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渺手一扬就躲开了,还看了看包装,道:“还差半年呢。”
巧克力上还有温渺的牙印,要是温渺拿了奥运冠军,我倒是能把这玩意儿拿出来炫耀,但现在……我满脑子都是上次陪程嵘去见心理医生时,心理医生说的

话:他有极严格的心理舒适安全标准。
也就是说,我把程嵘给我的东西转手送给了温渺,可能导致……
“这是我给你的东西。”程嵘表情冷漠,目光锁定我。
他什么时候走到我跟前的?看他这样子,我莫名心慌!
“给丁小澄的?怎么没见着给我吃点,你也太偏心了吧……”温渺嘟囔着。
巧克力是不是能让人开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下一秒温渺就不开心了。因为程嵘伸手从温渺手里夺走巧克力,两步跨到垃圾桶旁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给你的东西你不要,那就丢掉。”
“咚”一声,巧克力掉进空荡的垃圾桶。
这一刻温渺的脸,臭得像垃圾。
“你什么意思?”温渺冷静得很,就是涨红的耳朵不太冷静。
我把人拦下,劝解道:“处女座嘛,理解一下,理解一下。”我给全天下处女座诚挚道歉,事有急缓,实属无奈。
“一块巧克力有多金贵,我还不配吃?”温渺较真了。
我有时候认为温渺和程嵘应该是亲哥俩,都姓“犟”,犟脾气上头怎么说也不听。
温渺的质问得不到回应,我左右为难,又颠颠地跑到程嵘跟前,试图私下与他协商:“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的……”
“那你还给他?”程嵘不肯降低音量,犟着非要掰扯原因。
温渺自嘲地说:“那看来我是真不配吃。”
多大事儿啊,至于吗?我心里腹诽,可面前两人表情严肃是真较上劲了。
“程嵘,我冒昧问你个事。”温渺的语气一点不像是冒昧的样子,反而盛气凌人,“在你心里我算是你朋友吗?”
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打断温渺,说:“渺渺,大家都是发小,一起长大的,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
“要什么意思?”温渺眼睛里邪火翻涌,声音反倒平静得不行,“你知道微信朋友圈‘共友可见’吗?”
“不知道啊,我又没有智能手机。”他说这话摆明了就是绝交前兆,即便知道我也不说知道!
温渺涨红着脸,像准备放大招时读条被打断那样气闷,一个好脸色没给我,转头离开。
得,我又得罪一个。
“走不走?”
始作俑者程嵘在我把温渺气走之后又恢复了平静,还催促起我来。
我应了一声,翻身骑上单车。粉色单车顺着长坡而下,通过十字路口和桥洞,上了通往白沙洲的小桥。
我知道温渺的话是什么意思,尤其是在跟陈医生聊过之后。温渺觉得他和程嵘的关系,仅仅是有那么两个共同好友而已。
温渺比程嵘更早出现在我生命中,他能成为小团体成员,能与程嵘结交,都是因为我的“阴谋陷害”。
那年带着我打弹珠、玩沙子的表哥跟着父母去了别的城市,我又无法加入表姐的橡皮筋队伍,陷入孤立无援之时,温渺出现了。一辆小三轮开进隔壁门前,

