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后,杭州贾家便收到了容老爷的回信,一封四六体骈文,以极其深厚的笔力抑扬顿挫的将贾家的家教好好的损了一顿,最末表了自己的决心,若是贾家一定要拿这个要挟容家,容家没有办法,只能将容三少爷在族谱上除名,与容家再无瓜葛,至于他家的女儿未婚先孕这事,世人怎么看,自然也与江陵容家无关。
“壮士断腕,天下无不称誉;美人失身,世人皆有诟病;杭州繁华,闲话一日千里,江陵水深,坐等玉成清名。愿汝等多多思量,如愿做贵妾,便可将人送至江陵,若是还有其余奢望,恕容家绝不能答应。”看了这封信,贾老爷气得将那张信纸摔到了地上,将桌子拍得砰砰响:“我便是一根绳子勒死了她也不受这份气了!”
旁边贾太太吓得六神无主,全身都在发着抖:“老爷,你这是何苦,现在还不显怀,可慢慢的就会看着女儿的肚子渐渐的大了,总得要想个法子才是。别和容家计较了,赶紧将女儿送过去才是正理儿!”
贾老爷虽然说得声色俱厉,可终究还是拉不下那张脸,长叹一声道:“也只能这样了,只怪安柔太不争气,怎么就这样糊里糊涂的和那容中毓睡到了一处!”
贾太太眼中闪过一丝难堪,咬紧了嘴唇,手里涔涔的一手心汗,女儿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二,只是不好和贾老爷直说而已。她打起几分精神,轻轻咳了一声道:“安柔虽说过去是做贵妾,可毕竟容太太是她的亲姨母,未必还不会照顾她不成?进了容府多多笼络人心,以后想着法子总归得升了平妻便是了,老爷你也别太生气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过了几日,杭州贾家便派了一艘船护送着贾安柔去了江陵,选了八个贴身丫鬟,两个有经验的妈妈跟了过去,一船的贵重嫁妆,临行前贾太太还偷偷塞了两万两银票给贾安柔,抹着眼睛道:“安柔,到了那边别怕舍得花钱,总要把上上下下打点好了才是正理,到时候你生了儿子想升平妻才会有人帮你。”
贾安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些隆起,接过银票点了点头道:“母亲,我自然知道,你且放心便是,只是母亲帮我联系的江陵的那位大夫是否可靠?到时候还得有不少事情要仰仗着他呢。”
贾太太摸着贾安柔的头发,眼泪珠子似那断线的珠子般滚滚的落了下来:“我的儿,你早不那么糊涂,现在便不至于此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肚子里这块肉给堕了也是一条路,可你偏偏要奔着这条路上走,这是何苦来!”
被母亲说得一阵心酸,贾安柔趴在床头又是哇哇的吐了一盆子,眼泪水和着唾沫混在一处慢慢的滴到了床边的盆子里头,就如那莲藕丝儿,绵绵长长的扯不断一般。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和容三少爷截然不同的英俊脸孔来,剑眉星目,回眸望她一眼,似乎能将她的一颗心夺了过去一般,她摸着自己胸口喃喃道:“母亲,我不后悔,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便会一直走下去。”
“既然你都下了决心,母亲多说也无益,柔儿,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那边可不比家里,你可是一个人,什么都得要担待着些。”贾太太转过头去看了看屋子里边的几个丫鬟婆子,细细的叮嘱了些事宜,这才抹着眼泪叹着气走了出去。
