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锦看向远处的山涧,挺认真地说:“阿衡,是人都会犯错,你莫要太依赖我了。”
我依赖你了吗?分明是你很淡定地对我说:我们朝东南方向去吧,那里看起来一片祥和。
沈衡闭了闭眼,却也知道现在实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眼见后面的黑衣人越追越近,只得探着身子朝前望了望。浓浓夜色之间,依稀可以看见对面似

乎有一处峭壁。她捡起一块石头试探地丢过去,果然听到一声坠地的回响。
还好,情况并不算太糟糕,他们是到了两座崖壁之间的间隙了,虽说误入死路,但到底对面还有一处地可以落脚。
“飞过去吧。”虽然有些远,但以她的身手,应该不成问题。她这般说着,已然伸手拉了他纵身跃出,身子腾起时,依稀听到对方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但

她没有认真去听。
直到飞出去的身体突然在半空中下坠,她才明白过来苏月锦说的那句话有多么重要。
他说的是:“不能过去,我不会轻功。”
会武功的人不会轻功代表什么?这就好比做厨子的不会颠勺,卖字画的不会磨墨,做县太爷的不认识几个大字一样不可思议。
苏月锦的身手她是见识过的,莫说朝堂,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数一数二的。这样的人物不会轻功?这怎么可能呢?
但是有的时候,事实就是这么胜于雄辩。
如果她摔死了,肯定会变成冤死鬼吧。
事实证明,主角都是福大命大的。
沈衡再次醒来时,并没有飘在空中,而是被安置在一处简洁、干净的茅屋内,屋中一名阿姐笑吟吟地摸着她的脑袋:“姑娘可好些了?”
她是被这座山崖下居住的村民救的,整个村子大概一年到头也进不来一两个新鲜人,她刚摔下来那会儿也只记得在场的村民关切的呼喊。
照理说,这处地界不该有村落出现的,而且这里面的人,也状似从未出去过。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打算等有时间了再出去探探,因为眼下,她还得去照顾那个摔瘸了的千岁爷。
沈衡端着熬好的药碗进去的时候,某人正在床上摆弄手里的砚石,那当真是爱不释手地不住端详,全然没有一个病人的自觉。
沈衡坐在床边,为他盖了盖被子:“今日觉得如何了?”
“尚可。”他瞄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碗,“先放下吧,冷了再喝。”
冷了正好用来浇花吗?
接触的时间越长,沈衡越发现这是个极任性的人,总是就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她看着不远处那盆不甚精神的水仙,诚恳道:“您就没觉得,这花开得都有一股子药味了吗?”这好歹也是屋里唯一的盆栽,他能不能别这么糟践?
苏小千岁没说话,只是默默翻了个身,继续玩他的砚石,一副很不配合的样子。
“今日没放那么多黄连,不会太苦。”沈衡苦口婆心地劝道。
他面上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神色淡淡地说:“我不怕吃药,只是不太喜欢这个碗的形状。”
沈衡淡定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茶杯,四方的,仔仔细细地倒了满满一杯。
“我不喜欢茶杯上的青花。”
沈衡又掏出一只净面白瓷的:“可以喝了。”
所以说,有的时候,“多才多艺”也是被逼出来的。
环顾着略显窄小的木屋,沈衡不由得感慨,都说绝处逢生,若是没有山崖之下的这处村庄和下落时接住他们的参天古树,他们可能就真的活不下来了。
山崖很高,虽不至于万丈,但也相差无几了。
苏月锦摔断了腿,虽然沈衡一直不愿意承认那是自己压的,但醒来的时候确实是他护她周全的。
犹记得当时看见他脸色苍白的样子,她慌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趴在他身前,急声询问:“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抬手摸着她的脑袋,温声安抚道:“早就让你少吃些,总是不听。”
村里的大夫是位上了年纪的长者,身子骨一直不大好的样子,医术却是极佳。
苏月锦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硬是被那一碗一碗的药汤子给救回来了。
骨头被接上之后,虽说腿能动,但到底伤及筋骨,再加上各处的大小擦伤,总是要好好将养一段时日的。
他们现下居住的茅屋,是巫家大姐为自家弟弟将来娶亲盖的,独门独院,算不上顶好,倒也干净整洁。
沈衡住进去之后,巫家大姐还热情地拿了好些贴补和被褥。
村里的人确实都是热情的,就是不知道,外头的人找不见他们,要急成什么样子了。
“苏家娘子,我们要去收苞谷,你要一同去吗?”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只是那一声“苏家娘子”直接惹得她脸红了半边。
刚进村子那会儿,苏月锦这个“祸水”就招了好些大姑娘、小媳妇围观。开始的时候,沈衡因着担心他的身体,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但是渐渐地,提亲