小三轮上的木桶里伸出一个脑袋,不需要别人喊,温渺就自己跳下来,虎了吧唧地问我:“小矮子,你谁呀?”
我摔了甘蔗跟他打一架。那之后,温渺成了我的第一个小弟,也是第一个带头造我反的小弟。
那时白沙洲的小孩都排挤程嵘,我却因救了程嵘一命破了例。于是温渺就开始了“清君侧”行动,带着我的“小弟们”造反,围剿我。
白沙洲大路被绿荫覆盖,一群臭孩子追着我和程嵘,嘴里还喊打喊杀。那场景给我大舅看见了,他回家学给我妈听,还附带了一串“哈哈哈”。
我妈认为那场旷日持久的“白沙洲战役”爆发的原因是温渺吃醋了——我跟程嵘玩,不跟他玩,他吃醋了。
我却觉得是温渺觊觎大哥之位已经很久了。于是我想出一个拖人下水的法子,骗温渺吃了程嵘提供的进口零食,然后他成了另一个被“喊打喊杀”的对象。
温渺被迫逃亡,嘴里还嘟囔:“丁小澄,你阴险狡诈!”
我笑嘻嘻地让程嵘把进口零食拿给他,忽悠说:“反正已经是叛徒了,不吃白不吃!”
当时的温渺眼睛盯着零食,咽了咽口水,妥协了。
所以我想,是不是当初他们成为朋友的手段太不光彩,才导致今时今日这样的状况?
山地车和粉红单车一前一后驶进程家别墅的侧门,我把车靠边放下,之后张晚晴会先来这儿取了单车再回家。
“丁小澄。”
“嗯?”
“我给你的东西,以后不准给别人,听到没有?”
我没回答,他又重申:“听见没有?”
“你也太霸道了吧?东西不能给,以后是不是还不能跟他们玩?程小嵘你想霸占我呀?”我嘴里跑火车,心里想着要真是霸占,那叫什么事?冷酷校草霸占

我?想想还挺带感的。
程嵘拧着眉头逼我回答:“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我支着脑袋,敷衍地回应,又忍不住问,“为什么不能给?那是温渺,又不是别人。”
“温渺也不行,除你之外都是别人。”程嵘忽地语出惊人。
我讶然,怔怔地看着他。他眼里没一丝说笑的神色。
踌躇半天,我忸忸怩怩地开口:“可你的手机,游戏机不是都随他玩吗?”
程嵘表情奇怪,仿佛我问了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那是给你的,只给你。”
好嘛,我的心脏又开始打鼓了。那是给我的,只给我,意思是独一份,丁小澄专享?显然,程校草有一套我理解不了的道理。
“巧克力好吃吗?”
“好吃。”
“喜欢吗?”
我不明所以,点点头。
“我猜对了。”程嵘心情甚好地笑笑,忽然吩咐我,“你等着。”
簇新的山地车被他摔到地上,他噌噌跑进屋子,过了一会儿捧着一个盒子出来,盒子被他强行塞我手里。
“这是干吗?”我看着一大盒巧克力有些不明所以。
他却郑重地吩咐:“你明天带去教室吃,记住……”
“不准给别人!”我替他把话补全,“好好的,买这么多巧克力干吗?”
抹茶巧克力、黑松露巧克力,这一盒子大杂烩里五花八门,光看包装就知道不便宜。我在大脑里搜寻半天关于巧克力的信息,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试探着

问:“是不是因为上礼拜我说费列罗最好吃,周安妮说我没见过世面,你才买的?”
“周安妮是谁啊?”他的语气听起来颇牛,有种睥睨天下的即视感。
这时谁要是灌我一碗中药,我都会说:甜。
五月底的小团体也依旧是四分五裂的。周五中午,老李突然跑来通知放学,吩咐我们下午别来了。倒不是从此放假在家备考,是学校就初升高志愿填报问题

