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特意没有带随侍的丫鬟,自饶林那个贱人走后,虽说除了颗眼中钉,但到底没什么可信的人。她做事狠绝,向来不会用信不过的人。
身边没人伺候到底不方便,她刚从巷口转出来,便迎头撞上了一个人。她下意识地抚着肚子倒退几步,厉声骂道:“没开眼的混账东西,走路不用眼睛的吗

?你知不知道我……”后面的话都在她看清那身绯色红装之后生生咽了下去。
拿着烟杆的陆雁回斜睨着她,说:“知道你什么?”
张挽君同沈衡相交的那几年,虽然鲜少见到沈夫人回府,但这样的女人,只需见过一次便很难忘记。
她讪讪地垂下头,再抬眼时已经是一脸温顺。
“原是沈夫人啊,小女方才走得急了,实在失礼。”
陆雁回上下打量着她,说:“张挽君?几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出息了,这穿金戴银的,也难怪我没认出你来。这么火急火燎的,是赶着投胎去吗?”
死人才赶着投胎呢!这女人空长了副好容貌,说话却还是这般粗鄙。
张挽君心下不满她的言行,面上强笑道:“小巷狭窄,平日少有人经过,就算路过也会有脚步声。夫人身家功夫好,走路无声,小女这才撞到了夫人。”言

下之意就是:你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不撞到才怪呢。
没几个人知道陆雁回的真实身份,沈括对外也只说这位夫人是武馆教头之女。张挽君从来瞧不起这些习武之人,所谓的谦逊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读过书的都喜欢咬文嚼字地数落别人,奈何陆庄主本身没什么学识,嘴角一弯,吊儿郎当地道:“你也不用恭维我,下次走路注意些就行了。说起来,你这

身怀六甲的还一个人出来闲逛,是你丈夫不欢喜你了,还是林府已经落魄到连个丫鬟也无的地步了?我们家仆从倒是多,你要是想借,我也不会吝啬。”
张挽君看着那近乎施舍的表情险些气死,深吸了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小女出来得急,所以才没带丫鬟。夫人若是没什么事情,小女便先走一步了。”

这般说着,脚下已是迈步同她错开。
陆雁回烟杆一转,拦住她的去路,道:“我有说过让你走吗?”
张挽君不知道沈衡对她说过什么,但是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担心她会出手伤人,便轻笑着看着她,刚想说“沈夫人还有何赐教”,就看到一个拳头迅速朝她

脸上袭来。
她真的敢打人!这是张挽君晕倒之前唯一的意识。
沈衡自屋顶跳下来,看着张挽君头上的那颗迅速鼓起的青包,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娘,道:“不过是让您拍晕她,这下手也太狠了些。”
陆雁回双臂环胸,甚是无辜地说:“这不是也晕了吗?”
是晕了,估计没个三天是醒不过来的。
陆雁回冷眼看着张挽君,往前踱了两步。
“您要做什么?”沈衡伸手拉她。
“揍她。”她回答得坦荡。
这个女人害得她女儿背了这么多年骂名,搅得沈府家无宁日,她还让这个女人喘着气,这是她陆庄主的脾气吗?
一旁的沈衡摇摇头,满脸同情地说:“不管怎么说,我也同她认识了这么多年。您就是要揍,也得等她做了证再说,先带她回去吧。”
话毕,沈衡径自拎着张挽君的胳膊,像拖死狗一样拖着她朝弄堂里的小屋走去,一路上碎石无数,她身上“无意间”又磕出几个青包总是难免的。
大理寺开堂审案是在三天之后。
三审官员身着朝服,侍立在侧,躬身俯拜坐于堂上的端王爷。
苏月锦一身月白交领蟒袍,腰佩玉带,阔袖之上金丝滚面云纹甚是繁复,尽显皇室威仪。
那一张无论何时都略显慵懒的精致面容,也退去往日的闲散,他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这位十六岁便封王的殿下,在许多人眼中都显得太过年轻,但端坐于上的淡然和处事的狠辣又无一不让人拜服。
端亲王是朝臣们最琢磨不透的人,也是他们不自觉会心生惧意的人。
太尉穆兆照例将案情重述了一遍,提到沈括受贿一事时,他建议先传召证人柳红玉和罗娟二人。
三审官员之中,穆兆的态度一直是中立的,他不像御史乔严令同林方知关系亲厚,也不想扯入什么利害关系。
这两个证人是沈衡找来的,表面上看去好像是偏向沈家,实际上又像是在卖林方知的面子。他先将无关痛痒的人传上来,蹚蹚浑水罢了。
苏小王爷了然,轻叩桌案,允了那妇人进来。
柳红玉和罗娟一起走进大理寺,其实心都是半悬着的。进来之后,她们垂首跪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个大概。
乔严令请示了一下,率先发问:“堂下妇人所述玉钗馆账簿被烧一事,是何时发生,有何人所见,几人能作证?”
柳红玉张口答道:“账簿被烧一事乃案件开审前两夜发生,时间是戌时左右,在我身边伺候的丫鬟皆可为证。”
乔严令再问:“怎么如此重要的账簿会落到火中?”
妇人回答:“民妇不常在馆中招呼,所以每日都会对账。那日天寒,我便笼了火盆来烤。刚巧丫鬟进来同我讨论花样子,我便顺手将账簿放在了腿上,站起

