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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布置地还不错,内间有床,外间有榻。
魏娆今天做了一堆出汗的事,只想快点洗个澡。
简单地休息了一会儿,两个伙计提了四桶水上来,两桶放在里面,两桶放在外面。
“劳烦世子先替我在外面守着。”魏娆客气地对陆濯道。
陆濯点头。
魏娆搬把椅子放在门口,陆濯坐好后,魏娆关上门栓,去了内间。
窗户关得严严实实,魏娆迫不及待地脱了衣裳,打湿巾子将自己仔仔细细擦拭了两遍,洗了头再把换下来的男装洗一遍挂好。身上又冒了汗,魏娆重新擦拭一遍,终于觉得神清气爽。
包袱里只剩两套女装,魏娆换上一身,出去开门。
门开了,陆濯仰头,看到了白裳碧裙的魏娆,清丽娇美,如池里初初露水的鲜嫩荷苞。
她的脸白里透粉,肌肤光华,再无路上的风尘。
魏娆先扶他进来,关上门问道:“世子要沐浴吗?要的话我唤伙计上来。”
陆濯听了前半句,心头一跳,等魏娆说完,他冷静下来,笑道:“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内室先做休息。”
魏娆垂眸道:“我去外面守着。”
陆濯伸手拦住她:“客栈里鱼龙混杂,方才我见一位公子去了隔壁,你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那公子一看就是好色之徒,陆濯绝不想让对方看到魏娆。
魏娆明白了。
陆濯坐在椅子上,魏娆将两桶水提到他脚边,这就避去了内室。
陆濯的伤口没那么疼了,慢慢行动,勉强将自己擦了一遍,慢吞吞换上衣袍。
他刚换好,伙计上来倒水了。
陆濯让魏娆躲在净房,这才给伙计开门,两个伙计进来,提走内外间的四桶水,奇怪的是,之前屋里明明有两人,这会儿却只看到一位。
他们出去的时候,陆濯吩咐他们马上送饭菜上来。
等饭菜好了,伙计退下,陆濯再叫魏娆出来用饭。
两人面对面坐在外间的小桌旁,各吃各的,相对无言。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去了隔壁。
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男女调笑,以及一些污言秽语。
魏娆立即放下碗筷,回了内室。
陆濯也没了胃口,这世上,竟有人投宿客栈也肆无忌惮、不知廉耻。
伙计来收碗筷,陆濯问:“可否换房?”
伙计明白他的意思,悄声道:“换也没用,那是我们镇上的叶公子,他有怪癖,就喜欢让人听他的墙角,咱们这里是小客栈,换到哪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其实这些小伙计反倒欢迎叶公子,碰不到美人,能听听声音也好。
陆濯眉头紧锁,趁隔壁还没有正式开始,陆濯走到内室门前,与魏娆商量:“不如咱们继续出发?”
魏娆求之不得,只担心他:“你的身体行吗?”
