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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押金全免,房租月结,只需要……三位数。”
光是听就难免有些心动了,周怀若忙不迭地扫了一眼地址,问:“城南忠孝东路53号,三楼?”
这地方听着耳熟,她摸出手机,扫了一眼没关的导航,愕然道:“这里?”
庄鹤鸣摇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三楼。”对上她如坠云里雾里的眼神,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里……是二楼。”
(5)
周怀若来到庄鹤鸣的工作室门外时,便仔细打量过他的房子。位于商圈外围的两层半小楼,隐在一圈冬青球与数棵樟树背后,颇
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一楼正门挂着朱红底色的黑字楷书牌匾,上书笔走龙蛇般的“虚谷香舍”四字,二楼应该是自用,还剩半层用
来做屋顶花园,远远便能感受到它的闲适致远。
但上述所有的好处,指向的都是宽阔敞亮的一二层,三位数出租给她的是多余的半层,即挤在露台上各色花草之中的一间小房,
巴掌大,堆满旧书和晾香架,架上放有正在阴干的线香,还有随时监控温度和湿度的仪器。
“为了保证沉香能够自然干燥,避免阳光的暴晒影响成品品质,只能将其放在这个没有窗的小房间里。”庄鹤鸣解释道,“不过
这也有好处,即便我将架子搬走了,香气也会留存许久。沉香本身幽香温醇,有镇定心神之功效,可以使睡眠更加安稳。”
一旁的周怀若可谓目瞪口呆,这房间真是简陋得刘禹锡看了都要连夜起来删掉《陋室铭》的程度……
“人类怎么可能做得到,在这样一个连呼吸都困难的狭小空间里生活?”
负手而立的庄鹤鸣用眼角余光睨她,说:“人无奈的时候,就可以做到。”
周怀若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说:“这地方还没我家马桶待的地儿大……”
庄鹤鸣耸耸肩,说:“那周小姐请便吧。我本来也只是看在你帮了我好朋友一把的份上帮你,如果你不喜欢,我自然不强求。”
周怀若闻言瞬间清醒,现在哪是她挑房子的处境?摸摸口袋里连去廉价旅馆住个钟点房都不够的纸币,再望望屋外魆黑的夜色,
她眼睛一闭,妥协了,说:“不,我喜欢。”
有些走神的庄鹤鸣听到这几个字,心底微惊,问:“喜欢什么?”
周怀若睁开眼,指了指天花板,说:“这里。你的房子。”
他这才明白过来,轻笑一声,漆黑的眸子望向她时波光流转。他在转身前还是决定说出心里的那句话,轻飘飘的口吻:“我以为
你说,喜欢我呢。”
周怀若有点发蒙,逐渐加速的心跳让她接不上话,只能无声地望着庄鹤鸣远去的背影。喜欢肯定还是喜欢的,但如今事过境迁,
她失去了所有,还能拿什么来喜欢别人呢?
(6)
那晚周怀若赶着去上班,确定好租约之后,领了钥匙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又是整整十二个小时的忙碌,这期间她反复地询问自
己:真的不用流落街头了吗?真的要和十几岁时暗恋的人朝夕相对,做他楼上小房间的小租客?
这种让三天前的她来听都觉得是疯话的想法,直到天亮下班都没有给她带来一丝真实感。
便利店离香舍不远,走路不过八九分钟。进门时屋内一片寂然,昨晚众人聚餐的热闹氛围已然四散,只剩满室馨然的檀木香。她
蹑手蹑脚地上到二楼,发觉楼梯右边的卧室房门大开,里面晨光满屋,却空无一人。
这是庄鹤鸣的卧室,昨晚上楼前他给她介绍过。房间装潢是深色系的简约风格,如其人般干净利落,同时也很有拒人千里的疏离
感。
庄鹤鸣起床了吗?要不要打个招呼?这样想着,周怀若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门,刚探进去半个脑袋,那凉得如雪水般的嗓音忽而在
她身后响起:“你看什么?”
