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一瞬间,她身上冒了一层汗。
这都秋天了,怎么还这么热?空调开了吗?窗户开了吗?
事实证明,叶涵歌的心烦意乱与空调开没开无关。她稍稍降下点车窗,佯装着去看窗外的街景。
所幸不一会儿,导航提示音再度响起:“目的地在您右侧。”
抬头正好能看到不远处淮扬菜馆的招牌,旁边就是停车场,景辰将车子停好,两人下车,朝着那家店走去。
可是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他们似乎进了个死胡同。
景辰给那家店打了个电话,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因为附近道路施工的缘故,需要绕行一段路才能过去,可也是因为附近道路施工,对方店员建议他们直接走

过去。
所幸施工区域都已围了起来,人行道依然宽敞干净,道路两旁绿树成荫,不知不觉中也不感到绕路冤枉了。
但是等坐在餐厅里时,两人就真的都饿了。
别看这家餐厅地处偏僻,从内部装潢看就知道消费不低,服务生也训练有素,此时正静立一旁为他们点菜。
叶涵歌连翻几页菜单,悄悄松了口气,虽然价格是比校门口那几家小店略高一点,但好在还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于是她笑呵呵地对面的景辰说:“景师兄

,你千万别客气,随便点。”
景辰抬头瞥她一眼,笑了笑:“好。”
叶涵歌说完继续低头看菜单,越翻脸色越不好,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前面那两页只是他家菜品的冰山一角,后面大部分的菜品价格都是三位数以上,这样一

来,两个人少说要花掉五六百了。
叶涵歌在心里叫苦,面上却不得不勉强维持着笑容。
所幸点的菜上桌后,她也觉得物有所值。
两人都饿了,吃饭的时候就是专注吃饭,谁也没有说什么。直到离开前,叶涵歌叫来服务生买单,竟被告知已经买过了。她这才知道,应该是景辰趁着刚才

上菜前的空当去洗手间时顺便结了账。
说好自己请客的,她还那么大方地让人家随便点,没想到最后还是人家掏的钱。
叶涵歌有点不好意思,景辰解释说:“不能让曹文博觉得我占他便宜。”
叶涵歌不解,这和曹师兄有什么关系?就听景辰继续说:“你上次请他吃的是烤鱼,公平起见,下次也请我吃烤鱼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可是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了那个“下次”上。
可能是晚餐不错,从餐厅里出来时,景辰的心情似乎比来时好了不少。
两人缓缓沿着小路往停车场走。
景辰问叶涵歌:“今天的讲座怎么样?”
叶涵歌说:“刘老师太有魅力了,当他的学生得多幸福啊。”
景辰笑意浅淡:“都听懂了吗?”
叶涵歌尴尬地笑笑:“听懂了一点点。”
景辰说:“明天把你那本子带到实验室来,我给你讲讲。”
他怎么知道她有个记满了问题的本子?
不过她也没多想,点点头应了下来:“好。”
晚风拂面,带来阵阵草木香气,金宁市最好的季节来了,空气依旧湿润,而且凉爽,尤其是到了太阳落山以后,几乎和北方的秋天无异。
吃饱喝足闲来无事,身边还是自己喜欢了多年的人。叶涵歌觉得,这一趟来无线谷听讲座,真是值了。
景辰平时寡言少语,今晚虽然还是话少,但叶涵歌看得出他似乎并不排斥和自己聊天。
说到讲座,两人自然而然就讨论起了刘军。
叶涵歌说:“我看你们师生间的感情挺不错的。”
景辰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笑说:“是啊,除了学术水平很高外,刘老师还是个挺豁达的人。”
叶涵歌犹豫了一下,问出了心中一直很想问的问题:“我听景钰说,你原本都定好要跟着刘老师读博士了,突然决定回来,他没有不高兴吗?”
景辰没有立刻回答她,她以为他是不愿意讨论这个问题,片刻后却听到他说:“恰恰相反,如果不是因为他,我可能也下不了决心。”
这个答案让叶涵歌很意外。
景辰接着说:“刘老师虽然名声在外,但他是个很通透的人,对很多身外之物的在意程度还不如我们学校里一些年轻的小老师。他人很随和,一般情况下都

很忙,但偶尔有机会我们也会一起坐下来吃吃饭、聊聊天。有一段时间我情绪很不好,我记得他说那就去做点让自己开心的事情,我说能让我开心的事情可能不

是对的事情……”
叶涵歌隐隐猜到他当初情绪不好可能和感情有关,而他说的那件“不是对的事情”或许就是放弃大好前程回国读研。
“那他怎么说?”
“他问我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我们俩针对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损害他人利益的事情就不算是错的,至于是不是损害自己的利

