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幸说了他几句,邓廷歌好不容易才逮到空隙跟他说谢谢。
“过锦华阁吃个饭,你师兄也在。”
邓廷歌应了。
放下手机之后,钟幸看到坐在对面的罗恒秋不太高兴的脸。
“你不能对我笑笑?”钟幸拿过菜单又点了两个菜,“我可是按照你的意思,带他进这个圈子了。”
罗恒秋问:“你和他什么时候关系变得那么好?”
“好吗?你怎么看出来好的?”钟幸不解。
听个电话都谈笑风生的,不算好?罗恒秋心里想着,嘴上却不说。说出来就像嫉妒了,太不雅观。
倒是钟幸脑子里想了两转,已经明白罗恒秋的想法,自顾自在那里笑个不停。
“难看啊,罗少。”钟幸给他添了茶,“这人还不算是你的,你这占有欲实在是……”
罗恒秋抬头冷冰冰扫了他一眼。
钟幸耸耸肩,识趣地闭嘴。
然而没消停两分钟,他又忍不住逗罗恒秋说话。
“说把他带入圈的是你,现在一副不情愿的样子也是你。”钟幸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罗恒秋自己想了想,觉得也许真的是钟幸所说的占有欲。
能做些让邓廷歌高兴的事情,他很乐意。但一想到之后邓廷歌步入的那个声色场,心底又感觉非常的不愉快。
他认为这是因为邓廷歌不属于他,所以才会这样充满忧患地纠结。然而邓廷歌不可能属于他,他也不可能在邓廷歌身上获得自己情感的宣泄开关。
他就像一个巨大的、被自己心底种种恶念充斥膨胀的气球,立在邓廷歌面前。希望他看自己,又希望他不要看自己;希望他喜欢自己,又希望他不要因为看到自己可鄙的一面而厌弃自己。
没有落脚处,甚至没法控制那个人的眼光是否落在自己身上。那人会绕过他,继续往前走;而自己无法变成邓廷歌希冀的对象。
“你师弟快到了。你真的不去化化妆?”钟幸有点幸灾乐祸,“脸色臭得啊……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吗?”
“让方仲意堵上你的嘴吧,少说两句。”
罗恒秋不想面对他,起身到外面去转了两圈。
一支烟没抽完,邓廷歌就来了。
“吸烟有害健康。”邓廷歌说。
罗恒秋说好,于是不抽了。他把那支快燃尽的娇子夹在指间抖了抖,地上落了小小的一簇烟灰。
邓廷歌伸手将他的烟拿走,转身扔进了烟灰缸里。
“师兄吃饱了?”他问。
罗恒秋说没有。他忍不住打量邓廷歌。两人之前在电话里那段小小的不愉快,或是说不知如何处理的囧状对邓廷歌似乎完全没有影响。他依旧非常自然平静,开开心心地跟罗恒秋说今天试镜的事情。
罗恒秋也听得高兴,被钟幸毫不留情戳穿的晦暗心思又密密裹在了身体里,不会在邓廷歌面前漏出分毫痕迹。
两人穿过锦华阁的回廊,罗恒秋带着他往贵宾包厢里走。
“哦对了,师兄。”邓廷歌说,“我刚刚听导演说的,这个戏的主角是你的……呃,朋友,孔郁。”
罗恒秋:“……”
邓廷歌:“师兄不知道这件事吗?”
罗恒秋一点都不知道。钟幸并没有跟他提过这件事,罗恒秋简直想踹个嬉皮笑脸的人两脚。他现在完全不想回到有钟幸的包厢里了。
身边的邓廷歌仍旧在问:“师兄和孔郁关系很好?”
