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腕在桎梏下越来越软,白皙的背脊泛起大片潮红,他衔着她的耳垂用力,拂一口,她便颤一回。
只听喘息恰如莺啼。
日落树梢,粉白的指尖渐渐用力,戳破了男人精壮的臂膀,可魂魄都被窃走,又怎会去管这本就愉人的疼痛。
摇摇晃晃,起起伏伏,循环往复。
事毕,他还盯着她看。
苏菱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有些哀怨地回望他,哑声道:“你转过去,不许看我。”
萧聿有些讨好地吻着她的手腕,大有一副任她锤打的样子。
他抱着她去净室,还非要给她擦头发,那晚青丝落了好几根,苏菱“欸欸、嗳嗳”了好半晌,这人都不松手。
再过一日,便是骊山围猎——
第41章 围猎上(捉虫) 臣见过公主。……
(接梦境)
初春时节,细雨蒙蒙。
远岫出云催日出,重重山外,一片好风光。
嘉宣帝携文武百官及后宫女眷来到骊山别苑。
天子坐于高台,内着窄袖收腰曳撒,外着方领对襟无袖罩甲,头戴鞑帽,脚踩白靴,笑着道:“众爱卿平身。”
“今日春蒐,朕等着看你们大显身手。”
说罢,帝王抬高一臂。
霎时鼓声号角齐鸣。
工部这回搭建的主观台很大,帝王在左,身侧坐的是信臣与宦官,皇后在右,身侧则是高位嫔妃与王府女眷
世家子弟,王公大臣接连下场参与围猎,白刃闪烁,旌旗蔽日。猎场里毅虫嘶吼声,鹿鸣呦呦声,不绝于耳。
女眷这边则一如既往,乍看其乐融融,实则波涛暗涌。
景嫔看着煦日下的万木苍翠,幽幽道:“这骊山别苑,可真是春色盎然,令人心旷神怡。”
这便是皇上近来十分宠爱的景嫔,其兄景昶易原只是七品给事中,因着一身好功夫,便得了陛下赏识,再加之景嫔受宠,如今已是正五品兵部清吏司。
眼下宫内外都在传,据说就是这位景嫔想看骊山秀色,陛下才选了骊山做春蒐场地。
楚后瞥了她一眼,道:“景嫔若是喜欢,不妨在这儿多住几日。”
“娘娘说笑了,臣妾胆子这般小,若无陛下龙气压着,怎敢住在深山上。”这话说的众人都忍不住撇嘴。
楚后淡淡嗤了一声。
景嫔心知皇后不喜她,便底下头,怯生生地朝嘉宣帝望去——
可这时风劲角弓鸣,便是一向爱女色的皇帝,眼里也只剩奔腾的骏马。
围场中雄鹰展翅盘旋于上空,只见萧聿拉紧缰绳,凝视片刻,倏然抬臂,将弓拉成满月状,极快地撒开了扣着箭矢的拇指。
“咄——”
箭矢离弦而去,如闪电般急速向空中飞去,不偏不倚地插在鹰颈上,几乎是在同时,鹰翅上也插了一箭。
而后面的这一箭,是镇国公世子,苏淮安射的。
站在围场负责计数小吏,摇了摇旌旗表示,这鹰算晋王的。
围场计数有个规矩,若是同时射中,则以落箭处论输赢。
眼部颈部为上,其余为下。
萧聿与苏淮安回首击弓,相视一笑。
郎君春衫薄,骑马度春风,真当得起那句皎如玉树临风前。
瞧着英姿飒爽的二人,谁都忍不住叹一句苏家女好命。
见此,楚后终于来了笑意,她看着苏菱,揶揄道:“阿菱,三郎和苏大人的射术如此出众,你怎么没学几分来?”
苏菱笑道:“回母后,其实阿菱近来已向殿下讨教了一番。”
楚后揉了揉手中的佛珠,忽然笑道:“哦?难得他做件讨人喜欢的事,不知教的如何?”
苏菱道:“比之上回,臣妾肯定是有了几分长进。”
见苏菱主动提起上回,楚后笑逐颜开,道:“好,那一会儿本宫便等着瞧。”
一个时辰后,兵部发布上场结果。
与此同时,珠光宝气的长宁公主,身披桃色缎面大氅,施施然走了过来,“长宁见过母后。”
“免礼,快过来坐。”楚后偏头对孙昭仪道:“不是说长宁受了风要在南苑歇息吗?这怎么还过来了?”