召集家长开了个填报会议。
杨超为此忧心忡忡,他说他不知道该去哪里好。
照我看来,他该担心的是有哪所学校会要他。
站在白沙洲的马路边,张晚晴踩着单车打转转,她下午得去钢琴老师家里接受指导,因此只是陪我回来而已。
她问:“你就一点儿不着急?”
我说:“我和你们一样,升高中部呀!”
张晚晴哼哼唧唧地说:“谁一样了?温渺可不一样。”
“他以后要进国家队的,当然不一样了。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我说着假大空的话,咬着张晚晴给我买的梦龙,她总用这个贿赂我,让我帮她把车骑走。
“给我吧!”我问她要车。
这次她却挥手拒绝了,脸上带着某种兴奋和羞涩:“不了,我自己骑车过去。”
我讶异地问:“龚嘉禾不来接你?”
张晚晴不知为什么心情那样好,蹬两下,踩着单车远去,声音像风筝一样飘高,高喊:“二进一晋级失败,龚嘉禾out !”
行行行,你们玩音乐的跟我有代沟,神经兮兮!我撇嘴掉头走向程家的别墅。
心理诊疗室的老师要去外地,打电话问程嵘能不能把时间改到今天下午。老师特别抱歉,说占用了我们的复习时间。其实我觉得,占得真好!
程家的别墅除了铁栅栏大门,还有扇缠着爬山虎的小拱门,有那种经典拍照地的感觉。我也想过在门口摆几个造型,但都被张晚晴嘲笑说戏多。
我叼着梦龙往里冲,没料到正好有人往外跑,“哐”一下撞个正着。我脑袋磕在木头上,嗡鸣声配着和弦,把我震蒙。
“没事吧——”
我捂着脑袋,心说怎么是温渺的声音?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温渺站在我跟前吗?
我愤愤地说:“你说呢?我都磕出脑震荡了!”
“这么严重?”温渺立马慌了,放下怀里的吉他包,拉开拉链就开始检查吉他,“你什么脑袋?别把吉他磕坏了!”
什么?我重要还是吉他重要?我恨不得冲上去给这吉他一脚。
温渺见我气势汹汹,立马解释说:“吉他是程嵘的。”
“哦,那算了。”
温渺的表情立马变了:“你这德行……”他没把话说完,确认吉他完好无损后,拉上拉链就准备走。
“哎,程嵘的吉他……你,你俩和好了?”我拉着他不让走。
张晚晴总认为程嵘和温渺有种默契,一种我俩并不懂的默契。一点小事,两人闹得天崩地裂,在我和张晚晴犯愁该怎么办的时候,两人悄无声息又凑一起打

游戏了。
温渺含含糊糊地说:“我还有事,先走了。办好了回头请你吃梦龙。”
说起梦龙,我刚刚叼着的梦龙呢?
蚂蚁闻风而至,盘踞在地上的梦龙周围。我悲痛欲绝地看着离我而去的梦龙,我才吃了三口!
我暴跳如雷,打算找温渺算账:“温渺——”
温渺呢?听见我的吼声,他加快步伐跑了。
“丁小澄!”程嵘拧着眉站在小拱门里,神色不满。
“我的梦龙……”
洁癖大王程嵘说:“你一会儿把这块地洗一洗。”
我不!
“我给你买哈根达斯。”
“好的!”
“走吧。”程嵘把单车推出来。
“王叔今天不送我们吗?”白沙洲上的车不多,除了常见的五菱面包车和三轮车,就只有张晚晴家和程嵘家有车。
“爷爷去看老战友,他送爷爷去了。”
“那走吧。”我跨坐上程嵘的车后座,还好他没打算骑山地车。
程嵘拧眉,有点不满地说:“你就不能坐得斯文一点吗?”
我不解地看着他,再看看自己,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腿分开两边,跨坐吗?
程嵘对着我指手画脚,说:“并腿,坐一边儿,就像张晚晴那样。”
“噢——你说‘甜蜜蜜’那样啊?”
我刚说完程嵘就咳嗽了,真是金贵的“小少爷”。
按照他的吩咐,我并腿在他车后座上坐好。他就是杞人忧天,还说怕我会掉下去,让我抓他的衣摆。
“开什么玩笑!就是把车子踩到最快,我跳下去,也能空中转体三周半再落地,绝对安全着陆!”
程嵘专心骑车。
“你别不信啊,我试给你看……”
“坐好!老实点!”
哎哟喂,霸道校草恐吓我,惹不起,惹不起。
隔了一会儿,我抓着程嵘的衣摆,叫他:“程嵘程嵘,你唱首歌。”
程嵘心情很好地回头:“什么歌?”
“就那首,周杰伦那首,那首叫什么名来着?”
我和他同时开口,他唱:“载着你,就像载着……”
我唱:“快使用双节棍,哼哼哈……”
程嵘说:“哈。”
他把头扭过去,专心看路。
我心说,他这声“哈”是什么意思?嘲笑我?
就是在这时车子驶上小桥,小桥边的建筑里传来带着混响的吉他声,有人开口唱:“云霞遮去半边你,无声无息入梦里……藏不住的风光旖旎,那是你……