身时没提防,账簿就这样掉到了火盆之中。天气干燥,账簿又是沾火就着,我弯腰去捡时,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过程她叙说得有理有据,还带了烧得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账册。
乔严令将账册双手奉上,放于苏月锦手边,道:“不知王爷对柳红玉的证词可还有何疑问?”
苏小千岁却并没看那账册,而是单手支头,饶有兴致地问了一句:“听说玉钗馆在坊间极是出名,里面的人手艺也好,想来生意定然是不错的?”
柳红玉没想到苏小千岁会有此一问,愣怔了一下,回道:“馆中生意确实尚可,多是仰仗一些官家小姐和夫人的照拂,与旁的钗馆相比算是不错的。”
“这两日如何?”
柳红玉不明就里,老实答道:“最近两日也不错。”
苏小千岁轻“嗯”了一声,道:“既是如此,你便帮我也做两样首饰。”
三审坐于堂上,明镜高悬之下,主审大人讨论的不是案情,而是如何做簪子,这话传出去,如何不令人咋舌?只是说这话的人是端王爷,你能奈他何?
林方知从头至尾没有吭声,闻言也不过皱了皱眉,其余两人更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装聋作哑。
执笔的郭先生咳了一声,道:“王爷,还是审案要紧。”做簪子什么的,至少要等退了堂再说。
苏月锦歪头看着他:“本官就是在审案啊。”这会儿倒是正儿八经地自称本官了。
郭先生摇摇头,只得由着他去了。
柳红玉知道主审贵为当朝千岁,就算有疑虑也不敢直问,因此答道:“不知王爷想做什么样的物件?”
“一个八宝镏金镯子,上刻卷丝云纹,妆点处缧二十四根金线,每根金线再绕三十六根银线。另一支簪子做缠枝花纹,簪首含金八成,扇形,刻如意葫纹,