罗恒秋想到孔郁就觉得心烦,完全没注意到邓廷歌对孔郁和自己的关系有种不太自在的热衷。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罗恒秋说。
邓廷歌:“噢。”

  ☆、第8章 孔郁

孔郁饰演的是两位老师中的一人,这是试镜结束之后导演跟邓廷歌说的。
“他这个年纪,也应该试着转型了。”制片人坐在导演身边吃饼干,“不可能一直拍无脑偶像剧吧。嘘,我说小声点。”
邓廷歌想,听到了噢,你身边站的两个人都听到了噢。
然而包括他在内的两个人都没有任何表示。
之后制片人又说了一些话,和孔郁有关,也和华天传媒有关。
邓廷歌那时才知道,孔郁原来是从华天传媒走出去的。数年前华天传媒和官方合作举办过一次模特大赛,孔郁就是当年模特大赛上的季军。冠军和亚军都在t台上发展,唯有孔郁进军娱乐圈。制片人说,是因为当时身为模特大赛评委的华天传媒副总点名要了孔郁,让他签了华天旗下的经纪公司。
而让副总做出这个决定的,是当时华天传媒的二世祖、从外面回国过暑假的罗恒秋说了一句话:“这个人不错,我喜欢。”
邓廷歌心想师兄会这么直接地夸人吗?
但制片人言之凿凿:“你不是这个圈里的你不知道。孔郁和那个罗总,是罗总吧?他们走得特别特别近。孔郁不止一次被偷拍到出现在那个姓罗的家里。”
导演说别扯这些没用的,能拍好这个戏就行。
邓廷歌脸上笑笑,心里也觉得扯得这些真是没用。他想起以前自己曾被罗恒秋邀请到他家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他在那个豪华的住宅区外转了许多圈,彻底迷路。后来他听罗恒秋的朋友说,罗恒秋撑着把伞在家门口等了他两个小时,没等到人。第二日去到学校,罗恒秋也没说什么别的话,就跟他提了句:你要不要买一部手机?
他现在还住在那个别墅区吗?邓廷歌想。很奇妙的,他觉得突然有许多问题想问罗恒秋,关于他住哪里的,关于孔郁的。
但得知孔郁也在那个剧组里之后,罗恒秋对他的问题就有点心不在焉。
邓廷歌于是觉得师兄可能在骗自己。
一顿饭吃得七零八落,席间最开心的就是钟幸。罗恒秋坐在邓廷歌身边,没什么胃口的样子,只吃了些简单的东西。邓廷歌自己舀了汤,顺手给他舀一碗。罗恒秋小小地吓了一跳,道谢的时候手还有点抖。
吃完之后钟幸心满意足地开始闲聊。
“演戏很快乐吧,小邓?”他说,“我以前也上过台,演《雷雨》。站在舞台上的感觉确实不一样,说话的好像不是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邓廷歌对他的这种想法深表赞同。
“创作很艰难,但停止创作很简单。”钟幸说,“扼杀自己的天分也一样简单。小邓,我很欣赏你,别让我看走眼。”
他顿了顿又说:“也别让老罗失望。”
罗恒秋和邓廷歌同时抬头,互相看了一眼。邓廷歌一头雾水,罗恒秋则恨不得拿卷胶带,直接将钟幸的嘴巴封上。
达到目的的钟幸说着“饱暖思淫.欲”,结账走了。
罗恒秋送邓廷歌回学校,邓廷歌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半途下了大雨,天地迷茫。罗恒秋顺理成章地放慢了速度,心里对这一场雨很感激。
邓廷歌问他住在哪里,罗恒秋说了。
“你以前不是住那边的。”邓廷歌说,“什么时候搬的?”
“你还记得?”罗恒秋笑着说,“你那次都没去成,我以为你都忘了。前两年搬的,自己出来住,比较自在。”
“那你回家不是要过桥?”邓廷歌说,“风挺大的。”
雨点顺着风势,啪嗒啪嗒狠狠击打在车窗上,窗外的景物一时全都模糊不清,只剩一片看不到边的茫茫。
太危险了。这种天气开车很不安全。
邓廷歌心里想着,嘴巴一动就说出了口:“师兄,要不你直接在我们宿舍挤一晚上行了。”
罗恒秋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握不住。
“我的三个舍友都出去拍戏,半个多月都不在宿舍里。你睡他们的床就行。”邓廷歌说。
罗恒秋:“……”
邓廷歌:“哦,如果你不喜欢睡别人的床,就跟我挤挤呗。我不会踢你下去的。”
罗恒秋:“……”
把话说完了,邓廷歌见罗恒秋没有任何反应,终于想起自己师兄是喜欢男人的,自己先囧了片刻。
“谢谢。”罗恒秋也察觉了他的囧态,于是笑了笑,“不过我认床,也认枕头。除了自己家里的,哪儿都睡不惯。”
邓廷歌的思路立刻就被这句话带岔了。
“那你出差或者去旅游怎么办?带枕头?带……床单?”