孙昭仪道:“她就是这个性子,臣妾可管不了。”
长宁在苏菱身边坐下,眺望远处后,同两边一齐打招呼:“三位皇嫂,上场结束了吗?”
小公主生性爱玩,今儿别说受了风,就是体热,她也得投壶射箭,大不了回宫喝一个月汤药就是了。
成王妃笑道:“是呀,上场已经结束了。”
燕王妃不由揶揄道:“公主来的有些晚,确实错过了好些……”
燕王妃话里有话,众人都听得明白。
公主尚未出嫁,像今日这样青年才俊齐聚的场面,绝对是选驸马的好机会。
长宁轻轻“唔”了一声,顺着她们道:“可惜、可惜。”
然而她并不在乎方才都有什么人,她只在乎今日能否能玩得尽兴。
长宁公主吃了两颗葡萄,同苏菱道:“三哥如何,又是第一?”
苏菱点头,“是。”
紧接着,长宁转头对成王妃和燕王妃道:“那第二呢?”
按照往年的经验,这第二,不是成王,便是燕王。
成王妃道:“今日第二,是大理寺少卿苏大人。”
长宁蹙眉思索了一下,苏大人……哦,那不就是三皇嫂的兄长吗?
镇国公世子若是下场比试,第二,那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些事对长宁公主而言,也就是一闪而过,她仰头对楚后道:“母后,咱们何时开始?”
“你这孩子,再等等,先暖暖身子。”楚后对宫人道:“去给公主倒碗姜汤来。”
随着姜汤一起过来的,还有三位王爷及苏淮安。
苏淮安会出现在此,则是因为此次春蒐,女眷这边需要的都是性情温顺的河曲马,而这些河曲马,都是苏家的马。
苏淮安上前一步,颔首道:“启禀皇后娘娘,臣已将河曲马及轻弓备好,可以进靶场了。”
楚后看着长宁公主,笑道:“长宁,听见了没,你可以去挑马了。”
长宁放下手中姜汤,应声抬头。
这一抬头,刚好与苏淮安四目对视。
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眸中带笑,身姿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人盯出个洞来。
天家公主的目光,可谓是直白又直接,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这苏家长子,果真是,名不虚传。
苏淮安一怔,恭身行礼,“臣见过公主。”
长宁骤然握紧姜汤,头上的珠钗随风摇晃,摇荡。
此后经年无数,她却一直记得,恁时,他就以这般平常又不平凡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小公主迟迟未应声,众人都看出了几分不对劲,苏菱用手臂抬了她一下,道:“长宁,走吧,我陪你去挑马捡弓。”
长宁公主回神,起身走远后,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可苏淮安却早背过了身。
女眷骑马射箭,将用靶子取代野兽,肯定不比方才围猎热闹,但皇帝却是意外的捧场。
各位女眷先后抵达靶场,先取轻弓,后选马。
楚后眺望前方,对萧聿道:“三郎,本宫听闻,阿菱射箭是你教的?”
萧聿看着苏菱翻身上马的背影,倏然笑道:“是儿子教的,母后且看吧。”
楚后看着萧聿直达眼里的笑意,不由转一下手中的佛珠。
成王妃的箭术照上次更为精进,十箭,中了六次红心,燕王妃则要差一些,只中了两次,紧接着,便轮到苏菱了。
由于上次闹了个大笑话,故而这回,还没等拉弓,众人的视线便落在了她身上。
第42章 围猎下 这天下姓萧
苏菱展臂拉弓,如萧聿教她的那般,眯眼对准把心,极快地松开了拇指,发力的一瞬,弓弦跟着隐隐震颤,姿势优美,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只听“噗”地一声。
镞头稳稳地插在红心上。
虽说头一箭的距离是最近的,也是最容易的,后面九个靶心会来越来越远,但开门红的功力堪比定心丸,心境平稳,才可能势如破竹。
苏菱驾马前行,前五箭毫无意外地稳中红心,但从第六个靶心开始明显吃力,六、七、八、九皆是虚发,不过最后一箭,也就是最远的那个靶心……居然直接中的。
这样一来,她倒是比成王妃的分数高了。
苏菱心知肚明,这一箭,大概就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不过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于是,她十分坦然地接受了围观者的拍手叫好。
待所有人比试完,苏菱回到观景台,这时楚后身边多了位女眷。
她坐到萧聿左侧。
楚后笑着道:“阿菱,你这箭法确实长进不少,尤其那最后一箭,真是另本宫刮目相看。”
苏菱道:“母后过奖了,最后那箭,不过是运气罢了。”
楚后偏头道:“阿潆,你不是一直想学射箭吗,依本宫看,你倒不如跟着你三哥学。”
楚潆笑出两个酒窝,看着萧聿道:“阿潆愚笨,殿下肯我教吗?”