的人却越来越多,每日应付那些热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是极费神的事情。
最后闹得苏小爷也烦了,直接来了句:“苏某已有贤妻在前,劳诸位费心了。”就这么把大家给打发了,但沈衡也因着这句话,从“沈大姑娘”变成了“苏

家娘子”。
“阿衡,她们在叫你呢。”沈衡放在被子上的手被轻轻拍了拍,她深吸一口气,分明在某人脸上看到了“戏谑”二字。
他们所在的这个地方名唤博古村,虽然不知道怎么会叫了这么个雅致的名字,但村里的人确实都识文断字。
里面的人,几乎三分之二的村民都姓巫。
这并不是一个大姓,在庆元朝,她也不曾见过几个这个姓氏的人。沈衡曾问过他们是否是家里的氏族最先发现了这里,而后才举家搬迁的,得到的回答却很

含糊,显然,他们并不愿回答。
跟山崖之上的禹城不同,这里虽则环山,却有着一大块适合耕种的土地,住在里面的村民都能自给自足。
“苏家娘子看着细皮嫩肉的,做起农活来倒是麻利呢。”一名站在沈衡身边掰苞谷的大姐笑呵呵地说。
沈衡一面友善地笑了笑,一面道:“我爹在家也时常做些农活,所以我自然都会一点。”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她爹干活的原因是,他每个月的俸禄要用在送礼上,自家庄子上干活的奴才嫌弃工钱给得太少都走了,他就只得自己把农活揽下来了。
“都说贤妻嫁俊郎,姑娘这般贤惠,确实是个有福气的。”沈衡面上做娇羞状,心底却将她的“俊郎”骂了个痛快。
“咱们村上,就从未有人出去过吗?”她状似无意地问。
“没有。咱们这四面都是大山,从老辈扎根在这就没人出去过。苏家娘子既然来了,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咱们博古村虽说没有外头繁华,吃穿用度却是从

来不愁的。”
沈衡闻言略点了点头,心下的疑虑却更重了些。
诚然这里的人都是极好的,夜不闭户,田谷共享,谁家的老人年纪大了,不消说,跑来帮忙的年轻壮汉总是不缺的。只是,若说没人出去过,她也是不信的


前不久她便看到一户村民的妻子着了件纹花盘扣的织锦缎子,虽说那缎面是五年前流行的花样,却足以说明问题。
要么,这村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人出去采买些东西进来;要么,就是这里面也有人同他们一样,是误打误撞进入这里的。
她和苏月锦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饶是这样从山崖摔下来也将养了好些时日,若是普通的村民,断不可能从上面摔下来而毫发无损,真有万幸,也不可能人