陆濯:“无碍,早些走吧。”
魏娆快速收拾好包袱,走出来的时候,隔壁刚刚开始,客栈的墙壁仿佛纸糊的,女人分不清喜欢还是痛苦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魏娆咬牙,扶着陆濯下了楼。
老板娘都要关门了,见他们下来,换了女装的魏娆虽然戴着面纱却也能看出倾城之貌,不禁笑道:“两位不住了吗?若是因为隔壁太吵,我可以给你们换间房。”
“备车。”陆濯冷声道。
他平时温润,动起怒来老板娘只觉得心底直窜凉气,赶紧叫伙计把两人的马车牵出来。
魏娆扫眼陆濯,心想这人总算真的君子了一回。
第82章 082(和好)
伙计将马车牵出来, 魏娆扶陆濯上了车,然而陆濯并没有进去,而是坐到了赶车的那一旁车辕。
魏娆惊愕地看着他。
陆濯笑道:“我腿脚不便, 睡不安稳, 你先去里面睡吧。”
赶车只需要陆濯甩甩鞭子,确实不用费力气, 飞墨又那么听他的话。
魏娆不再客气,钻进了车内。
此时街上早已漆黑一片,陆濯跟老板娘买了两盏灯挂在马车两侧,楼上的动静愈演愈烈, 陆濯面无表情, 赶着飞墨出发了。
马车离开小镇后,魏娆才把她那套洗过的男装与中衣取出包袱, 挂在两侧车窗外面, 风吹一晚,明早肯定干了。
车内的窄榻睡得不舒服, 魏娆想了想, 将包袱放在窄榻下面, 她试着躺下去, 膝盖以下就伸出了前面的车门。
这样其实最合适了, 无论睡得多熟, 都不用担心在马车颠簸的时候从窄榻上滚下来, 唯一的缺点――不雅。可黑灯瞎火的, 除了陆濯,谁知道呢?而陆濯, 魏娆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在他面前演贤淑闺秀,自然也是不怕。
“上半夜我睡, 下半夜换你。”魏娆打着哈欠道。
陆濯看看他的裙摆,道好。
飞墨走得很稳,马车轻轻地颠簸,魏娆筋疲力尽,很快就睡着了。
长夜沉沉,魏娆中间连身都没翻过一次,直到被陆濯用马鞭把手戳了戳小腿,戳醒了。
魏娆猛地坐了起来!
陆濯及时在外面道:“要到锦城了。”
锦城?
魏娆探出车门,这才发现天已微微亮,一座恢弘的城池赫然坐镇在前方,通往城门的官道上,陆陆续续分布着几辆马车与三三两两挑着货物的小贩,只等城门一开就进去了。
所以,她竟然整整睡了一晚,陆濯也赶了一晚的车?
魏娆难以置信地看向陆濯。
陆濯目送前方,淡笑道:“马上到了,剩下这一段也由我来吧,免得你还要换回男装。”
一提到男装,魏娆赶紧去看挂在车窗外的男袍与中衣,左右都没找到,视线在车内一扫,才发现两套衣裳都被陆濯收起来了,就叠放在车门内侧。想来是怕衣裳挂在外面,被远处的行人客商瞧见吧?
魏娆很是懊恼,她怎么睡得这么沉?
将干掉的男装放回包袱,魏娆坐在车门内侧,问陆濯:“你伤口怎么样?”
陆濯道:“还好,我换过药,只是有些饿了,城门内应有早市,你想吃点什么?”
魏娆的肚子立即叫了两声。
能不饿吗,不提两人赶的这漫漫长路,在树林里的那一战几乎便耗光了她的力气,本想昨晚在客栈填饱肚子,结果没吃几口隔壁就开始传来污言秽语。
经过一晚,魏娆的肚子都扁了。
等马车来到城门前,城门已经开了。
排了一会儿队,陆濯一亮腰牌,守城士兵马上让他们的车过去了。
魏娆躲在车帘后,看到一侧有卖包子的,蒸屉里面露出来的包子有碗口那么大,就跟陆濯点了两个肉包。
陆濯停车,他坐在上面不动,扔了一块儿碎银给摊主,要四个肉包。光吃包子肯定不够饱,只是先拿包子填填肚子,回到驿馆再吃汤面。
摊主满面堆笑地把四个大包子送了过来。
陆濯将一个油纸包塞到车门内。
魏娆抓起来就吃,也不管烫不烫嘴。
回到驿馆,赵松赵柏碧桃都担心一晚了,两位主子交代的都是最迟昨晚便能归来。
陆濯直接将马车赶到他们住的别院前,不等赵松迎上来,他右腿先着地,跳下马车。
魏娆正好探身出来,见此眉头一皱,怕陆濯逞强,她吩咐赵松:“世子腿上有伤,你扶世子进去。”
赵松、赵柏脸都白了,二话不说跑过来,一左一右把陆濯架进去了。
“姑娘,您没事吧?”碧桃担忧地来扶主子。
魏娆跳下车,低声道:“我没事,我与世子的包袱都在里面,你拿进去,另外吩咐厨房备水,早饭也赶紧准备起来,还有……”
她没说完,赵柏跑了回来,朝她行礼,看着飞墨道:“少夫人,世子让我照料飞墨。”
魏娆点头,应该的,飞墨走了一天一夜,陆濯不心疼她也要心疼的。
等赵柏走了,碧桃抱着两个包袱小声问:“姑娘刚刚还有什么吩咐?”
