:“生气了?”
“没有。”
“那不错,我们这儿女人脾气不好要被卖了换驴的。”
他翻身下马,何遇嘀咕了一句:“那你跟驴睡去。”
川昱抿着笑看了她一眼,何遇蹬了一下脚蹬学着他的声音驱马:“驾。”
小镇上一共就两条街,旅馆、食铺、日用店……各个门面都小而紧凑,唯独最南边的车行,占地面积大不说,连配件区都专门做

了分类。
预算明明白白,先前队里的人来看过许多次,两人刚走到车行,一个师傅看到川昱便过来招呼他。
川昱看了一眼马上的何遇,给师傅打了个“稍等”的手势后,将马牵到了阴凉处。
何遇伸手,他将她扶下来:“我去后面看车,你在这儿歇会儿。”
“不用我去帮你看看?”
“汽油多,脏。”
何遇还想说什么,接待看车的师傅又叫了一声。
川昱往后面走,没走两步又往回迈,说道:“对了,这个给你。”
何遇伸手接住,小小的一粒,裹着蓝白色的包装纸。
何遇一拨:“奶糖?”
川昱擦了一把额上的薄汗,闷着声音说:“嗯,刚刚尔泰给的,你吃吧。”
“不拿我换驴了,三哥?”何遇勾唇一笑,笑他拿自己当孩子哄。
川昱听到这称呼莫名又笑了一声:“喂胖了再换。”
何遇觉得这句话顶浪漫,剥开包装将糖果含进了嘴里。
极单一的甜、十分廉价的香精味。她用手梳理着马鬃自己玩了一会儿。
不远处川昱和师傅聊着什么,听不清话,但能清楚地看到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她看着他,舌尖抚舐在糖块上,人看不厌的,糖块却越来越小。快要吃没了的时候,她伸了个懒腰,散步似的四处走动。
“你看看这漆,都是用的最好的,防剐防蹭。”
“不用漂亮,有没有空间大一点儿的,平时装点儿工具方便。”
“那看看这辆,两排座的标准小货车,你买免费送雨棚布,都是加厚的,能防寒,队里采购个蔬菜什么的也方便。”
“那辆,打开车门看看。”
“行。”
川昱爬上驾驶室试了一把手感,问:“这个多少钱?”
师傅给他比了个数,介绍道:“这个算是最符合你要求的了,不过价格上确实压不下来,我给别人最少都是这个数。”
他又打了个手势,川昱抿了下嘴。
师傅又说:“这样,你看看这辆,就小一点儿,车顶加根固定绳也能装东西。”
“那不稳,工具漏不得,还是之前那辆吧,不过……”
话没说完,何遇大声喊起了川昱的名字。
他扭头,发现是马不知怎的脱了缰绳,正朝着车行外踱去。
他顾不上别的,跟何遇交代了一句“在这儿等我”后连忙追了出去。
老马跑得并不算快,再加上川昱身手好,只追了一个拐角,他便重新捞住了马缰。
川昱顺着马鬃理了理老马的毛,老马发出“呼哧呼哧”两声轻哼,发现马的情绪很稳定。
不是受惊挣脱,那就是有人故意放开的。他正纳闷地往回走,见一辆马力强劲的小货车从车行门口驶了出来,好巧不巧,正是他

方才看中的那辆。
他一皱眉,心想转手卖也不该这样快。
车子在他身边稳稳地停住了,他朝驾驶室看了一眼,里面的人也探出头来。
何遇清了清嗓子:“上车。”
(五)
稳健的车型跟何遇此时故意装酷的脸十分相配。
川昱拉紧了马缰:“你买的?”
何遇撤到副驾驶,将手架在车窗上撑着脑袋:“对呀。”
川昱蹙了蹙眉。
后开出来的一辆拖拉机按了两下喇叭,川昱将马赶上车斗,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室里。
从车行开出一百来米后,有块平地,川昱选了个靠边的地方停下来。
何遇将头探出去看了看车后:“马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