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还是在这条道路上行走,没有一点变化。
方琮珠闭上了眼睛,她的脑海里闪过电视剧里的镜头,地下党员正在街头行走,忽然来了一群人,一拥而上把他扭住,然后开过来一辆汽车,他们把他推进了汽

车,就听着发动机轰轰的响着,汽车从冷清的街道呼啸而过……
眼角有些湿润,方琮珠从小包里翻出了手帕印了印眼睛。
翡翠误会了她的举动:“小姐,是不是很热,我给你扇扇风吧。”
她从衣兜里翻出一块□□纱手绢,抓住两只角拼命的扇动,似乎有一丝丝微风,可对于这盛夏却无济于事。
“别扇了,我不热。”
方琮珠握住了翡翠的手,示意她停下来。
翡翠在书里是陪着方琮珠过了一辈子,在解放初期,有人找她去,诱惑她要揭发“方琮珠虐待下人剥削劳苦大众”,翡翠断然拒绝,被他们找了个茬子送去了劳

改农场,从此主仆分离,再也没有见到过。
既然她代替原主在这个世间生存,她一定要保护好爱她的人,忠于她的人。
她一定要尽她最大的努力。
翡翠不知道方琮珠此刻的想法,见方琮珠拉着她不让她劳累,心里很过意不去,用一只手拿着麻纱帕子给方琮珠的额角拭汗:“小姐,我不累哪,就怕你热着。


方琮珠摇了摇头:“我真的不热,你歇着吧。”
主仆两人回到家没多久,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阿忠帮方琮珠签收,捧了那个紫色的大纸盒子,开开心心的交给了李妈:“你给小姐送过去,刚刚有人送来的。”
李妈接过纸盒掂量了一下,轻飘飘的,也不知道里边装着什么。
抱着盒子到了二楼,在书房找到了方琮珠,李妈笑眯眯的走到书桌旁边:“小姐,有人给你送了礼物。”
“谁送来的?”方琮珠瞥了一眼那个紫色的盒子,民国时代也有这种精美的包装盒,真是令她觉得诧异。
“我也不知道,刚刚阿忠送过来的。”李妈把盒子放到桌子上:“小姐,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肯定里边会写姓名,总不至于就这样随便就送过来了吧?”
方琮珠揭开盒子盖,一束娇艳的红色丝绒玫瑰静静的躺在盒子里,旁边还放着一个信封。
“小姐,这玫瑰花可真是美啊!”翡翠扑到盒子面前,眼馋的看着那束花:“这个肯定花了些钱,上边还装了银色的流苏。”
方琮珠拿起信封看了一眼,上边并没有写地址和姓名,洁白的一个封面。
打开信封,里边有一张薄薄的信笺。
“今日下午有事情,不能去复旦接方小姐回家,实在抱歉,且让玫瑰将我的这份歉意转达,请你原谅我的失约。敬儒”
方琮珠将那张信笺放到了桌子上,苦笑一声。
她什么时候和孟敬儒约过了呢?他怎么就很自然将接送她当成了他的职责?
“小姐,是不是孟大少爷送过来的?”
翡翠很机灵,从方琮珠的神色就看得出来,应该是孟敬儒送来的——听说玫瑰花代表真情,孟大少爷是用玫瑰向自家小姐表达他的心里话呢。
李妈听了这话,脸上也乐开了花:“原来是孟大少爷送过来的。”
方琮珠摆了摆手:“你们都出去罢,我要好好温习功课,明日还有两门要考试呢。”
翡翠和李妈相互看了一眼,轻手轻脚的走出了书房。
玫瑰花静悄悄的躺在那里,花瓣上似乎还沾着泪水,那种颜色娇嫩欲滴,花朵就如美人的唇那般热烈。
孟敬儒可真是追得紧,这让她有一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方琮珠很不喜欢这种感受。
她心目里的爱情是舒缓自然,走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温馨。两人之间只需一个眼睛的注视,便能明白对方心里想什么,只需一句简单的话,就能直击她