益,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有得到就有失去,只看自己更在意什么。”
叶涵歌垂眼看着脚下的青石地板:“所以你还是决定回国了。”
“嗯。”
叶涵歌的心蓦然痛了起来,刚从淮扬菜馆出来时的好心情也一扫而空了。她知道有些话自己或许不该说,但是考虑到以后未必还有这样和他聊天谈心的机会

,她也就不再压抑着自己。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情你现在觉得值得,以后回想起来未必不会后悔。用自己几乎可以确定了的前程换一个不确定的东西,就算真的换到了,自己

会不会已经改变了?当初喜欢的现在不喜欢了,当初在意的现在也没那么在意了?”
说完她抬头看着他,等待答案的同时不想错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表情变化。
他突然停下脚步,和她在夜色中对望。
昏黄的路灯下,少女本就白皙的皮肤显得更加润泽光滑,夜风吹过,掀动她齐肩的发。不知为何,那双黑而亮的眼睛此时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景辰心中一

动,难道她都已经看出来了?她应该会有所察觉吧,毕竟感情这种事是很难遮掩的。
他难得有点冲动,想着这或许是个好时机,把内心压抑许久的想法都告诉她。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他绝不能贸然表白,万一她不喜欢他,那肯定要对他

生出防备心理,那么以后他连徐徐图之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表白的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选在最恰当的时候。
冷静下来后,他说:“我从小喜欢的东西不多,但只要是我喜欢的,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变过。未来的变数很多,但从我决定回来的那一刻起,心里的天

平已经有了明显的倾斜——至少在那一刻,别人眼里的大好前程不是我最在意的。”
叶涵歌心灰意冷,暗嘲自己竟然还有奢望,同时又很羡慕郭婷。这么好这么优秀的一个人,却愿意在大好前程和她之间毅然决然地选择她。
回去的路上两人谁也没说话。
景辰不知道刚刚还好好的氛围怎么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这样,难道她真的对自己没感觉?还是像她在食堂里说的那样,她不打算谈恋爱,所以觉得无法回应

而尴尬?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直到车子停在了文昌苑女生宿舍楼下。
叶涵歌解开安全带,道了句“景师兄再见”就要推门下车。
景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消瘦的肩膀,总觉得她说这么句“再见”,似乎是真的再也不想见了,鬼使神差地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
他心里纠结,面上却无波无澜,缓缓松开手,瞥了眼车子斜后方:“刚才有车,现在可以了。”
莫名其妙地,他看着她眼中似有光暗淡了下去。为什么呢?是在怪他没保持好距离吗?
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追女朋友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叶涵歌没有真的回宿舍,从宿舍楼南门进来,径自走向宿舍楼东门。
东门外有一小块灌木围起来的空地,空地中间有两条石凳。
叶涵歌走过去,疲惫地坐下来,抬头对上皎皎明月,内心无比惆怅。
眼下这种胸口发闷的感觉算是失恋吗?也算不上吧,毕竟从来没有得到过。可是她猜想,那种无法排解的郁闷心情应该都是一样的。
所以失恋的人一般会做点什么?
叶涵歌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打给景钰:“要不要去唱歌?”
吃喝玩乐的事情,景钰从没拒绝过。
半小时后,两人在学校附近的一家KTV包下一个小包间。不久后,随着零食套餐一起被送到包间的还有一打鸡尾酒。
事实上,自从“《青花瓷》事件”过后,叶涵歌就很少在别人面前唱歌了,尤其是渐渐长大后,她更加清晰地认识到,在唱歌这件事上自己实在没什么天赋

,所以哪怕当着闺密景钰的面,都没再唱过一句。
但是今天她不想管太多,想起景辰今晚说的那些话,对别人的情意绵绵不就是对她的冷酷决绝吗?
想到这些,她只想发泄,做平时不会做的事情……
当景钰渐渐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儿的时候,叶涵歌已经离开包间二十分钟了,这地方又不大,去个卫生间是不是有点久了?而且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桌