我怔怔地开口:“是温渺的新歌。”
我抓着程嵘的衣摆想叫他停车,他反而滑出一段距离,单脚撑地,回头跟我说:“嘘!”
我懂规矩地放低音量,问:“温渺怎么躲在这里练琴啊?”
程嵘说:“他在等张晚晴。”
“啊?”
“他想唱给她听。”
被开口跪的嗓音惊艳之后,我气恼地问:“他说的有事就是单独给张晚晴开个人演唱会?太不够义气了吧!”我撸起袖子,准备跳车搞事。
突然,我腰上多出一只手,程嵘把我箍住,训斥:“别捣乱了,他好不容易才有勇气。”
“是……是想邀请张晚晴当舞伴吗?”
“嗯。”
我愣了愣,忽地满意了,说:“这个比龚嘉禾的遥控飞机有诚意多了。”
我们靠在单车上,听桥洞里传来的少年歌声。
程嵘问:“你觉得张晚晴会答应谁?”
龚嘉禾和温渺,张晚晴会答应谁的邀请?我想了想,很是犯难:“遥控飞机没意思,可是《三体》很难得啊。”
程嵘笑了,满脸都是少年意气,他把他和温渺的“秘密”透露了出来,说:“那是因为你不知道这首歌名字叫‘晚晴’。”
我怔怔的,这首“新歌”原来不是没有名字,温渺只是在等一个好时机公布,等一个机会唱给她听。
把《晚晴》唱给张晚晴。
我满心都被粉红泡泡填充,说:“哇——”这真是个新套路。
程嵘还扶着我的腰,以一人之力撑着单车和我,保持两者都不歪倒。他突然凑过来,我不自在地往后缩,人的眼睛捕获画面时像素有多高?我怎么觉得他眼

睫毛也在颤?
程嵘问:“丁小澄,你知道邀请一个女孩当舞伴是什么意思吗?”
我没说话。
他又说:“好像一直没有正式说过,但丁小澄,May I have a chance to dance with you ?(我能请你共舞吗?)”
我一直认为程嵘这样的人是有必杀技的。龚嘉禾需要出动遥控飞机,温渺得要写首歌,但程嵘,他只要站在那儿看着你,都不需要开口,你就会点头答应他

的一切要求。
“这……”
“好像我这样太没新意了?”程嵘突然开口,扭转我,让我看河西的高楼大厦,他指着连成一片的万达写字楼说,“丁小澄你看那儿——”
我……我承认这一刻我心都哆嗦了。
我怀疑程嵘可能有个小本本,上面记着一切我说过的胡话,随时准备找机会完成。比如:整栋大楼为我亮灯,LED灯拼凑出我的名字,然后一行字从大楼上

滑过……
“你开玩笑吧?”
程嵘笑得恣意,拿出手机点了点,举在我眼前。
手机处于拍照模式,就在焦点对准万达写字楼的时候,屏幕闪了闪,大楼的LED灯亮了,“丁小澄”三个字出现在那栋写字楼上。
程嵘为我做了这种事?
我哆嗦着,一不小心视线离开了手机屏幕。手机屏幕外的万达写字楼一片寂静,别说灯了,只有霾!
怎么回事?那大楼根本没亮啊!
我再看看手机,程嵘单手滑了一下屏幕,就像张晚晴自拍时切换滤镜似的。屏幕里,大楼上的字变了,变成滚动的“丁小澄,May I have a chance to

