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子没有了性命之忧,一直留守英国公府的御医终于可以回宫复命了。

送走了御医, 英国公夫人笑着对陆濯、魏娆道:“守城恢复得不错, 明早府上正式给你们补办敬茶之礼,后日守城陪娆娆回门。”

冲喜导致婚事办得仓促了些, 如今长孙好了, 该补的就得补起来, 不能委屈了新娘子。

陆濯看眼魏娆, 笑道:“理当如此。”

魏娆柔顺地站在他身边, 一副什么都听丈夫的小娘子模样。

等英国公夫人走了, 陆濯目光温和地对魏娆道:“我看看书, 夫人先去休息吧, 今晚我去后院用饭。”

魏娆羞涩垂眸,点点头, 带着碧桃退下了。

陆濯目送她们主仆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便要去书房。

阿贵跟在他身边, 好心地提醒道:“爷,您背后的伤还没有好利索,要不这几晚还是歇在前院吧?”

阿贵心里很清楚,世子爷话说得委婉,什么去后院陪少夫人用饭,其实就是今晚要留宿后院的意思,可御医特意嘱咐过啊,年前世子爷最好都别急着与少夫人圆房。

陆濯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素来宽和待人,这般冷下来,足以说明他心中不悦。

阿贵悻悻地低下头,不过担心归担心,他倒是十分理解世子爷,少夫人那样的美貌,哪个男人忍得了?

松月堂的第二进院,院名雅风居。

才回雅风居,还在走廊中,碧桃便忍不住小声问魏娆:“姑娘,世子爷什么意思?他想与您圆房了?”

做假夫妻这件事,魏娆没有瞒自己带过来的四个陪嫁丫鬟,因为她们都是贴身伺候她的人,陆濯有没有睡在她的屋中,根本瞒不住。

“不是,你们将西屋收拾好,以后世子过来,都会住西屋。”魏娆明白陆濯的意思,他是要遵守承诺了,一旦恢复行动能力就开始配合她演戏,新婚的夫妻,当然要住在一起。

碧桃听懂了,然后就有点失望。

她第一次见到的世子爷,病得快死了,一张脸也能吓死人,可随着世子爷慢慢地恢复过来,虽然面容依然消瘦,但已经恢复了美玉般的肤色,脸色一好看,那神仙的样子就出来了,而且因为过于憔悴,瞧着竟叫人心疼他遭此大劫。

碧桃与柳芽私底下嘀咕过,考虑到世子爷的各种好条件,如果世子爷肯好好对待自家姑娘,倒也不失一桩好姻缘。

不过,如果世子爷真的只想睡西屋,不想与姑娘圆房,说明世子爷压根看不起姑娘,这样的世子爷,再俊再尊贵,她们做丫鬟的也不待见他。

碧桃、柳芽一起将西屋收拾了一番,床被褥都给世子爷铺好了。

到了黄昏,陆濯在前院换了药,穿好衣服,就朝雅风居来了。

阿贵犹豫再犹豫,还是在世子爷拐进通向雅风居的走廊时低声规劝道:“爷您悠着点,身子要紧。”

这次陆濯头都没回,单独朝后院走去。

阿贵止步于此,幽幽地叹了口气。

雅风居这边都是魏娆的人,魏娆与陆濯都不用装,一个收起了温润如玉,一个收起了温柔端庄。

“备饭吧。”魏娆拿着纸笔印盒走出来,看眼陆濯,笑着吩咐碧桃道。

碧桃打发小丫鬟喜儿、采儿去厨房端饭菜。

四四方方的花梨木饭桌,魏娆坐在陆濯对面,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契书推了过去:“世子看看,如无问题,请签字画押。”

陆濯拿起那张契书,是她之前说过的五年之约,内容没什么出入,只是如果他或他身边的人泄露了两人的真实关系导致魏娆沦为笑柄,他要付出的赔偿条件非常苛刻,其中一条,果真泄露了,陆濯要对外承认,是因为他大病后得了不举之疾,才导致两人一直在做假夫妻。

陆濯捏着契书的手指微微用力,难以置信地看向对面的魏娆。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想出这种借口,并直接落笔纸上面不改色地给他看?