上的酒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空了。
全是这丫头喝的吗?她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了?
叶涵歌的反常让景钰开始有点慌了,她连忙打电话过去,熟悉的手机铃声却在包间内响起——她没带手机。
她再也坐不住了,跑去卫生间找人,然而卫生间里根本没有叶涵歌的影子。她又拉了几个路过的服务生问有没有人看到叶涵歌,答复都是没注意到。
在这鬼哭狼嚎迷宫一样的KTV中,一个漂亮又喝醉了的小姑娘突然不见了,这其中可能发生的事情让景钰不寒而栗。
她一边跑到前台去求助于服务生,一边匆忙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景辰。
虽然此时已是深夜,但电话中景辰的声音竟意外地清醒而冷静,只是在这深夜里显得有些过分清冷。
他问她:“什么事?”
景钰把事情简单说了一下,说到最后几乎哽咽了。
电话对面的人没有立刻回话,她有点着急:“景辰?你在听吗?”
景辰再开口时,声音中似乎裹挟着风声:“我在路上了,别着急。”
嘴上劝说景钰别着急,但他比任何人都着急。就在景钰提到叶涵歌的名字时,他就迅速穿衣服出了门,生怕耽误了哪怕一分一秒。
当他风驰电掣地赶到KTV时,看到景钰正在和两个服务生拉扯,他连忙上前把景钰拉到身后。在他面前总是张扬跋扈的景钰,在见到他的一瞬间,眼泪都流

出来了。
他也着急,但还是尽量压下内心的不安,放缓声音问:“到底怎么回事?”
听景钰和几个服务生七嘴八舌地说明情况,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景钰找不到叶涵歌就想挨个包间找过去。但这家KTV管事的人现在不在,面前这两个上夜

班的小服务生又做不了主。他们一边担心实际情况不像景钰说的那样,这么大动干戈地去找人反而惹出麻烦;另一边更担心景钰说的是真的,叶涵歌确实在这里

出了事。有人就说要找经理拿主意,刚才他们拉扯的时候就是在等那人打电话回来。
景辰听明白后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景钰打电话向他求助已经过去一刻钟了,那就意味着叶涵歌已经消失四十分钟了。
他进门时就注意观察了一下这家KTV的环境,因为是开在几所大学附近,为了适应学生们的消费水准,装潢、安保都算不上好,好在摄像头倒是有的,就是

不知道平时是不是开着。
他打断絮絮叨叨的几人:“监控查了吗?”
几人这才想到还可以查监控,这回这两个服务生倒是二话不说,直接带着他们两人去了保安室。
根据景钰的话推测出叶涵歌消失的时间,再筛查那个时间点卫生间附近的监控,这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就这几分钟的时间里,虽然房间里冷气开得十足,但是景辰的背上还是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不敢想在这四十分钟里,叶涵歌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能的确没什么大事,就是她喝醉了酒在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睡着了,但如果不是那样……
“找到了!”景钰惊喜道。
景辰从身边服务生手中拿过鼠标,倒回半分钟之前,果然就见叶涵歌晃晃悠悠地从卫生间出来,一脸茫然地站了片刻,然后一步三回头地朝着右手边一个通

道走去。
立刻有人提醒:“切换A6道的那个监控。”
很快,众人看到叶涵歌走进了一个灯火通明的包间,显然里面有人,人还不少。
景钰担心地说:“那不是我们的包间。”
旁边服务生也有点害怕:“是A1。”
将视频快进,迅速扫过过去的四十分钟,叶涵歌始终没有从里面出来。
景辰二话不说地往门外走,其他人连忙跟上。
景钰颤声问身边的人:“那包间里是什么人,你们知道吗?”
片刻后才有人小声回答:“男女都有,大约十几个,像附近的小混混,看着都不好惹。”
景钰微微缩了下脖子,不安地看向前面的景辰,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堂弟似乎比她还紧张和愤怒。
不一会儿到了那包间门前,包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里面一众年轻男人的起哄声竟然盖过了音乐声传到了门外。
景钰听到里面男人的声音更害怕了,担心一会儿真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茫然了片刻,她突然意识到,还可以报警!于是也不拦着景辰先进去,自己落后两步

拨通了110。
景辰显然已经急疯了,确认是这间无误后,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然而,当他看到包间里的情形时,就有点蒙了。
和来时路上想象的情况截然不同,包间里的确男男女女不少,不过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要么是凑在一起喝酒,要么就是一起玩骰子打牌,包间中的茶几上

还放着个被切了一角的巨型生日蛋糕,而在那茶几前面的地板上坐着一个女孩,此时她正声嘶力竭地对着话筒嘶吼着:“天青色的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