的心田。
正在沉思间,书房里的电话铃响了。
大概是方琮亭打电话回来告诉她不用给他留晚饭?
方琮珠拎起话筒,就听着那边有一个略略低沉的声音:“琮珠,你到家了罢?”
不安的感觉又一次爬上了心头。
电话的彼端,正是孟敬儒。
她没有感受到甜蜜温馨,相反的,她只觉略略有些烦恼。
偏偏口头上还得和他客客气气:“孟大哥,我刚刚到家。”
“今日下午我陪父亲去上海市政府有事商议,没办法来接你,请你原谅。”
“孟大哥,你真不用这样客气,我家和复旦也没多远,坐黄包车也不过十来分钟的事情,如何敢劳你大驾?你毕业以后承担了家族里的大部分生意,每日里忙不

过来,哪里会有时间来管我的事情?”方琮珠手里拿着话筒,脚尖踩着底下的那块地毯轻轻的擦了擦,地毯上出现了一点点皱,把地毯上织出来的那朵牡丹花揉

成了一团。
她本是想要开导孟敬儒放手,可在孟敬儒听了,心里却有些慌。
琮珠这话,莫非是在暗暗埋怨他没有过来等她?
“琮珠,你别生气……”
方琮珠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孟大哥,我真没生气,我是实话实说,你这么忙,我不便打扰,以后你还是先顾着自己要做的事情罢。”
她越是推托,孟敬儒便越是心里头觉得不稳当,电话那端方琮珠轻轻的叹息,听在他耳中,竟是跟打雷一般,让他的耳朵里嗡嗡嗡的响。
挂上电话,孟敬儒决定,必须要亲自去方家走一趟,真心实意向琮珠说声对不起。


第27章 挑拨离间蝎尾针
最后一场考试结束, 原本安静的校园有了响动。
推着桌子的响动,脚步声,收拾文具袋的声音和议论声交织在一处, 哄哄闹闹的一片。
“菀言, 咱们走吧。”
刘美欣站起身, 拉住了唐菀言的胳膊,得意洋洋:“别的科目我可能没考好,这英文却能拿高分。”
唐菀言冲她笑了笑:“那是当然,你们家不是请了一个外国人在家里帮你补习吗?”
刘美欣说得很开心:“我爹说以后这洋文用得上,让我们多学学, 这才请了那个外国人来教我们的, 我姐姐却不喜欢学英文, 她居然想学日文……”
“日文?”唐菀言有些吃惊:“日本话有什么好学的?英文才是世界通用语言。”
“谁知道她呢, 她这些日子老是朝虹口那边跑,就说有一群日本人在那边开了一个什么道场,每天都有表演。”刘美欣想了想:“就是那种打斗给别人看的表演

,我也想不通为什么我姐喜欢看这些东西, 只不过我爹说了, 她既然喜欢就让她去看,反正呆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情好做的, 多跟外国人打点交道, 学点洋文总是

好的。”
现在的上海,到处都是外国人,租界和上海公共区域之间仿佛都没什么界限可言, 随随便便在街头就能见着高鼻深目金发碧眼的西洋人,而日本人就很难分辨出

来,个头小小眼睛眯眯的中国人也不是没有,要听他们说话才能得知是不是东洋人。
“听说过日本人是咱们中国人在秦始皇的时候过去的,长得跟咱们中国人差不多,可说的话却是千差万别的。”唐菀言想了想,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都要往上海这里跑,本来咱们就住着不宽敞,还非得跑到这里来凑热闹。”
“谁知道他们呢。”刘美欣挽了唐菀言的胳膊朝外边走:“只要不妨碍我们好吃好喝好玩就行了。”
两个人走出考场,看了看前坪,考生们已经都走了出来,穿着花花绿绿的旗袍裙裳,色彩斑斓,仿佛走进了花园一般。
其间有一个穿着白色麻纱旗袍的女子特别显眼,白色衣料上没有半点别的花色,只是用黑色的滚边镶嵌出了领口和斜径,这让她看上去有些清冷的气质,就如一

朵白色的茶花,玉白的花瓣里嫩黄的花蕊,风中摇曳不住。
“你看她干啥?”刘美欣在唐菀言耳边嗤嗤的笑:“你不是说她没念过高中吗?这场考试她肯定考砸了,不用说的。”
唐菀言想了想,脸上露出了笑容。
虽然她家有钱,可是想要进复旦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门功课没有成绩,除非她有别的科目特别优秀,能让教授们觉得可以给她一个花钱进来的机会——对于一