魏娆笑笑,道:“我与世子和好了,之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五月初七,这是魏娆、陆濯一行人在锦城驿馆下榻的最后一日。
清晨夫妻俩从外面回来,一起吃顿饭后就分开了,陆濯在后院补觉休息,魏娆待在前院,招待前来给夫妻俩践行的本地官员。
晌午的时候,陆濯醒了,傍晚他还要带魏娆去知府家里吃践行酒。
身为官员,总是免不了这些应酬,哪怕身上带了伤。
陆濯不可能说出他被刺客偷袭的事,便没有其他理由拒绝知府大人的好意。
当然,这只是陆濯的想法。
魏娆听他说要去知府家里赴宴,笑了,盯着陆濯的左腿道:“你的腿现在根本不能用力,真去了那边,你要想不露出痕迹,只能正常走路,伤口崩裂怎么办?别说只是小伤,别忘了去年你为什么会卧床不起了?现在是炎炎夏日,伤口更容易溃烂,你若瘸了腿,老夫人怎么想?”
陆濯坐在对面的太师椅上,听她连珠炮似的质问起来,又凶又俏,话里则是对他的关心,便觉得腿上的伤一点都不疼了,只是……“若不去,该用什么借口?先前我已经应了他。”
魏娆:“就说昨晚醉酒,下马时不小心扭到了脚。”
陆濯脸色微变,他堂堂武将,这种借口未免有失颜面。
魏娆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一点颜面重要,还是你的腿重要?世子别忘了,你若带伤回京,老夫人可是要找我追问缘由的。”
陆濯无奈,喊赵松进来,让赵松去知府家里跑一趟。
赵松神色冷峻地领了命,走出厅堂嘴角就咧开了,虽然少夫人的语气听起来凶巴巴的,可是管用啊,世子爷那么倔强好面子的人,竟然真肯听少夫人的。再想到两位主子离开前互不理睬的情形,赵松猜啊,过去那几日世子爷不定如何低三下气地讨好少夫人呢,才换得了少夫人今日的关心。
知府一听陆濯扭了脚,连忙带着一批官员来驿馆探望,陆濯坐在椅子上,笑着应付了过去。
翌日一早,一行人动身启程。
陆濯与魏娆坐在马车里,在城门外与八位神武军都头率领的八百多新兵汇合。
陆濯的伤口每日要换三次药。
魏娆只在替他拔箭的时候帮他换过一次,当时他伤口周围的衣裳都割掉了,其他地方无需露出来。如今他要换药,总不能把好好的衣裳剪了,腿上的还方便,一卷裤腿就行,肩膀上的需要扒掉半边袍子。
每当他要换药,魏娆就背过去。
如果是来时人少,魏娆会下去跑会儿马,但此时后面跟着近千个新兵,想到她与陆濯的协议,魏娆便安安分分地待在车内,免得被那些新兵们品头论足,伤了陆濯作为神武军副将的颜面。
“怎么不去跑马了?”
她连着闷了四日,陆濯奇怪地问,前四日阳光灼热,她可能怕晒,今日一直是阴天,还有风。
因为没了枣红马?
“你可以骑飞墨。”
魏娆无精打采地靠着车角,闭着眼睛道:“那么多新兵,世子不介意你的夫人抛头露面了?”