后以点翠轻缀,玉石选和田青玉,剔透即可。”
苏月锦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纹饰虽说烦琐,材质却并不难找。市面上略上乘一点的,大都是这个样子。
柳红玉默默点头记下,又听到他说。
“我平日鲜少留意女儿家的东西,不知你们做不做胭脂锦盒?阿衡的东西总是乱放,做得金贵些,她便好好收着了。”
从做簪子到儿女私情,苏千岁极尽闲散之能事。堂下咳声不断,他却半点都不在意。
柳红玉被绕得一头雾水,只得下意识说:“回王爷,胭脂锦盒也有的,金边檀木,馥香盒子都会做。”
“那便也做上一个吧。纹饰挑最好的样子,木头用红檀,盒面三层,不需太大,精致便可。”
柳红玉一一点头应下。
苏月锦又说:“你现下再将方才我说的复述一遍,等下去领订钱。”
柳红玉闻言又是一怔,若说苏月锦没问锦盒之前,那花样子她还能记住些许,但他这么一打岔,她哪里记得那般清楚?
于是她小心翼翼道:“王爷要的样式有些繁复,小妇人未来得及记清楚,不知王爷能否准许民妇用纸笔记下来,以免弄错了样式。”
苏小千岁单手支在案前,道:“柳掌柜的记性这般好,还用得着纸笔吗?依照你方才之言,账册因被火烧而不全,而过往所订的样式都在其上。你连我方才

所述都记不齐全,如何能应对那些留了样子、付了订钱的老主顾?难不成挨个请过来,逐一再问一遍?”
“账册丢失,你玉钗馆的生意却照旧做得顺风顺水,无人上门发难,簪子也按期送于各位主顾手上,就连十天前在你店中订了簪子的都拿到了成品。”
他单手轻叩了两下案几,继续道:“若不是柳掌柜的记性好,那就是记录的账册还在你的手上。”
苏月锦说话时没有刻意加重语气,面上也依旧淡淡的,但就是这漫不经心的样子,吓得柳红玉瘫软在地。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册,温和道:“柳掌柜的账册被烧了,我这里倒是有一本,不知是不是你的?”言罢顺手一抛,将账册掷于堂下。
林方知面上一凛,不由得几步上前,捡起那本账册,竟然……
“王爷恕罪,民妇的账册确实被火烧了,只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店中总会有另一本备用。实在是民妇利欲熏心,收了一位大爷的银子,这才在堂上信口胡诌

的。”
她一个做钗子的妇人,死了丈夫才抛头露面赚钱糊口,况且没有人不爱银子,哪里知道这银子就足够要了她的命。
林方知脸上一片惨白,一是恨这妇人不照他所说,毁了那证据;二是苏月锦掷出的这本册子根本半点字迹也无,分明是诈她的。可叹这贱人根本经不得吓,

还未如何便哭天抢地起来。


第十六章
后天就娶
苏小千岁不咸不淡地看向林方知,状似关切地道:“丞相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林方知心下一紧,强颜欢笑道:“下官最近没有睡好罢了。王爷睿智,实让吾等惭愧。”
按庆元朝律例,做伪证者,不论情节是否严重,都要被杖责三十。
柳红玉被拖出去行刑,那一杖杖伴着哀号,早就吓得罗娟浑身发抖。自始至终,端亲王都没有问过她什么,但下一个便是她。
她匍匐在地,不待苏月锦张口便慌乱道:“王爷开恩啊,民女认罪。”
罗娟对自己做伪证的事供认不讳,但是给她银两的人,她也只说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华贵锦袍,至于相貌,天色实在太暗,所以看得不是很清楚。但

他身上挂着的腰牌上却写了个“林”字,这也正是开审那日,她总是惧怕地看着林方知的原因。
这等小事,林方知自然是打发林府的人去办的,不过庆元朝姓林的何止他一人,这样的供词就算惹人生疑,一时也作不得数。
苏小千岁抬眼看着林方知,道:“姓林?倒是合了丞相的姓氏。不过林大人处事一向光明磊落,自然不会做这等下三烂的事。”
被好一通嘲讽,林方知喉咙口紧了又紧,拱手道:“下官一直都是恪守本分。”
苏月锦赞许地点头道:“如此甚好,传张木生和刘守财进来。”
宝通钱庄的人一进来,便先望向案前的林方知。他眼神阴鸷地看向那两个人,让他们不由得抖了一抖。
郭先生拿出两本账册,让在座的人看了一遍,而后缓缓道:“这是他们交出的地下钱庄和赌坊的黑白账目,字迹清晰,并无改动。而二月十六那日下午,沈