罗恒秋:“……”
他只好面不改色地将这个蹩脚的谎言继续圆下去:“是啊。所以我家里类似的枕头至少有六七个,出远门就拎一个,其余的都放着,以备不时之需……”
邓廷歌担心到半夜,接到罗恒秋报平安的短信才定下心来。
刘昊君的宿舍正在集体打魔兽,他没电脑,又嫌吵,抱着枕头被子到邓廷歌宿舍来睡觉。看见他搬运自己的枕头和被子,邓廷歌毫无来由地想起罗恒秋。
穿着西装衬衫的罗恒秋抱着枕头和被子……这副场景实在很诡异。
邓廷歌脑补片刻,觉得不现实,心想应该是穿着睡衣才对。然而罗恒秋穿着睡衣是什么样子他没从见过。直觉告诉他罗恒秋这样的人不会像他和刘昊君那样穿着个大裤衩就在家里乱走。睡衣套装?睡袍?邓廷歌莫名其妙地,觉得好奇起来。
“邓啊,我觉得你师兄对你真是太好了。”刘昊君看了会儿书,突然抬头说。
邓廷歌还在想着罗恒秋在家里是什么状态,随口应了他一句。
“我怎么就没有这样一个师兄。”刘昊君满是遗憾地说,“你师兄那么大雨送你回来,我这么大雨还去给念双送夜宵。我们都是苦命人。”
邓廷歌听在耳朵里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你装什么林黛玉啊?你追林念双当然要讨好她,我师兄这叫仗义。”
“你师兄有女朋友没?剧社里好几个人问过我了。”刘昊君收起了书,走到门边关灯。
“有了有了。”邓廷歌说,“你别乱扯红线。我师兄这人要求很高的。”
他乱扯一通,说罗恒秋眼光高,家里规矩多,对女朋友的要求又苛刻。说了几遍,自己都有点信了。
刘昊君听他讲得那么认真,也有点信了:“好了好了,我信。你今天怎么那么躁?话说啊,你呢,林念双她宿舍有人问我你有没有女朋友。”
“我没有啊。你知道的。”
刘昊君想了一会,小声说:“你没有,那你平时要那个的时候怎么办?”
邓廷歌笑得嘎嘎响:“自己解决啊。我右手很厉害的,你要不要试试?”
刘昊君说滚滚滚,你今晚吃了什么鬼这么浪。
《巨浪》很快开机了。邓廷歌一边兼顾毕业的大剧排练,一边又要研究论文,还得抽出时间去拍戏,不得已辞去了酒店和洗车房的工作。龙姐和小朱等人十分惋惜,纷纷表示没了穿小马甲的邓廷歌送餐,点餐的客人急剧下降,营业额减少了30%。
邓廷歌说好啊,把那30%里的50%给我,我就继续干。
老板十分干脆地拍拍他肩:“小邓,好走,常回来看看。”
洗车房的工作辞得颇不甘心。邓廷歌在这里干一天,能顶《巨浪》剧组的两天。
剧组的投资虽然很高,但大部分都放在了主要人物和制作班底上,不然也不会找那么多表演专业的学生来饰演角色。邓廷歌心里清楚,他们这些学生价钱低,又勤快,演得也中规中矩偶尔还能有惊喜,实在是最佳选择。
话剧剧本改编成长一个小时的短剧,改编者不是陈愚,但也尽了最大努力还原陈愚原剧的精髓。邓廷歌演得还挺自在。进组的第二天,邓廷歌就见到了孔郁。
他对孔郁印象是很模糊的。垂着长辫子还露着半个光脑袋的清朝人,或是背上负着把剑的大侠,又或是开着跑车在校园里转悠见到漂亮姑娘就往上靠的二世祖——孔郁演的戏多,却没有代表作,因而想的起来的也都是些不清晰的印象。
外加当日在酒店里的那一幕,还有制片人说的那些话,邓廷歌心里不自觉地就把孔郁划到了那些背靠金主上位的演员堆里。
这个定义一出,邓廷歌瞬间想到孔郁背靠的那位金主是谁,顿时又觉得不太爽。
孔郁来得很早,而且很有礼貌,带了些东西给剧组的人,就连他们这十来位学生也有。邓廷歌心里紧张:他不知道是应该装作认出孔郁好,还是认不出比较好。
然而孔郁经过他身边三次,又和他面对面说了几句话,完全没露出想起他的任何迹象。
邓廷歌这才明白,他自己把人家记得死牢死牢的,人家可完全没记住他。