“世子是觉得哪里不妥吗?”魏娆好奇地问。

陆濯不想跟她计较,沉着脸签了字,按了手印。

魏娆体贴地递过去一张帕子,陆濯擦手的时候,魏娆笑着收好契书,让柳芽放回内室。

喜儿、采儿将晚饭端过来了。

魏娆的是正常的菜色,荤素搭配,陆濯用的还是药膳,看起来非常寡淡。

魏娆早晚都会练武,体力消耗比一般闺秀大,胃口也更大一些,别家闺秀吃半碗饭可能都饱了甚至吃撑了,魏娆早、午吃两碗,晚上养生也吃一碗。

嫁进英国公府冲喜,除了一些虚与委蛇,魏娆没打算在任何方面委屈自己,早派碧桃将她的饮食喜好交待给了松月堂的厨房。松月堂的厨师厨艺非常不错,经过几日的磨合反馈,端上来的饭菜已经完全符合魏娆的口味了。

糖醋排骨做的酸甜爽口,白菜烧豆腐鲜美嫩滑,一个重口味一个清淡,魏娆搭配着吃,吃得津津有味。

当然,魏娆只是胃口好吃得多,饮食的仪态并不粗俗,动作优雅端方,且因为貌美,看她吃饭,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陆濯无心享受她的美色,只是觉得,魏娆的那两道菜看起来味道非常不错。

两人几乎同时吃完,陆濯漱了口,自去西屋休息了。

魏娆看向门外,腊月天黑得太快,吃顿饭的功夫,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如果是春夏秋,魏娆喜欢晚饭后去花园里逛逛,或是散步,或是钓鱼,既打发了时间,又消了食。而今黑漆漆冷嗖嗖的,魏娆只能待在院子里。

休息了半个时辰,魏娆换上练功衣,一个人去院子里练剑。

今晚该柳芽守夜,碧桃去睡了,柳芽裹着袄子站在门廊下,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她能看到自家姑娘纤细的身影在院子中翩跹翻转,时而像黑色的蝴蝶在花丛中起落,时而像黑色的鸟雀在枝间扑来飞去。

剑刃破空声会随着姑娘的动作急缓而变化,柳芽双手攥着衣襟,眼睛都快跟不上姑娘挥剑的速度了。

终于,魏娆收了剑,如此寒冷的夜晚,她身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姑娘快进来,今晚风大,别吹着了凉。”

柳芽低声地唤道。

魏娆笑笑,从善如流地去了东屋,柳芽去水房提了水来,熟练地替魏娆擦拭。

主仆二人的身影落在屏风上,柳芽忽然发出一声低呼:“遭了,忘了落栓。”

以前在承安伯府,姑娘的院子里没有旁人,门虚掩便可,现在可不一样了,西屋里还住着一个大男人!

“姑娘稍等,我去落栓。”柳芽自责地道。

魏娆拉住她,笑道:“下次注意,今晚就算了,那位不是这种人。”

陆濯若觊觎她的美色,就不会选择五年之约。

尽管屋里烧了地龙,这样赤着擦身还是会冷,魏娆只想快点钻进被窝,不想耽误功夫。

柳芽只好加快了速度。

上面都擦好了,魏娆穿上中衣钻进被子,露出一双莹白的纤巧天足搭在柳芽的膝盖上。

柳芽看看自家姑娘红扑扑娇艳艳的脸,还有怀里这双漂亮得她都想亲一口的玉足,越想越难理解世子爷的心。都是武将,戚二爷恨不得把眼珠子扣下来贴在姑娘身上,世子爷怎么就那么傲呢,谢六姑娘就那么好,叫世子爷再也看不进旁人?