括并没有将银子存入宝通钱庄。以下是他二人的供词,几位大人可以看看。”
郭先生本身并无官职,却待在圣上身边多年,但凡涉及皇家要案,都由他执笔记录。如此看来,这两件证物的分量,可见一斑。
苏小千岁把玩了两下抚尺,不咸不淡地道:“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你二人是受了谁的指使,又是仗了谁的胆子?”
惊堂木一声响,震得堂下包括在场的官员都是一惊。那张慵懒的脸上只多了三分肃穆,便足以让众人不敢直视。
刘守财哆嗦着上前,一字一句地道:“小人是受了林方知林丞相的指使,将三万两银子的黑账嫁祸在沈大人的头上。”
“大胆!”那话音几乎刚一落下,乔严令便站了起来,斥道,“林大人贵为一朝丞相,如何会做这等龌龊之事?”
他瞪着刘守财,向前迈开两步,质问道:“前些天,你污蔑沈大人,今日又想陷害林大人吗?你倒是说说,究竟是谁给你的胆子?”
乔严令是背对堂上的,那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二人,若不是苏月锦在,只怕伸手掐上他们的脖颈都是有可能的。
他双手拱于胸前,躬身对苏月锦说:“王爷明鉴,林大人平日一直尽忠职守,向来同朝臣交好。虽同沈大人的关系不算亲厚,也断没有故意诬陷他,置他于

死地的必要。”
乔严令同林方知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牵扯到赌坊之事便乱了阵脚,手里头有多不干净,心里就有多慌乱。
苏小千岁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乔大人所言甚是,不过这话还是说得早了些。无非是几句说辞而已,乔大人想要力保丞相,有的是机会。”这

一句话意有所指,乔严令面上一片僵硬。
“下官只是……只是……”
“乔大人只是一时情急才会这般无状的。”林方知突然接下了话茬,郑重地对苏月锦施了一礼,道,“下官同乔大人关系亲厚,方才失礼之处还望王爷恕罪

。”
苏小千岁闻言轻笑道:“无妨,尔等都是朝中老臣了,这等小事,没什么怪不怪罪的,只要你不犯什么大错,本王都是体恤你的。”
苏月锦向来以“我”自称,如今说出“本王”二字,一是让林方知摆正臣子该有的态度,二则是告诉他,小错不论,大错不恕。意思就是:若此事是事实,

我绝不会因为你是老臣而姑息你,而你也不用在那里倚老卖老。
苏月锦话里的意思林方知当然明白,一面俯首称是,一面转脸问刘守财道:“俗话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两位既然说本官故意诬陷沈括,不知可有什么

凭证?”
上下牙一咬就能吐出个死字,作证不是单靠两张嘴就能说明什么。
凭证?
张木生同刘守财面色苍白道:“并无凭证。”
林方知平日甚是谨慎,不论大小事情,吩咐的时候都是命人将他们秘密带到一处地方交代的。若不是有次赌坊出了件大事,一定要他出面解决,只怕他二人

都没有机会能见到他。
林方知再问:“既无凭证,那可有其他人证?”
刘守财苦思一会儿,颤颤巍巍地指着张木生,道:“那日张管事也在,他……他可以证实……”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小。
刘守财心里明白,张木生同自己相熟,就算那日他在,他的话也不足以作为有力的证明。
林方知脸上挂着几分得意,道:“口说无凭,万事都讲究证据二字。诬陷朝廷命官是大罪,二位还是想好再张口吧。不然,连累了一家老小的性命,可就得

不偿失了。”一句“一家老小的性命”一语双关,带着心照不宣的威胁。两人偷眼看向堂上,一时竟然沉默了。
他二人被苏月锦带走之后,府里的家眷便消失了,除了林方知,无人知晓他们的住处。
刘守财握在手中的一封信函都有些汗湿了。那是一次林方知离去时,他无意间在地上拾到的,上面清晰地记录着几笔朝中往来的账目。
但是现下,他看了一眼林方知状似无意把玩在手里的长命锁,不由得又将信揣回了怀中。那是他儿子满月后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长命锁,他的妻子和孩子果然