说话的这位便是楚后的亲侄女楚潆,今年已是十四。
“母后,过了这阵子,都察院便要忙起来了,儿子怕是不能尽责教好二姑娘。”萧聿思忖片刻,道:“二姑娘想学骑射,我倒是有一人选,身无官职,但射术却极好。”
楚后脸上的笑意减少几分,仍是顺着他道:“哦?能得你赞赏,不知是哪位啊。”
萧聿默不作声地捉住案下冰凉的指尖,一字一句道:“何家二郎,何子宸。”
话音甫落,苏菱做了个空咽的动作,鬓角的发丝都跟着立起来了。
她忽然想起白日里何子宸猎狼时,他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另一侧——
嘉宣帝方才看的尽兴,忍不住大笑,然后道:“都说虎父无犬女,朕瞧着,晋王妃今儿才算有几分将门之女的模样,镇国公,你说是不是?”
苏景北笑道:“陛下所言,令臣万分惭愧。”
“镇国公何出此言?”嘉宣帝道。
苏景北轻声道:“前些年臣不是没教过王妃射术,可她偏偏就不肯学,如今嫁给晋王殿下后,倒是都有长进了。”
一听这话,嘉宣帝不由扶掌大笑,朗声道:“去将朕打来的那一对鹿皮给晋王和晋王妃送去。”
内官道:“奴才这就去。”
用过午膳,戏台上开始陆续有人登台表演。
傍晚时分,嘉宣帝琢磨着下半场围猎之事,随意道:“众爱卿有什么好主意,提出来便是。”
文臣提的那些嘉宣帝都不满意,他忽然想到鬼主意颇多的景昶易,道:“景爱卿可有什么主意?”
京昶易起身行礼。
“这寻常狩猎,不过猎熊、豹、猞猁狲、麋鹿、狼、野猪等毅虫,臣倒是听闻,这骊山内有藏有虎穴,有一只通体斑斓,其骨熬成汤还可延年益寿,若是能以找到这只斑斓虎为胜,倒是横生妙趣。” 说罢,景昶易又补了一句道:“不过这也是臣道听途说罢了,有没有这只斑斓虎,尚未可知。”
“有没有都无妨。”嘉宣帝笑道:“若是没有,那就如往年那般以计数论输赢。”
再有半个时辰,天就要暗了,这时候去野猎,行的是陡峭崎岖山路,没有纵横的灯笼,只靠几个火把照明……那是真是进正龙潭虎穴寻虎。
嘉宣帝道:“你们意下如何?”
成王道:“儿臣愿意。”
萧聿和燕王道:“儿臣也愿意。”
听了这提议,皇帝的三个儿子,皆是从容不迫的应下。但众人心里却无一不在打鼓,这位景昶易到底是谁的人,思来想去,谁都没有头绪。
男人们的瞳孔讳莫如深,毕竟心里都有自己的打算,
可女眷就不同了。
苏菱的神情还算淡定,毕竟她知道,萧聿的骑射功夫能那般好,并非是因为他自幼勤学苦练,从他手中迸发出的稳、准、狠,大抵是只有上过战场的男人才会有的。
反观成王妃和燕王妃,倒是都有些坐不住了。
夜幕四合,风声猎猎,上场围猎的前二十名,带上几个随从,接连都朝山林走去。
他们走后,戏台上的吞剑吐火的表演都让人提不起兴致了……
由于林中凶险,每半个时辰,便有士兵向观景台传消息。
前几次都算太平,不是晋王猎到了野鹿,便是燕王猎到了野猪,再不然就是苏淮安猎到了野狼……
这位传消息的士兵能说会道,将其中的惊险趣味娓娓道来,龙心大悦,当即赐了个官职给他。
众人的心也因此渐渐安稳下来,开始有说有笑,时不时看更漏一眼。
时间飞逝而过,第四个半个时辰已过,士兵却还没到。
“去问问,怎么回事?”嘉宣帝道。
再一转眼,只见随行的太医都在往南边跑。
这便是出事了。
饶是苏菱再相信他,也不免握紧了拳头,指尖冰凉。
不到半刻的功夫,方才还满面春光的士兵突然跪在嘉宣帝面前,急急道:“陛下,燕王受伤了。”
“燕王受伤了?”嘉宣帝蹙眉起火,拍案道:“伤在何处?”