本就累得发软的双腿险些跪下去,周怀若回头,看见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的庄鹤鸣,神情严肃地站在那里。
因为惊吓她回得有些磕磕绊绊:“我想着如果你起床了的话,该和你打个招呼……”
“七点是我晨间运动的时间。”他淡淡道,“九点香舍营业,下午六点打烊,全年无休。”
周怀若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给自己介绍起这些来,只能附和地点头。他迈步到她身旁,从楼梯左边的房间一一指过去,介绍道
:“太阳不下山不起床的妹妹的房间,厨房、客厅、书房、客用卫生间,也是你的浴室。热水器是电能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开关
往左是热水,往右是冷水。基本的洗漱用品都有,如果有别的需要,就自行购买。”
“好的……”
“洗衣机在二楼阳台,洗好之后晾到三楼露台,没有衣架可以去我房间衣柜里取,但我的东西不要乱动。”
周怀若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正要说点什么附和一下,庄鹤鸣却又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的房间昨晚我们收拾过了。买的是常用
规格的单人床,衣柜放不下,挑了个简易的落地衣帽架。如果需要用书桌,可以去我的书房,但里面的藏品和我的文件不可以乱动。
这就是我能提供给你的全部条件了。”
说不惊讶是假的。原本她还一直在想兜里这点钱要怎么花才能布置好那个过于简陋的巴掌房,没想到上个班回来,庄鹤鸣就全部
搞定了。这样尽职尽责的房东当真是世间难寻,此刻庄鹤鸣的形象在她心中变得异常高大,她试图恭维他一下,说道:“真是让你破
费了……”
他笑了一声,说:“倒没花我的钱。”
周怀若满眼疑问。
“我跟陈立元说:‘你认为你那条小命值多少钱,就给她买多少钱的家具。一切手到擒来。’”
刚刚他在她心中的高大形象瞬间坍缩……
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说:“其实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庄鹤鸣对此不置可否,说:“你如果救的是我,我未必会让你留下。”
“那为什么……”
“立元是我非常重要的朋友,就像我的胞弟。他心性率直,没定性,也不懂多少人情世故,有些人情债我可以替他还。”
但有些人不可以很轻易地被他抢走。
周怀若听不到后半句,只想着原来是因为陈立元,想不到这庄鹤鸣还是那种格外讲义气的类型。而讲义气的庄鹤鸣很快又破坏掉
了他的好形象,继续贯彻他的作风,道:“不过那些旧书还放在楼梯上,你有空的话帮我整理一下吧,擦干净了摆到我房间的书架上
就行。”说完似乎想起她是刚下班回来,良心发现一样补一句,“累的话,可以睡醒了再整理。”
周怀若朝三楼望了望,发觉旧书在通往她房间的楼梯上堆成了小山,除非她腿长两米,否则根本不可能跨得过去。
她说:“那我现在整理吧,庄……庄先生你先忙。还有就是……”她顿了顿,终于鼓足了勇气直视他的眼睛,“谢谢你。”
他嘴角微翘,表情没有多大变化,眼神却是软的。
“如果真的很感谢的话,就多交点儿房租吧。”
周怀若面不改色地装傻,甜甜一笑道:“那我少感谢点儿,你是不是得倒贴?”
庄鹤鸣的嘴角不自觉地跟着她翘起,道:“看倒贴人还是钱?”
