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润璃,苏三太太站了起来:“木槿,你叫二少爷他们到含芳小筑的正厅等着,我这就出去。”
“是。”木槿应声走了出去。
“璘儿真是胡闹!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你都十二岁了,他怎么还能把外男带到含芳小筑来!”
润璃撇撇嘴,心想着这个男女七岁不同席应该不是指同席吃饭吧?《礼记内则》上写着“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如果是说同席吃饭,那后面这个不共食岂非多余?个人感觉应该是不同一张席子……呃,意思就是不同一张床睡觉?可是如果自己直接把自己这想法和苏三太太去说,肯定会把她惊骇住的,还是闷到心里吧。
“娘,如果你觉得不方便,那不如你陪着哥哥和客人在东厢吃饭,我叫黛青把饭给我端到西厢来就行了。”润璃想了想,为了维护所谓的正统,谨守男女大防,自己还是不出去露面比较好。
“嗯,还是璃儿懂事。”苏三太太看了看安安静静站在身边的女儿,心中不由得有一种骄傲。昨日晚上那两个小妇养的,眼皮子浅得很,一见了武靖侯世子,就是一副蚂蚁见了蜜糖的模样,急巴巴的往上凑,还一心想着贴上去给人家做小妾,而自己的女儿,竟是连再见他一面都不愿意,果然是生性高洁的。
含笑看了懂事的女儿一眼,苏三太太这才迈步走出了西厢。
“真奇怪!昨儿不是在一起吃饭的吗?还是老爷吩咐我们去的!今天不过就换了个地方,得,就不能在一起吃饭了?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呀,我记得姑娘七岁以后和男子同席吃饭的次数不少呢!”看着苏三太太走出了西厢,葱翠再也等不及,把憋了一嘴的话通通倒了出来。
润璃看了看身边撅着嘴的丫鬟,脸蛋红扑扑的,甚是可爱,忍不住捏了下她的脸蛋:“你急什么急,你是不是想去见下那个世子爷啊?也难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小姐!”葱翠恼怒的一跺脚:“我才没有那心思呢!我是觉得这些规矩实在可恶,束手束脚的,想去做什么都不行!”
“唉……”润璃长叹一口气:“你总比我好,父亲今年怎么着也该回京述职了,他在任上官声好,政绩不错,估计会留京上调了。如果真这样,我就惨了……”
“小姐,为什么啊?”葱翠也紧张了:“怎么会惨了?”
“你笨呀,我们得住回祖屋去,还有在杭州这么自在吗?你过几年嫁了人,就能自由在外面走动了,而我呢,嫁了人还是会呆在一个大院子里生活到老,到死……”一想到灰色的人生后半程,润璃就有点心寒,怎么样才能改变这可见的悲惨人生呢?
“姑娘,你也不小了,怎么说起嫁人这两个字就像喝白开水那么平淡呢?”嫣红打了帘子进来,一脸温柔的表情:“小姐,奴婢给你示范一下,你应该是这样说的……”
她手里拿了块帕子,掩住嘴边的笑,眼波倏忽流转,脸生红润:“待到日后出嫁之日……哎呀,羞煞人了,我不说了……”
葱翠走上前去,把她手中的帕子夺了过来:“你就装吧。”
嫣红“噗嗤”一笑:“姑娘,取笑归取笑,我倒觉得那个武靖侯世子爷看着着实不错,小姐难道就一点都不考虑下?”
“考虑?”润璃挑了下眉毛:“怎么考虑?”
“奴婢说句僭越的话,像姑娘这等花容月貌,又仁心妙手,谁娶回家都是他的福气。老爷也许过姑娘可以自行择婿,现在像武靖侯世子这等人才,老爷定是会赞成的,姑娘为什么不为自己打算下呢?”
“嫣红你倒是真心为姑娘我在算计,可你却知道你家姑娘的心思吗?”润璃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嫣红,叹了口气:“你们都以为侯府就是良缘所在?姑娘我却不愿意嫁入高门呢!”
“为什么?”嫣红和葱翠同时发问。
“我不想从这个笼子跳入那个笼子,侯府只是一个更精美的笼子而已,和现在的苏府没有两样。我想要的夫婿,是要能够理解我,支持我,是一个能让我发挥自己的特长,不把我拘在内院坐看红颜老的人。”
“小姐的意思是?”葱翠的眼睛蓦然发光了:“也就是说,姑爷要是一个婚后能允许你继续在外行医的人?”