士兵的高低不平的喘息声充斥着整个观景台。
“说!”
士兵道:“燕王遇上了虎穴,里面共有六只老虎,还有一只是母的,那些畜生,咬死侍卫,还咬着了燕王的……腿。”
“混账!”嘉宣帝起身道:“人呢!燕王人呢!”
燕王被抬过来时,所有人都忍不住地握住了嘴,这哪是咬了腿,这是根本是少了一条腿,腰部右侧以下,血肉模糊,什么都没了。
空荡一片。
见到这一幕,燕王妃直接向后仰去……
嘉宣帝注视着奄奄一息的儿子,手臂青筋暴起,回头道:“给朕把成王和晋王叫回来,立刻!找不到就派兵搜山!”
燕王的生母庄妃,跪坐在地,对皇帝哭喊道:“陛下!陛下要为二郎做主啊!今夜肯定是有人存心要害二郎!”
苏菱看着嘉宣帝的背影,瞬间明白何为帝王无情,燕王废了就是废了,另外两个却不能再出事了。
成王回来时,汗水浸湿了曳撒,他跪在地上低声道:“儿臣有罪。”
嘉宣帝,冷声道:“晋王呢!”
士兵把话传给了姚公公,姚公公低声道:“陛下……林子里面的人说,没见到晋王与苏大人。”
苏菱胸口一颤。
她默默念:没事的,他和苏淮安在一起,一定没事的。
帝王派兵搜山,乌泱泱的士兵手持火把朝南奔驰而去,还没等分头行动,就见萧聿与苏淮安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圆月高悬,山雾弥漫。
白日里风光霁月的二人,如同阴使一般,浑身是血地走了出来。
萧聿的手上,拿着一条腿。
那是燕王的腿。
燕王心如明镜,这储君之争,本就有输有赢,进骊山前,他们三个皆有杀心,所以赢得起,也得输得起。可看到萧聿拿着露出白骨的腿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二哥。”
哪怕这时候,他们还是各揣心思。
燕王的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燕王血流不止,呼吸渐弱,对萧聿道:“三弟……”
萧聿低下头。
燕王苍白的唇抵在他耳畔,极小声道:“这天下终归姓萧,你……你提防些楚后。”
霎时,山风呼啸而过。
景仁宫的楹窗被风吹开——
第43章 争宠 他这回什么都不求。
景仁宫的楹窗被风吹开——
秦婈缓缓睁开了眼。
有些旧事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但永昌三十八年的那场围猎,秦婈至今记忆犹新,又或者说,只要目睹过那个血肉模糊的夜晚,想忘都难。
燕王断腿之后,只活了不到两日,紧接着,庄妃便疯了。
成王闭门谢客,萧聿则因此得到了内阁的支持。
嘉宣帝将此案交给了刑部和兵部,可还未等刑部着手调查,景昶易便在家自缢而亡,景嫔跟着死于后宫,虽说处处透着蹊跷,疑点重重,但此事涉及储君之争,帝王不愿闹大,又有景昶易做这个替死鬼,到底是不了了之。
那时她只是晋王妃,很多事不知全貌,也只能猜测,那夜的事,要么是成王背后的穆家所为,要么是楚太后所为。
至于楚太后。
萧聿与楚太后并非亲生母子,中间到底是隔着一层,虽说看上去母慈子孝,但她却十分清楚,萧聿一直不喜楚家揽权监伺百官,便是燕王不说那句话,萧聿也没想过让楚家做大。
秦婈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真相,是在延熙元年被揭开的。
镇国公府的那条密道,居然还通向废弃的景府,陆则拿到的齐国细作名单上,还有景嫔和景昶易的名字。
她这才知道,景昶易,是她爹的人,
后来的事,她便不清楚了。
毕竟,那时的她已卸六宫大权,萧聿还禁了她的足,后宫上下,哪还有人敢往坤宁宫递消息……
就在这时,温热的掌心落在她的腰上。
“醒了?”他轻声问。
秦婈闭眼试图抹去那些梦境、那些回忆,她长吁一口气,回身道:“嗯,臣妾这就起来伺候陛下更衣。”
她正欲起声,萧聿却一把将她揽回,拥的更紧,眼下未到春分,寒风侵肌,仍是冷的刺骨,他低声道:“你再睡会儿,不必起来。”
秦婈在他怀里,抬眸看着他。
萧聿也在看她。
怀里的人,过了年才不过十七岁,眼里盛着一汪清泉,稚态难掩,一如初见那时。
如今,他竟比她大了十岁。
曾经他太过贪心,既想她天真,又盼她懂事,可这世上,怎可能两者兼得。
他低头吻住了她的眼睛。
这回他什么都不求,就这样就好。
他越抱越紧,秦婈的腰被他捏的生疼,眼下又不敢说出来,她只好靠在他胸膛上,任他摩挲。
说归说,做归做,萧聿起身的一瞬,秦婈还是跟着坐了起来。
秦婈替他整理好衣襟,柔声道:“昨日大皇子三句话不离陛下,陛下若是得空,可否去看看他?”