个没念过书的乡下女人来说,她又能有什么科目是特别优秀让人刮目相看呢?
“菀言,好不容易考完了,我们得好好放松一下,去逛街怎么样?”
刘美欣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这两个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真是太闷了,她好想到街上去看看新出的衣裳和首饰。
当然,如果能顺便看到孟敬儒,那便太好了。
唐菀言摇了摇头:“逛街?我不感兴趣的。”
不是不感兴趣,主要是兜里没钱,逛街对于穷人来说并不友好。
虽说唐润之拿的薪酬是复旦的第一档,可毕竟要养活一家三口,他自己又喜欢买书,看到好书便是节衣缩食也要买,唐夫人劝过多次劝不住,也只能由着他花钱

,把家中的开支相应减少了些,唐菀言每个月的零花钱也就一块鹰洋。
在玛利亚女子学校,大部分女学生都是家里有些钱的,唐菀言除了父亲的职业能拿出来说一说之外,其余的都不能与她们比。好在唐夫人是个勤俭持家又心灵手

巧的,唐菀言身上穿的衣裳都是她一针一线做出来的,省了裁缝的工钱,衣料就可以用得好些,故此唐菀言的穿着倒也不算差,偶尔能拿了这一块钱鹰洋请大家

吃点小糖果之类,把门面给撑住,让人看不出家中清贫。
刘美欣一点都不能体会到唐菀言的难处,她抓住唐菀言的胳膊撒娇:“你陪我去逛街,然后到宝兰庭吃午饭,昨日我在你们家吃的饭,我要回请你。”
唐菀言的心微微一动,早就听说宝兰庭是上海顶尖的饭店,她曾经路过那里,看到外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闪闪烁烁,门童拉开门的瞬间,能听到里边低洄的音乐


她只能站在外边看看,却没有进去的本钱。
“行……”
刚刚点头,就见着那边有个熟悉的人影,唐菀言挣脱了刘美欣的手朝着林思虞跑了过去:“林大哥,林大哥!”
林思虞正急急忙忙的走,目光追逐着那如风中山茶的女子,却被唐菀言给赶过来拦住,心里头实在有气,可毕竟她是唐润之教授的女儿,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扫

她的面子,只能站在那里,眼睛巴巴儿的望着那个人影消失在绿荫丛中。
“林大哥,你做错了事情!”唐菀言气愤的看着林思虞,一张脸涨红了几分:“考国文的时候你利用机动监考的身份去给她送答案!”
林思虞心中一紧,自己真是千错万错,心里头着急想帮方琮珠一把,没想到可却落了个这样的结局,竟被唐菀言看了出来。
好在他知错就改,昨日向考务办公室坦诚了这件事情,那些人调了监考的两位老师过来,证实他只是在国文考试里进去过一次,而且很快就走开了。
那位坐在后边的副监考老师更是拍着胸脯保证:“这位机动监考只是在教室里走了一圈,并未做太多停留。”
考务办研究了一下,决定还是将这事情送到了校长办公室,秦校长让人将方琮珠考场的国文试卷调了出来,亲自查看过方琮珠的试卷,发现她的试卷并无涂改痕

迹,而且答案也不见得特别出色,若是抄了国文系才子林思虞的答案,肯定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位方同学倒是个诚实人,倒是我看错了你。”
秦校长瞥了林思虞一眼:“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是我一时糊涂,还请校长处分,任何惩罚我都甘愿承受,我绝无怨言。”林思虞盯着脚下的地面,心中懊悔不已。
“我惩罚你好好帮助下一届的新生,要全心全意的为学校做点事情。”
秦校长是个惜才之人,林思虞的笔力不错,算得上复旦学生里的一支笔,秦校长没有想要开除他的心思,稍作惩戒而已。
林思虞谢过秦校长的宽宏大量,保证以后一定会做个正直的人,不再犯这种有损人格的事情。
“也别太放在心里,年轻人难免犯错,以后不再犯便是。”秦校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愿在今后的人生道路上,你要堂堂正正的做人,特别是在民族大义前,

千万不要糊涂。”
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完结了,可现在又被唐菀言拦着,声称捉住了这个把柄,林思虞觉得实在不快,也觉得很懊悔,自己的一时糊涂使得现在自己还受制于人。
特别是受制于唐菀言。
她想要做什么,林思虞隐约能猜到答案。
万一她吵着闹着要把方琮珠的试卷作废那该怎么办?林思虞真恨不能打自己一个巴掌,怎么那阵子忽然有这样愚蠢的想法呢?
他绝不能向她承认有这么一回事情——唐菀言并没有当场抓获他,更何况方琮珠也没有采用他的答案,他为什么要向唐菀言承认这件事情呢?
“我没有给她递答案,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林思虞吸了一口气,淡淡的答了一句。
“我看到你走过去,低声和她说话!”唐菀言很生气,瞪眼盯着林思虞,原以为自己将这事情按着没有揭发出来,他会要感激自己,可没想到他索性来了个拒绝