dance with you”。
我一会儿看大楼,一会儿看手机屏幕,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是我蠢了!压根没亮灯,这就是一个像自拍APP表情功能的小道具。
“这是假的,你耍我——”
程嵘抓着我的手让我把那些写字楼拍下来,每一栋楼上面都有我名字。
“当然是假的。这多便宜,写个小程序就行。”他还乐,还给我介绍,“还可以想拍哪里拍哪里,还能把字给改了,并且绝对看不出是假的。”
真的假的?我抢了他的手机,把文字改成:恭贺程校草少年秃顶。
我记仇,始终记得他说看我头顶像是已经秃了。我偷偷摸摸拍下照片,突然想起手机是他的,他想删就能删,瞬间又觉得没劲儿了。
程嵘特别大方地说:“我不删,你喜欢就留着。”
我嬉皮笑脸地问:“这多不好意思,多影响你程校草在广大少女心中的形象。”
程嵘思考两三秒,问:“你叫广大少女吗?”
我笑嘻嘻地回答:“我是广大少女之一。”
他一脸严肃,说出来的话叫我心如擂鼓。
他说:“别‘之一’了,就‘唯一’吧。”
那之后心理诊疗室的电话打来询问我们到哪里了,才把那段对话打断。程嵘骑上车,继续前行,风拂过静默但暗地汹涌的河水,抚平了夏日的毛躁。
我一颗心本来平静了,忽然听到程嵘哼起歌,前奏是:是否一颗星星变了心……
“来啦?”
心理诊疗室开在僻静的河东,在一块联排别墅里占着一户的空间。我们抵达之后就被廖老师迎进了门,程嵘落在我后面,被助理姐姐安排去了隔壁。
坐下之后,我就跟廖老师道歉,解释来晚的原因。
“不碍事。”廖老师很和蔼,约莫四十岁,往沙发上一靠,姿态悠闲得像个邻家阿姨。
她给我拿了点心,然后微笑着看一眼单向玻璃外的程嵘,问:“怎么样,最近有什么变化吗?”
我放下点心,给廖老师说起程嵘的近况:“也没什么变化……他和温渺吵了一架,但又和好了。怎么和好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问了,但两人都不肯说。”
“小澄,”廖老师忽然坐直,翻开了茶几上的档案,“你刚刚说程嵘和温渺吵了一架,原因是你把程嵘给你的巧克力给了温渺?”
我难为情地笑笑,说:“挺幼稚的吧?”
“不,我不觉得。”廖老师正色道,“我原本想多考察一段时间再跟你说的,但看来……”她摇摇头,似乎很头疼,“但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也或者是因为

我让程嵘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他更肆无忌惮了。”
“这是,什么意思?”我微怔,她这话我有些不明白。
“你之前吐槽的时候,说过程嵘是霸道校草霸占你。”
我惊慌地解释,连连摆手说:“那个就是开玩笑的……”
“是真的。”
“啊?”
“程嵘小时候黏着你,现在更是把你纳入非同一般的安全等级范围。”
我看着廖老师温和不失郑重的脸,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程嵘刚来我这里时,整个人处于防备状态,警惕过头,草木皆兵。聊了两年才慢慢使他不那么抗拒我。为了治疗,我帮他搭建起一个安全点。安全点是为

了让他给自己创造一个假想安全壁垒,从而透过安全壁垒与外界进行联系。
“安全壁垒可以说是他最特别的存在,能让他觉得舒适、安全。”廖老师缓缓道来,目光温柔,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觉得寒冷,“有些人会对自己的安全点产

生独占欲,会觉得安全点对他来说非常特殊……但这其实只是心理暗示产生的错觉效应。”
我转头看向单向玻璃后专注填表的程嵘,明明他看不见我,却忽然抬起头,目光与我相撞。我下意识地转开头,懵懵懂懂地问:“他的安全点是什么?”
廖老师似乎深呼吸了一下,说:“是你。”
“啊?”我大脑里一片空白。
然而不等我反应,廖老师又说:“我问他有没有让他觉得舒适的人或者东西,他没等我说完就说丁小澄。”她一脸慎重,“每隔两年我都会再问一次,每一