萧聿意外地提了下眉,“他说的?”
秦婈点头。
“那朕过去看看他。”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守夜的宫女立马躬下身,轻声道:“陛下万安。”
萧聿扬了扬手,示意他们出去。
萧聿和秦婈朝床榻走去。
此时萧韫尚未醒来,被褥下是奔跑的姿势,萧聿坐到榻边看着他,忍不住笑了下。
秦婈见他睡的香,其实舍不得叫醒他。
可谁叫他昨日眼巴巴喊着想父皇。
秦婈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脊,轻唤:“韫儿。”
小皇子睡的投入,只蹙眉握了下拳,便又松开了,显然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秦婈又唤了他一声。
结果还是睡的跟小猪羔子一样沉。
“行了,让他睡吧。”萧聿拉着秦婈走出来,道:“朕晚上再过来陪你们用膳。”
秦婈道:“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怎好……”
萧聿打断她道:“无妨,往后爱妃若是有事,就找个人与盛公公说,朕会过来的。”
秦婈微微一怔。
以前在宫里,没有外人,他一直都像在王府时那样叫她阿菱,若是有外人,便会叫皇后。
爱妃。
她只听他这么唤过李苑。
萧聿坐辇朝太和殿而去。
用过早膳,竹心道:“主子,太后娘娘头疾又犯了,免了请安,但柳妃娘娘那儿,说得了新茶,请主子过去坐坐。”
说到柳妃,秦婈忽然想起那日柳沽扬送来的布料。
“竹心,赶快给我梳妆,柳妃便是不找我,今日我得去翊坤宫谢恩。”
柳沽扬乃是内阁首辅柳文士之女,虽说样貌不出众,但却有第一才女之称,与李苑和薛澜怡不同,柳沽扬不仅不争宠,还一向对李苑和薛澜怡二人嗤之以鼻。
三年前的坤宁宫比哪里都热闹,不是李苑来掉泪,就是薛澜怡来抱屈,她安抚完这个,便安抚另一个,柳沽扬在一旁看热闹,时不时就要冷笑一声。
秦婈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披上衣裳,朝翊坤宫而去。
“臣妾给娘娘请安。”秦婈道。
“免礼。”柳妃道:“秦婕妤坐下吧。”
秦婈坐到柳妃身边。
须臾,茶沸声响起,柳妃抬手斟茶,给了她一杯,道:“这是刚送来的龙井,秦婕妤尝尝。”
秦婈双手接过,“多谢娘娘。”
秦婈又道:“臣妾收了娘娘送来的布料,本该一早就来谢恩,来迟了,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无妨,你伺候陛下辛苦,还有大皇子要照看,何时来都是一样的。”柳妃笑道。
秦婈道:“娘娘掌管六宫大小事都未说辛苦,臣妾怎好说辛苦?”
“好了,不说这些。”柳妃道:“秦婕妤来都来了,可愿陪本宫下盘棋?”
秦婈道:“臣妾自然愿意。”
翊坤宫内烟雾缭绕,两个时辰后,秦婈放下白子,道:“臣妾认输。”
“不过是下着打发时间,不论输赢,改日我们再下。”柳妃笑意不减,道:“枝鸢,你去把本宫那些龙井包起来,给秦婕妤拿上。”
秦婈走后,柳妃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她的棋风,倒是和我的心思。”
宫女枝鸢道:“娘娘怎么对这位秦婕妤这般好?”
