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让,江山失守。我迫不得已,寒暑假和每个周末都去“不差钱咖啡自习室”接受程天才的调教,偶尔来不了还得提前打报告。打完报告他还斤斤计较!
他呢,脾气见长,得了便宜还得寸进尺:“那你意思是你没错?”
程霸道划拉着算盘又开始算账,我当他和尚念经,自顾自拿纸巾擦课桌。
抱着木盒子的女孩子不甘寂寞,说:“哎,新来的,那个座位是放实验器材用的,你换个地方坐,万一磕着了……”
新来的?明明是程嵘叫我坐这儿的,怎么专捏软柿子呢?我最不喜欢像周安妮一样不懂礼貌的女孩子了,尤其她还没有周安妮好看。
于是我像个祸国殃民的妖姬,捅了捅程嵘:“她不让我坐这儿呢!”
程霸道超级凶残,冷冷一眼扫过去,说:“坏了我赔。”
噫,有钱了不起啊!不好意思,有钱就是了不起。
“哈哈哈——”顾妄笑得快断气,冲我说,“哎,小橙子,我后悔了。你坐回来吧,我给你搬东西。”
我说:“你不是不开心不搬吗?”
顾妄说:“现在开心了,何甜甜不开心,我就开心!”
看着郭德抱着校服进教室,我正襟危坐偷偷讲话:“你们班同学都这么神经质吗?”
程嵘回答:“嗯,都不正常,你别理他们。”
一堂课浪费了不少时间,只讲了十来道选择题就打下课铃了。郭德比我们还不愿意拖堂,还提前几分钟把新校服给发了。
准确来说,不是新校服,是A部校服。
东雅中学改革合并,东校区完全作为初中部,西校区作为高中部。又将高中部按原来两个校区划分为A部、B部,统一考试,B部前二十名升入A部,A部倒数

二十名降级去B部。
程霸道听到还要统一考试,并且只有前二十名才能升A部,气到爆炸,当场打电话叫程爷爷想办法,但我不让。
“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稳妥点不好吗?”
我说:“程小嵘你冷静点,你想想寒暑假和周末,我都在程天才的指导下兢兢业业学习,你对你教出来的人有点信心,好不好?”
事实证明,凭自己实力我也是穿得上A部校服的:“周安妮可喜欢这校服了,可惜,她是第二十二名,进不来!”我拿着新校服往身上套,想着周安妮给我

发的消息,脸上有点惋惜,“周安妮说我原来的班级就在艺术班旁边,她还看到了张晚晴……程小嵘,我们中午去找她吧!”
程嵘说:“她理过你吗?
“张晚晴是没拉黑你,可她接过你电话,回过你消息吗?
“你别这样犯……自欺欺人,行不行?”
一个星期过去了,星期六临放学时,郭德点了一串名字把人扣下,其中就有我和程嵘。
我对A部的了解全都源自程嵘的解说,他清了清嗓子,想勾我主动问他。然而我垂着眼帘,视若无睹,等着郭德的解释。
我并不高兴程嵘用“犯贱”这个词来形容我,哪怕他及时闭嘴收回,但不妨碍我知道他心里这样想,这样看待我郑重其事对待的友谊。
“以上同学跟我走,其他人放学……”
郭德并没有要求队形,我落在队尾,不出十几秒,程嵘拖拖拉拉黏到我附近,不说话,也不离开,就一直黏着。
像乖巧却照样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旦惹得谁爱怜,便死赖着不走。这样想让我有点胸闷难受。
一共六个学生被叫出来,跟着郭德进了一间实验教室,里面已经坐着十来个人了。
“自己找位置坐。”郭德走上讲台,吩咐道。
“丁小澄——”
“顾妄——”
六个人加入十几人的队伍,有熟识的立马打招呼寒暄。
在我眼里周安妮这个“熟人”是绝不会叫我的,但她脸上的“喜悦”的确不像作假。我瞥一眼程嵘,拎着书包过去问:“你旁边有人吗?”
实验教室的实验桌都大得出奇,一桌能坐两人,看到周安妮摇头,我便在她边上落座。程嵘提着书包,哀怨地看我一眼,在我后面坐下。
周安妮回头,眼神轻佻地在我和程嵘的校服上来回打量:“哟,A部校服,果然校服是最好的情侣装。是不是啊,程嵘小哥哥?”
初中毕业舞会的事已经过去很久,起初被周安妮追着问是真自闭还是闹着玩时,程嵘对她恶语相向,说过“关你屁事”。后来年纪增长,周安妮道了歉,他