“任君选择呀。”
“那我觉得,我不想给钱。”
说完,看着她涨红的小脸安静地笑起来,没有多大表情,笑意却直达眼底。那一刻庄老板心里想的是,一直以来他都认为“甜”
是一个有关味觉的形容词,但一见到她弯起眼睛的笑容,就觉得自己从前的理解实在过于狭隘,她的笑容才是“甜”字最好的注解。
她一笑,就连呼吸都变甜了,眼前的晨光都鲜艳起来。
庄鹤鸣出门后,周怀若便独自一人整理那些旧书。逐本擦干净后叠放整齐,再一摞摞地搬到庄鹤鸣的房间去,一本本地放进书架
。她家还没破产时从不曾做过家务,唯一需要动手的便是整理她的书架,因为这不需要学,只需要按心情来。大概也是得益于此,现
在打工了,她做得最得心应手的也是整理货架。
按照文体分类将书进行排列,她在将一本放错的诗集抽出来时,带落了旁边一本发旧的英文小说,书本与夹在其中的纸张一起掉
落在地。她跳下凳子去捡,目光触到纸张封面时狠狠僵住。
那是一本旧到发黄的数学作业本,封面是八中的校徽,页面正下方整整齐齐地写着所属人的信息:
高一七班 周怀若
那是八年前了。
她知道庄鹤鸣立志上耶鲁大学之后,也决定好好学英语,跟随他的脚步去喝喝洋墨水。
于是两人再见面就是在那个离学校最近的托福培训班。她底子好,一进去就能上和他一个水平的高阶班,老师和同学都把她当宝
贝,只有他看她的眼神平淡无波,和看其他陌生人别无二致。她都还没来得及想怎么一步步接近他,就听说他要参加托福考试了,也
许申请下耶鲁的录取通知之后就再也不会来上课了。
她吓得不轻,熬了个大夜憋出一封满满当当的情书,在庄鹤鸣考前来上课的最后一天偷偷地将信塞进他书包里,焦心地等着回复
。一天,两天,三天,直到周三被催交作业时她从书包里摸出那封粉色的情书,才惊觉自己竟然紧张到把数学作业本当成情书塞给了
他……
庄鹤鸣看到时得是什么心情?周怀若设想过无数遍。某天他整理书包时,在里面发现一个陌生人的数学作业本,还是已经用完,
但没有一次拿到满分的作业本……
周怀若臊得几乎想连夜搬离这个星系,但转念想想,他也不认识她,可能看两眼就把本子丢掉了,这样的话似乎就没什么值得尴
尬的。
那次托福考试他果然高分通过,周怀若再也没在培训班里见过他。那颗火流星顺利完成了在这个星系的旅程,奔向了无垠的太空
。
但她没想到,八年后,在二十五岁的庄鹤鸣的房间里,在一本他翻得发旧的英文小说中,居然找到了这本闹了乌龙的数学作业本
。
如果他当真不认识她,如果他当真不记得她,那为什么会将这个一文不值的作业本留存了八年之久?
第三章 “但你要知道,你不是我的麻烦。”
(1)
周氏的破产新闻继续沸扬,无论是周怀若母亲那边的风吹草动,还是周怀若本人的一言一行,都会被看不见的镜头捕捉、放大,
引起无数有根据或无根据的揣测。周怀若落魄到在便利店兼职、入住不知名小香舍的消息自然很快被传到网上,不出意料地成了众人
谈论揶揄的笑点。
小龚向来爱在八卦论坛蹦跶,这天中午正窝在沙发边刷手机边吃零食,余光瞟见周大小姐正从楼上下来,探了个脑袋笑眯眯地问
她:“请问庄先生在哪儿?我找他有点事。”
小龚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八卦帖女主角,从屹立在名媛圈金字塔顶端的财团大小姐到如今住在她家半层小阁楼里,这种人生的大起
大落到底得有多强大的内心才能适应得过来?
她一时有些难言的感慨,一把将薯片塞进嘴里,笑答:“在楼下工作室呢,有客人来了。”说罢又对周怀若想说的事有些好奇,
干脆起身,“我跟你一块儿下去吧。”
两人结伴下到一楼,见庄鹤鸣正坐在大厅中央的根雕茶桌前,手拿一柄铜色香铲,神情专注地往金莲香篆炉里放楠木粉。桌上另
一只梅子青香篆炉中焚起的白烟袅袅地绕了他一身,衬着室内陈列的各色古典器具和香木,宛若仙人降临。而那几位游客模样的客人
,却被排除在萦绕的香烟之外,正立在香架前神色尴尬地把玩着盒装的成品。
这一看就是不会做生意的……
周怀若停在庄鹤鸣身侧,问道:“你都不招待客人的吗?”