对孔郁来说,他没必要记住当日酒店里那位拿着安全套送上门的服务生。邓廷歌坐在边上看孔郁和另一个饰演老师的演员对戏,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即便今天他邓廷歌告诉孔郁自己的名字,孔郁也不一定能记住他。
人红了自然就多人黑。平时看杂志报纸,说孔郁靠卖自己来上位,或者现场耍大牌,或者演技烂,邓廷歌记得图书馆里的《影视圈周刊》每月都要来那么一两篇。
别的他还没机会见识,但孔郁演的戏虽不算特别出彩,可也不至于像黑他的人说的那么不堪。
一个多小时下来,所有人都大汗淋漓。为了尽量还原那个年代的场景,剧组租用了这个破旧的小礼堂,礼堂里没有空调,脆弱的电路也只能支撑两台普通的鸿运扇。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孔郁和另一个老师因为戏份需要跑动和与学生推搡,更是热得妆都花了,隔一会就要补一次。
休息的间隙,邓廷歌和几个学生坐在一边聊天。他们都不是他那个学校的,有些甚至不是专业演员。邓廷歌想不透这选人的关窍:钟幸当时不是跟自己说要找表演专业和有演话剧经验的吗?
孔郁坐在他的椅子上,助理左手一把扇子,右手一个小电扇,呼呼地左右开弓。
邓廷歌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正好看到孔郁溜到礼堂门口背台词。
门口还勉强有点风,邓廷歌也不太想进去,于是站在另一棵树下玩贪食蛇。他游戏玩到一半,面前突然站了一个人。
“你好。”孔郁说,“你是学表演的对吗?”
贪食蛇一下就撞上了自己的蛇尾over。
邓廷歌忙收起了手机:“你好,是的。”
孔郁坐在他身边,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刚刚试演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说台词的感觉跟其他人不一样。我请教你几个问题可以么?”
邓廷歌吃了一惊。孔郁这句话把他之前对他的所有想象都推翻了。他仿佛看到内心里那座骄傲跋扈的雕像啪啪啪地碎裂四散,而此时坐在自己身边、面色诚恳的青年突然清晰起来。
邓廷歌心头一热,很为自己之前的揣测尴尬:“不用说请教的,你是我的前辈。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一起讨论。”
孔郁没跟他废话,笑了笑,翻开剧本开始问他问题。
孔郁的表演技巧全是进入华天传媒的经纪公司之后才赶鸭子上架似的学上的。他天分一般,好在肯用功,长得讨喜,又兼青春偶像剧需要的演技有限,所以发展得很平稳,很快就红了。
但演技这个软肋他心里一直耿耿于怀。
“台词课是很重要的一门课程。”他的表演课老师说过,“它不仅需要好的体力,也需要长久的练习。台词功底好的演员可以把一首悲伤的诗歌念得让人发笑,也可以把一段婚礼贺词诠释得令人泪流。”
孔郁对这种境界心向往之。进了这个圈子,有了一定的人气,自然就会有些更高层级的追求。孔郁知道这是自己的短板,因而更加花心机去填补。除了平时看书阅读、上课练习之外,他还很能拉下面子向人请教。
比如邓廷歌这种表演专业都没毕业的学生,他也不放过。
邓廷歌看了他的剧本,又默念了几遍孔郁觉得没办法表现好的台词,大概知道问题出在了那里。
“我们的台词课老师很严格,课上学的内容也很细碎繁琐。除了必要的体能练习之外,我们还必须要联系用不同的语速、音调和重音来让同样的台词表现出不同的情感。”邓廷歌说,“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无聊吗?”