依旧对她不假辞色。这次他只是看了她一眼,已经是相当平和了。
我一直觉得周安妮是个神奇又惹人厌的姑娘。初中时她总爱宣扬说自己要去艺术班,要当明星,后来什么也没发生,留在老校区普通班,并且搬到了我家附

近。
我问过她为什么。当时她嚼着口香糖,没心没肺地说:“金融危机啊,股票套牢啦,公司垮了,我们家破产了,没钱给我开公司当明星了。”说得就像讲故

事一样。
除了讲故事,周安妮还擅长惹人厌。
“哎,你怎么不跟你小哥哥坐一起?吵架啦?”
程嵘适时加入话题,趴在实验台上企图控诉我,黏黏糊糊地说:“我已经道歉了。”
周安妮眼睛瞪得像铜铃,生怕她觉得程嵘太奇怪,我连忙妥协说:“好好好,不是什么大事,我没生气。”
程嵘说:“那你坐过来!”
口吻很是颐指气使。
其实我本意是想离他远点,与“犯贱”那事没关系,而是我终于意识到我和他好像不该那样亲密。
程嵘眯眼看我,在逼我就范和继续装可怜之间,何甜甜选择了坐下。
“你——”程嵘锁眉,相当不甘愿。
何甜甜没看过前情提要,还以为程嵘是在欢迎她:“就剩你这儿空着了,不介意我跟你一组吧?实验搭档。”
“你跟程嵘是实验搭档呀?”周安妮热络地展开交际。
何甜甜仿佛很高兴有人问到这个,滔滔不绝地宣扬她和程嵘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周安妮眼珠子一转,坏水往外冒:“丁小澄,你和程嵘每个礼拜都要‘约会’,他没和你说过这些‘传奇’?”
组队竞赛答题获第一,任何实验都能达到最快速度和最高完成度,干任何事都能把第二名甩老远……程天才犀利到如同开了作弊器,但这些“传奇”,他的

