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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确说,是退缩了。我记得当时她的脸上划过了一丝很心痛的失落。但我当时胸口堵得慌,恨不能马上离开。后来我就走了,她送我出门,离开前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到现在还刺痛着我。她说:卫寻,有时候觉得,你从没有真的喜欢过我。”
“后来呢?你们就分手了?”简凝顺着追问。
“没,哪能那么简单。”我笑了笑,“不过,该轮到你了吧。”
她狡猾地笑了,“其实我没有秘密。刚骗你的。”
“靠,太阴险了!”我感觉被严重欺骗了感情。
“这样吧,下次来我店里免费让你喝三杯咖啡。”她的笑容里透着真诚,看来是真的想补偿我。
沉默了一会,她又问:“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想听真话?”
“真话。”
“我不知道。”
“这算什么回答啊。”
“我真的不知道。可能是不甘心吧,我觉得很对不起她,事情更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总觉得,这一辈子我应该还有机会再见到她的。跟她好好说声对不起,或者,再说点别的什么。我很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这点对我非常重要。”
“别担心,她现在很……”她自知失言,微张的嘴唇僵住了,脸色微妙地变化着。我觉得自己突然抓住了什么线索,一脸惊愕地望向她,“你……你究竟是谁?!”
整个房间的空气凝固了,我们对峙了至少半分钟,这个过程里我毫不退让地盯着她看,恨不能把她整个人都看透。她知道避不开了,含糊其辞地回答,“有些事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她不再说话,微皱着眉,将烟蒂轻轻摁在一张废纸上,直到熄灭。
这时门开了,阿华兴冲冲地跑进来,“啊哈!非常遗憾,游戏失败。来,这是留给你们的纪念奖。欢迎下次再来挑战喔。”
简凝接过阿华手中的蓝色企鹅布偶,匆忙出门了。我当然不能放她走,如今总算抓到一点陆笙南的蛛丝马迹,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追出门时简凝已经收好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径直出了店门。
“等等。”我上前抓住她纤细的手臂。
“别逼我……”她回头冷冷地看着我,重复道:“别逼我,卫寻。”
“五年!我找了她整整五年……”我还是情绪失控地吼出来,“我不管你是谁,你现在必须就告诉我!她人在哪里?我要见她。”
“你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见你?!”她吼回来。
“啪嗒”。
我像是听到心脏里某个零件碎掉的声音,它不再输送血液,慢慢停止了律动。我期待了这么多年,几乎是日思夜想要跟她再度碰面。却从没想过,最终让我松开她的手、让我被彻底镇住的会是这句话。
是啊,陆笙南,我从没问过你想不想见我?
原来你不想见我。
这才是我找不到你的理由。
四
年叔带着一个蓄山羊胡的光头中年大叔走进我的办公室,是在八天后的下午;而我的意志也消沉了八天,这八天里,我除了勉强完成硬性规定的工作外,其他时间都用来走神了——喝茶走神,开会走神,上个厕所也能走神,有时站在马桶旁边解开裤子半天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你最近没事吧?老是魂不守舍的。”年叔担忧地拍了拍我的肩,“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三十六行》的编导,张导,也是我的好朋友。”
“你好,叫我老张就行。”老张声音浑厚,普通话很好,字正腔圆。
“久仰久仰。”并非敷衍,我确实听过他的大名。
《三十六行》是星城本地台一个人气颇高的娱乐综艺节目,每星期五晚上黄金时间播出。节目宗旨在于介绍五花八门的职业,尤其是近些年兴起的一些在大众眼里比较新鲜或者相对生僻的职业,科普的同时,也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
比如上星期他们请来的嘉宾就是代练网游的工作室,上上期的是网络写手,还有上上上期是野外摄影师。我都惊讶于自己为何会记得那么清楚,在这之前我跟傅林森对这节目唯一感兴趣的点明明是台上两个男主持人到底哪个语速更快,以及,他们私底下究竟是不是一对基友。
寒暄完毕,我们谈起正事,张导直接给了我一张表格,“小寻,来,你先填一下。”
我没反应过来,年叔解释:“过两天,你跟大森去录这节目。”
“什么?!”我吓一跳,长这么大我还从没想过自己能上电视,“林森知道这事吗?”