人都能摔在那棵参天古树上。这也就是说,博古村内必然有通往外界的途径,或者说,从外界进来的途径。
收了苞谷回来时,天空已是撑起了一面余霞,红艳艳的松拢在这处静怡的小村庄里。
炊烟四起的石瓦木屋,早就腾起了阵阵饭香。沈衡吸了吸鼻子闻了闻,只觉这样伴着柴火炉灶的味道,当真是住在上京多年的她许久不曾闻到的了。
一路走过来,她特意放缓了脚步。都说闻油烟味也能填饱肚子,她打算先“吃”个半饱,然后回去就可以少吃一点自己做的饭了。
每逢饭时,都是苏月锦和她最痛苦的时候。因着一个不会做饭,一个不怎么会做饭,导致两个人时常对着一桌子饭食大眼瞪小眼。
“我回来了。”她进门打了声招呼,转脸开始琢磨今天的晚饭。
方才在田里,她摘了些玉米、青豆和圆白菜,房梁底下还挂着那日巫二嫂子送来的腊肉。她得好好想想怎么将这四样东西炒成两盘菜。
“玉米炖白菜,还是青豆炖白菜呢?”
苏小王爷拄着个拐棍蹦跶出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她自言自语。
他低头朝菜篮里瞅了瞅,颇有些指点的意思:“玉米怎么能炖白菜呢?你要用青豆跟玉米放在一块煮,这两个才是一样的东西。”
沈衡一开始还有些不信任他,但一琢磨面前这位爷是天天吃御膳的人,他出的主意定然是好的。
于是,沈衡在苏王爷的“旨意”和自己的创意之下做了一道青豆玉米汤和圆白菜条炒腊肉。
或许你们并不知道白菜条是个什么东西,其实它只是切得比手指头还粗的白菜丝而已。
“要不,尝尝?”菜上齐之后,沈衡咬着碗边看着他。
苏小千岁从善如流地拿起筷子戳了两下,很坚定地摇头,道:“好像不太能吃。”
东西哪里有能吃不能吃的?熟了都是一个味。
沈衡不满道:“先吃吃看,不行再吐掉。”
“那你先吃一口。”他单手支头,摆明了不肯“身先士卒”。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饭桌上僵持了一阵,最后还是沈大小姐拿起了汤匙。
其实她每次做饭时的态度都是值得称赞的,因为她真的是很认真地在做,也不知道为啥就不好吃。
“算了。”沈衡最终还是将汤匙放回汤碗里。她承认,她确实没有勇气每天都尝试一种呕吐的方式。
起先,苏月锦还病着时,她天天都能吃饱饭,那是因为左邻右舍都会热情地送些饭菜来。但是长时间吃人家的总是不好意思,她就只得另起炉灶,偷偷在厨

房里琢磨。
“咱们凑合着吃点吧。”良久,她讪讪地建议道。
三天了,她除却饿急了扒两口白饭、嚼两根黄瓜以外,肚子里真的是空空如也。
苏月锦歪头看了她一会儿,挺嫌弃地说:“能吃的都可以凑合。”言下之意就是这个不能吃,根本没法凑合。
“那便不要吃。”两人平时虽说也会斗嘴,但沈衡今日真的来了脾气。
村里的人没少照顾他们,她要是给些金银首饰又觉得污了这份质朴,所以她每日都会去田地里帮忙,姑且不论回来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单说饭做完了还被他

奚落就觉得很不痛快。
“你难道不认为,今天这汤做得不好完全是因为配菜的关系吗?”如果用玉米来炖白菜,一定比这个好吃。
“同样的菜色不同人炒,总是有所不同的。”苏王爷不承认是“战略”上的失误。
“那不如你来炒。”都说怒从胆边生,恶从心头起,沈衡今日倒是难得胆肥了一次,说完还瞪了苏小千岁一眼。
“阿衡,迁怒于人真的不是一个好习惯。”他这样说着,没再计较什么,慢慢悠悠地拄着拐棍出去了。
沈衡很少这样无端地发脾气,眼看着他一瘸一拐地出门,心里反倒有些不是滋味。
他的腿是因她才摔断的,虽说好些了,但近些天他都没吃上几口好饭。他好歹也是个皇子,如今落魄到成日吃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抱怨两句也是难免的。
她坐在桌前叹了口气,还是决定将人先找回来再说,不承想,刚推开门便看到他站在屋外院墙木栏边上,略有些歉意地对隔壁的巫三娘说:“大姐,我家娘