确没有一一告诉我。
都是我问起,他才会停下笔干巴巴地回答两句,末了还加一句“也没什么意思”,仿佛他的高中校园生活苍白无趣。
听了何甜甜精彩纷呈的版本,我才知道货不对板,但是我依然不能丢了气势。
“他说没说过我干吗跟你说?”
“怕她吃醋。”
我和程嵘同时开口,丁式牛皮被程嵘戳破,还被他渲染上一层粉色。周安妮开始怪腔怪调地打趣,何甜甜则快要崩溃:“吃醋?约会?”
我解释:“他瞎说的,我们是正儿八经的学习小组!”
“哎,哎,别聊了——传卷子行不行?聊天去茶馆啊!”顾妄在程嵘身后,敲着桌子不耐烦地嚷嚷。
转身我才看见桌上的试卷,拿了试卷才明白郭德召我们来干什么——要选十二个人去参加密室逃脱之高考争霸比赛。
听名字就是个倒霉活动,参赛还得考试。一张试卷三十分钟,筛选出十一个人,周安妮和另一个男生分数一样,最后她被留下了。
“你刚刚跟老师说了什么让老师留下你?”
周安妮笑嘻嘻道:“我说我们家开密室逃脱游戏室的。”
比赛就叫“密室逃脱之高考争霸”,家里开密室逃脱肯定占优势,老师选择周安妮也不是没道理。
我应了一声,充作回应,周安妮笑吟吟地看我:“我们家都破产了,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我们家还能开密室逃脱?”
其实我不好奇,人家的家务事,我费那个劲调查清楚干什么呢?
周安妮自顾自地乐了,说:“我骗人的啊!什么密室逃脱,是我妈在那里当前台而已。”
我真不知该夸她乐天挺好,还是该说骗人不对。我想也许是周安妮有自己独特的处世哲学,而我浅薄了看不懂。
走神了两分钟,教室里的学生忽然交谈起来,郭德站在台上目光慈祥:“那组队我不管,你们自由组合!”
我忽然就听不明白郭德说什么了,疑惑地问:“为什么还要自由组队?”
“密室逃脱有两人场、四人场和六人场,大家自由组合。”
程嵘解释完,周安妮已经离开位子去找人组队了。A部学生速度很快,没两分钟就把组队名单报给郭德。
郭德低头在纸上记录大家报名参加的场次和相应的名字:“四人场缺一个,二人场没人报名?怎么回事,二人场难度系数高,都不敢去?”
我想了想举手报名:“我去。”
与此同时,郭德那句“程嵘你去”刚好落下。
听我说完郭德笑了,说:“那行,就你们俩……”
“老师,我想去二人场!”
“老师!”何甜甜站起来,阐述她的竞争优势,“我和程嵘当了两年实验拍档,我们之间更加默契。”
在场同学表情多多少少有些微妙,组队随意得很,自由组合,谁都可以。但在郭德确定了人选之后再跳出来自荐,总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
一时间,郭德愣在台上没说话。
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喊:“那就投票选呗!怎么说也是事关集体荣誉的大事!丁小澄,说出你的优势!”
“我?我没什么优势。”
就一句话,程嵘眼睛里闪着的小星星一下就暗淡了,他说:“丁小澄——”很是无可奈何,像是失望,又像是埋怨我不肯放过他那句无心之失。
他就是这样,让人忍不住想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仿佛口气重一点都是对他的残忍,谁又忍心对他残忍?
至少,我不忍心。我抽出那张差三分满分的考卷,弹了弹,随意地说:“我没什么优势,就是聪明!”
程小嵘一下就高兴了,眼睛里的小星星能把人闪瞎。
周安妮第一个为我摇旗呐喊,说:“丁小澄,你牛!”
何甜甜有理有据,指着比赛说明阐述观点,什么二人场实验占比大、难度系数高,叨叨一大堆,直接被周安妮打断:“你就是觉得你更占优势呗?”
“这事关学校荣誉,应当大家投票决定!”何甜甜义正词严。
她脸都红了,要是两年以前我遇上这样的姑娘,这样软绵绵,又带着一股青涩情意的姑娘,我总忍不住戳破人家的绮梦——为我自己那点没琢磨明白的小心

思。
就像当初对周安妮那样,打破她对程嵘的幻想。
现在却不会了,不会,并且不忍。
我举手表态:“要不然……”我去四人场好了。
话没说完就被程嵘打断,他说:“那就投票啊,从我开始,我选丁小澄。”
顾妄果真是何甜甜不高兴他就高兴,拍桌子狂笑,还喊:“何甜甜,你听过一票否决权吗?”
我觉得糟糕透了,不是为程嵘的不留情面、何甜甜的尴尬,也不是为满座人脸上的调笑,而是为我心里隐秘的欢喜。
他选择我,我如此欢喜。
但廖老师说,我之于他,只是“安全点”。
比赛那天是工作日,学校派车接送,但程嵘拒绝了:“我家里有车。”
“你家里有车,你替我拒绝干吗?”
我在洗漱间刷牙,把话和漱口水一起吐出来,然后洗脸,倒腾护肤品——郁美净和防晒霜。
“这是什么?”程嵘转移话题。
“郁美净。”
“哦,我试试。”
我给他挤了一点儿,他看了看手心那点白霜,伸手朝我脸上抹。
“喂——谁让你往我脸上试?走开啦!”
鸡飞狗跳不可开交,丁先生和丁太太看了笑呵呵,还点评两句“感情还是这样好”“两小无猜嘛”,然后甩下我们孤男寡女就这样离开。
“妈——”我冲出来嚷嚷,“你倒是把钱留下啊!”
程嵘不慌不忙地从洗漱间出来,挑破真相:“钱不是在桌上吗?”
“哦。”
我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我不能离他太近。
早饭是甜酒冲蛋配油条,程嵘拿起筷子夹油条,让我不由自主看看自己直接抓着油条的手。跟他一比,我吃相都不能用“不雅”来形容。他呢,咬着油条也