“是的,不仅如此,他要给我适当的自由之外,还要对我们的婚姻忠贞,一辈子都不能纳妾,这一条更是重要。你们想想,堂堂武靖侯府世子,他的夫人会是一个成天在街头抛头露脸的人吗?他能不会有妾室吗?所以我对他呀,一点想法都没有,不用考虑。”
“嗯,小姐说得不错。”葱翠点头:“我支持小姐,我也不希望陪着小姐嫁到大笼子里,一辈子都出不了几次门,就能抬头看看一片狭小的天空。”
“可是很多人都想嫁进侯府呢,像大姑娘和四姑娘……今日午后宝珑和春兰不是说她们连姨娘都愿意做的?”嫣红有点迷惑。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甲之砒霜,乙之蜜糖。生活自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润璃坐回美人榻上,举着手指往烛光下照了照:“指甲该修下了……嫣红,你难道准备叫我今晚练习弹古琴?”
嫣红的脸立刻变红了,举起手里拿着的小匣子:“原来小姐倒也记得你有副指甲套子!上面都蒙灰了呢!奴婢想着明日李娘子要来教习诗词古琴,所以把它拿了出来擦拭下,免得被李娘子见着了就知道姑娘素来是个懒得练琴的。”
“弹琴何必一定戴指甲套子,我可没那么娇弱!”润璃看着嫣红手中的小匣子,惆怅的叹了一口气,想到了很多年前,母亲带自己去培训班找老师学习乐器的事情,当时有古筝班和古琴班,母亲问:“你报哪个班?”
看了看二十一根弦的古筝和七根弦的古琴,她指了指古琴:“我学这个!”
道理很简单,只有七根弦,肯定简单易学!
结果她后来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古琴和古筝相比,唯一的好处是可以不戴指甲套就能弹奏!
作者有话要说:  


☆、十年生死两茫茫

  作者有话要说:  好感动的说,有这么多童鞋支持偶!
作为晋江的新人……呃,羞涩,捂脸(其实是旧人……只是因为很懒,连已经写好滴小说都懒得传上来过)……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关心,多多爱护!
作者保证,绝不弃坑,争取每天双更!
“说实话……”嫣红细走几步上到美人榻前:“我本也打算着等用过饭后让姑娘演奏下古琴,让那世子爷知道我家姑娘兰质蕙心,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现儿看来倒是不用了。”
“你这死丫头,想得倒挺多的!”润璃不由失笑:“这么捧你家姑娘?琴棋倒还过得去,书画却是上不得台面的!”
“那是姑娘没用心去练习,用心了,自然就会好的。”嫣红一本正经的教导她。
其实嫣红真冤枉自己了!前世的自己小时候倒也是被母亲当全才培养的,曾经在各种培训班学过书法、国画、舞蹈、围棋和古琴,后来上中学以后课业重,砍得只剩一个古琴班了。书法小学毕业的时候还被老师夸过,同济大学医学部几年学习下来,那处方上的字就堪比张旭的狂草了,在美国马萨诸塞州两年硕士五年博士外加三年NIH生活以后,那字就干脆变成花体了,来到这个时空以后,自己是真的认真练习过,但是积习难改,字勉强还可过目,但却仍然留下了跳脱的影子。
至于绘画,从小老师就说过自己没天分,各种培训班里退得最早的班就是国画班,现在自己擅长的绘画恐怕只有人体解剖图了。如果人体解剖图也算绘画,那自己还算画得不错,纤毫毕现,只是那画好像拿不出手……
为什么前世和今世的自己都这么命苦,都是从小就开始被迫各种学习,活得太不容易了!润璃微微出神,似乎看到那个奔波在Bethesda那些高楼里的自己,杂在一群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瞧,那是Sue,新来的!”一副瞧不起的眼神。
“她是Elias.A.Zerhouni 院长亲自签的聘书,是Dr Hughes推荐的。”有人八卦的补充——什么地方都不会缺少八卦,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外国,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
“也就是跟着Dr Hughes做了几项研究罢了,可她有最基础的临床经验吗?”讥讽的语气显露无疑。外国人这点很好,他们不会拐弯抹角的含蓄,只会很简单的把他心中的疑问,个人的喜恶全体现在他们的话里。
为了让这些眼神发生改变,她想HIN提出申请,在做研究的同时还在New York-Presbyterian Hospital of Columbia and Cornell1进行临床学习,小儿科、妇科、内科、外科、神经科、心血管科……三年,她辛辛苦苦积累了三年的临床经验,研究所里的科研课题也进展得很顺利,同事们看她的眼光也不再是以前的排斥,相反的,她被愉快的接纳了。
美国是一个多元文化的国家,多种族,多民族,多文化,虽然有排他性,但并不妨碍它强大的融合功能,所以中国去的Sue,在美国生活了十年以后,终于得到了认可,周围的眼光不再冷漠。
“Sue,这是我给你带的三明治和热咖啡。”刚到实验室就在门口被人堵住,碧蓝的眼睛里有一种谁都能看懂的爱慕。
端着咖啡的手上有着长长的汗毛,这让Sue一阵恶寒。
她不是不想谈恋爱,可是她没时间,也没人选。从来没想过要来个异族恋,可是研究室鲜有华裔,就算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那人也早已是名草有主。