子的手被开水烫了,做不得饭,您家可还有剩的,我们略吃一口便好。”
巫三娘本来在自家院中收拾杂物,一听这话当场就笑开了:“苏相公这是说的哪里话?咱家旁的没有,偏是菜多,你等一等,我这就进屋给你拿去。”
“那便多谢了。”
苏月锦的脸还是那样清清冷冷的,但是沈衡依旧能感觉到他说出那句话时略微的不自在。
他应该是第一次开口求人吧。
苏小千岁拎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沈衡一直靠在门边傻傻地看着他,整个眼圈都是红的,如兔子一般。
他并没有催促她进去,而是随手拉着她,和她一同坐在了门前的小凳上,细细碎碎地说:“三娘家的饭挺香的。”
她点头。
“比你做的好吃。”
她继续点头。
“等下将你的手用开水烫一烫,我们就可以多蹭几天饭了。”
她愣怔着,瞠目结舌地看向他,一副挺没心眼的样子。
苏月锦笑了,伸出手指,轻轻一戳她的脸蛋:“傻不傻?”


第五章
骂街你会吗?
暮色里,那张清俊的笑脸被笼上一抹微红的光晕,像是近在咫尺,又似遥不可及,眼底的宠溺却又那样真实。指尖滑过的触感微凉,亦如两人初见时的清冷

,却不知怎的,让沈衡红了脸庞。
秋收之后,农家人都喜欢将邻里聚在一处,互相招待着做些酒菜。
沈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只得依着苏小千岁的主意,将手包成两个包子,觍着一张脸去蹭饭。
巫三娘热情地走上前,一面挑着最嫩的小排夹到她碗里,一面道:“天可怜见这娘子,大热天的连遭了两次这样的罪,下次烧水的时候可要注意着些。可看

过大夫了?”
沈衡脸腾地红了,结结巴巴地说:“看……看过了。没什么大碍的,用草药包上几天便好了,只是这些天难免又要让三娘多带口饭食了,实在过意不去。”
这一次的“烫伤”距离上次只隔了短短两天,真不带这么蹭吃蹭喝的。
“这话可是跟我外道呢。你同苏相公刚来,许多事情肯定都不习惯。大家比邻而居,我原该多照应着些,莫说是这几顿饭,就是你今后顿顿都在我家吃,那

我也是拱手相迎的。”
听着巫家嫂子的话,沈衡越发觉得自己的小人行径十分可耻,搓着“肥硕”的手掌回笑,一抬眼,正看见她今日着在身上的那件蓝底团花的缎面长裙。
“三嫂子这衣服当真是好看,怎么平日没见你穿过呢?”
巫三娘没看出沈衡眼底的诧异,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一大把年纪了,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我不过就是瞧着今日热闹,瞎穿的。”
巫三娘说着,倒是上下瞧了沈衡一眼,见她穿的还是那日被救之后自己给的粗布料子,不由得拍了下手板。
“倒是我疏忽了,姑娘身上的这件早该换了。咱们村里的人没见过什么世面,穿的衣服也都不讲究,东面住的冯姑娘却是个有见识的,压箱底的衣服应该还

有两件,不如晚些时候娘子去问她要两身。”
“东面住的……”沈衡看向巫三娘,“三娘说的可是冯思珍冯大姑娘?”
“正是她。她这个人啊,虽说性子有些怪,但是顺着她的脾气哄,倒也算是个和气的人。我和西头住的德旺家媳妇的衣服,就都是她送的。”巫三娘说完,

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就住了嘴,“当然,娘子若是实在不喜这人,不穿她的就是了。左右你生得俏,穿什么都是好看的。”话毕,复又客套了几句,便赶紧去招

呼旁的客人了,生怕沈衡着恼似的。
沈衡瞧着她走远,心里倒是觉得有几分好笑。
巫三娘说的这个人,沈衡自打来这村子便认识了,只是两人相处得极为不快。原因是那位冯大姑娘看中了咱们苏小王爷,在听说沈衡是他的“妻子”之后,