承认,这实在是太气人了!
“你看到的?”林思虞笑了笑:“那你怎么不当场把我徇私舞弊的事情揭发出来?”
“林大哥!”唐菀言跺了跺脚:“我怕你被开除,所以才压着没说这事情!”
看着他一副冷漠的神情,唐菀言的心都凉了,她瘪了瘪嘴,眼睛里泪汪汪的一片:“林大哥,你不是不在乎她的吗?为什么一定要做那样的事情?她考进复旦对

你有什么好处呢?以后在学校里你就要经常看到她了,你不觉得尴尬吗?”
她的话,句句扎心,林思虞只觉得好像有一把刀子正刺向她,鲜血淋漓。
或许这就是对他做错事的惩罚吧,时时刻刻要被人戳心。
“我……不尴尬。”
林思虞瞥了唐菀言一眼,见她眼中泪光点点,有些于心不忍:“菀言,你青春正好,何必苦苦纠缠在这件事情上?你值得更好的,进了大学以后,把目光放远一

点,自然能遇到你心里头喜欢的那个人。”
“不,不,不会的,我喜欢的人是……”
唐菀言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林思虞朝旁边闪了一步:“我还有事情要做,暂且失陪。”
他走得很快,还没容唐菀言反应过来,已经在几步之外。
“林大哥!”唐菀言生气的喊他,可是林思虞没有回头,飞快的朝前边走。
“菀言,你干嘛一定要粘着他!”刘美欣走了过来,和唐菀言并肩站在那里,看了看林思虞的背影,有些不屑:“这个人虽说长得还不错,可他是个呆子,竟然

看不出你的心思!菀言,你生得这么美,又是知名教授的女儿,想要找一个如意郎君还不容易,干嘛一定要在呆子身上浪费时间?咱们快些走罢,不用想这些烦

心的事情了。”
唐菀言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只觉得心里凉冰冰的一片。
林思虞对她的态度越是冷淡,她便越想接近他。分明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可她却没法抑制自己的心情,站在他身边,哪怕是他的话伤害了她,可她一点都不埋怨

,还在希望着下次能重。
“走吧走吧,人家都走得没影儿了。”
刘美欣拉着唐菀言朝外边走:“咱们先去霞飞路的蕙锦香看看衣裳首饰,然后再去宝兰庭吃饭,就这样决定了。”
刘家的汽车在校门外等着,司机见着刘美欣出来,赶紧下车打开车门:“小姐,考完最后一场了吧?是回家还是去哪里?”
“先开到霞飞路蕙锦香,你去宝兰庭给我订个两个人座,再开回来接我。”
刘美欣拉着唐菀言上了车:“别想这么多了,咱们开开心心的去玩。”
车子很快就开到蕙锦香,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左右,正是盛夏好逛街的时候——日头没有这么恶毒,撑一把花布洋伞在街道上慢慢走着,那优美的曲线婀娜的

身姿能吸引不少目光。
蕙锦香里有好些太太小姐们正在看衣裳,店里的几个伙计忙着招待,连歇气的功夫都没有。刘美欣在门口站着看了看,拉着唐菀言走了进去:“你们家大少爷在

不在?”
店伙计认得刘美欣,知道她的身份,赶紧过来作揖陪笑:“刘二小姐,我们家大少爷刚刚出去,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刘美欣瞬间就没了兴致,她特地跑到蕙锦香来就是想找孟敬儒的,没想到扑了个空。
“刘二小姐,你想买点什么?”店伙计觑着刘美欣的脸色有些不好,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位娇贵的刘小姐到底想做什么事情。
“给我拿你们店里新款的手镯来看看罢。”
司机开车去宝兰庭订座,总要等着他回来才行,随便挑挑看有没有合意的首饰,看中了以后让母亲给她买下来。
店伙计殷勤的将刘美欣和唐菀言请到了旁边的珠宝首饰门面里边:“刘二小姐,你稍微坐坐,我去给你拿最新到的手镯过来。”
一个盒子被送到了桌子上,揭开大玻璃面儿,里边有四只手镯,一只金镶玉,一只绞丝挂铃铛,一只搭扣上有两朵精巧的玫瑰花,还有一只垂了一排细细的流苏