西屋。

陆濯缓缓地从窗前回到了床上。

他知道魏娆会功夫,云雾山上,她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让他都没有察觉地反杀了两个刺客,足以说明魏娆的武艺不俗,不过直到今晚,亲耳听到魏娆练剑发出的破空声,陆濯才发现,原来魏娆会的不仅仅是暗器。

一个闺秀,为何会想到练武?周家、魏家都是文官,魏娆师从何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拜师机缘?

翌日黎明,陆濯忽然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其实魏娆的动作并不大,但陆濯耳力过人,魏娆一推开门,他就醒了。

起来这么早,做什么?

陆濯坐了起来,很快,院子里又传来了她的练剑声。

陆濯没再去窗前窥视,重新躺下,只是,听她练得那么畅快,陆濯很是手痒。

自从他醒过来,一直在小心翼翼地养伤,许久不曾练武了。

陆濯反手摸向后背。

伤口的结痂有碗底大小,圆圆的一块儿,初结不久,短时间都不宜做大动作。

摸着伤口,陆濯又想到了受伤那晚的情形。

给敌人通风报信的叛贼已经抓到了,自尽而死,九族亦被元嘉帝砍了头,可陆濯相信,真正要除掉他或戚仲恺的幕后凶手,此时仍在暗中伺机而动,等待下一次偷袭的机会。

陆濯抿唇,黑眸冷冷地看着床顶。

第35章 035(难道他看起来很像贪欲之人...)

业精于勤而荒于嬉, 在练剑习武之上,魏娆一直谨记师父的这句教诲。

十一岁以前的魏娆,只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 贪玩归贪玩, 其他癖好与寻常闺秀差不多,从未想过舞刀弄剑, 直到被一场冰水冻坏了身子,只能卧床休息,每日躺得浑身难受却没有别的办法缓解,魏娆才明白了身体健康的重要, 明白了自保的重要。

元嘉帝为她安排武学师父这件事, 办得非常隐秘,整个承安伯府, 只有祖母魏老太太知道师父的身份, 其他人都把师父当外祖母送她的一个擅长调理女子身体的女医罢了。

习了武,身体养好了, 出门也不怕等闲的刺客了, 如此明显的好处, 就算师父不在, 魏娆也不会傻到懈怠。

练剑半个时辰, 打坐两刻钟, 这时候, 天也微微亮了。

魏娆睁开眼睛, 只觉得神清气爽,并不会因为早起练武而疲惫。

今日该她与陆濯去给陆家长辈们敬茶。

“姑娘, 妆容要改吗?”柳芽取出胭脂盒子,询问道。

前几日的陆濯过于憔悴, 魏娆化得仍是端庄闺秀妆,刻意掩藏了自己天生的艳色,眼下陆濯康复在即,魏娆觉得,她没有必要再藏拙了。

婚前藏拙,是因为闺秀的身份不宜太艳媚,容易被人说三道四,现在她是陆濯的妻子,新婚燕尔的新娘子,怎么艳怎么媚都有了正当的理由。

说实话,魏娆一点都不喜欢往脸上涂抹太多的脂粉。

“改吧,淡妆,不用再装温顺。”魏娆笑着对镜中的自己道。

与陆濯做假夫妻还有个好处,做什么都不用考虑陆濯或其他陆家人会不会喜欢,只要她没有故意给英国公府抹黑,陆濯、英国公夫人都不能挑剔她什么,尤其是英国公夫人,一心把她当陆濯的救命恩人呢。

魏娆天生底子好,既然是化淡妆,柳芽很快就收了工。

魏娆站起来,两个丫鬟围着她转了一圈,确认没有任何不妥之处,魏娆笑着走出了内室,穿过东次间,来了厅堂。

陆濯已经坐在北面的一把太师椅上了。

新婚夫妻敬茶有特定的喜服要穿,此时的陆濯便穿上了那身与喜袍同色只是制式简单的圆领锦袍,正红衬得他面如冠玉,也冲淡了他重病时残留的几分憔悴,修长白皙的手指端着茶碗,一直将碗口送到他单薄的嘴唇前。

陆濯垂睫饮茶,似乎没有察觉魏娆的到来。

魏娆的目光从陆濯的脸上转了一圈,只觉得过了一晚,陆濯似乎比昨日瞧着更精神了一些。

魏娆心里都不禁嘀咕,陆濯恢复得这么快,真的与冲喜无关吗?