“Sue,老板喊你去他办公室。”数据记录员Jenny从那边小隔间探出了头。
“谢谢你,Jenny,我马上过去。”
“Sue,那我把早餐放在你桌子上面,一定要记得吃。”含情脉脉的眼睛追随者他心里的东方女神。
“Mr Anderon,谢谢你的早餐,可是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女神抛下一句冷冰冰的话,毫不留恋的与他擦肩而过。
“那我明天起早一点,送到你家门口去,Sue,明天你别做早餐啊。”Anderson一脸遗憾的神情,望着那纤细的身影,恋恋不舍。
可怜的外国人,竟然听不懂什么是借口,难道非得自己跳过去直接对他说:“我不喜欢你,请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Sue一边走,一边扶额。
老板找她原来是好事。
老板笑眯眯的宣布因为她努力的工作,研究所决定给她一个额外的假期,让她可以回国和父母共同庆祝中国人传统的节日。
“祝你一路顺风!”Boss伸出双手给了Sue一个大大的拥抱。
从老板魁梧如熊的怀抱里钻出来,Sue回办公室,打开订票网站,订了一张机票。
这次回国,除了和父母共度春节,她还准备接受相亲,希望能遇到一个能相互有好感又能被家庭认可的男子。
毕竟三十岁了,不再是年轻粉嫩的小女生,还有大把年纪等下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不喜欢外国帅哥,无论长得多么英俊,只要看到他们四肢上发达的绒毛,Sue就能联想到深山里的大黑熊。要在美国找一个合适的华裔男子,不不不,要在NIH找一个适婚的华裔男子,相当于是在深海里捕捞珍珠般困难,回国相亲,资源则要丰富得多。
在JFK登机以后,她发现自己的空中旅伴也是一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华裔女子,她是代表中国来美国参加国际刑警协作会议的。两人言谈甚欢,还约好回国以后在上海再聚。
可是,没有再聚的机会了。
飞行不到一小时就遇到了奇怪的气流,连刚刚写好的遗嘱都没有来得及放进黑匣子,Sue见到头顶白光一闪,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在坠毁之前那一刻,她的想法竟然是:还好,自己订票的时候买了双份保险……
当再次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女娃,似乎原来的三十年全部白活了,生命又重新来了一次。
九年了,来到这个时空很快就九年了!
再回想前尘往事,竟然还是那样分明,没有一点模糊。她甚至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给自己换衣服,动作很轻柔,口里还哼着好听的歌曲,当她的手捧住自己的脸时,一种淡淡的茉莉花香味就会悄悄钻进自己的鼻孔。
母亲是上海音乐学院的一名教师,面容姣好,也非常要强,一直想用一个全才的标准培养着她,父亲是瑞金医院的医生,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太多的时间来陪她,所以平常她的一切都是母亲打点的。记得高中的一个周末,练习了古琴出来,走出那扇雕花的大门,意外的看到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口。父亲帮她拿过装古琴的匣子,母亲则牵住她的手,一家三口在衡山路上慢慢的沿着街道散步,阳光和暖的洒在他们身上,秋风把飘落在路上的法国梧桐树叶吹得纷飞起舞,空中还弥漫着附近咖啡店香草蛋糕的香味,那是最后一次一家人那么悠闲的散步,上大学以后父亲母亲都忙着各自出国进修专业,而他们回来以后自己就出国了,基本上很少有时间聚在一起。
记得第一次去美国的时候,父亲和母亲去机场送行,那依依的目光牵扯着自己的心,差一点没有控制住自己丢了行李箱飞奔冲出安检关口的念头。母亲一直是个坚强的女人,自己平常根本就没有看见过她的泪光。而那一天,她看见了母亲的眼里晶莹的泪水滚落,一颗颗的落在她的心底,灼热着她的心。
在这里生活了九年,苏三太太的脸逐渐和前世母亲的脸重叠起来,母亲相对来说比较立体一点的五官和苏三太太柔媚的轮廓融合得很好,现在她已经毫无困难的把苏三太太看做自己真正的母亲了。
“姑娘,该吃饭了。”耳边传来嫣红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猛的从回忆中惊醒,恍然看了看身前的几个丫鬟,这才发现,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现在眼前的一切让她清楚的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如何能在这个时空更好的生存下去才是目前她最需要考虑的问题。
绒黄托了一个茶盘走了进来,上面有着几色精致的菜肴,配着一碗香米饭。
“黛青的手艺越发好了,竟然能把平常的腌菜做得这么香。”润璃闻到空气里传来的饭菜香味,不由得食指大动。
“那是姑娘你有一段时间没有吃过腌菜的原因。”葱翠看了下,惊讶了:“咦,还有新鲜蕨菜呢。”
“现在这个时节,蕨菜、春笋都出来了,有蕨菜也不是一件新奇事情呢。”润璃看了看葱翠灵动的眼睛微微一笑:“过几日我们找个由头出去踏青罢。”
“真的?”葱翠睁大了眼睛:“姑娘你太好了!”