在林方知手中。
场面一时冷凝,寂静得恍若一根银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分明。
苏月锦泰然坐在堂上,转而吩咐桂圆:“将悦风阁的小二哥唤来,我有事吩咐他。”
悦风阁是上京较为出名的一家酒楼,因着菜品不错,不少达官贵人出门,包括朝臣叙旧,都喜欢在那里吃上一口。
林方知同乔严令互换了个眼神,都有些担忧。莫不是苏月锦在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
悦风阁的人很快便到了,小二哥似乎也没想到会被带到这里,哆哆嗦嗦地跪在堂下,小声道:“小人姓王名二宝,今年刚满十七岁,平日就是在阁子里跑跑

腿、送送菜,从未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啊。不知官老爷叫了小人来,是有什么吩咐?”
苏小千岁垂首看着他,正色询问道:“你们阁里的招牌菜都是什么?拣几样报上来。”
众人不明其意,但经过前面他对柳红玉的那一番审问,都知晓了这位千岁爷旁敲侧击的本事,因此也都正色看向那小二哥,生怕漏掉了什么。
可怜这小二哥无端被这么多大员死死盯着,头一次在公堂上报了回菜名,他头上那豆大的汗珠,自打进来就没有停过。
苏小千岁听得很是认真,然后慎重地点了三盘小炒并加一碗浓汤。
皇子的菜谁敢耽搁?不多时,那冒着热气的小炒便迅速被送了过来。
乔严令嘴角抽搐地看着那个径自吃得香甜的苏小千岁,讪讪地问:“王爷,下官愚钝,实在看不出这菜同本案有什么重要关联?”
他们眼睛瞪得都快发蓝了,也没看出这里面的意思。
苏小千岁吃相甚好地咽下最后一口青菜,甚是无辜地道:“本官说过这些同此案有什么关联吗?”他不过是饿了,叫了些东西来吃而已。
看着堂下一张张面如死灰的老脸,他啧啧两声,都是经不起吓的人啊。
他默默地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对桂圆说:“先将盘子撤了吧,公堂之上总不能太过随意了。”
您这会儿想到这一层了?林方知心底冷哼,刚想将脸转过去,却赫然愣住了。
因为那上来撤盘子的竟然是两名妇人,年纪三十出头,相貌平常,发髻还有些散乱,显得风尘仆仆。最关键的是,这二人正是刘守财同林木生两人的家眷!
苏小千岁抬眼吩咐她们:“该带出去的都带了吗?莫要遗漏了什么。”
妇人垂首回道:“回王爷,该带的都带了,并无遗漏。”
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答,却是让刘守财和张木生暗暗放下心来。
其实,所谓的饭食,正是苏小王爷为了找人而拖延时间的一种手段。
林方知面色铁青,看到刘守财再无犹豫,缓缓举起手中的信件,交代道:“小的手中还有一封林大人亲笔所写的密函,请王爷过目。”
林方知的脸色一变再变。都说什么主带什么仆,他行事狠辣,手底下的人也不含糊;他做事喜欢留一手,手底下的人也有样学样。
林方知不知道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只恨自己百密一疏,竟让刘守财钻了空子。
信函由郭先生转放于堂上,堂下的几位旁听虽未直视,但眼神都若有若无地瞟向那里。
苏小千岁用手拨了两下那信函,刚一拿起来,就感觉有数道视线射了过来,于是他随手将信函放回原处,又是引来一阵紧张之气。
像是觉得有趣,他如此反复了好几次,直到堂下的那些老东西眼眶发干,几欲落泪时,才缓缓将书信又放回了案前。
一旁的桂圆公公不知是从何处回来了,附耳同他说了句什么。他微微颔首,颇为体谅地对他们说:“坐得有些累了,不如出去走走吧。”
“……”
出去走走?去哪里?
张挽君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昏脑涨,那头顶的青包她就算不照镜子也知道已经发紫了。
张挽君不知道自己到底晕了多久,只知道一抬眼就见到沈衡那张让人讨厌的脸,真的有一种想上前撕了她的冲动。
张挽君瞪着一双大眼,无辜道:“沈小姐这是何意?为何将我关在这里?”
彼时,沈衡正盘腿坐在桌前吃苹果,冷不丁听见她张口也吓得一怔。
“你醒了?我还以为要准备一桶冷水将你浇醒呢。”她娘那一拳头着实打得不轻,生生让张挽君晕了整整三天,道道都已经准备去抬水了。
“你居然要用冷水浇我?”张挽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沈小姐难道不知道我怀着身孕吗?就算端亲王宠着你,也不可能由着你随便抓人。此事若是让林家