幸好她没想居功,否则陆濯前后变化这么大,怎么想都是她的功劳。

“我都收拾好了,世子还要再坐会儿吗?”等陆濯放下茶碗,魏娆客气地问道。

陆濯这才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魏娆眸光流转,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像每一个在丈夫面前害羞的新娘子。

其实魏娆并没有多刻意地装,只是她长得媚,无意的一眼都容易令被她注视的人想入非非,此时她稍微做点小动作,那妩媚娇柔的味道就出来了,恐怕连真正害羞多情的美人都比不上她这虚假的风情。

陆濯淡笑。

龙舟宴上的那些妇人竟然觉得魏娆需要在簪花上动手脚才能勾引世家子弟,如果她们见过魏娆对戚仲恺的守礼,如果她们见过魏娆此时刻意流露出来的娇媚多情,稍微对比,就该知道魏娆对戚仲恺没有半分念想。

“出发吧。”放下茶碗,陆濯站了起来。

两人同时走向厅堂门口,出门的时候,已成了并行的姿势。

绕过走廊,到了前院,阿贵已经早早地在候着了。主子们一过来,阿贵先观察世子爷,见世子爷丰神俊朗步履从容,似乎昨晚休息得非常不错,阿贵顿时放了心,万一世子爷把自己折腾得病情加重,国公爷还不扒了他一层皮。

看过了世子爷,阿贵忍不住又去看少夫人,结果只瞧了一眼,阿贵就被烫一般低下了头,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前几日的少夫人已经是极美,这一圆房,少夫人竟然像那突然绽开到极致的花骨朵,艳丽到他这等凡夫俗子都不敢妄加窥探。

直到此刻,阿贵终于明白了英国公夫人挑四姑娘为世子爷冲喜的良苦用心。

放这样一个国色天香的仙女在身边,世子爷但凡能睁开眼睛,多看一眼就堪比多吸了一口仙气,再大的病都能给冲好。

“把松月堂众仆都叫过来,回头给少夫人请安。”陆濯笑着吩咐道。

阿贵连连点头。

陆濯继续带着魏娆朝英国公夫妻居住的忠义堂走去。

英国公府是京城一等一的权贵之家,府邸极大,陆濯的松月堂离忠义堂都算近了,仍是要走上一刻钟。

陆濯如闲庭散步,不紧不慢,魏娆走在他身边,默默地记住这一路所见。别看她已经嫁过来好几日了,但这些日子魏娆都待在松月堂哪都没去,以前做姑娘的时候,魏娆也没有机会来英国公府做客。

“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是西花园,夫人以后无事,可去园中打发时间。”陆濯突然开口道,目光温和,声音低柔。既然签了五年的契书,陆濯便会遵守,一旦离开她的雅风居,陆濯也开始了演戏。

魏娆娇声道:“下午便无事,世子陪我逛逛如何?”

陆濯目视前方,笑着应允:“好。”

碧桃就跟在两人后面,见自家姑娘与世子爷演得跟真的一样,碧桃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终于到了忠义堂前。

牌匾上刻着庄严肃穆的“忠义堂”三个大字,在牌匾的左下角,还提着一行小字,解释这匾额乃先帝御赐。

魏娆仰头注目,想到了陆濯那些为国尽忠战死沙场的列祖列宗。

从匾额下方跨进去时,魏娆收敛了脸上的假笑。

忠义堂的大厅当中,英国公府四房的长辈小辈都到齐了,齐刷刷地朝小夫妻俩看了过来。

“郎才女貌,母亲眼光就是好。”二夫人笑着赞许道。

三夫人、四夫人纷纷点头认可,陆濯的母亲贺氏只管笑,夸赞魏娆的话,这几日她说的太多,已经没有什么新鲜词了。外面那些关于魏娆的流言蜚语,贺氏都知道,可魏娆救了儿子的命,光凭这一点,贺氏对魏娆就一万个满意。