“你别喳喳呼呼的,仔细给太太听见了,姑娘想出去就为难了。”嫣红拉住了活蹦乱跳的葱翠:“你这个猴儿性子,是时候该改改了!”
润璃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看着丫鬟嬉闹,心里想着,要是能一直这样,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都是花茶惹的祸

  含芳小筑的东厢房里,苏三太太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坐在自己左首的梁伯韬。
剑眉星目,气度不凡。
这世子爷确实是不错的年轻人,可再怎么不错,他也不是璃儿的良配。虽然说苏老太爷官居正一品,乃是当朝太傅,可毕竟自家是苏府三房,苏三老爷也还是个小小的四品知府,而武靖候府门第高,超品二等爵,听苏三老爷口风,因皇后中宫坐得稳当,加之武靖侯去年在和北狄交战时立了大功,皇上有意将武靖侯府升为梁国公府,所以璃儿的身份远远不够她穿着大红嫁衣从正门进侯府。再说了,苏三太太想到了润璃那坚决的话语,璃儿心目里理想的夫婿是一辈子不纳妾的男子,世子爷以后是绝不可能不纳妾的。
苏三太太看了又看,只觉得遗憾,平白只能放下一个好女婿的人选——世子爷再好,也要掂量下自己几斤几两吧?而且看世子爷这行为举止,也没有表现出半点对璃儿感兴趣的样子,看他现在的模样,就只对那一桌子饭菜感兴趣。
“没想到这些野菜竟然也能做出这般滋味。”苏润璋放下筷子,摸着圆滚滚的肚子,赞叹着晚餐的美味。
“妹妹屋子里的黛青擅长厨艺。”苏润璘骄傲的说。
“这次来江南倒是收获颇丰,见识到江南的风土人情,真是不虚此行。”苏润璋看了看旁边那个埋头吃饭的世子爷,心中只觉得好笑,平常对饭菜甚为挑剔的虞城,何时对这些野菜感兴趣了?
“江南本来就是个好地方啊。”苏润璘睁大了眼睛,看着堂兄:“你和世子要不要到我们家多住一段时间?我可以带你们到处好好去玩玩。”
“璘儿,不要胡闹,世子今天你怎么和四堂兄他们一起来含芳小筑了?”苏三太太觉得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提点下苏润璘,毕竟年纪越来越大了,这个男女大防不能不仔细着,免得落了他们口实。
“今儿下课在英才书肆看到四堂兄和世子爷在买书,就一起回来了。他们看了杭州诗会的诗,觉得妹妹那首《钱塘湖春行》写得极妙,想过来和妹妹切磋诗技的。”苏润璘回想当时看到苏润璋和梁伯韬的时候,他们二人手捧诗集,脸上一副惊诧的模样就不由得开心,眉毛都飞舞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苏三太太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一丝笑容,望了望梁伯韬:“世子爷谬赞了,那不过只是小女嬉戏之举,哪有什么诗技可切磋的。”
梁伯韬放下碗筷,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茶盅漱了下口,用帕子擦了下嘴,这才抬起头来正视着苏三太太:“是伯韬考虑不周,才让苏公子让太太担心了。但是讨论诗技也并无大碍,更何况有长辈在场。今日外出倒也听说了不少苏府三小姐的事情,她并不是一个扭捏羞涩之人,为何太太不让三姑娘出来呢?”