知道了,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身孕?
沈大小姐嚼着苹果,走近几步,说道:“你说的是你绑在肚子上的那个枕头吗?放心,我已经让人给你摘下去了,就放在隔壁,稳妥得紧。”
什么?!张挽君下意识地抚向腹部,果然一片平坦。
她确实没有怀上第二胎,只因饶林先她一步怀了孩子。她心下惶恐,生怕饶林会抢了她的位置,这才买通大夫,假装怀孕。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慌乱过后,她反倒平静了下来。陆雁回打她的时候没有半点迟疑,可见那时她们便知道她是假孕,她们之所以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抓了她,就是断定这个把柄

足够让林府难堪。
但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手中已然握着林府的把柄,林方知就是再气,也断不会随意丢弃她这颗棋子。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沈衡眨巴了两下眼睛,道,“挽君,你整日捂着这么一大团东西,也是狠辛苦的哦。”
“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因着房中只有她们二人,张挽君也懒得再装了,“我知道你将我抓来的用意,但是我明确地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知

道也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你爹的案子,没有确切的证据,这辈子也别想翻案,我张挽君还没有笨到自掘坟墓的地步。”
“你是不笨,笨的只是我而已。”沈衡蹲下身,与她平视。
“其实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何你会这般恨我,恨到一定要将沈家置于死地的地步。当年我刚来上京,所认识的闺阁女子中,我唯有跟你交好,什么秘密都会

同你分享,为何你会这般对我?”
那个时候的张挽君,胆小内敛,因着出身不高,总是被排挤。
还记得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户部侍郎老母的家宴上。沈衡出言提点刘雅君反被推倒,是张挽君伸手拉了她一把,为她出头。自那以后,两人总是坐在宴

席的角落里,虽同那些官家小姐格格不入,却犹自过得那样开心。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俩的距离被拉开了,如今再想起时,也只想到那三个字。
林曦和!
“恨你?”张挽君索性坐在地上轻笑。
“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们同样有着六品朝官出身的亲爹,我有什么理由恨你呢?我只是厌恶你,从心底深深地厌恶你。每当看到你可以不顾人言出入丞相府

邸的时候,我都会觉得恶心。因为我想不通,这样一个卑微的你,怎么有脸攀上那样的人家?”
“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早在你没进林府的时候我便见过曦和。他那么优秀,那么温润。我知道他喜欢在流芳阁买笔墨,便悄悄守在那里,只为远远地看他

一眼。我甚至从来没有奢望过,将来会嫁给他。但是你的出现,彻底打破了我所有的念想。他爱上了你,还想要娶你为妻。”
沈衡从没听张挽君说过她自己的感情,更不知道她心仪的人是林曦和。
“当初的事,我从未隐瞒过你,你知道之后也从来没有跟我提及过你对林曦和的感情,反而……”
“反而说服你,让你大胆地去追求真爱是吗?”
张挽君嘲讽地大笑。
“要我说你什么好呢沈衡?你有时就是太愚蠢了,太可笑了。我学着写字时,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尊卑’,它教会我什么事是能做的,什么事是不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