小龚大大咧咧地坐下,直接拿起自家哥哥的茶杯灌了一口茶,见惯不怪地耸耸肩说:“我哥卖香就跟姜子牙晒鱼干一样,随缘。
”
庄鹤鸣瞥她一眼,说:“你说的是姜太公钓鱼吧。”
文盲小龚理直气壮道:“钓鱼要等愿者上钩,再等到晒成鱼干,那不更是晒个寂寞?”
周怀若被她展现在这句话里的逻辑所折服,又望了望那些客人,虽穿着并非奢侈品大牌,但首饰繁多且名贵,举止也不算粗鲁,
完全符合香制品的销售目标群体。于是她问庄鹤鸣:“那架子上,最贵的是什么香?”
庄鹤鸣头都没抬,说:“顶层的手工线香。”
线香她知道,使用时需要用到香插等工具,不大适合入门者使用。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要入门级别里价格最高的。”
“第三层,无粘粉盘香。新进的设备,价格故意抬高了试水。”
他垂眸说完,手头的工作恰好收尾,抬头正想问她问这些做什么,周大小姐便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轻拍一下他的肩,笑道:“看
好了庄老板,热情地给客户推销优质的产品,也是商家经营的必修课喔。”
说罢,她稍微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着,踩着高跟鞋来到客人面前,微笑着热情地打过招呼,问道:“各位有没有挑选到心仪的产
品呢?”
有客人摇头,有客人举起一些价位较低的产品,询问她一些使用事宜。她一边应付着,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客人选中的那款低价盘
香放回原位,顺手拿起香架第三层的无粘粉香,优雅客气地笑了笑,用相当专业的口吻说道:“几位先生,说起入门香品,当然是这
款无粘粉香最有市场。香制品的品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制香师的水平和原材料的优劣,而本香舍的制香师庄先生出身沉香世家,父辈
熬过了制香行业最为低谷的时段,传承下来的手艺肯定是经得起时间和市场检验的古法技艺,成品也绝对是上佳。中国的香文化传承
数千年,讲究的就是一脉相承,就是一个‘纯’字。这款盘香不添加粘粉,只选用最高级的纯香粉制作,力求还原香木本身的味道,
不就刚好能够体现这种文化追求嘛。”
几位客人听得很是认真,询问了价格后又与她推拉了几个回合,最终以标签上的原价卖掉所有现货。
小龚目睹全程,心醉神迷间仿佛看得到从前的周怀若是怎样在这座城市最高级的写字楼里运作一家上市大公司的,观察与巡逻是
她施展权力触手的戏剧走位,推诿和挪移是她操纵资本的无声手势,客户和员工都是她摆放的乐高小人儿,而她表面上看起来又那么
人畜无害,漂亮得就如同高级展览馆里那些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蜡像。
小龚用手肘戳了戳一旁推销技能为零的哥哥,问:“咱们家的香……有这么了不起吗?”
庄鹤鸣仍旧没有表情,答:“她说我传承父辈技艺,我们那位‘父辈’连香篆都没摸过,你说呢?”
“那……那什么无粘粉……”
“传统制香向来是添加粘粉的,无粘粉香是近些年才兴起的新浪潮,如今销量不及有粘粉香的二十分之一,你说呢?”
小龚失语了一阵,和自家哥哥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由衷地发出感叹:“这周大小姐真是销售鬼才啊!”