次他都说丁小澄。程嵘认定你是他的安全点。”
我看着廖老师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带着些许温柔和慈悲,我脑子里生出一个想法,问:“所以,让我陪他来您这里,不是因为程爷爷年纪大了?”
廖老师点头。
我忽然有些慌神,不敢对上廖老师的眼睛,转而继续看单向镜那边的程嵘。程嵘依旧仰着头,“看着”我。我脑子里的思绪杂乱得像被大风刮跑的柳絮,四

处飞舞。
我想起程嵘唱《唯一》,想起他刚刚说“别‘之一’了,‘唯一’吧”,想起他问我知不知道邀请一个女孩当舞伴是什么意思,想起我刚刚小鹿乱撞似的心

跳……
恍惚中,我再跟廖老师确定:“您刚刚说程嵘他……”
“程嵘认定你是他的安全点。”
啊,这样子。我了然地点头,忽然想起之前种种,又想起廖老师说的话,所以程嵘对我做的那些应该不是喜欢,对吧?
但我怎么……喘不过气了呢?


第五章 少年式的悲壮
那天回程忽然下起大雨,程嵘买下超市里的最后一件单车雨衣,把我罩在里面。雨衣是黑色的,我躲在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唯一有光的地方是帽子两侧的缝

隙。
下着雨也闷,雨水打在塑料雨衣上,震得耳朵疼。
我低头看见雨衣下方,隐约猜测我们在小桥上了,河水快与小桥齐平。我忽然想,温渺等到张晚晴了吗?
邀请一个女孩子当舞伴,是温渺喜欢她的意思吧?张晚晴,也应该是期待着的吧?
雨衣外一声炸雷,我抓紧程嵘腰侧的衣摆。
他似乎察觉到了,伸手安抚地拍拍我,应着雨声喊:“别怕,很快到家。”
那之后程嵘再一次对我说“May I have a chance to dance with you”时,我点了头,心也打起鼓,可我看着程嵘澄澈的眼睛,耳边是廖老师的话:你是

程嵘的安全点。
我猜我和程嵘想的,不是一回事。
这大概不是喜欢。
暴雨停了,水位一再上涨,河岸堆起沙包,地方台和卫视台争相报道,甚至把直播车开到堤坝上。
但在丁太太嘴里就成了:“不关你的事,老老实实地复习,别想着抓蚯蚓钓鱼!”
丁太太再三叮嘱要我别去河边,我还是想办法抓了三盒蚯蚓,系上蝴蝶结,送给我的青梅竹马们。只有温渺知恩图报,当晚就送了一条鱼作为回礼。
洪水算什么,这是季节和气候送给白沙洲孩子的礼物啊!
那时我不知道,洪水也可以吞噬生命,我能做的只是背着书包照旧上学。
临近放学时突然狂风呼啸、乌云翻滚,瞬间遮天蔽日,如同日夜颠倒,而后暴雨倾盆,再没停下。我和张晚晴上了程嵘家的车,温渺拿走了我的雨衣去菜市

场帮忙。
雨太大,整个城市都被水雾笼罩,车速一直不快。我从水雾弥漫的车窗隐约辨认出方位,快下桥时看见不少人逆行上桥,离开白沙洲。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我讷讷地问:“这是怎么了……”
王叔放缓车速,降下车窗询问,路人说:“别下去了,水淹上来了。”
张晚晴说:“多大事,白沙洲哪年不被淹一次?”
或许王叔也是这样想,继续拐弯下桥,然后降速刹车,叹息道:“回不去了,公路都被淹了。”
我往前座挤,暴雨把雨刮器变成废物,依稀看见车外白茫茫一片,河水淹上公路,把河边的小香樟树淹得只剩下树冠。
“王叔,你让我下车吧,我自己回家。”
程嵘死死扣着我,眼底写满不同意:“你疯了?雨这么大,洪水已经淹上公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