陆濯没料到她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让陆濯后知后觉的是,他好像真的不介意了,但面纱还是要戴的。那帮新兵个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有的农家小子可能连普通的美人都没见过,如果看到魏娆,陆濯能管住他们的眼睛嘴,却管不了他们的心甚至是梦。
“今日天气不错,你若想骑,我可以陪你跑一会儿。”陆濯看眼她白皙鲜嫩的脸,对着车门道。
魏娆睫毛一动,微微睁开一条眼缝,对面就是陆濯俊美温润的面庞。
这家伙态度突然变好,是因为她救了他的命,还是陆濯仍然想讨好她,与她做真夫妻,这样就不用担心她去母亲面前告状,不用担心母亲去元嘉帝那里吹枕边风?
魏娆可不敢与陆濯做真夫妻。
先前她嫁进陆家是想借英国公府的威名让太后忌惮,如今魏娆可是知道,英国公府的威名也没有多厉害,也有人暗中处心积虑地想让陆濯死呢。这次刺杀失败了,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了第二次,陆濯的运气差一些,没准还可能死在太后娘娘的前头。
“算了,可能要下雨了。”
魏娆看看窗外,选择继续打盹儿。
她说完没多久,果然下雨了,雨点从小变大,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
马车加快了速度,新兵们在雨中狂奔起来,寻找能躲雨的地方。
外面乱成一片,陆濯的心思竟然都在这小小的车厢里面,在魏娆扶着车板的纤纤小手上。
该怎么做,她才愿意相信他,接受他?
第83章 083(太后昏厥了...)
因为带了八百多新兵步行, 又逢盛夏赶上两场雨水,魏娆一行人返京竟然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马车颠簸、慌乱避雨的辛苦不说,耽误这么久, 陆濯的伤倒是养得七七八八了, 还要多亏他中的那两箭并没有伤到筋骨,自己又带了上等的伤药, 每天定时涂三遍,进京时陆濯骑在马上,面如冠玉,惹得百姓们争相围观。
算起来, 魏娆与陆濯整整离京了三个月。
夫妻俩一回到英国公府, 受到了府里众人的热情迎接。
英国公夫人先看小两口的脸,可这俩人都擅长做戏, 英国公夫人竟看不出一别三月, 俩孩子之间到底有没有可喜的进展。
陆濯的母亲贺氏偷偷瞄了几眼魏娆的肚子,平平的, 不过也可能是月份浅?
陆濯被英国公叫走问话了, 贺氏以心疼儿媳妇为由, 拉着魏娆的手要送她回松月堂休息。
路上叫丫鬟们远远跟着, 贺氏先笑着给魏娆分享了一个好消息:“你们四婶有孕了, 月初诊出来的, 老夫人高兴地给府里下人都发了双倍的月钱。”
魏娆与四夫人交好, 甚至四夫人、四爷的好事都有她的一分功劳, 听到这个消息,魏娆的确高兴, 怪不得刚刚在厅堂见面,四夫人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这边魏娆还在回忆与四夫人的短暂碰面, 贺氏悄声抛了她一个问题:“娆娆怎么样,最近早上有没有想吐的感觉?”
魏娆反应过来,尴尬道:“没有……母亲,世子一到锦城就去征兵了,跟着就是去训练新兵,来回路上不算,在锦城,我与世子只有五六晚在一起,他训练新兵的时候都住在军营的。”
贺氏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无比,先是震惊,跟着还是震惊!
儿子就那么喜欢训练新兵吗,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媳妇,儿子竟然能狠心将她一人丢在锦城?
贺氏真是要被儿子气死了,此刻却还要安慰儿媳妇:“委屈娆娆了,守城从小被送到军营,已经习惯事事以军令为先了,国公爷命他去征兵,他便不敢有半点分心,如今你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了,以后天天在一起。”
魏娆腼腆地笑笑。
那边陆濯跟英国公禀报了这批新兵的情况,刺客一事,他隐瞒了下来,决定自己查,不让老爷子担心。
他刚出来,就被英国公夫人叫了过去。
英国公夫人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一起相处了三个月,你与娆娆有进展吗?”
陆濯想了想,垂眸道:“也算有吧,孙儿是真心想与她做夫妻了。”
英国公夫人挑眉:“你的真心有什么用,娆娆愿意真心嫁你了吗?”