“销售鬼才”送走客人,走回来相当得意地叉腰,笑道:“简直易如反掌嘛。”
庄老板看了她一眼,挑挑眉,不置可否道:“确实遗传到了一些资本家的基因。”能编,敢说,浑身是胆,行动的唯一目标就是
弄到钱,这简直是百分百的资本家基因。
周大小姐得意地晃晃脑袋,说:“我可是耶鲁大学经济学系毕业的,推销个产品那肯定是牛刀小试嘛。”说着她坐到离庄鹤鸣最
近的位置上,神秘兮兮地遮住嘴巴,低声道,“如果有兴趣的话,你的那几千万拆迁款我也有办法帮你翻几番。我的要求不高,给我
……净利润的一成就行。”
庄鹤鸣扫了一眼她伸出来的食指,淡淡一句:“拒绝黄赌毒。”
“谁跟你说是那些勾当?”
“因为世界上来钱快的方法无外乎以上几种,并且都已经全部写进《刑法》了。”
“大哥,我是耶鲁大学的优秀毕业生好吗?通过合法投资获得最大盈利的方法是写在这里的,懂吗?”说完,她指指自己的小脑
袋瓜子。
庄鹤鸣却仍然无动于衷,目光在茶盏和周怀若之间逡巡一圈,不着痕迹地将话题一拐,道:“你似乎很得意自己的名校毕业生身
份。”
“我得意的东西可多了,只是破产之后能拿出手的就剩这个了。”
庄鹤鸣抿了口茶,眼神有些飘忽,似是在回忆什么,最后说出一句:“我原本也要去耶鲁大学就读,当年家里连机票钱都准备好
了。”
周怀若心底微惊,他这句话她算知道前一半,但眼下不能也不敢承认,生怕他就此便猜到自己曾经那样一颗心全扑在他身上的事
实。于是赶紧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只随口敷衍说:“这么巧啊。”
这反应反而让庄鹤鸣觉得奇怪,狐疑道:“我以为你会说你知道。”
“我?”周怀若心虚地干笑,“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说你记得我。”他理所当然地说,“并非我炫耀,但当年我要出国读书的事,在八中也算是件新闻吧。”
何止是新闻,简直是连续霸榜几个月的大事件,校园里的光荣榜、宣传栏乃至横幅,学校的官网、官微乃至老师们的朋友圈,到
处都挂满了庄鹤鸣的录取消息,直到毕业季结束,他离校数月后都舍不得撤下。
于是她只能乖乖地承认:“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吧……”
庄鹤鸣瞧她躲躲闪闪的心虚模样,忽而笑起来。明明知道却不敢承认差点和他上同一所大学这件事有什么值得隐瞒呢?于是他胡
乱地猜了一嘴,道:“该不会你去耶鲁大学也和我有关吧?”
天晓得周怀若那一刻是怎样一副失措的表情,紧张得连脖子都开始升温了,口吃道:“谁谁……谁说的!你这人怎、怎么这么自
恋啊!况、况且,你也没去耶鲁大学不是嘛!”
庄老板的眼里闪过一丝怀疑,问:“你怎么知道我没去?”
周怀若的情绪瞬间转为震惊,失声道:“你去了?”
“没。”
敢情在这儿把她当猴儿耍呢!她气极,终于借着愤然问出那个她好奇了许多年的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去?”
他答得随意:“不想努力了,回家继承家产。”
周怀若拿眼角余光睨他,说:“要点脸吧,我都还没说继承的事儿。”
“不信算了。”他淡然处之,抬手开始收拾茶桌。
周怀若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龚,见她一脸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给了她一个询问的眼神:真的?
小龚顺利接收,连连点头,说:“我哥高中毕业之后,香园有了投资方,扩建了好大一片,而且又遇上国家颁布扶持本地的种香
行业的新政策,咱们家的香树身价翻了好多倍呢。”
这里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香城,早在唐宋时期便以种香制香技艺闻名,但周怀若家是做房地产发迹的,乘着时代的浪潮一直追逐现
代化产业,对几近萎缩的香文化可谓是丝毫不感兴趣,只当是些陶冶情趣的小玩物。因此她对这种制香行业的了解,只停留在一个本
地人所应具备的常识层面,并不比任何一位路人甲要多。
周怀若拿起庄鹤鸣手边剩下的小半截沉香木,轻轻地捏了捏,道:“这能有多值钱呀?”