“夏蝉,帮我去寻些细软的布条来,明日起将肚子缚住。”贾安柔摸着隆起的肚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无论如何她要生下这个孩子来。
船只颠簸了几日,贾安柔呕吐了一路,到了江陵时已经是虚弱得两个丫鬟都有些扶不住了。马车到了容家正门口,却被门房拦了下来:“老爷特地交代的,贾姑娘是来做贵妾的,妾只能走旁边的角门进来,不能从正门进,麻烦还请左转往后边去罢。”
贾安柔听着门房的话,心里更是不舒服,马车辘辘走到容府的后边角门处,几个丫鬟将她搀了出来,她立在门口,心中一阵腻腻的油滑,不由得又稀里哗啦吐了个一塌糊涂,惹得角门口立着的丫鬟婆子们都嫌恶的皱了皱眉头。
这时,原本有些放晴迹象的天色却阴暗起来,东风卷着新发芽的树枝不住的舞动着身子,丫鬟婆子们抬脸望天上看了一眼,一个个撒腿便往里边跑了过去:“要下雨了,快些回去罢。”说话之间,雨已经纷纷洒洒的落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落在了贾安柔樱桃红的裙衫上边,打湿了她的裙裾,在衣裳上留下了一个个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宅门风波初起

  清晨烟雨空濛,一种淡淡的清香流转在空中,似乎含着蜜一般甜,院墙边上的蔷薇架子上爬满了藤蔓,粉白的蔷薇巍颤颤的绽放着它曼妙的身姿。蔷薇架子旁边立着两个丫鬟,一个丫鬟竖着耳朵听了下动静,笑着对旁边丫鬟道:“春燕,小姐和姑爷还没起身呢。”
话刚刚说到这里,却听到内室有人喊:“春燕,夏蝉,快些打水进来伺候我梳洗。”两个丫鬟相互挤眉弄眼的对望了一下,抿嘴笑着快步往内室走了过去。
内室的床上,容三少爷懒洋洋的抱住了贾安柔的身子道:“这么早就起来做甚,不多歇息会。”
贾安柔的脸朝里侧,嫌恶的皱了皱眉,可口里却说得甜蜜:“夫君,还不是心里记挂着要给你的母亲大人请安?我当然得替夫君在母亲大人面前尽孝才是正理。”
容三少爷欢喜的摸了她的脸一把:“好表妹,好娘子,娶妻当娶贤,夫君真是娶对人了。”
没有和他腻歪,贾安柔推开了容三少爷些,抄起放在床头的衣裳披在身上,伸出手来从容三少爷身上爬了过去,眼角斜斜瞄了他一眼,见他半眯着眼睛,一副深思缱绻的模样,用手整了整衣裳,挡住了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这才跨过容三少爷的身子,打开了内室的门,让两个丫鬟进来给自己梳妆。
穿戴整齐带着两个丫鬟便踏出了碧芳院的大门,院子门在身后咯吱作响,贾安柔伸手揉了揉眉心,一手掐着春燕的手,似乎有些气不顺。春燕低着头不吭声,只是扶着贾安柔慢慢的往前边走着,小姐素来脾性大,她已经习惯了。
分花拂柳的从容家园子里穿过青石小径,贾安柔一路走着,脚程也并不慢,很快就见到了主院的大门,她脸上浮出了一丝笑容来,要想在容家立足,怎么样也该奉承着姨母不是?所以她这才一大清早的就起床,心里想着来给姨母请安,顺便替母亲转达下思念之情。
正要走到主院门口,就见园子的那一头走来了几个女子,贾安柔扶着春燕的手站住,抬眼往那几个人身上看过去,依稀看得出是三个主子带着丫鬟朝这边走过来,她心里堪堪的漏了一拍,姨母有三个儿子,这该便是容家三位少奶奶了,只是不知道谁才是容三少爷的妻?