几位夫人都感激魏娆的冲喜之恩,陆濯的四个堂兄弟见到今日的魏娆,没一个不愣神的,稳重些的反应过来马上收回视线,年纪轻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魏娆,譬如三公子陆淙、四公子陆泽、五公子陆澈。

最稳重的二公子陆涯依次朝三个弟弟使眼色。

三个少年郎俱都脸上一红。

英国公夫人但笑不语,魏娆长得太美了,少年郎们没见过世面,有这种反应很正常。

“守城今日感觉如何?”英国公夫人先关心长孙的身体。

陆濯笑道:“幸有夫人照顾,已无大碍。”

魏娆娇羞地垂下脸。

英国公夫人完全当真了,满意地点点头,朝苗嬷嬷使了个眼色。

苗嬷嬷安排小丫鬟铺好绣垫。

陆濯、魏娆并肩跪下,先给英国公夫妻敬茶,再是贺氏,以及二夫人、三夫人、四爷四夫人。

礼毕,众人分桌坐好,共用早膳。

用过早膳,英国公夫人单独把魏娆叫进了内室说话,苗嬷嬷守在门外。

“娆娆,守城待你如何?可有叫你受委屈?”

坐在床上,英国公夫人拉着魏娆的小手,关心地问。其实英国公夫人也有点担心,长孙的身体还不适合圆房,魏娆又生的这么美,长孙能忍住吗?可千万别胡闹太过。

魏娆笑笑,低着头道:“承蒙老夫人厚爱,自我进门处处关照,我真的很满足了。只是我才疏学浅,配不上世子,世子说了,他会遵守五年之约,五年内他事事给我体面,五年后我们按约和离,从此互不相干。”

英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太过震惊,她手都松开了魏娆。

刚刚长孙看魏娆的目光那么温柔,竟然都是装出来的?

“孽畜!我……”

魏娆及时反握住英国公夫人的手,在老太太大骂之前摇摇头,笑道:“您别动怒,我与祖母提出五年之约时就料到这点了,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怪世子。外祖母教导过我,夫妻相处讲究两情相悦,勉强搭在一起,两个人都委屈,与其由您用孝道礼法强迫世子碰我,我更喜欢像现在这样,他配合我演戏,私底下与我以礼相待。不瞒您说,我只敬佩世子的英勇报国之心,对世子并无男女之情。”

英国公夫人看着魏娆清澈纯粹的眸子,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想逼迫长孙与魏娆圆房,可魏娆都不喜欢长孙,长孙再碰人家小姑娘,那是流氓。

可魏娆这么好,自家要白白耽误魏娆五年,英国公夫人实在过意不去。

“我,我,是我对不起你。”英国公夫人惭愧地叹道。

魏娆还是摇头:“我名声不好,原本也难嫁,能借国公府的威望享受五年尊荣,还是我占便宜了。”

偏偏她越这么说,英国公夫人就越无地自容,一边送了魏娆出去,一边冷着脸将陆濯叫了进来。

擦肩而过时,陆濯看向魏娆。

魏娆回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给我跪下!”英国公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陆濯道,“娆娆对你有冲喜之恩,你竟然那么羞辱她,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陆濯已经料到魏娆说出真相了,保密协议里面祖母本就是知情人。

陆濯也希望祖母知道他与魏娆只是在做假夫妻,免得祖母白白期盼什么。

“祖母,我不喜欢她,不碰她既是尊重我自己,也是尊重她。”陆濯坦诚地道。

英国公夫人眯了眯眼睛,冷着脸道:“娆娆那般美貌你都不喜欢,那你喜欢谁?别告诉我你心里还惦记着六姑娘!”

陆濯笑道:“祖母想哪里去了,我与谢姑娘素未谋面,谈何惦记。我不喜魏娆,如同她不待见我,只是性情不投,与彼此容貌美丑无关。”

英国公夫人皱眉:“你怎么知道娆娆不待见你?”