能笑得好看,也不怪何甜甜会对他情窦初开。
在投票风波之后,顾妄主动示好并告知我一堆程嵘与何甜甜的“秘密”:两年固定的实验搭档,大家各自换了好几拨,就他俩没换;何甜甜说程嵘很照顾她

,被女生打趣,何甜甜又解释说他俩目前都想好好学习……
话说得模棱两可,程嵘没有否认,风声就这样传出去了。直到反派一样的我出现,大家才惊觉,“关系好”和“关系好”之间差距悬殊。
我胡乱甜蜜着,程嵘猝然审讯:“丁小澄,昨天傍晚六点到晚自习上课的这段时间里,你在哪里?”
我态度强硬:“干吗?警察问讯啊?”
“你去乐团找张晚晴了。”
居然是陈述句,一副用不着我承认,他都清楚的口吻。其实我没有故意去乐团找张晚晴,我只是想去看看。
周安妮说张晚晴已经很久没去交响乐团训练,而我的信息还滞留在张晚晴发的朋友圈,说她成为乐团大提琴首席;周安妮说张晚晴三个书包交替用了两年,

除了校服还是校服,而我的记忆里张晚晴一学期恨不得有五个书包,每天轮着换……我想知道她怎么了。
程嵘叹气:“你去找她干什么?她又不肯理你。”
我放下瓷调羹,调羹碰撞瓷碗发出声响,又冷又脆:“我总得知道真相,总要弄清楚为什么——”
“她不联系你,这还不够表明态度的吗?”
“你跟她是亲戚,你明明能帮我约她出来,我至少要知道为什么她就突然不联系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我——”
程嵘身体往后靠,隐隐有抗拒的意思:“是她做错了,跟你没关系。”
我赌气道:“那我自己去找她!都在一个学校了,我难道还堵不到人吗?”
“丁小澄——”
“我吃完了。”把碗一推,我非暴力不合作到底,换完衣服站在门边,无声地催他走人。从出门坐车到抵达比赛场地,全程不发一言,我用所有的肢体语言

表达“我不高兴”。
在候场区等待时,程嵘终于松口了:“是不是我不帮你,你就自己偷偷去找张晚晴?”
我睨他一眼,心说这不是废话吗?
“行了——”程嵘无奈地妥协,“比完赛带你去找她,行了吧?”
“你要是骗我,你就——”
程嵘挑眉,笑得危险:“我就怎么?”
相较于程嵘拿我没办法,其实我也拿他没办法。
“嘿嘿嘿,没什么,到我们了,比赛了,比赛了!”
得了程嵘的承诺,我这颗心一直飘着没落地,进了二人场的密室也觉得脚步飘忽,等程嵘把第一关解出来,我才后知后觉想起这是比赛。
进了第二扇门,难度升级,一整面的数学题需要解,这虽然难不住我们,但需要费点时间。
题解出来答案全是两位自然数,我点评说:“谁想的招,太损了。先解数学题,再把数字转换成英文字母或者……”
“是元素周期表。”程嵘没等我推测完就说出正确答案,“再打开第一关获取的宝箱,根据提示的元素,用宝箱里的化学实验器材做实验,把实验得到溶剂