柳妃看着棋盘道:“好?你见过哪个宠妃宫里会缺东西?本宫不是对她好,本宫是要她领这份情。”
在柳妃看来,与宠妃争宠,那蠢字上面还要加一个蠢字。
她如今已是妃位,就秦婈这等身份,无论如何都越不过她。她眼下有宠,拉拢便是,若是哪一日失宠了,于她也无甚影响。
她低声道:“人生如棋,能走两条永远是好的,不过本宫赌她来日方长。”
秦婈刚离开翊坤宫,行过千秋亭时,不早不晚,刚好和薛澜怡撞了个脸对脸。
秦婈福礼道:“臣妾见过薛妃娘娘。”
薛澜怡道:“秦婕妤这是去哪了?”
秦婈道:“臣妾方才去了翊坤宫。”
薛妃轻笑一声,垂眸看她,却偏偏不叫她起身。
秦婈一动未动,毕恭毕敬,叫人根本挑不出错处。
待树上的鸟儿都歇了嗓子,薛妃才淡淡开了口,“秦婕妤,入了这后宫,便是漫漫几十年,不是规矩好,就能在这高墙内过下去。”
“你如今有宠,人生百味尚未尝过,犹如乍入芦圩,不知深浅,但你要知道,不是谁给你的茶,都能喝。”薛妃笑了笑道:“历朝历代,后宫里的花就没有百日红的,三年后又是一次大选,新人一茬一茬地往宫里进,大周国土辽阔,秦婕妤如何确定陛下找不到第二个你?”
薛妃最是知晓怎么刺激后宫女子,她故意道:“你不是这后宫里头一个承宠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李妃当年的恩宠甚至盛过先后,陛下宠爱她,连带着她的母家在高丽都有了威望,可如今呢?”
秦婈颔首道:“娘娘说的,臣妾定会铭记于心。”
“春风一到,便是殿试了。”薛妃笑道:“上次我与妹妹说的,妹妹再好好想想,事要前思,免劳后悔。”
薛妃轻笑一声离开,清月在她耳畔道:“娘娘,您把话说这么明白……就不怕她反咬一口?”
“手插鱼篮避不得腥,无妨,再不说,她就要成翊坤宫的人了。”
清月又道:“可她到底养着大皇子,终究与旁人不同。”
薛妃蔑笑,“就秦家那点本事,父亲是个没实权的,兄长又是个半路参武举的商人,除非陛下想做昏君,否则她封个昭仪也就到头了,柳家老头执拗的如同臭石头,根本靠不得,她今日不投靠我,来日也会求我。苏家叛国,大皇子的身份本就窘迫,你真以为陛下会让他唯一的儿子选秦家当母家?大皇子才多大,本宫赌的是未来的变数。”
清月低头道:“奴婢愚笨。”
薛妃拢了下鬓发,道:“走吧。”
——
秦婈回到景仁宫,直接趴到了床上,她忽然感觉这嫔妃比皇后也轻松不到哪去。
好歹她以前还不用给薛澜怡行礼问安。
须臾,大皇子推门而入。
哒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他手腕杵榻,抬起左腿往上爬,拽着秦婈头发唤阿娘、阿娘。
秦婈坐起身,将他捞到自己身上。
萧韫对秦婈道:“嬷嬷说,父皇来看我了。”
秦婈点头“嗯”了一声。
萧韫没见到人,眼巴巴道:“那,父皇还会来吗?”
秦婈叹了口气道:“会的。”
她记得,他说要来用晚膳。
可没想到话音一落,盛公公那边就传了消息来,“陛下今夜有要事,就先不过来了。”
第44章 会元 科举会元。
晌午过后,养心殿门口的脚步声便没停过。
四十多位官员排队等着面圣。
不过大多都是哪家被盗了、哪个官员又抢了寡妇之类的事,差不多到了酉时就处理完了。
萧聿揉了揉眉心,正准备回景仁宫,只听盛公公道:“陛下,都察院左都御史徐博维有事上奏。”
“让他进来。”
一个折子递上去,四周忽然寂静。
渭南、淮阴灾情严重,明年八成颗粒无收,萧聿昨日刚与内阁商议好免去灾县赋税,再用今年浙江的税收填补亏空。
浙江织造局便出了事。
徐博维上奏,浙江光是织造局这一处,就查出了三百万贪墨,更遑论还有河运堤坝工程等。
三百万。
萧聿起身将折子“啪”地一声砸在桌上,冷声怒道:“三百万,整个浙江的存米不过五十四万五千石,三百万,他们真是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