走得近了,贾安柔看得更清楚些,走在最前边的是一位穿大红衣裳的年轻妇人,鹅蛋脸柳眉凤目,一看便知是个厉害人儿。后边一个穿葱绿,小圆脸盘子,肤色如羊脂玉般白皙,腹部有些隆起,看得出来有了身孕。另外一个穿淡蓝色衣裳,鸡心脸儿,身子纤细瘦弱,娥眉淡扫,只是有些不舒展,似乎有无限心事一般。
三人见到贾安柔,也是一愣,走在最前边的大少奶奶冷冷的哼了一声:“怎么大清早的便见了外人在咱们园子里转呢,这守门的婆子越发没得个规矩了,什么人也放进来。”
夏蝉见大少奶奶在指桑骂槐,心里替自家小姐不忿,走上一步行了个礼道:“这位少奶奶,我们家小姐昨日才和容家三少爷洞房花烛,正准备去拜见夫人的,可不是外人。”
大少奶奶自然知道贾安柔是谁,本来是想踩着她说几句话给三少奶奶季书娘出口气的,没想到夏蝉自家撞了过来,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影儿,朝身边的丫鬟小绿呶呶嘴儿:“替我掌嘴。”
小绿也不客气,走上前去劈手就给了夏蝉一记耳光,打得她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捂着嘴大声问道:“你怎么打我?”
大少奶奶看了夏蝉一眼,只是冷笑着不说话,她身后的小红却利索的接过了话头儿,倒豆子般说了一长串:“不打你打谁?真真是可笑,什么叫昨日才和容家三少爷洞房花烛,一个做妾的,说什么洞房花烛?还准备拜见夫人,她拿什么身份拜见夫人?若是跟着三少奶奶做贴身丫鬟,那倒也是可以拜见的。奶奶,小红说的可对?”一面流水般说着,一面觑了那边贾安柔一眼,见着她脸色有些发白,这才得意的打住了话头。
身后的二少奶奶也细声细气的开口了:“小红,你还没说清楚,做了妾便不分贵贱,贵妾说来说去也还是个奴婢,只不过稍微抬举了些,算半个主子罢了。贾姨娘,我劝你还是回去罢,这主院里边可没有你站的地方。”
二少奶奶这话刚刚说出口,身后的丫鬟们便哄然笑了出来,贾安柔气得脸孔涨得通红,扶着春燕的手直发抖,瞅着一干人等从自己面前走了过去,就听着大少奶奶欢快的声音对着守门的翠花嫂子道:“翠花嫂子,你看门也得留心着,可不能阿猫阿狗的都往里边放,眼睛擦亮些。”
贾安柔听到这话,不由得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站在路边,好半天都没把那口憋着的气吐出来,春燕和夏蝉两人也跟着站在旁边白了脸,没想到小姐刚到容家就受了这样的委屈,按照小姐的性子,该将气撒到自己身上了。
“走罢,回去。”没想到这次贾安柔倒没有似平日,只是脸上颜色转了几转,扶着丫鬟的手便走了回去。到了碧芳院,容三少爷还没起来,贾安柔一声不吭的搬了椅子坐到蔷薇花架下边,皱着眉头看着内室,心里一阵烦恼。
本想着贵妾好歹有个贵字,容夫人又是自己的亲姨母,到了容家也该是活得舒舒服服的,可没想到初来乍到却被那几个少奶奶如此糟践了一番。贾安柔心中愤恨,凝神细想,从这三个人的模样气势看起来,那个穿淡蓝的该是季书娘,听说她娘家败落,所以该是那种忍气吞声的神色,见着自己也没说半句话,想来是个好对付的。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容夫人派了自己贴身的沈妈妈过来碧芳院,向贾安柔细细交代了一些事情,请安以后她便不必过来了,容老爷已经吩咐过主院守门的,贵妾没资格来向夫人老爷请安问好,就自己呆在院子里边便是。若是以后有什么要紧事情,派丫鬟来禀报一声便是。贾安柔听着心里旺旺的烧了一把火,可脸上却不能显露半分,笑着喊春燕塞了一个银角子到沈妈妈手里头:“安柔知道了,劳烦妈妈回去告诉姨母,安柔不会给她添麻烦的。这个银角子妈妈拿去打酒喝茶罢,只怕少了些,下次来的时候再补足。”
沈妈妈得了银子,心中欢喜不已,回到主院和容夫人一说,直夸赞贾姨娘生得好容貌,那个肚子看着有些尖尖,该是男胎。容夫人笑着啐了一口:“你这个老货也忒会逗我开心,才两个月的身子,怎么就能看出肚子是圆是尖。”