“他还不知道。所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他自信满满地看着我。
“什么事?”
“填好这张表,说服他。”
一星期后的下午两点半,我跟傅林森西装革履地站在了《三十六行》的录制现场。伴随着欢乐的开场音乐,舞台上的帷幕拉开了,我手拿麦克风,被头顶璀璨的聚光灯照得像一件被360°全方位曝光的待售商品。
让我略安慰的是,一旁的傅林森也显得很拘谨。
起初得知要上电视他极力反对。大家都很不明白长着一张吴彦祖脸的他为何会反感出镜,但我知道,越是高调的事情就越是有悖他的人生原则,我时常想他的终极梦想一定是希望哪天能把自己埋进热带雨林的潮湿泥土里,悄无声息地生长,再悄无声息地腐朽。
当然我不会让他得逞,年叔为我准备的那套说辞我一个也没用,直接冲到阳台上揪起他的银皇后盆栽:“上节目,或者我把它扔下去。”
他立刻就妥协了。他这人有个弱点,凡是他亲口答应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哪怕是被迫的。
因为事先跟主持人对了下采访内容,外加不是现场直播,台下的观众又有一半是自己公司的同事,所以我的紧张很快消退。唯一不满的是造型师给我铺的粉底太厚让我觉得脸上像被糊了一层石膏壳子,外加临时挑选的韩式修身小西装紧得像是中欧世纪的法国贵族制服,把我里外裹成了一个粽子,我应该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崩坏胸口的三颗扣子——节目前半部分我在应付主持人幽默调侃的同时,满脑子一直在纠结这个。
当节目进入到表演环节时,我跟傅林森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秋裤姐妹》的手偶娃娃。我带着妹妹的,傅林森带着姐姐的,两人恶意卖萌地讲了段笑话。说真的,这是节目里我最抵触的环节,但下面的观众都笑得很开心,尤其是年轻女性观众。陶子说的没错,只要两个长得还过得去的男人站在一起卖萌,效果总是特别好。她还自告奋勇为我跟傅林森准备了一段“基”情四射的创业故事,表示这种内容都是广大腐女喜闻乐见的。
我跟傅林森谈着自己的职业和前景,随时不忘给自己公司打广告,节目渐渐进行到下半场。始料未及的是主持人突然问了我一个毫无准备的问题,“听你的好朋友林森说,你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但是最后对方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很多年,这些年你一直在试图找她。”
我当场愣住了——怎么回事?是要大谈自己的情感经历了吗?这是穿越到了某电视台的相亲节目了?
我的目光飞快在台下观众席上搜寻背叛我的罪魁祸首,果然小乔正得意地跟我比划剪刀手,还有年叔,笑得一脸欠扁。我思考着眼下要怎么办,这时主持人又半开玩笑地宽慰我,“放心,你要不喜欢这段回头咱可以掐掉的,就当给台下现场观众的一点福利嘛。”
台下的观众跟着起哄。
我回头看傅林森,他也加入了阵营,“或许这是个找到她的好机会。”
是啊?为何不试一试呢?有什么好丢脸的呢?比起因为反感矫情而不言不语,我情愿被全世界笑话而换一个找到陆笙南的机会。我深吸了一口气,快速切换成了节目最想看到的煽情模式。
“我以前认识一个女孩,跟她相处很开心,后来我们在一起了。她很爱我,可我却不确定自己是否爱她。后来她离开我了,让我心痛的是,她之所以走,是因为我主动放弃了这段感情。如今我很后悔,她却早已不知所踪。三毛曾经说过:我来不及认真地年轻,待明白过来时,只能选择认真地老去。我想,现在的我就是这种感觉吧。”
煽情的音乐在这时奏响了,不少观众眼中居然泛起了泪光,主持人关切地凑上来问:“那你试着去找过她吗?”