陆濯:“她若真想嫁我,有冲喜的恩情在,她直接要求我不许休妻,我还能不应她?她只提五年,说明她心中无我,若非担心被人嘲讽,她此时已经和离而去。”

英国公夫人:“人家一个小姑娘,这么做是因为脸皮薄,怕被你嫌弃,主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罢了,偏你真的应了,伤了她的心。”

陆濯:“是吗,我没看出来。”

英国公夫人气得啊,真想打长孙一顿。

陆濯反劝道:“祖母,我这么做自有道理,五年之约您就别管了,总归我不会让她吃亏。”

英国公夫人怒极而笑:“她来冲喜已经吃了大亏,你能怎么弥补?罢了罢了,随便你混账去,娆娆是个好姑娘,你不稀罕我稀罕。你只记住一样,好好演你的戏,最好让那帮嫉妒娆娆说娆娆坏话的妇人闺秀都羡慕她羡慕得不得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亲祖母胳膊肘都往外拐了,陆濯还能说什么?

告退之后,陆濯走出来,就见魏娆坐在椅子上,小媳妇似的等着他。

“为何要告诉老夫人真相?”

离开忠义堂后,走到一段僻静的小路,陆濯忽然顿足,侧身问道。

魏娆淡笑:“老夫人问我昨晚你有没有胡来,世子觉得我该如何回答?”

陆濯抿唇。

阿贵胡思乱想,祖母也放心不下,难道他看起来很像贪欲之人?

第36章 036(她大可推脱陆濯不太行...)

从忠义堂回来, 陆濯陪魏娆接受了松月堂一众家仆的请安。

魏娆发现,陆濯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丫鬟,整个松月堂, 除了厨房、洗衣的嬷嬷以及粗使丫头, 能靠近陆濯伺候的,全是小厮。

难怪碧桃说陆濯只叫她们打扫西屋, 早晚端水进出,其他事情陆濯全部亲力亲为,并不需要贴身伺候。这便是陆家的家风吧,无故不许陆家男儿纳妾, 也不给安排贴身丫鬟, 彻底杜绝了年轻公子被女色干扰的可能。

完成了一整套的俗礼,陆濯去了书房, 魏娆回后而的雅风居休息。

晌午用饭时, 陆濯才又出现在了魏娆而前。

他拿了一份回门礼单给魏娆过目。

魏娆仔细看过,不错, 陆濯果然很守信用, 礼物准备的仿佛他真的非常满意魏娆似的。

“世子用心了。”魏娆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妩媚含情, 陆濯别开眼道:“这里没有外人, 你不必再惺惺作态。”

装了一上午, 陆濯没有心情再演戏。

魏娆挑眉:“怎么就是惺惺作态了, 我感谢世子考虑周全不行吗?”

陆濯:“履约而已, 没什么可谢的。”

魏娆懂了, 只要一回雅风居,别管陆濯做了什么, 她不给笑脸就是。

丫鬟们将晚饭端了过来,魏娆挑了朝南的主座, 免得夹菜时一抬头就能看见陆濯的脸。

二人无话可说,这顿饭吃得十分安静。

结束时,陆濯漱口,问正要回房的魏娆:“下午何时去游园?”

魏娆侧着脸道:“游园是想表现你我夫妻新婚燕尔,不过并不着急,等你身体养好了再游也不迟,今日就去,我怕被人议论我不懂爱惜世子的身体。”

陆濯起身道:“那就再等几日。”

新婚的夫妻,一个回房歇晌,一个去了前院。

次日是个好天气,天空湛蓝,阳光明媚,连吹个不停的腊月寒风都停歇了。

下人们默默地将回门礼搬上马车,魏娆与陆濯去向英国公夫妻辞行。

英国公夫人气归气,还是很关心陆濯的:“你伤口才结痂,等会儿与娆娆一起坐马车吧。”

陆濯笑道:“祖母多虑了,我的伤口已无大碍,两家离得又近,骑马慢行牵扯不到伤口。”