“这个……”苏三太太望着烛光下那双闪亮的眸子,心里犯起疑虑:为何梁伯韬非要璃儿出来见面?难道说他竟存着那么点心思?
“其实润璃妹妹不出来也没事,我们享用了这么好吃的菜肴,肚子饱得没有作诗的感觉了。”苏润璋察言观色,觉得苏三太太并不愿意让润璃出来见面,赶紧找个话题把话支开。
苏三太太听了此话,微笑的朝苏润璋投去赞许的眼神:“润璋侄儿对黛青丫头的手艺这么肯定,那今日我倒得好好打赏她才是。品蓝,去厨房喊黛青过来。”
狐狸就是狐狸,找到了回避的办法,丝毫不再提原来的话题,不动声色的早已远离了既定的轨道。
门帘被掀起,一个眼睛大大下巴尖尖的丫鬟走了进来,她穿着雨过天青色褙子,两只衣袖还挽在手臂上面,露出两只雪白的胳膊。
苏三太太很不满的扫过她的两只手,黛青感觉到她的目光,低下头,慢慢的把两只衣袖褪了下来,那动作做得很悠闲很随意,仿佛不是受苏三太太的眼神提醒,是因为自己无意之间发现了自己的疏忽一样。
苏润璋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这个丫鬟,心里想着:这个丫鬟的言行举止竟如此沉稳!
梁伯韬却没有注意这么多,他只是朝这个丫鬟看了一眼,不觉得她是一个能下得厨房做这种美味小菜的女子。“这菜全是你做的?”
“回世子爷的话,确是奴婢做的。”
“味道还不错,赏。”
苏三太太楞住了,不是自己打赏黛青的吗?怎么这世子爷竟变得像含芳小筑的主人一样了?
“世子爷喜欢奴婢做的饭菜,奴婢受宠若惊。只是不敢领世子爷的打赏。”
“为何?”梁伯韬纳闷了,他家的仆人,听到打赏两个字就两眼放光,好像狗看见了肉骨头一样,而这个丫鬟怎么还竟然推拒他的打赏?难道这世间还有不喜欢赏钱的下人?
“代替姑娘招待好客人是奴婢们的本分,客人吃得高兴,就是给奴婢最好的打赏,赏钱就不必了,怎敢让客人打赏?要是太太也觉得味道尝着不错,黛青斗胆请太太不要打赏银子,只要允许姑娘带奴婢去风雅楼去吃一次饭,听说最近风雅楼又推出了一道特色菜,奴婢想去看看,回来琢磨琢磨。”
苏三太太听完黛青的话,脸上的笑容是货真价实的:“风雅楼一个平常菜都得一两银子,还别说特色菜了!还说不要打赏银子,这不是银子吗?还是货真价实白花花的银子,你这个鬼丫头,心也忒大了!但是……”看了看黛青嘴边的微笑,苏三太太点了点头:“我准了!但是回来以后你可要能做出这菜来,让姑娘吃得开心点!”
“哎呀呀,太太,我不过就在这小厨房小打小闹的弄着玩,哪比得上风雅楼的头牌厨子!但是亏得我们姑娘不挑食,好对付!”
“一群小蹄子,合着都欺负姑娘心善,把你们惯得无法无天了!一个个都敢学着回嘴了!还不快下去伺候姑娘去!”苏三太太笑着朝黛青说。
“那奴婢去告诉姑娘这个好消息。”行了个礼儿,黛青轻盈的退了出去。
苏三太太转过头来看了看梁伯韬和苏润璋,微微笑了一下:“璃儿这里的丫鬟都被她惯坏了,让世子爷见笑了。”
“奴从主性,润璃妹妹的丫鬟聪明伶俐,也是她□得好的缘故。”
听到夸奖女儿,苏三太太倒是打心底里欢喜,偏偏口里还得假装:“她哪有□,自己都散漫得很,更别说□下人了。”
这时门帘又一次掀起,这次是葱翠在帘外露了下脸:“太太,大姑娘屋里的宝珑和四姑娘屋里的春兰来了,说两位姑娘们想见太太,明日要去洗玉斋念书了,想听太太的训示。”
苏三太太心里冷笑一下,不知哪个眼尖的看到了璘儿领着世子爷和润璋侄儿来含芳小筑了,这不,一个个巴巴的贴了上来请训示!什么叫请训示,分明就是想贴过来看看世子爷罢?可笑的是四姑娘身上还带着鞭伤呢,听小丫头子说一下午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说痛得起不了床,现在就全好了?