庄鹤鸣面不改色,慢条斯理地报上价格,说:“不贵。你手上的是中品,六千一克。”
周怀若闻言内心简直瞬间掀起狂风骤雨,这一克比黄金还贵!那这满室的木头,加起来不比他那栋拆迁房的身价高?难怪他一点
儿暴发户的样子都没有!到底是谁告诉她他家境一般的,传八卦能不能有点求真务实的精神啊?
幸好,多年来的交际经验已经淬炼出她坚强而淡定的心志,即便心中已经电闪雷鸣,表面上还是能维持住惠风和畅的样子。她微
笑着火速将那块小木头放回原位,满不在乎般说道:“就还好吧,我以前拿来糊墙玩儿的黑松露酱也就差不多这个价格。”
言毕又怕庄鹤鸣故意追问刁难她,赶紧转移话题,问道:“所以,你当年没去耶鲁,也没上大学吗?”
“当然上了。”
周怀若又迷糊了,问:“在哪儿上的?”
他报出国内一所普通大学的名字,就位于本地,虽说也是省属重点大学,但在一本率近百分百的八中学子心目中,都不屑拿它来
保底。因此周怀若更加不解:以他当初的条件,怎么会去这种学校?
她踌躇半晌,还是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去这所学校?”
他给出了两个理由:“离家近,法学院很强。”
周怀若有些惊喜,问:“你还是读了法学?”
“那不然我是闲得慌才背法条的吗?”
周怀若努努嘴,说:“我以为有家产继承了,梦想就可以扔在一边了。”
他侧过头,玩味地笑道:“你对这点好像比较有体会吧,周大小姐。”
“对啊,所以刚才我那句是现身说法。”周怀若很坦然,她就是打定了心思继承家产,但谁能想到变故横生呢?
庄鹤鸣一脸惋惜道:“真遗憾,家产已经跟你分手了。”
“我可以追回来。”她叉腰。
“勉强是没有幸福的。”
“谁说?强扭的瓜可甜了。”
庄鹤鸣看她抱臂气呼呼的样子,忍俊不禁,道:“看来很有扭瓜的经验嘛。”
她故意摩拳擦掌,吓唬他道:“你想试试看吗?”
“我?”他忽而抬起眼眸,定定地看她,“我你不用强扭。”
哪怕人人都说他只可远观,但他一个眼神,他再远再高,也乖乖落下来了。
一旁咬手指的小龚窃笑,看着当机的周怀若,插了一句:“赶紧冲啊姐姐,这‘瓜’说他包熟!”
庄鹤鸣顺手敲了下小龚的脑袋示意她闭嘴。
周怀若脸上有点红,垂低了脑袋,小声道:“我们不是在谈继承家产的事儿吗……”
庄鹤鸣知道她不好意思了,也没忍心让她冷场,随口接一句:“我觉得还行吧。”
周怀若嗤笑,一脸的不相信,道:“你这不闹吗?继承了家业又读了喜欢的专业,这不就是钱的功劳吗?这你还不喜欢人家?”
庄鹤鸣闻言,倏忽笑起来,眼神有些意味不明,耳朵却渐渐泛红。
他说:“你还说你不喜欢我。”
周怀若实在跟不上他的思维,这怎么又跟喜欢他扯上关系了?
“知道我没去耶鲁,知道我喜欢法律,想读法学……”他一边数着理由,一边逐个将香炉收进木箱,最后稳稳合上盖子,抬眸看
她,“这么关注我,还敢说不喜欢我?”
周怀若被他看得心虚,几乎是反射性地想跟他抬杠:“我没说过我不喜欢你啊!”
庄鹤鸣笑得更深,了然地点头,说:“行,那我知道你喜欢我了。”
周怀若这才发现自己那句话的歧义,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没说过‘我不喜欢你’!是没说过‘我不喜欢你’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