孔郁眼睛发亮:“不会,你继续。”
“我……我其实说的都是自己的见解。”邓廷歌斟酌了一下,继续开口,“电影和电视为什么常常会用特写,因为很多情感可以通过人的面部表情,甚至是眼神来透露。但话剧不一样,它和观众有一段距离,这个时候肢体动作和台词功力就特别重要了。”
“但我们现在拍的是一部短剧,它不是话剧。这两种不同的表演方式,台词的表现方法应该也会有不同吧?”孔郁说。
“有很多不同。”邓廷歌想了想。他自己钻研过话剧,然而在面对摄像机进行表演的时候也一样会有很多不自然。“但有一个核心是一样的:台词一定要有韵律性。”
“这个我知道。”孔郁说着翻开了自己的剧本,“但这个韵律性有点难以把握。比如这一句,老师说的这一句,‘你们完全是盲目地去送死’……”
“看你把重音放在哪里。”邓廷歌自己试着念了几遍,“你将重音放在哪里,就是把台词的重点放在哪里,其实也能看出演员对剧本的理解。你关注的是学生,是‘你们’,还是他们的鲁莽,或者是他们的结局,‘死亡’呢?”
孔郁低头思考。
天气热,阳光又猛烈,光斑落在树下,落在两人身上。孔郁想得认真,邓廷歌也不好立刻离开,默默坐在他身边。
他之前觉得自己可能会不喜欢孔郁,现在又有点被他的认真劲头打动了。
不喜欢的缘由无非是因为罗恒秋和孔郁之间他理不清的关系,然而这关系实际上和他又没有任何关联。
邓廷歌觉得再想下去十分危险,依靠直觉迅速地切断了这根思维线。
这时他眼角瞥见礼堂后门处有人举相机对着他们。
邓廷歌:“……孔、孔老师,有人拍你。”
他不知道怎么称呼孔郁,但捧一捧人应该是没错的。
孔郁头都没抬:“不是拍我,是拍我们。”
邓廷歌:“……”
孔郁:“明天娱乐新闻上就会有我和你的照片。你的脸会打码,我的不会。标题大概是,嗯,‘孔郁拍摄现场与神秘男子单独相处,行为暧昧’。”
邓廷歌:“Σ(°△°|||)”
孔郁:“或者是‘又耍大牌!孔郁将新人演员骂哭’。中间要有个感叹号,不然模拟不出我凶巴巴的气势。”
他抬头兴致勃勃地说,脸上全无困扰或恼怒。
邓廷歌:“……”
孔郁按照他刚刚说的台词练习的方法,把自己想的两个标题翻来覆去地念,笑得特别开心。笑了一阵,他突然一收,刷的站起来:“谢谢你,我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交个朋友吧。”
邓廷歌心想这次能记住我了吧。
后来邓廷歌觉得应该跟师兄说一下自己拍戏和对他朋友的感受:【这个戏很新鲜,也挺有趣的。我见到师兄的朋友了,孔郁很不错呀,没有媒体上说的那么糟糕。】
收到短信的罗恒秋莫名其妙:“……???”

  ☆、第9章 无出头天,有快活日

邓廷歌戏份不多,主要都集中在跳上舞台演讲的部分。
他的台词功底很硬,那一段几乎一次就过了。导演十分兴奋,满脸都是自己捡到宝的表情。
“你演话剧的?”他问。
邓廷歌说是的。“当时不就是因为这个才找我的吗?”他拍戏间隙蹲在一旁吃盒饭,顺口问副导演。副导演疑惑地歪歪脑袋:“没有,当时我们的要求就两个:年轻,会演戏。”
邓廷歌:“……”
那钟幸说的那些有过舞台经验之类的条件是什么意思?