陆濯神色一讪。
英国公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听孙子的话,所谓的进展就是他真想娶了,意思就是出发前往锦城之前,他还不是很想娶呗?抱着这种态度,孙子对魏娆能有多好?魏娆可不是被孙子欺负了孙子稍微示好她便高高兴兴投入孙子怀抱的性子,别说魏娆,便是英国公夫人自己年轻的时候,虽然没有魏娆那么美,美得有资格傲视男人,她也不会轻易接受一个屡次欺负自己的人。
“既然你真心想娶,那你就想办法哄娆娆回心转意吧,我年纪大了,懒得再管你。”
“嗯,孙儿知道该怎么做。”
去神武军大营交接了一日,跟着陆濯就陪魏娆去承安伯府探望魏老太太了。
马车刚停到承安伯府的门前,一个郎中带着一个挎着药箱的小童从里面走了出来。
魏娆心中一紧,碧桃已经跑过去,向郎中询问府中什么人病了。
老郎中看眼魏娆,叹息一声,不知与碧桃说了什么。
魏娆看郎中的眼神便猜到病人是祖母了,丢下陆濯朝正春堂跑去。
正春堂,魏老太太已经病倒三五日了,她身体本就不算硬朗,尤其是一双腿,夏日阴天下雨要疼,秋冬天寒地冻也要疼,牵一发而动全身,全身都带了点病,要不然她怎么会比寿安君显老那么多?
这次发病发得突然,魏老太太早上起床时,刚站起来两腿膝盖处便钻心的疼,跟着就只能躺在床上,大夏天的,她还要盖两床被子裹着腿,下面冷上面热,身体一病胃口就差,眼看着消瘦了下去。
这样的病不会马上要了魏老太太的命,但活着受罪啊,而且她年纪大了,被病痛折磨,不知什么时候就挺不过去了。
当着陆濯、魏娆的面,魏娆的大伯母郭氏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哽咽地道。
魏娆坐在祖母的床头,拉着祖母枯瘦如柴的手,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掉。
魏老太太笑她:“哭什么哭,祖母的腿一直都是这样,你又不是不知道,前阵子下雨才严重了,接下来只要多晴几天,祖母就又能下地走动了。”
魏娆不信,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随陆濯去锦城时祖母的气色还好好的,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
魏娆幼时没了父亲,少时母亲进宫难得见面,是祖母、外祖母给了她胜似父母的疼爱,二老哪个生病,魏娆都比亲爹亲娘病了还要难受。
魏娆让陆濯先回府,她要在承安伯府多住几日,她要在祖母床前尽孝。
陆濯深知魏娆与魏老太太的祖孙情,她连与他做假夫妻的事情都瞒了魏老太太,宁可自己满腹委屈也不肯在最亲近的长辈面前哭诉,正是因为她的一片孝心。
陆濯一个人回了英国公府,将魏老太太的病告诉了自家长辈。
英国公夫人便带着贺氏来探望魏老太太。
陆濯每日从军营回来,也会来这边给魏老太太请安。
魏老太太一边高兴,一边过意不去,孙女毕竟出嫁了,出嫁的姑娘便要以夫家为先,即便是儿媳妇回家伺候亲娘,传出去也要被人议论的,谁也不会夸这样的儿媳妇孝顺,只会说她偏心娘家,弃夫家于不顾。
娶妻娶贤,一个姑娘,出阁前孝顺长辈是贤,出阁后孝顺夫家长辈也是贤,但丢下丈夫婆母跑回娘家照顾娘家的亲人,便是不贤,没人高兴自家娶这样的媳妇。
“回去吧,快点回去吧,不能因为老夫人纵着你便不懂规矩。”魏老太太再三撵魏娆道。
魏娆舍不得走。