沈妈妈也尴尬的笑着,退到一旁摸了摸头,心里想着,贾姨娘似乎肚子确实有些显了呢,大抵是牙口好,吃得多,所以比三少奶奶要显怀一些。
过了大约五个月,荷花正开得繁茂,粉色的蓓蕾如箭杆般挑出水面,同着那朝霞争奇斗艳之时,漱玉居里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容二奶奶生了个女婴。容老爷很是高兴,摸着胡须道:“老二先有嘉荣,现儿又得了一个女儿,一儿一女,真是凑了个好字。唔,这个便取名叫夏华罢,刚刚好也是夏天生的,应景。”
孙子孙女永远不嫌多,容夫人兴致颇高,笑着对容老爷道:“老三家的也很快便有两个了呢,老爷可得预先想好名字才是,免得到时候忙了手脚,把脑袋都想破。”
容老爷瞥了夫人一眼,见她喜得连嘴巴都合不拢,心里却有些不开心,这老三是给她惯坏了,竟然弄了个姨娘出来。放眼看着容家,长辈里边也就三叔年过四十无子方才纳了一个妾,这个妾也没生出儿子来,后来只得过继了一个;小辈里边……容老爷一阵烦躁,也就是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了。
书娘肚子里这个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是个孙子,那便叫嘉瑞,如果是孙女,便叫秋华。贾姨娘肚子里头那个他还没有去想过名字,贾姨娘之于江陵容家,简直是一个活生生的耻辱,容家的祖训到了他这里便被败坏了,以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唉,自己还是对老三疏于管教,自小便由着夫人娇纵,现儿成了这样一副浮浪子弟模样。
夏华满月的时候容家热热闹闹的做了一摊酒席,族人皆来恭贺容老爷又得了个玉雪可爱的孙女,夏华和容二奶奶长得极为相似,小小的圆脸,粉白的肤色可真真是和她娘一个模子里边出来的一般。
碧芳院里边此时却没有外边热闹,因为妾室是不能出门见客的,所以贾安柔只能和几个丫鬟妈妈呆在院子里边。夏蝉趴在门上,透过门缝看着外边人来人往,心里羡艳:“真是热闹得紧呢,小姐,大概现儿衣裳样子又变了,上边的对襟似乎不时兴了,没见到几个穿对襟衣衫的了。”
贾安柔此时却没有夏蝉的兴致,正在摸着肚子不住的呼着气,她冲着夏蝉不豫的喊道:“你就只会惦记着衣裳样子不成?快点来给我准备些东西,这个孩子可随时要出来了。”
站在贾安柔身边的林妈妈蹲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贾安柔的肚子,只觉得里边有人在蹬自己一般,一张老脸笑开了花:“小姐,小少爷在肚子里边踢你呢。”
贾安柔这才脸色柔和了些,用手轻轻搭在肚子上:“还不是和他父亲一般,肯定身手不错,长相也不会差。”
林妈妈犹豫了下,凑近了贾安柔的耳朵低声道:“小姐,如何才能让人不起疑心的将小少爷生下来呢?毕竟离生产的日子还得两个月呐,我看着小姐这身子,估摸着这两日也该落地了。”
贾安柔沉吟不语,抬头看了看中庭的一棵大石榴树,此时那似火的榴花已经开败,一个个茶盏大小的石榴拉着枝条沉沉的往下边坠着,好半天她才挤出了一句话来:“来容家这么久都没有寻过三少奶奶晦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  


☆、平白无故遭算计

  午后的随云苑一片宁静,只有树木间偶尔有夏蝉的一丝鸣叫,那鸣叫声拉得长长,声嘶力竭,如油枯灯灭的老者临死前的喘息一般,走在树下偶尔听到这样一声,心里似乎升起了一丝丝悲凉。
季书娘坐在院子的梨树下正在做针线活,她的贴身丫鬟烟墨正拿了扇子在一旁轻轻摇着,不时的拿着帕子替她拭汗,心疼的劝道:“奶奶,你去歇息着罢,衣裳还不忙做呢,大夫不是说了日子都还要到十月份去呢,不还有两个月?”