捞起,晕开了结局……”
身边的服务生问:“哪个是你朋友?”
景辰没有回答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包间拉起她就想离开。谁知道叶涵歌认出他后,无论如何也不肯跟着他走。
来时路上他有多担心,现在就有多生气:“闹够了没有?”
叶涵歌没见过这样的景辰,脾气也上来了:“我就要唱歌!凭什么不让我唱?”
虽然不知道叶涵歌为什么会跑到别人的包间里来唱歌,还没人管,但看样子她应该没受什么委屈,这让景辰的火气消了一半。
他尽量让自己放缓语气说:“没说不让你唱,我们换个地方唱。”
说着还是要带她走。
叶涵歌依旧不肯走:“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我出来唱个歌也不行吗?我多喜欢周杰伦你知道吗?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景辰握着她手腕的手微微一僵,心也不可抑制地漏跳了一拍,但他很快明白过来,是他自作多情了。
她说的是:“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而不是:“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他渐渐冷静下来,略带无奈地说:“我知道。”
她却一副委屈又倔强的样子,甚至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不知道!我就要在这里唱周杰伦!唱《青花瓷》!”
其实刚才景辰推门进来时,包间里的人就注意到他了,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此时他和叶涵歌这么一拉扯,终于有个花臂男坐不住了,起身走

过来:“兄弟,有点眼生,也是梁子的朋友?”
景辰微微蹙眉,虽然不清楚这些人怎么会让叶涵歌在这儿唱歌,但看样子应该没什么人趁机为难她,他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不过开口时语气却没什么温度


“我是她朋友。”他说。
花臂男看看叶涵歌又看看景辰,哈哈一笑:“女朋友?吵架了?消消气消消气!坐下来喝一杯,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都是朋友

嘛!”
“朋友?”景辰冷冷地回视花臂男,刚才因为看到叶涵歌安然无恙而放下的戒备此时又被拾了起来——不到一小时的工夫,这就成朋友了?
同是男人,花臂男见景辰这神情就知道是误会了。他尴尬地笑笑,转向地上的叶涵歌,但还没等他靠近叶涵歌,就感到肩膀突然被身后的人扣住。他不明所

以地回头,年轻男人眼中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了。
花臂男条件反射般地解释道:“我就想问问这位美女是跟谁一起来的,找她熟悉的人劝劝她。”
景辰这才松开手,到了这一刻,他已经差不多明白了,这包间里的人大概是在给一个叫“梁子”的人庆生,不过来的这些人里有彼此不认识的,这就导致叶

涵歌虽然走错了包间,但其他人都以为她是他们中谁带来的朋友,所以也没有人站出来问一句。
想通这一点,景辰对花臂男倒是客气了不少:“不用了,我这就带她走。”
说完再不管叶涵歌配合不配合,直接将人扛起,大步流星地走出包间。
报完警回来了解了事情原委的景钰总算放下心来,此时看到叶涵歌像个麻袋一样被景辰扛着出来,觉得有点好笑。然而没过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
三个人刚出了KTV的大门,就听到了刺破夜空的警笛声,再看夜色中分外夺目的红蓝警灯,已经离他们不远了。
景辰回头瞥了眼景钰:“你报警了?”
景钰缩了缩脖子:“现在可以撤销吗?”
“你当出警是过家家吗?”
“那怎么办?”
景钰做得也没错,刚才那种情况还真说不好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但是眼下,叶涵歌这个罪魁祸首还不安分地在他身上撒着酒疯,显然没有办法配合警方做什

么笔录。
姐弟俩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让景钰和KTV服务生一起去做笔录,景辰负责把“醉汉”叶涵歌送回宿舍。
景辰临走前,景钰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嘱咐他:“千万别去按门铃,晚归要被辅导员约谈的!”
景辰皱眉:“不回宿舍去哪儿?”
景钰说:“当然还是回宿舍,但是不能走正门。我们宿舍楼东边厕所的窗户上没有铁栅栏,一般窗子都是开着的,晚归的人怕被阿姨说,就从那窗子翻进去

。”
“你让我翻女厕所的窗户?”
“谁让你进去了?我看涵歌也不是完全不省人事,等到了宿舍,她搞不好酒都醒了,你把她弄进去就行。”
景辰还想再说点什么,警车却已经到百米外了,他只好扛着叶涵歌先离开再说。
转过一个弯是一条小路,此时夜深人静,路上连只夜猫都没有。
景辰猜叶涵歌在他肩膀上肯定不舒服,就轻轻将她放下。
刚才还在闹腾的她,此时却安静了许多。她浑身绵软无力,人刚一落地又直直地倒向他的胸膛。
这和片刻前的情况截然不同。
刚才把她从KTV带出来时太混乱了,所以他没来得及多想,但是此刻在如水的夜色下,幽静的巷道中,只有他和她。如果不算一年前那个错乱的吻,眼下大