“一直在找,可是没找到。”我说。
主持人露出神秘的笑容,突然大声宣布:“其实,我们节目方有偷偷派人去寻找这位女孩哦!她今天很可能出现在我们的大门后面。观众朋友们?期不期待?!”
“期待!!”台下彻底沸腾了。
我这才明白自己被节目利用了。这其实算是一个恶搞环节吧,之前有几期也出现过类似情况,有时大门后面什么都没有,然后主持人会道个歉打个圆场。但有时候大门后面确实会出现应该出现的人。因此这个环节总是充满了惊喜,在观众们的眼中可算是重头戏。
这对于节目方来说只是一个小调味剂,对我而言却是一场浩劫,我内心有种被戏谑的愤怒,但这愤怒很快又被期待取代——我比任何人都在意,陆笙南是否真的会出现?我们是否真的会以这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久别重逢?
主持人故弄玄虚地喊起来,“那么,我们究竟有没有帮卫寻找到他多年来音信全无的初恋女友呢!她今天又究竟会不会来到节目现场呢?让我们一起来倒数!十、九、八、七、六、五、四……”
声音像浪潮将我吞没,我感到呼吸困难,心跳加速,头脑一片空白,视线中只剩下那扇即将徐徐开启的大门,我觉得自己像被捆绑在十字架上即将受到命运审判的犯人,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却还心存侥幸地等待着不可能的奇迹降临。
倒数还在继续。
“三。”
“二。”
“一。”
第六章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人生的分岔路,向左或向右,只能选其一。偏偏有些人就是不信,总想找到两全其美的方法。可最终呢?我们不过是自欺欺人把选择权甩手交给了时间,还天真地以为时间会心慈手软。直到某天它真替你做出了选择,你才明白,什么叫心狠手辣。
一
阿甘他妈说,人生就像朱古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会吃到什么味道。大门开启那一刻我首先想到了这句话。不过如果可以篡改电影台词,我更愿意用另一个版本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人生就像走夜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步会踩到什么屎。好吧,我早该猜到,越是渴望的事情,就越不会轻易让你达成。
大门后面,没有陆笙南,却站着另一个人。
就我目前的人生里,我最不想见的人有三个人,分别是我的父亲,我父亲的情人,以及眼前的这坨狗屎——汤嘉文。
我足足呆了十秒,才被迫接受了讽刺的事实。前任公司的死敌春风满面地出现了,穿着优雅的白色小西装,戴着一副方型的黑色眼镜,头发剪得平整干净,脸部轮廓分明,特像一个斯文败类。可惜这只是我的感觉,不知情的观众们早已被他精致斯文的外表惊艳出阵阵尖叫,跟之前傅林森上场时的气氛不相上下。
主持人也露出满意的神色,只要能取悦观众,其他的他从不在乎。他适时开起了玩笑,“喂喂,大家别误会,这可不是卫寻的初恋情人喔。”
观众哄笑,主持人随即无不遗憾地朝我解释;“真是抱歉,尽管我们制作方竭尽全力,还是没有找到你的初恋女友。但我相信有缘的话你们日后一定会再见的。作为补偿我们特意找来了白鸟动漫公司的创意总监汤嘉文先生!听说你们曾经是同事,关系一直很好,来,赶快打个招呼吧……”
汤嘉文自信地大步走下台阶,假热情地给了我一个拥抱,绿茶款的男士香水味熏得我够呛,我手上要有把刀恨不能直接插他背上。拥抱完后,他风度翩翩地接过麦克风开始自我介绍,并不停地找我搭话。我极不情愿地笑脸相迎,脑内画面早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