放入检测杯里,密度符合要求就能通过第二关……”
“倒霉孩子……我才说一句,你全说了!”
何甜甜跟程嵘做实验怎么会不默契呢?他完全不需要任何人,他脑子转得太快了,或者说别人需要思考的东西,他能轻而易举找到其中的联系。跟他打配合

,只要在该递东西的时候递上他要的东西就行了。
第二关如此,第三关也如此,我索性偷懒,全程让程嵘闯关,我就负责大惊小怪地探险加破坏主办方设施。
就这样,我们居然还是用时最短的一组。
郭德笑呵呵,说:“你俩长得好看,等会儿你俩上台领奖。”
我说:“后面还有四人场、六人场呢,你这话说得太满!”
“这要是赢不了,那全是酒囊饭袋!顾妄,我说你呢!”郭德还点名。
被点名的顾妄臭着一张脸,指着实时播放的屏幕说:“您去操心四人组去吧,您看何甜甜做的什么实验呢?那试管,她捏着哪儿呢?”
“我的天——”
郭德惊呼诧异的空当,程嵘拖着我说:“走吧。”
“干吗?”
“你央我办的事,怎么自己忘了?”
“找张晚晴?”我摸着脑袋想不明白,“可她现在不是在学校上课吗?”
程嵘说得另有深意:“不是上课的时间找不着她。”
我心沉了,但又很快浮起来,寻找张晚晴的第一站是某个大型商场里的电玩城,喧嚣动感的电子音乐,衣着清凉在跳舞机上扭动腰肢的小姑娘……我们没找

到人。
我觑着成排的娃娃机,说:“也许她喜欢抓娃娃呢?”
第二站是废弃广场,打着鼻环的跑酷青年、滑板青年扭头打量误入者,神情冷厉,依旧没找到人。
我说:“多好,锻炼身体!”
第三站是被不良少年占据的烟雾缭绕的咖啡店,里头充斥着脏话和推搡,老虎机摆在墙角,桌上放的不是咖啡杯而是扑克牌。但仍然没找到人。
我明白程嵘的意思,他把见不得光的、叛逆的、藏污纳垢的事实摊在我面前,逼我承认我和张晚晴早已不是一路人。
她是跳舞机上挑染了五颜六色头发的小姑娘,是穿着低腰裤蹲在废弃广场的滑板青年,也是咖啡厅甩牌说“四炸”的叛逆少女……但不是拉大提琴的假淑女

,叫嚣着让我宠她的小公主。
脖颈被伤感压弯,我垂着头,盯着脚尖。程嵘勾着我的脖子拖着我拉近距离,他的呼吸就在我头顶耳边。他说:“丁小澄,这不是你能强求的事,她已经变

了。”
“变了……”我喃喃附和,想起政治老师说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张晚晴变了,那又怎么了?谁能保证自己永远不变呢?
他捏着我的后颈,逼我做出作罢的承诺。
我摇头说不行。
八岁时,张晚晴挡在我前面,说别怕,蛇来了先咬她;十二岁时,我被人讽刺总穿表姐的旧衣服,张晚晴瞒着张太太,拿自己没拆吊牌的衣服塞给我;十四

岁时,张晚晴说她不想跟我分开……
“不行啊,程小嵘,我控制不住自己,换成是你我也会强求到底。”我抬起头,拿浸了水的眼睛看他,“她是我的姑娘,是我的小公主。”
程嵘盯着我看了足足三十秒,而后叹气,就在我以为他妥协的时候,他说:“那我呢?”
“啊?”
“她是你的姑娘,我呢?我是你的什么?”
我真不该指望自己能打动程嵘,他就是随时随地、不分场合地斤斤计较!
我说:“你?你是幼儿园小朋友!”
程小朋友气鼓鼓地把手一甩就走,把我丢在路口。我就纳闷了,特别想说“程小嵘你是男孩子,不要一点小事就随随便便生气”,但我怕他发飙,只能哄着