大丫鬟翡翠跪下来,红着眼睛道:“少夫人真心疼老太太,还是早点回去吧,您这样,老太太总是牵挂此事,更休息不好了。”
魏娆深知祖母的固执,无可奈何,只能在傍晚陆濯过来探病时,随他回了英国公府。
可她放不下祖母,她早不在乎什么贤不贤的了,按照郎中的说法,祖母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去了,她宁可不要贤名,也要多陪陪祖母。
每个月,魏娆都会回承安伯府住上几日,月初去,月中去。
英国公夫人并不拘她,外人来英国公府做客,故意在她面前询问怎么不见世子夫人,英国公夫人反倒要盛赞魏娆的孝顺,宾客识趣就罢了,宾客若还想挑拨,英国公夫人便假托身体不适,命人送客。
倒是没有人去陆濯面前议论什么,反倒是陆濯经常去探望魏老太太,在百姓里面赢得了一片赞誉。说来奇怪,同样一件事,街头巷尾的闲话竟然分成了两派,一边斥责魏娆不该更顾娘家亲人,一边夸陆濯宠妻敬孝妻家祖母。
盛夏过去,凉秋来了,魏老太太的病依然未见好转,瘦瘦小小的老太太,躺在被子里,如果不走到近前,都看不出来被子里睡着一个人。
魏娆心里难受,郭氏却心急如焚地想尽快为女儿魏婵定下一门婚事,再不定,一旦魏老太太去了,女儿的婚事就要耽误下来。人家谢六姑娘有京城第一才女、美人的佳誉,耽误两年也不愁嫁,她的女儿可没有。
好在,魏婵有一位当端王妃的亲姐姐,堂妹魏娆名声虽然不好却也嫁了英国公府世子,八月底,郭氏真为魏婵定了一门婚事,男方是个即将调任外地做知州的世家子弟,这个理由刚刚好,十月底,郭氏打着魏老太太盼着看孙女出嫁的名义,热热闹闹地将魏婵嫁了出去。
“嫁了好,你们姐妹都有归宿了,祖母就安心了。”魏老太太欣慰地道。
魏娆一边服侍祖母喂药一边道:“大哥还没娶妻,还有的您愁呢,哪里就安心了。”
魏老太太笑,孙子不怕,今年刚刚二十,再耽误三年也能娶到合适的淑女。
“对了,你慧珍表姐的婚期快到了吧?”
魏娆点头。
西亭侯世子韩辽提亲是今年年初的事,婚期定的是冬月初八,再有几日也到了。
魏老太太就道:“那你快回去准备准备吧,都是亲姐妹,吃席的时候高兴点,别惦记我的病。”
魏娆笑不出来。
黄昏时分,下雪了,陆濯一跨进魏老太太的屋子,一股混杂着浓郁药味的闷热气息便扑面而来,而魏娆就守在魏老太太的床边,娇声回忆着她小时候触怒魏老太太的顽皮趣事,好像并闻不到那股药味儿。
“守城来了啊,正好,等会儿带娆娆一起回去吧。”魏老太太笑着道。
陆濯不太敢看魏老太太,老太太身上的生气,越来越少了。
他温声陪老太太说了些话,便与魏娆一起告辞了。
大雪纷飞,陆濯扶魏娆上了马车,他进去的时候,就见魏娆缩在角落,故意用斗篷的帽子遮了脸。
陆濯理解她的心情,在魏老太太面前要努力欢笑,其实心里一直在哭吧。
“今日皇上召我进宫,正说话的时候,慈宁宫来报,太后昏厥了。”
陆濯坐到她身边,低声道。
魏娆低垂的睫毛动了动。
换个时候,她会高兴,可现在,魏娆只想祖母好好的。
第84章 084(今晚我便写和离书给你...)
冬月十八, 周慧珍出嫁。
新娘是魏娆的表姐,新郎一家与英国公府有世代来往的交情,于是大喜这日, 英国公、英国公夫人去西亭侯府韩家喝喜酒了, 魏娆、陆濯小两口来了寿安君的闲庄。
寿安君并没有请多少宾客,主要是她的娘家、周家老家都在千里之外, 全是堂亲远亲,早断了联系,全靠王氏的娘家人凑了几张酒席,再把周围平时有走动的乡亲们请过来, 凑够二十桌喜宴, 总算凑出了喜庆味儿。
忙忙碌碌的,寿安君抽空问魏娆:“你祖母怎么样了?”