之后那一段又重复拍了几次。邓廷歌穿着一身袍子,夺下同侪手里的小旗跃上小礼堂的舞台,重重落在木质地板上。他年轻英俊的脸庞在自然光和灯光里显出不可侵犯的大义凛然。同学和两位老师齐齐抬头看他,看这个平日里不吭声的男孩子突然像是爆发出了最大的勇气,用略微颤抖的声音说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平顺,也渐渐不再颤抖,目光坚定。
陈愚在给他们上课的时候提到过自己对《巨浪》中这个人物的感受。学生们不顾后果的示威和游.行,既愚蠢又可笑:在枪弹和炮火面前血肉身躯不堪一击。“但是在这种愚昧的狂热之中,又有另一种崇高的梦想存在:他们相信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而他们自己就是这种改变的力量。”陈愚在教室里走来走去,午后纤尘在窗户透入的光线里飞舞,他圆胖的光脑袋闪闪发光,“旁观者认为他们是无力的,但他们自己不觉得。没有什么比投身在一个狂热的梦想里更令人兴奋了。年轻、热血、聪慧,然而在巨浪面前这些都是脆弱的。”
可是这些脆弱的东西又昭示着大无畏的勇气,正因为这种反差带来的悲剧感,它们才能更长久地留在我们心里。陈愚说。
邓廷歌站在舞台上激动地说话时,才真正明白陈愚所说的话的意义。
身为一个演员,他自己也被这样的脆弱鼓动了。他所饰演的这个学生领袖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和他在邓廷歌的身体里呼吸、思考,为未知的命运而激动。
邓廷歌结束拍摄之后,背上冒了一层粘腻的汗。
他突然感激起钟幸和这部戏。他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放弃这条路的了:在角色和自己厮打的过程中,他品尝到真正的激动和狂喜。
结束《巨浪》的工作之后,邓廷歌回了一趟家。
邓啸面色十分糟糕,听邓廷歌说完之后冷淡地哼了几声,手里的不锈钢茶杯磕在桌上,茶水甚至溅了出来。庞巧云坐在一旁听儿子说话,等他不出声了才开口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邓廷歌说,“我了解过,经纪约有签三年的,也有签五年的。我用五年时间去试,五年之后如果证明了我不能走这条路,我一定会离开那个圈子。妈,我是真喜欢演戏。”
“我知道。”庞巧云看看自己丈夫,又瞅瞅儿子,“学校不包分配啊?”
“现在都不包了。”邓廷歌跟庞巧云解释经纪公司和艺人的运作模式,说到一半看到邓啸起身,一声不吭地进了房间。
邓廷歌一时语塞。他知道父亲一直都不同意他的选择,但出于对他的尊重,并没有太多的干扰。他掏出一张卡放在庞巧云面前:“妈,卡里有钱,你们拿去用。我前些日子拍了一个片,下半年你们就能在电视上看到了,说抗战的。其实拍片很赚钱,卡里有一万多块,你收着。”
庞巧云吓了一跳:“你拍了多久?一万?!”
“就拍了一周,得了一万。”邓廷歌有些心虚。他撒了个谎:《巨浪》剧组给他的酬劳只有五千块,其余的几千块钱都是他平时打工一点点攒下来的。剧社失去了表演场地,他打工挣的钱不用再花在这些事情上,自然就留了出来。
“我知道你喜欢演戏,你也演得好。”庞巧云没拿他的卡,“上次我和你爸爸去看过的,后来听到很多人都说你们这几个学生好,演得比大明星都棒。”
她把卡又推回儿子面前:“你自己收着,我们不要。”
邓廷歌不肯:“你拿着,爸的药太花钱……”
“不是,你先听我说。你没进过社会你不懂。哪里都要花钱,你要做明星了,就要把自己收拾得好看一些,买些贵一点的衣服,不能再穿地摊货,让人笑话。”庞巧云说,“还有出去吃饭应酬什么的,不花钱啊?我看电视上说的,明星去剪一次发都要好几千块钱。拿着,自己收好。你别管你爸,我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邓廷歌想告诉她自己还没到那个地步,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低了头,沉默一会才慢吞吞吐出些心里话:“其实……其实我不一定能出头的。我就是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