更是百般看她不顺眼。每逢相遇,总要以白眼视之,间或冷嘲热讽无数,害得她多次都想询问对方可是刘雅君失散多年的表妹,不然何以举止做派如此相像?
她要离开这里,就要找到离开这里的出口。虽然博古村的村民很热情,但他们根本不可能住在这里一辈子。这一段时间以来,她都在找这些料子的出处,却

不想,这东西竟然是那位“白眼小姐”的,一时之间更觉得头大,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去问了。
“排骨做得好吃,你不尝尝?”一旁的苏小千岁转脸问她,一脸真挚。
沈衡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人自从来了这里以后,倒是心安理得得很。
不过她这肚子也确实饿了,闻言刚想拿筷子去夹,却发现整个手掌都被包得恍若一个肥硕的爪子,根本抓不起东西。
肚子饿没得吃,跟有得吃却没法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沈衡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东西,吞了一大口口水,问道:“您不会是在包的时候,就想着吃饭时怎么看我笑话吧?”
苏月锦睁着一双清润的眸子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当然是!
沈衡默默转头,尽量不去看面前的吃食。但那香味就好似长了腿一般,一个劲地往她鼻子里钻。
她又用分不出指节的手连续尝试了几次,都以筷子滑落而告终。
“张嘴。”
沈衡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香嫩小排,整个人都僵住了。
“不吃吗?”苏月锦见她不动,不由得伸着筷子,又朝她嘴边送了送。
沈衡平日虽不太在意男女大防,但总归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微红着脸,拒绝道:“不……不用了,等下带回去一些吃也是一样的。”
“宴席不是要吃得很晚吗?”他面上倒是一派泰然自若,没有半点扭捏。
沈衡拿眼瞧着那块外焦里嫩的小排,抿了抿嘴,道:“无妨,我再等等,也不是很饿。”话音刚落,便看到巫三娘端着酒壶倒酒来了,眼见着这“小两口”

的样子,不由得笑开。
“苏家娘子这是害羞什么呢?都是一家人,既然你手上有伤不方便,当家的喂两口东西有什么害臊的?”
三娘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一嗓子下去,本来吃酒的几个村民不自觉都落了筷子看过来。
“咱们村上的人没那么多讲究,我家婆娘不舒坦的时候我也这么喂过她,小娘子不必不好意思。”
“就是,不过就是喂口饭,大家乡里乡亲的,哪能笑话你?”
其中巫善远家的媳妇更是站起来,咋呼道:“莫不是要我们转过去,娘子才肯吃?”一句话,说得大家伙都笑了。
沈衡“娇羞”地侧过脸,真的很想回一句:乡亲们,老娘真的不是矫情的人哪。但经这么一闹腾,她再端下去倒是真有些造作了。
苏月锦单手支着下巴,抱怨道:“阿衡,我的手都酸了。”言下之意就是:你要是不吃,我就不伺候了。
“吃。”沈衡内心流着宽面条泪,张嘴就咬了满嘴的鲜香。
苏小千岁没说什么,只是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若无其事地夹了一片脆嫩的莲藕给她。
要说矜持这个东西,有的时候就像是天边的浮云,反正都被风吹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飘回来。
于是,沈大小姐吃得胃口大开,不时还伸着白花花的包子手指挥道:“我想吃那盘红烧肉。”
他今日倒是格外好说话,面前的几盘菜,大部分都进了沈衡的肚子,他自己只是极偶尔地挑几块来吃。
“你也吃些。”肚子填饱了大半,沈小姐飘远的矜持终于记得回来了,她颇有几分羞涩地说。
不过话说回来,这位经常被伺候的主子爷喂起饭来倒是甚为娴熟。
像是回答她的疑问一般,他饮了一口杯子里的桃花酿后,颇为赞赏地说:“你比白圣轩好喂多了,不挑食。”
沈衡愣住了,虚心请教道:“不知那位是朝中哪位尊驾?”
听名讳不像皇家人,但能经千岁的手伺候的人,想来身份必不会太低。算起来,她也算是被伺候了,心里颇有些沾沾自喜。
苏月锦似乎奇怪于她突然用了“尊驾”这个词,十分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白圣轩是我娘养的红眼雪貂,平日除了松肉,从不吃鲜蔬的。”就连他喂它