苏三太太冷了下脸,朝黛青吩咐:“叫她们都回去罢,我也没什么训示,用心学好规矩女红,做好大家闺秀要做的事情,守好大家闺秀要守的规矩就行了。把这几句话带给她们姐妹,叫她们早点回去歇着罢。”
就听黛青很愉快的应了一声,轻巧的脚步去得飞快。
苏润璋斜眼看了看身边的梁伯韬,心里暗自发笑:这个家伙到杭州才两天就惹上桃花债了,人倒霉到哪里都是倒霉的啊。原来在京城,就有一票女子对武靖侯府的这位世子爷惦记得很,朝思暮想啊,托人送香囊什么的,还让梁伯韬身边的长随竹青小小的赚了一注银子。后来梁伯韬换了松青做贴身长随以后,香囊什么倒是没有了,可架不住由那些母亲带着女儿过府叙话,烦不胜烦的梁伯韬干脆和侯夫人说以后无论来了哪位世交的姐妹,都不要把自己喊出去露面了!现在这外面的大姑娘和四姑娘,肯定也是对这家伙有意思吧?命犯桃花,想躲都躲不掉啊……
这时就听到耳边有软糯的声音:“太太,姑娘叫我们送茶过来了。”
就见两个丫鬟,一个穿粉红,一个穿嫩黄,托着两个茶盘过来。
梁伯韬抬了下眼睛,这些都是丫鬟?好像武靖侯府里丫鬟穿的衣服都差不多是一个样子的,颜色款式大同小异,但含芳小筑里的丫鬟每个人穿的都不同,而且气度神情根本不像服侍人的丫鬟,眉眼间没有那种奴性。
“嫣红,这次给我泡的是什么茶?”苏三太太揭开茶盅,一股浓浓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屋子。
“太太,这茶是姑娘给您亲手泡的,叫桂圆红枣枸杞养生茶。这个茶可要费工夫呢,将红枣洗净后,用小刀将其对半剖开,去掉枣核;桂圆去壳去核,然后将红枣、桂圆、冰糖放入汤锅内,加入水,大火烧开后,改小火,焖煮约两刻至水份收干。保持小火,用勺子在锅内搅打,将枣打成枣泥,倒入蜂蜜拌匀……”
“哎呀呀,这般费事呢。”没等嫣红说完,苏三太太就惊呼起来:“可是怎么就没看到茶叶呢?”
“太太,姑娘说这叫花茶,并没有茶叶,就取个茶汤的意思。这茶喝了能让太太变得更漂亮,养颜的!”旁边绒黄把自己茶盘里的茶放在苏润璋和梁伯韬面前,退回苏三太太面前:“这可是姑娘花了大力气做的,太太还不好好尝尝!”
梁伯韬揭开自己的茶盅盖子,细白的定窑瓷盅里一汪清茶衬着朵朵白菊花,花瓣吸满了水分,懒散的展开着,有点淡淡的花晕,娇柔可爱。转头看了看苏润璋的茶盅,也是一样的茶。
“这是什么茶?”梁伯韬好奇的问。
“这是菊花清茶。”绒黄浅笑着说:“姑娘说了,菊花茶能清肝明目,安神养气,缓解疲劳,正适合苏少爷和世子爷饮用。”
梁伯韬点了点头,端起茶盅慢慢的喝了一口,刹那之间,一种清爽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味觉,带着一种甘甜的芬芳,突然之间,他竟觉得要是每天都能喝到这样的有人精心准备的茶,再辛苦也值得。
“润璃妹妹真是有心了,一次泡这么多茶很辛苦吧。”苏润璋慢慢品着他从没有喝过的菊花茶,一边感叹着这个堂妹的聪明能干,一边客气的向她的贴身丫鬟表示感谢。
“不值得堂少爷这么记着,姑娘只泡了太太和我家少爷的茶,您和世子爷的那两盅是黛青泡的。菊花干茶是嫣红去年秋天就炮制好了,现在只消取出用水滚一滚,加入姑娘早就准备好的小药包就行。”
听了这个穿着粉红衣裳的丫头的话,梁伯韬心情突然变得很坏,自己随便到哪里都是别人关注的中心,有多少大家闺秀为了他亲自去做一些她们原本不屑去做的事情,而现在这个苏三姑娘,只亲手给苏三太太和苏润璘泡茶,给他准备的茶却是丫鬟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