我找机会望向观众席的年叔,他眼神躲闪,心虚的样子我一目了然。
想想也是,同样作为星城颇具影响的动漫公司,白鸟不可能会放过这次宣传自己的机会,而一直擅长公关和企宣的汤嘉文自然是不二人选。年叔平时没少从秦大义那听闻我跟汤嘉文的过节,他很清楚如果我早知道要跟汤嘉文同台上节目打死也不会参加,我不参加的话傅林森也不答应,所以他才玩了这么一招先斩后奏。
我不怪年叔。毕竟他也是用心良苦,况且身为公司老总他已经非常够意思了,除了偶尔强迫我帮臭臭跟王富贵洗澡外,从没有亏待过我,就算长期迟到旷工也很少扣钱。
傅林森这孙子倒是一脸从容,他以前就很少跟汤嘉文讲话,这次当然不会因为有几架摄机照过来就有所改变。“叙旧”的重担推给了我,我拿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虚伪劲儿,搂着汤嘉文的肩回首起往昔的“峥嵘岁月”,激动地诉说当初自己还是个懵懂无知的热血少年时得到了他多少的“帮助”,如今虽然各为其主但也无时无刻不“感激”他。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觉得我把一生的节操都用完了,这种时候我想到了苏荷,我真想好好请教下她,如何在面对仇人时还能像面对热恋情人那样开心。
谢天谢地,二十分钟后节目结束了。
观众率先离席,我们几个嘉宾和主持人退回后台。主持人很忙,打了声不冷不热的招呼就被经纪人接走了,张导跟几个幕后工作人员过来邀请我跟汤嘉文一起吃个晚饭,我挥舞了下手机;“实在不巧,还有点事,要不下次吧。”
走前我不忘冷冷地看了眼汤嘉文,“祝你跟张导聊得开心。”
“这样啊,还想好好聚聚的,真可惜……”他回敬了我一个深不可测的笑,想跟我握手,“下次再见。”
“再见。”我没有伸出手。
我迫不及待地脱掉那件天杀的修身西装,换回了舒适的T恤和牛仔裤,跟傅林森从侧门离开了节目录制现场。公司十几号同事已经在约好的路口等候多时,大家一见到我们就起哄,表示我跟林森这次绝对要红,等节目播出后肯定会被广大腐女各种YY然后刷得满微博都是,想想就来劲。
“小寻,感觉怎么样?”年叔显然也很满意,热情地给了我一个半拥抱式的慰问,一只手激动地拍着我的肩。
“除了被你卖了这点很不爽,其他都不错。”我可是从不放过让他愧疚的机会,他每次一愧疚,我就好处多多。
“你这臭小子!”他呵呵笑了,一脸拿我没办法的样子,随后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看过来,瞬间,那少见的领导风范又上来了,“今晚公司聚餐,欢迎自带家属。”
“万岁!”
“哦耶!”
“年叔我爱你……”
同事们没心没肺地欢呼起来。当晚我们去了一家本市比较有名的特色鱼头火锅店,摆上了三桌。我跟年叔、林森、秦大义、小乔、陶子、小歪还有芳姐一桌,都是公司刚成立时就在的老员工了。等上菜的时候有一小段沉寂的时间,大家一言不发地各自拆着消毒碗筷的包装,偶尔彼此目光碰撞一下,气氛温馨得有些微妙。
“想不到转眼公司都成立一年了。”年叔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不无感慨地打破了沉默,“三年前这个时候啊,我还在一家小杂志社里埋头苦干,工资3000块不到,整天编辑一些幼稚的动漫资讯,还天天被主编骂思想过时迂腐,那时候我真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会这么耗完。”
“我也是啊,两年前这时候我刚大学毕业呢,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懂,面试了好多家公司都遭拒,差一点就回老家跟着我爸开出租车了。”小歪说。
“都别比了……”我看了傅林森跟秦大义一眼,“两年前我们仨还在夜宵摊上烤鸡大腿呢!”