下来,流苏上点缀着碎钻,映着玻璃窗外照进来的阳光,闪闪发亮。
“菀言,你觉得哪只好看?”
刘美欣拿出那个有玫瑰花搭扣的:“这只怎么样?”
唐菀言笑着点头:“好看。”
她心里头暗暗羡艳,这人与人之间,相差的不是一点半点,自己拿一块鹰洋出来都得要掂量许久,可是刘美欣却是想要买什么便是什么,根本不用担心钱的问题


她可真是会投胎,看准了才投的。
日头渐渐偏西,阳光已经没有开始那样毒辣,只不过走在外边,风依旧是热的,吹到脸上暖烘烘的一片。
街道上的行人开始多了起来,将暮未暮的上海,似乎是冬眠的动物刚刚苏醒,打了个呵欠,身子蠕动,准备进入活跃期。
刘美欣在蕙锦香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咖啡都喝了两杯,可依旧没见孟敬儒回来,心里不免有几分焦躁。店伙计在一边殷勤的陪着,不时向她介绍蕙锦香最近回

来的首饰,项链耳环戒指这些,一样样的拿出来给刘美欣挑,没多久,她就已经选了一堆东西。
“菀言,我送个戒指给你。”
刘美欣从那一板戒指里挑出一个单圈上边镶嵌了一朵小小玫瑰花的金戒指:“这个最配你。”
唐菀言吃了一惊:“不用不用,美欣,你别破费。”
“哎呀呀,咱们是好朋友嘛,送点小东西这又算什么。”刘美欣执意拉着她的手指,把那个戒指套了进去。
少女的手指细长白皙,丰润却不肥胖,戒指戴在手指上,那朵玫瑰花映着落日余晖,发出淡淡的金光,有几分冷艳。
“瞧,这戒指多合适你,我的眼光一点也没错!”刘美欣很开心的抓起唐菀言那只手看了看:“就这个了。”
她转身吩咐店伙计:“把我选了的都包了送到我家去,我母亲自然会开支票给你。”
“好好好。”店伙计连连点头哈腰:“刘二小姐,我这就给您送到家里去,只是这个戒指……”他看了一眼唐菀言手指上的那个,有些犹豫。
若是没有实物,不知道刘夫人会不会付账。
“我这有钱,你别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刘美欣打开包,从钱夹里抽出一张银票:“够了吗?”
店伙计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刘二小姐您可真是大方,对朋友这样好!”
刘美欣拉住唐菀言的手:“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两个人从蕙锦香里走出来,日头已然偏西,赤色沉沉的一块晚霞笼着西方的天空,从云层里漏下的金红色余晖,将行人的脸孔照得暗红一片。
司机将她们送到了宝兰庭,刘美欣让他先回去:“要你接的时候我自然会打电话回家。”
宝兰庭的门童好奇的打量着刘美欣和唐菀言,两个女学生跑到宝兰庭来吃饭,这实在有些怪异——宝兰庭是上海滩有名的饭店,一般人家根本不敢朝这边走。
唐菀言发现门童在看她们,心里有些发慌,忽然觉得这地方不是她该来的,而刘美欣却没容她逃掉,拖着她的手就朝里边走。
司机给她们两人订的座靠着楼梯拐角,小小的一个桌子,刚刚好容得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这种桌椅是特地给情人们提供的,桌子上有金色的烛台,下边堆着玫

瑰花心形托座,白色的蜡烛跳跃着温暖的浅黄烛光,显得格外温馨。
两个人侧着身靠墙坐着,眼睛不住的打量着舞池的七彩灯带,看到有人走向舞池,唐菀言瞪大了眼睛。
玛利亚女子学校教过交谊舞,但是因为只有女生,所以平常的练习都只是两个年轻姑娘两两相对。当唐菀言看到一男一女踏入舞池,她莫名觉得有些兴奋,眼睛