魏娆苦笑, 祖母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可她说不出口。
寿安君抱住外孙女,亲了亲她的额头:“不怕不怕, 没事的。”
晌午吉时, 新郎官韩辽率领迎亲队伍接走了新娘, 当天魏娆就与陆濯回京城了, 没有在闲庄继续逗留。舅母王氏有点可惜, 她还想找机会跟魏娆说说话, 请魏娆看在表姐妹的情分上以后在各家宴请上多多关照周慧珍。
今年京城的冬天来得早, 也比往年要冷。
魏娆才从闲庄回来, 第二日一早,没等她收拾好要出发去探望祖母, 承安伯府派了管事过来,哭着跪到她面前, 说老太太不行了,伯爷请她快点过去,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碧桃、柳芽当时就哭了。
魏娆只是愣了愣。
其实,早就料到了不是吗,亲眼看着祖母如一片树叶日渐枯萎,这一日真的来了,又有什么可吃惊的?
辞别了英国公夫人,魏娆平平静静地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的时候,魏娆的眼泪突然滑了下来,她突然害怕,害怕祖母等不到她。
“快点,赶快点!”魏娆跪靠在车门内侧,忍着哭腔命令车夫。
车夫用力一甩鞭子,马车全速狂奔起来。
魏娆踉踉跄跄地赶到祖母的床前,魏老太太只剩最后一口气了,看到最放心不下的孙女,魏老太太浑浊的眼角滚下两行泪,她说不出话,颤抖着朝魏娆伸出手。魏娆跪在床头,捧着祖母的手贴到她湿漉漉的脸上:“祖母,祖母,您别丢下我……”
魏老太太歪着头,看着已经出嫁的孙女在她面前哭成了泪人,哭得像个孩子,哭得像她刚没了爹,刚走了娘的时候。
多可怜的孩子啊,魏老太太也舍不得丢下孙女,可她太疼了,她撑不住了。
孙女的脸越来越模糊,只剩那抽抽搭搭的哭声,慢慢的,那哭声也听不见了。
魏老太太闭上了眼睛。
每年寒冬,都会有一批老人离世。
魏老太太病逝的第四天,慈宁宫中,明年就能过六十大寿的太后娘娘也不行了。
元嘉帝率领一后三妃以及三位王爷、王妃、两个小皇孙跪在病床前,史官神色肃穆地跪在一侧。
太后将薨,自然是要记入史册的大事。
元嘉帝跪在最前面,就挨着太后娘娘的病床。
太后看着面前的皇帝儿子,四十出头的元嘉帝,就像一块儿被时光雕琢过的仙家美玉,雍容华贵,又难掩帝王的威严。这么好的儿子,在被她忽略数年后仍然能抢到先帝的心,成功登上大位,让她如愿以偿坐上了太后宝座,太后只觉得无比自豪。
当了这么久的太后,身边发生的一切太后基本是满意的,除了两件事。
她不想儿子心里敬重寿安君,她不想儿子宠爱寿安君的狐狸精女儿。
可她都要死了,她的临终之言会记入史册,她不能在这个时候要求皇帝儿子承诺不会再偏宠那对儿母女,否则会显得她这个太后娘娘心胸狭窄,显得她目光短浅,只计较后宫后宅那点上不了台面的事。
“皇上,我要走了。”太后目光悲凉不舍得看着元嘉帝。
元嘉帝满面悲容。
无论太后做过什么事,她都是他的母亲,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的人,元嘉帝渴求过太后的疼爱,也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过,但在这个时候,那些过往都不重要了,元嘉帝只知道,眼前的人,是他的母亲,他的娘。
“儿臣不孝,没能日夜在母后床前尽孝。”元嘉帝紧紧地握住太后的手,眼角滑落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