大家都笑了。
“哎哟别说,哥当年还光顾过你们的生意呢!傅林森的手艺verygood!烤的鸡腿外焦里嫩香辣可口。卫寻你烤的茄子就差远了,形状弄得跟被狗拱过的屎一样,还咸得要命!”没错,刘凯希也在场,他怎么可能放过跟张雨乔喝酒的机会,从我这里得知公司聚餐的消息时立马开车赶过来了。早知道他会这么丧心病狂地吐槽我,打死也不叫上他了。
“妈的,你这种泡方便面都撕不开调料包的阔少爷也有脸讲我!丫懂什么叫人间疾苦吗?”我反击。
“好啦好啦。上菜了,快吃菜!”年叔夹一筷子鱼,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所以说人生啊真是奇妙。很多事情你总是想啊想,感觉永远都不可能实现。可当真哪天你头脑一热决定赌一把,才发现那些看上去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其实离你只有几步远。”
“年叔你别突然搞得这么严肃好吗?”小乔很积极地为自己倒上一杯酒,“咱们是来喝酒庆祝的,不是开人生座谈会!”
“对!庆祝。”年叔意气风发地端起酒杯站起来,“公司能有今天离不开大家的努力,我在这谢谢大家!来,先干为敬!”
“哈哈哈这才对嘛。”小乔迫不及待地举起酒杯,陪着年叔一饮而尽,喝完后才想起傅林森也在场,又有些羞涩地放下杯子,极力斯文地扭动了下身体,朝我挤眉弄眼。我知道,她是希望我能把气氛搞得更热烈点,掩盖下她那股放荡劲儿。
当晚觥筹交错,大家纵情畅饮。
首当其冲被放倒的是年叔,这位四十不到的中年大叔腆着啤酒肚子软趴趴地靠在椅背上,脸红成一个西红柿,摇头晃脑地重读着《一休哥》里的经典台词“休息,休息一会儿”,瞬间暴露了他70年代的童年回忆。
一直闹到八点多,全场唯一滴酒不沾的芳姐起身去结了账,带着那些还没喝够闹够的同事们去KTV继续嗨,这原本也是年叔的安排,可惜他自己先醉了。芳姐跟年叔的夫人年婶是好朋友,颇为担心,特意委托秦大义先送他回家。
同样醉得厉害的还有刘凯希,这个叫嚣着要干倒全场的蠢货,在跟张雨乔的拼酒中又一次输得惨不忍睹,不过毫无责任感的小乔拍拍屁股跟着大家去唱歌了,把这个麻烦留给了我跟傅林森。我们正打算送他回家,陶子突然冒出来,“我家跟他家顺路,不如我送下好了,你们就没必要绕远路了。”
“你不去唱歌吗?”我有些惊讶。
“不太想去。”她声音有些消沉,看上去心情不太好。之前我就有注意到,平时老爱黏在小乔身边叽叽喳喳的她今天一反常态地安静,整顿饭下来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心不在焉地玩手机。小乔之前告诉我陶子最近失恋了,看来这事是真的。
“那行吧。正好我还想去电脑城买点东西。”我把醉醺醺的刘凯希交给她,不忘补充道;“要是中途这货想对你图谋不轨记得打我电话,我帮你踢爆他的蛋。”
“哎呀,不会啦,都醉成这样了……”她稍微恢复了点活力,脸红了一下。
我跟傅林森站在华灯初上的喧闹街头,帮陶子把刘凯希塞进出租车的后座,目送车子开走才松了口气。我转过身,刚想问傅林森是否跟我一起去电脑城,他却抢在我前头说话了,“走吧。”
我简直怀疑他有读心术。
二
在电脑城逛了一圈,买了鼠标跟内存条,显卡也想换的,不过没找到物美价廉的那一款。走出商城时路面已经湿透,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我跟傅林森站在门口,很久也等不来一辆出租车,只好绕进左边的小巷,打算抄近路去附近的公交站,不料雨似乎有意留住我们,越下越大。
我们被迫躲在狭窄的屋檐下,明明都九点多了,天空却泛着沉闷的橙黄色,像是白天用LOMO相机对着天空照出来的效果。我没空欣赏这奇异的景色,倾盆大雨不再满足于直线降落,它们在狂风的拉拽下肆意地侵虐着我们原本就少得可怜的躲雨空间。