概是他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了。
她柔软的身躯、冰凉的皮肤,甚至是她身上独有的洗发水香气,都让他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叶涵歌还在说着胡话:“我多喜欢你知道吗?”
景辰心里微微叹气,他当然知道了,明明唱得那么难听,还自得其乐地唱了这么多年,她有多喜欢周杰伦和《青花瓷》可想而知。
可是今晚,他却想自欺欺人地只听其中的三个字——喜欢你。
景辰又是一叹,怎么才能让这固执的家伙喜欢上自己呢?她那冒冒失失的男同学到底哪里好?听说连个简简单单的“模电”都考不过,还要她帮着补习,单

说智商这一点就不怎么过硬,不知道她是什么眼光!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直到感受到贴着自己的绵软身躯正在渐渐下滑,他才回过神来,伸手环住了她。
很想就这么一直与她相拥,但是他也知道,不应该这样乘人之危。
他犹豫了一下,如果扛着她走两公里,他是轻松一点,但她肯定会不舒服。他只好借着墙小心翼翼让她趴在自己背上,这才又朝文昌苑走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渐渐安静了下来,醉话也不说了,温热轻浅的气息有规律地扫过他耳后的皮肤,让他心里痒痒的。
他看看路灯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还有靠在他肩膀上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小脑袋,想着如果在她清醒时,他们也能这么靠近该多好。
他突然希望回去的路能长一点,像这样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跟她独处一会儿太难得了。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刻意放慢脚步,因为实在不算远,没多久还是到了文昌苑。
背着叶涵歌绕着她住的那栋楼转了小半圈,总算找到了景钰说的那扇窗户,果然其他一层的窗户都有个铁栅栏,只有这处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而且窗户还是

开着的。
只是想不到他景辰也有不得不扒女厕所窗户的一天。
借着稀薄的走廊灯光,可以隐约看到窗子里的格局,这扇窗户里面是间洗手间,再里面还有隔间,应该才是厕所。现在看里面黑灯瞎火的,应该没有人。
景辰悄悄松了口气,现在很晚了,没什么人,不然这要是被别人撞见,明天他肯定要以一个新的身份上BBS了。
放下叶涵歌,他将她叫醒。
再度醒来的叶涵歌好像酒醒了一些,睁眼望向他时,一双眼睛清澈如水。
他放轻声音问:“你自己进去没问题吧?”
时隔近一年,她怔忪了片刻,又问出了那句话:“怎么是你?”
一句话让景辰心中所有的旖旎幻想都消失不见了,景钰生日那一夜仿佛重演。
他沉下脸错开目光:“你希望是谁?”然而还不等叶涵歌回答,他又冷冷地盯住她,“你希望是谁也没用,要不是景钰打电话给我,谁愿意大半夜出来处理

一个醉鬼?”
叶涵歌仰头望着他,刚醒时迷蒙的神情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见她这样,他又心软了。说到底不喜欢他也不是她的错,可是看她把自己搞成这样,他又生气,大半夜喝成这样到底为了什么?难道是那智商不够的家伙给

她气受了?但他心里那点骄傲还在,哪怕明知道她已经醉了,明天醒来未必记得今晚说过的话,他还是抹不下面子去打听情敌的事情,只是在心里下定决心——

等他徐徐图之让她喜欢上自己后,他绝对不会让她像现在这样伤心。
他深吸一口气:“快进去吧,洗个脸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似乎是听懂了,默默点头,转身试图爬上窗台。但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窗台明明没多高,但她就像只熊猫似的,动作迟缓可爱,却怎么也上不去。
最后还是他伸手托了她一把,她才终于爬上窗台。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呼喝:“什么人在那儿?”
这边奋力爬墙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尤其是叶涵歌还醉着,直接一脚踩空摔倒在里面的地板上。
景辰见状,心立刻提了起来:“摔伤了吗?”
一窗之隔,没有人回应他。
刚才朝他们大呼小叫的人应该是校保卫处的,而且听脚步声那人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刹那间,景辰也没想太多,一手撑着窗台干脆利索地翻进了室内。
所幸叶涵歌没什么事,正坐在地上揉着膝盖。
此时脚步声已经到了墙外,他连忙拉起她靠在墙边,与此同时,一道手电光扫向室内,几个来回后没看到什么人,那保安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