“喂——小朋友,你去哪儿啊?”
程小朋友一脸冷傲:“找你的‘小公举’去!”
我当他还生气呢,哄了一路。他努嘴说:“喏,就这儿。这里再没有,我也不知道她能在哪儿了。”
我转头看招牌,是个酒吧。镭射光、劲爆音乐、舞池和疯狂甩头扭腰的那种美式酒吧。这是迄今为止,最令我震惊又觉得理应如此的地方。
然而我俩忘了时间,下午五点不到,里面除了工作人员再无其他人。
“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兀自宣布,七弯八拐从巷子里出来,前边正好是通往江边的路,“走走吧?”
说是走走,其实是带着全家桶、奶茶和鸭脖子在沿江风光带找个石凳坐下。九月的阳光没那么毒辣了,尤其快到傍晚,风凉快,景也好。
吃饱喝足开始谈天,程小嵘难得地絮叨好久,他刚结束铺垫,进入正题问我比较喜欢哪个国家,我就说:“嘘!你听——”
程嵘配合着闭嘴屏息侧耳,一个男生说:“你怎么能这样?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失望和无聊两种情绪在程嵘脸上交叠,没错,就是小情侣吵架。
我勾着手指叫程嵘凑过来,怕惊扰了男女主角,小声在他耳边说:“打个赌,你说是男生强势,还是女生强势?我觉得是女生。”
程小嵘莫名其妙地揉揉耳朵,说:“不一定。”
男声又说:“我自问对你不错吧?又不是多过分的事,至于让我在朋友面前下不来台吗?包包衣服鞋,你要什么我没买给你?”
程嵘挑眉,意思是“你看吧”。
我却不同意,女生还没开口说话呢,谁知道会不会“反杀”?
果然“反杀”了,“反杀”了我。
女声响起时带着让我窒息的熟悉感,让我不由自主从这个看戏的最佳角落冒出头,无端卷入我缺席两年的偶像情感剧。又让我明白,当“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的情节发生在我身上,这不是生活的惊喜,而是残酷的真相。
长大后的张晚晴长什么样子?衣着鲜艳,妆容靓丽,眼线整齐,纤长的指着男生鼻子的手指上是繁复的水钻和亮片。她说:“滚你的龚嘉禾,我问你要了吗

?明明是你自己要送的!”
“哈?我死乞白赖要送的?好,就算是我非要送的,我送东西是什么意思你不明白吗?”
鸭脖子和烤翅索然无味,我尝不出咸淡。程嵘说真相很丑我不信,非要亲自扒开。但扒开了才知道,谁要骗我呢?没必要啊。


第八章 我拥有的都是侥幸
A部高三一班所在的楼层是全校制高点,教室外的过道是走廊也是阳台,常年被大片男生占据,据说那个位置可以把对面楼艺术班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我厚着脸皮站在男生堆里,何甜甜路过时斜眼看我、轻蔑地冷哼:“女孩子还是要自重。”
这话她还是学的我。
她这么讽刺我的原因,我俩心知肚明。她把打扫完公共区域回来的程嵘堵在楼道里,强行送公仔,我下楼时正好看见,笑笑说:“女孩子珍爱的东西还是不

要轻易送人比较好,人家不稀罕,多尴尬呀!”
“多尴尬呀”学的是岳云鹏,这一句就让何甜甜垮了脸。
何甜甜一直觉得上次参赛夺冠是我沾了程嵘的光,本来就看不惯我,旧恨添新仇,对我的一言一行她都恨不得带显微镜来挑刺,梁子大得非比寻常。
我不以为意,让她落个自讨没趣,终是离开。
从小到大看书都有程嵘监督,近了不行,远了不行,躺着不行,光线太暗不行……亏得程唠叨严格控制,让我视力良好,也就没有错过站到艺术班走廊上的

张晚晴和死皮赖脸来哄她的龚嘉禾。
在江边的那个下午,那些细节在我脑子里回放了无数次,我想我错在当时不该站起来。
他乡遇故知,不能是在对方最狼狈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