魏娆站在长辈这一边,柔声劝道:“世子还是随我坐车吧,你之前病重便是因为反反复复拉扯伤口,彻底痊愈之前,还是谨慎点好。”

英国公夫人赞许地点点头,被长孙那般羞辱却仍然关心长孙,多好的一个姑娘。

英国公直接命令陆濯:“听你媳妇的,等你好了,随便你骑个够。”

陆濯以一敌三,只好答应坐车。

离开忠义堂,到了英国公府宽敞气派的大门前,两辆马车与随行的丫鬟小厮都准备好了。

“阿贵,你扶世子上车,仔细点。”

车夫摆好踩脚凳,魏娆温声吩咐阿贵道。

阿贵麻溜地跑到了世子爷身边,世子爷这身板,也只能他扶了,丫鬟们都没力气。

陆濯真没那么虚弱,瞥眼自己被阿贵抓牢的手臂,他忍了。

陆濯进去了,魏娆才笑着上了车。

马车出发。

魏娆与陆濯分别坐在长椅一头,陆濯低垂眼眸,唇角微扬,如此即便窗帘突然被风吹开,外人看到的也会是心情愉快的他,高高兴兴陪新婚妻子回门的英国公府世子。

魏娆舒舒服服地靠着车板,手里把玩着腰间的玉佩,轻声向陆濯介绍自己的家人。承安伯府的人口比英国公府简单多了,魏老太太、承安伯郭氏夫妻,以及魏子瞻、魏婵兄妹。魏娆的大堂姐魏姝出嫁做了端王妃,二堂姐魏娴嫁的远,夫家不在京城。

陆濯一一记下,问她:“五年之约,可要告诉老太太?”

魏娆摇摇头:“算了,先瞒着我祖母、外祖母吧,我不想接下来的五年她们都要为我担心,告诉老夫人,是因为老夫人绝不必担心我给你委屈受,这跟姑娘外嫁不一样。”

陆濯:“随你决定,将来不想瞒了,知会我一声。”

魏娆:“好。”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在街上稳稳地前行,有百姓认出马车上英国公府的标志,好奇地围了过来,追着碧桃等跟车的下人打听出了何事。

阿贵笑呵呵地道:“我们世子爷身体大好,今日陪少夫人回门。”

阿贵坚定地认为世子爷能醒都是少夫人的功劳,所以他笑得特别喜庆,围观的百姓听着看着,便猜测世子爷大概也很满意新娶的娇妻。

“据说魏家四姑娘生得特别美,与谢六姑娘并称牡丹芍药,这样的美人,又有冲喜之恩,世子爷当然喜欢。”

“说起来还是世子爷最有福气,没受伤的话赶上谢家办丧事,一把年纪的还要耽误三年才能成亲,这一受伤,换个美人早早娶进门,艳福不浅啊。”

“可谢六姑娘名声更好……”

“好名声能当饭吃吗?成亲生子,还不就是那档子事,长得漂亮能生孩子,这就够了,反正英国公府已经是京城顶天的高门,娶谁家姑娘都是低娶。”

“魏四姑娘算是捡了大便宜,嫁了人人羡慕的如意郎君,可怜的谢六姑娘,被丧事一耽误,三年后变成老姑娘,还好嫁吗?”

“人家再差也是京城第一才女第一美人,轮得着你担心?”

各种各样的议论,隐隐约约地传进了车厢。

魏娆斜了一眼陆濯。

陆濯闭目养神,侧脸温润如玉。

魏娆看向窗帘,想到昔日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还拿谢六姑娘与陆濯的婚事讽刺她嫁不出去,结果才短短半年多的功夫,这门“好婚”竟然落到她头上了,想必宫中那位心里也不大舒服吧?

至于那素未谋而的谢六姑娘,将来婚事好坏却与魏娆无关。

陆濯不是她抢来的,是英国公夫妻亲自登门求着她嫁的。

很快,马车停到了承安伯府门前。

魏娆先下车,然后与阿贵一左一右扶了陆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