也要颇费些周折。
合着他方才一直抱着一种喂养宠物的心态在喂自己呢?
沈大姑娘觉得头顶有点冒火,咱就单说一只雪貂,起了这么个有名有姓的名字,它知道是在叫它吗?
令她想不到的是,这位白圣轩不光知道这名字是它的,还很会差别对待。比如:刚见面的人要唤它白大人,半熟不熟的要叫它白小主,熟了之后才能叫它圣

轩,或者轩轩。
沈衡第一次被它攻击也是因为初见时的那一声“阿白”,恼得小家伙直接翻脸,差点扑上去咬死她。
这自然是后话了。
宴席散了,柳梢上都洒满了一层月光。两人慢悠悠地踱步回去,倒是都没急着进屋,而是搬了桌椅,坐在檐下看了星星。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远离尘嚣,让这座山村连同黑夜都带了一份别处没有的静谧。若是可以,一辈子居住在这样的小山村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沈衡看着远处青白的月光地,轻声道:“三娘说她身上穿的料子是冯思珍送的,我想着明日去问问。只是冯思珍一直不甚喜我,若是我回来的时候被揍了,

看大夫的银子便从我欠你的钱里扣吧。”
他们早晚都是要离开的,她爹一直找不到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买了块长生牌位给供到祖宗祠堂里去了。
他闻言看了她一眼,甚是不解道:“她为什么要打你?”
沈衡差一点脱口而出“还不是因为你这‘祸水’”,话到嘴边又没那个胆子说,只得委婉地回了句:“冯姑娘一直欣赏你,所以她总是看我不惯,倒是她哥

哥为人还算不错,每逢遇上,多少都会打上一声招呼。”
她这般说着,却是猛然悟了。
她未见得非要去讨好冯思珍啊,这事完全可以去问问冯家那位大哥。
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自然都是打一处来的,冯思珍知道的事情,她哥哥必然也是知道的。
沈衡用手指卷了卷垂下的发丝:“要不我牺牲一下姿色,跟她哥套套近乎吧。”她那样子仔细看上去还颇有几分得意。
苏小千岁本来在神游太虚,闻言良久方回道:“你方才说,什么色?”
“姿——色!”她自问没有什么才华,但长相还算是说得过去的。
她看见苏月锦笑了,一副挺包容的样子,抿唇之间,是较为体谅一个病人的大度。
沈衡整张脸都拉下来了。
苏小千岁将头歪在自己的臂弯上,漫不经心地说:“抬起头来,我瞧瞧。”
沈大小姐已经懒得与之计较这偶尔登徒子一般的恶习了,破罐子破摔地龇牙,回给他一个张牙舞爪的笑容:“我本来就不丑。”却换来他轻声闷笑:“嗯,

不丑。”
那一声轻哼略带了些沙哑和若有若无的慵懒,听在沈衡耳朵里,更有些戏谑的味道。
长成他那样,哪里还看得出更好看的?
沈衡自我安慰得通透了,转脸去拆手上的白布。捂了整整一个下午,估计再闷下去都该长出蘑菇来了。
“要不要我帮忙?”他略往前凑了凑。
沈衡本想说“那你便帮吧”,刚一抬头便对上那双如水般清澈的眸子。
他今日饮了些酒,呼吸之间还伴着淡淡的酒香。
她不自觉地退后了一点:“我……我自己可以。”生怕他听到自己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苏月锦却恍若未闻,直接伸过手来帮她解。
两人坐得很近,近到他被风挑起的发丝都同她的缠到了一处。
剪不断,又理不清。
次日清晨,沈衡起了个大早,虽没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倒确实在家中好生打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