季书娘放下针,微微叹了一口气:“我这是给大姑娘和二姑娘在做呢,总不能自己肚子里有了,便忘记了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不是?”
烟墨瞧着季书娘越发瘦小的脸,不由得心中一酸,自己是三少奶奶刚进容家时便跟着她的,相处了两年多,只觉得三少奶奶生得一副好相貌,心肠极好又有才情,可偏偏不得三少爷喜欢,去年倒也罢了,没得别的去处,晚上总是在这随云苑的。可自从那位贾姨娘进了容家,三少爷便很少来过这边,听说贾姨娘还将自己的一个陪嫁丫鬟给三少爷开脸做了通房,所以三少爷更喜欢在碧芳院里呆着了。
大门上边响起了叩门的声音,烟墨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便往大门边上走了过去,打开门一看却愣在了那里,门口站着随云苑的夏蝉,额头上边有着细细的汗珠子,一张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望着烟墨似乎要滴出水来般:“烟墨姐,我找三少奶奶。”
烟墨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梨树下的季书娘,转过脸来看了看夏蝉,坚定的摇了摇头:“你们碧芳院的事情怎么找到随云苑来了?贾姨娘不是颇有手段能拘着三爷不往这边来吗,让她去找三爷好了。”
夏蝉见烟墨不肯通传,伸着脖子往里边一看,季书娘正张着眼睛往门口望,她跺了跺脚便放泼耍赖起来:“三少奶奶,人人都夸你心肠好,可现在我们家姨娘出了大事,你却推了个丫鬟到外边拦着,这分明是将人往死里整,哪里来的好心肠?”
这几句话清清楚楚的传到了季书娘耳朵里边,心中也是一咯噔。容家大房这边到现在还只出了贾安柔这唯一的姨娘,大家都装做没有这人一般,贾姨娘倒也安分,并没有像传闻里边的那些得宠的美妾跑来找正妻争斗,今日里头却又是有什么事情来找她呢?
想到做闺女时看过的《女诫》,季书娘叹了口气,吃力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也罢,小妾出了事情,正妻总得去看看罢。她唤住了烟墨:“烟墨,不打紧,你过来扶着我,我去看看贾姨娘。”
烟墨愣了愣,见季书娘扶着椅子站在那里,额头上边有着星星点点的汗珠子,被太阳照着,莹莹的闪着亮光,不由得赶紧跑了过去搀扶住了她:“奶奶,你让她去找夫人便是,何必累了自己。”
季书娘柔声道:“不碍事,我去看看,夫人现在还正在午休,不好打扰。”
夏蝉眼中闪过一丝快活的神色,走了出来搀住季书娘的另外一只手,嘴角露出一丝甜蜜蜜的微笑:“哟哟,我方才可说错了,现儿才知道三少奶奶可真是个大好人儿!”
季书娘摆了摆手道:“旁的话别多说了,快些领我去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夏蝉一边搀着季书娘往外走,一边低声说道:“我们家姨娘吃过午饭就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动动都痛,她心里慌张,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叫我来找三少奶奶。”
烟墨望着打在青石路面上的阳光,白花花的一片,翘着嘴道:“你家姨娘就这般金贵了?身子不舒爽去找大夫来看呀,好像不是有请过大夫诊脉的?为何偏偏这时候要来劳累我家三少奶奶。”
两个丫鬟打着嘴仗,季书娘倒也没多在意,只是随云苑与碧芳院相处甚远,走得她一头的汗珠子。到了碧芳院门口时,就听着里边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那声音时断时续,非常凄厉,季书娘心头一紧,自己也怀着孩子,听到这声音不免感同身受,赶紧大步朝院子门走了过去。
夏蝉伸出一只手去推门,扯着嗓子喊道:“姨娘,三少奶奶来看你了,你可得忍着些。”
碧芳院的门出其不意的开了,季书娘一脚踏了进去,却只觉得地上有些滑,身后似乎被人推了一把,她不由自主的往前扑了过去,只听着耳边有烟墨的惊呼,还有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微弱的响起:“三少奶奶,你为何要来撞我的肚子?”