为了避免手中刚买的电脑器材报废,我们硬着头皮走进身后一家陈旧的拉面店。狼狈不堪地推开门,老板就坐在柜台后面,这会目光立马从手中的报纸转向我们,傅林森只好开口点了两碗牛肉面,这才缓解了尴尬。
“咱们才吃饭多久啊?”我抱怨。
“我刚尽喝酒了,别说这会还真有点饿。”他温和地笑了。确实如此,每次饭局傅林森总是被各种集火的一个,谁让他总是不懂得推辞。往往等他终于能放下酒杯动筷子时,菜早凉了。
老板将面端上来,他掰开一次性筷子,埋头吃起来。
我就那么看着,不说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狂风席卷着小巷子,路边小摊位上的塑料棚顶被掀得嘶嘶作响。老板忙把门口“风味拉面”的招牌给抬进来,合上门后骂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脏话。傅林森认真地吃了几口,见我干坐着,“你也吃啊。”说着,拿过桌上的醋瓶,往我碗里倒了倒。
吃面时倒醋这件事我只当着他的面做过一次,不想他一直记了下来。而唯一的那一次也是好几年前了。当时我们在一家跟现在差不多的拉面店,他饿坏了,狼吞虎咽一口气解决了三碗。吃完后,我目瞪口呆地问他还要吗?他反应迟钝地摸摸肚皮,打了一个饱嗝后才慢慢回答我;“好像……不用了。”
就是那句话,我至今还老翻出来嘲笑他。
其实我能认识傅林森,真的挺不可思议。毕竟,他并非白鸟公司的正式学员。
2008年的初春我作为第二批培训生来到白鸟公司,当时公司正在装修,外加之前专门聘请的三位日本动漫老师的贴身翻译突然辞职,起初一个月里公司迟迟不肯开课,我们每天只能拿着两本动漫理论教程的砖头书胡乱翻看。
那是备受煎熬的一个月,大家壮志凌云地来到这,却只感到满满的欺骗和敷衍。有些人找公司闹,有些人则选择视而不见。我是后者,那些天我每天都跑去公司楼下网吧打DOTA。日夜颠倒的麻木生活让我忘记从前,也不担忧以后。
忘记是在连续第几个通宵后,我坐在烟雾缭绕的网吧里,胸口突然感到一阵作呕,我起身撞翻了旁边正在吃泡面的男生,冲到寂静无人的马路边。我蹲下想吐又吐不出,难受得要命,只好使出常用的手段,把手伸进喉咙里催吐,然而这次也不凑效。就在我痛不欲生错觉自己要死掉时,身后一只手用力拍了下我的后背,仿佛打开了水闸的开关,原本卡在胸口的食物和胃液顷刻间翻江倒海地往外涌,我得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傅林森,邋遢的军绿色外套,藏蓝色牛仔裤,酱色的牛皮靴,一个风尘仆仆的迷彩登山包,头发油腻而凌乱,遮住了半边消瘦的脸。见我没事了,他又兀自回到大药房门外的塑料座椅上,蜷缩着身体躺下了,安静而落魄。
我愣了老半天,犹豫着要不要说点什么。他乍一看实在很像无家可归的乞丐,但若仔细看又更像一个离家出走的落魄青年。最终我还是搭话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继续回网吧玩游戏更无聊的事。
“哥们,大半夜的你就睡这呀?”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他声音冷淡。
“不回家?”
“没钱买票。”
“打电话啊!”
“没手机。”
“找警察啊!”
“不想找。”
“所以你就在外面等死?”
“……饿。”
“你说什么?”
“好饿……”
一段匪夷所思的对话后,我鬼使神差地把他领去了网吧隔壁那家通宵营业的拉面店。我本来只打算请他吃一碗的,结果他一口气吃了三大碗;而我也大概摸清了他的遭遇,来自内蒙古的美术生,高考两次落榜,年底第三次来星城参加美术联考,钱包却被偷了,回不了家,也可能不想回家,就这样在外面漂泊了三个月。他居然身无分文地在外面活了三个月,对我而言这简直是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