跟着那男人的手朝下边走,看到那只手搭到女人的腰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仿佛有一只手搭在自己腰上一样。
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轻盈的腰肢,温热的气息隔着一层布传了过来,炙热在柔软的那处。
“菀言,你别把眼睛睁这么大,很正常的。”
刘美欣倒是见怪不怪,她跟着母亲来宝兰庭用过几次饭,看着母亲与别人跳过舞,只是她还没有下过舞池。
“菀言,等人多了,咱们俩也下去跳一支舞。”
刘美欣很开心,原来那几次跟着母亲过来用饭,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舞池里的男男女女,今晚她和唐菀言过来,刚刚好可以到舞池里试试身手。
要不是可惜了,在玛利亚女子学校里学的东西都派不上用场。
唐菀言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好。”
宝兰庭的大门被推开,有几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
“美欣,美欣!”
唐菀言恰好是对着门口坐着,一眼就看出了走在最前边的那个高高的男人。她拿手戳了戳刘美欣的胳膊:“那个好像是你认识的那个孟大少爷。”
听到这几个字,刘美欣条件反射般转过头,就见着孟敬儒并着几个年轻人正朝楼梯口走过去,他们几个说说笑笑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敬儒哥哥!”
刘美欣站起身,飞快的朝楼梯口追了过去。
孟敬儒愣了愣,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刘美欣。
“敬儒哥哥,我今日下午去了霞飞路蕙锦香那边买东西,你没有在。”刘美欣一只手抓住了栏杆,身子倚靠在栏杆上,有意将她纤细苗条的腰肢朝外边挺了挺,

就像杨柳枝一般。
“我有事情出去了。”孟敬儒冲她笑了笑:“买了什么没有?”
“我选了一副项链,一个玫瑰花搭扣的手镯,还有一枚金戒指。”刘美欣向孟敬儒抱怨:“你们店那个伙计可真是厉害,竟然都不给我少钱,说是新出的款,没

得少。”
孟敬儒敷衍了她一句:“下回我跟他们说,刘二小姐过来买东西,不管新款还是旧款,一律要给个好折扣。”
“敬儒哥哥,你真是太好了!”刘美欣的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你对我真好!”
“美欣,你是和朋友一块儿来的吧?你快去陪她罢,别把她一个人落下了。”孟敬儒看了一眼那张桌子,还有一个女孩坐在那里,穿得很朴素,隔得远看不清她

的眉目,但总感觉在哪里看到过一样。
刘美欣这才打量了跟在孟敬儒身后的几个人,有几个男生,最后还跟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女生。
这个女生,她认识。
就是唐菀言说的那个眼睛里有钩子的方琮珠。
她换了一件裙子,下午那件白色的麻纱旗袍已经换成了白色蕾丝衬衫搭配粉色的高腰大摆裙,小小的立领,夸张的灯笼袖,到了袖口却束得紧紧,一截纤纤皓腕

露在外边,格外引人注目。
高腰大摆裙让她的腰肢变得更纤细,似乎随随便便一把就能拢住,真真应了“不盈一握”的那句描写。刘美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很普通的学生装束,这让

她有些生气,自己应该回家换件衣裳再到宝兰庭用饭的。
“敬儒哥哥,今晚你请客?”
刘美欣瞟了一眼孟敬儒,他走在最前边,应该是他做东。
“是啊。”孟敬儒没去想刘美欣问这句话的意思,笑着看了一眼方琮珠:“今日方大小姐考试完毕,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敬儒哥哥,我今日也考试完了啊,你怎么不请我?”刘美欣嘴巴嘟囔得老高:“我不管,今晚你也要请我的客!”
孟敬儒吃了一惊,没想到刘美欣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看了看身边的几个人,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这个……好像不大好吧?我改天再请,行吗?”
“不行不行,谁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刘美欣刁蛮起来,大小姐派头也是足足的:“敬儒哥哥,你可别厚此薄彼!我和你自小便认识了,这位方小姐……”刘

美欣嫉妒的瞟了一眼方琮珠:“你应该是最近才认识吧?以前我可从来没见到过她!”
“孟大哥,你就一块儿请呗!正好人多热闹。”
方琮珠含笑看了刘美欣一眼,小姑娘对孟敬儒的那份爱慕溢于言表。
“是啊,干脆一起庆祝呗。”方琮亭看了看那张桌子,上边只摆了两只茶杯,看起来她们也是刚到不久。
孟敬儒有些无奈:“好吧。”
他将服务生喊了过来,指了指刘美欣她们订的那张桌子:“将刘小姐的这桌子撤了,她们和我一块儿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