烟墨似乎想来拉住她,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季书娘此时已经摔倒在了地上。本来她是面朝下摔过去的,可是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季书娘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力气,硬生生的将自己的姿势调整了过来,等烟墨爬过来时,季书娘侧面着地,捂着肚子不住的呻吟着:“烟墨,快扶我起来,我肚子痛。”
碧芳院的前庭一片混乱,地上倒着两个大肚子的年轻妇人,丫鬟们个个惊慌不已,围在主子身边哭哭啼啼,这是容夫人出现在院门口看到的一幕,她惊讶的看着季书娘,没想到这个三媳妇外表看着温柔,却是如此狠毒,竟然来碧芳院来找贾姨娘的祸事了。季书娘侧面扑在贾安柔的身子上,贾安柔被压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只是呼痛,底下的裙子有一点淡淡的红色。
“快去请大夫和稳婆过来!”容夫人毕竟生过四个孩子,见着这阵仗,也知道危险,赶紧打发身边的秋月出府去找大夫和稳婆没,这时蹲在地上的夏蝉跳了起来,抹着眼泪道:“夫人,我去找大夫罢,秋月姐姐要跑两个地方,恐怕赶不过来。”
容夫人点了点头道:“你还算是个机灵的,快去罢。”
稳婆是早就预备下了的,只因为离生产的日子还早,所以没有住到府里头来,听着容家的丫鬟慌慌张张的来请,张稳婆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是还要到十月份吗,怎么今日就来喊我了。”
秋月喘着粗气,来不及详细解释,拖着张稳婆和她媳妇就往外边跑:“今日出了点事,三少奶奶和贾姨娘摔了一跤,贾姨娘还见红了,裙子都染了一块呢!”
张稳婆挎着篮子跟着秋月往门外跑,一双脚儿似乎生了风一般:“你便放心罢,七活八不活这都是讹传,容家家大业大,少奶奶和姨娘定然保养得好,小少爷提早些日子出来也是安然无恙的。”
秋月将张稳婆婆媳两人塞上容家的马车,吆喝着车夫快些赶着往容府走,一边抹着汗对张稳婆道:“你可得拿出你的真功夫来,今日可全看你了。”
张稳婆张着嘴笑道:“你便放心罢,老婆子在这江陵接生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是这活计不好,你们容家也不会来请我不是?我媳妇跟着我接生有二十年了,也不会失了手的。”
走到碧芳院时,贾姨娘已经被抬到了内室的床上,张稳婆和她媳妇撩开裙子检查了一下,不由得吃了一惊:“都开了五指,快要生了。”赶紧指挥了丫鬟婆子们去烧热汤,取草纸过来伺候着。
容夫人听着要生了,心里一阵紧张,虽说贾安柔只是个姨娘,可她另外一重身份却是自己的亲侄女,况且这是老三的第一个孩子,如何能不记挂。她望了望床上一脸煞白的贾安柔,握着她的手轻声说道:“安柔,你不要太害怕,张稳婆可是江陵城里有名的,绝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贾安柔额头上不住的淌着汗珠子,手抓紧了容夫人几分:“姨母,安柔害怕,万一安柔不在了,随云苑的三少奶奶会怎样对安柔的孩子。方才若不是她有意来撞安柔的肚子,安柔也不会要提早两个月生了。”
“她敢!”容夫人心中焦躁,不由得语气重了几分,拿着帕子替贾安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轻声安慰道:“你放心生孩子罢,这产房我不便久留,先出去了。”
张稳婆在旁边听着容夫人和贾安柔的对话,朝媳妇使了个眼色,两人都心领神会,大宅门里是非多,看起来这该是正妻和美妾之间的一场较量了。这时旁边来了个老妈妈,朝每人手里塞了一个荷包,张稳婆捏了捏,大约是个十两的元宝,她惊讶的看了那个老妈妈一眼,没想到给个小妾接生,主家夫人还没打发,这边倒先给上了,而且还出手不俗。
贾安柔生得倒还顺利,只得天黑时分孩子便生了出来,张稳婆和媳妇将那个新生的女娃简单的洗了下,捧到贾安柔面前道:“是个女娃,长得真像母亲,大眼睛小嘴巴,活生生的美人坯子。”
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一双眼睛微微闭着,鼻子微微上翘,贾安柔微微一笑,轻声的说了句:“真好,长得真像她父亲。”
产房里正说着话,这时外边传来急促的喊叫声:“稳婆,稳婆,我们家三少奶奶该是要生了,还请过去看看罢!”
张稳婆和媳妇脸上都是一喜,没想到今日财运不错,进一家门,接了两单生意。她匆匆擦了擦手高声应道:“在呢,在呢,稍等下,马上就来了。”
两人收拾了东西便往外边走了去,出了门便看见了一个丫鬟,急得脸上都变了颜色,手都在发着抖,见着张稳婆从里边走出来,一把拖住了她:“稳婆,快些去看看我们家少奶奶,看那样子不好呢。”
三少奶奶生产却不如贾姨娘顺当,痛了一个晚上,直到半夜时分才生出了一个小女娃,瘦瘦小小,几乎都抱不上手,一双眼睛紧紧的闭着,似乎都睁不开来一般。张稳婆看了看床上已经昏死过去的三少奶奶,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这个才像提早两个月生出来的娃呢。”
张稳婆的媳妇低声道:“婆婆,银子都拿了,我们还是装哑巴罢。”
作者有话要说:  


☆、容老爷大堂赐名

  似乎有人在自己身边走来走去,季书娘能听到烟墨低低的哭泣声,可她却始终睁不开眼睛来,身子里边的力气都被人抽尽了一般,抬抬手都困难。
“三少奶奶,你可得熬过来才行,若是你现在就撒手了,还不知道他们会如何糟践姑娘呢。”一个粗嗓门像破锣似的响起,那是她从季家带过来的李妈妈:“你快些睁开眼睛看看哪,姑娘长得真可爱。”
有个柔软的东西触着她的脸孔,温热的呼吸让季书娘突然清醒了过来,脑袋里边想到了昨日碧芳院里发生的事情。那贾姨娘分明就是设了个圈套让自己钻,否则那会儿婆婆怎么就会如此赶巧到她院子里边去了。这贾姨娘真是狠毒,自己看她素日都没有来找过自己的事情,没想到她竟然拿肚子里的孩子作伐,定要将罪名给她坐实了。
若是自己不撑着这口气活下去,自己的女儿便真是一块被人踩在地上的泥了。想到此处,季书娘猛的睁开了眼睛,一片模糊以后,她慢慢见到了李妈妈和烟墨开心的笑脸:“给我吃点东西。”
身边有什么在蠕动,季书娘低头一看,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正躺在自己旁边,一双瘦弱的小手正在轻轻的触碰着她,这是她的女儿,季书娘不由得落下泪来。
李妈妈拿了两个枕头过来塞在季书娘的背后,烟墨将旁边准备好的红糖水端了过来,正慢慢的喂着她,突然内室的竹门帘子被人猛力的掀起,又重重的摔了下来,撞到门槛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主仆三人回头一看,只见容三少爷站在门口,面容扭曲,一双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一般。
“贱人,竟然去暗算安柔!”他大步冲到床前,用手抓住了季书娘的衣领便将她提了起来:“你这般蛇蝎心肠,真是实在令人心寒。若是安柔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去替她陪葬都是便宜了你!”
烟墨见着容三少爷那副狰狞的模样,床上的三少奶奶已经是气息都不均匀了,鼓起勇气大声说道:“三爷,你可真是错怪少奶奶了,她根本没有暗算贾姨娘,是她自己跌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