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容慎乖巧点头,很认真许着誓言,“弟子既入仙派修习了术法,定会肩负应尽的责任,替师门守好苍生大地。”
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对上容慎冰冷的眼睛,月玄子忽然惊醒,当时那孩子说的是:替师门好苍生大地。
替师门……
如今缥缈宗早已容不下容慎,容慎身为魔界之主,又哪来的什么师门。
“那夭夭呢?”月玄子心中钝痛,他指向坐在角落发怔的夭夭,“你有没有考虑过她?”
“你可以不受这天地覆灭的影响,那夭夭该如何是好?”
容慎随着月玄子的指向偏头,语气不自觉开始柔化,“那日来临时,我有安排。”
天地被毁,地心莲虽会被影响,但并不会完全毁灭。当初夭夭的二次重生是由地心莲孕育,所以只要地心莲不散,它就能帮夭夭度过这泼天浩劫,容慎也会留在地底陪在她身边。
容慎早就将两人的出路安排好,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共同活下来的法子。所以为了夭夭,他不可能出手帮忙。
月玄子惊愣,“你真的……”
容慎出声打断他的话,“若无事,各位就请回吧。”
他肯为夭夭收留这群修者,已经是最后的仁慈。
“……”
天越来越黑了。
自这乌云盖过后,天地已经分不出白天与夜晚,始终是一片灰蒙暗沉。
等月玄子等人走了,容慎点燃桌边烛火,扭头他看到夭夭抱膝坐在角落,还在维持先前的动作不动。他上前蹲到她身边,刮了下她的鼻子问:“发什么呆?”
夭夭回神,用很清澈的瞳眸问容慎,“你……真的不准备帮忙?”
容慎没有开玩笑,也不是出自与仙派的恩怨才不肯帮忙,是真的不能帮。
“我虽是真神之体,可桑尤的修为灵力与天地共通,还有九玄秘宝相助。”
其实容慎知道夭夭在想什么,他温柔捧起夭夭的面容,与她额头相抵轻喃着,“夭夭,我顾不了这么多人,只能救下你我。”
容慎对上桑尤的胜算不大,他确实能为那群修者拖回抢夺九玄秘宝的时间,可却无法为自己争取时间。若他真的败了,桑尤的真身之力,能够将他的魂灵打散,甚至碾碎他的魔丹。
“我可能会死。”容慎吐出的字很轻。
这是所有人都无法为他承担的后果。
“我为人的一生皆被这群修者玩弄掌控,他们打着心系苍生的名义毁了慕朝颜,也毁了我,甚至还伤过我。我没有理由的。”
容慎抱紧夭夭,闭上眼睫道:“我没理由去救他们。”
也救不了。
就算他最后拼死相搏真的能为天地争来一线生机,可他又凭什么为了那群修者抛弃夭夭去拼命。对不起他的又何止是那群修仙门派,这天地,亦有不公。
“可是……”
“可是……”夭夭哽咽着说不出完整的话。
脑海中闪过一张张面容,最后定格在燕和尘寂寥孤寒的背影上,他们可以自私的活下来了,可时舒怎么办呢?
没有办法的,夭夭没有任何办法,她也知道容慎已经没办法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自己的茫然无措,此时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做了。听完容慎的打算后,她感觉自己被人生生撕裂成两半,一半让她不要自私,一半告诉她他们只能如此。
“夭夭。”她的泪滴落到容慎的手背。
破碎哽咽的哭声痛苦到极致,容慎捧起她的面容一一吸吮,与她对视片刻,忽然道:“我可以听你的。”
“什、唔什么?”夭夭强压着抽泣,指甲插入掌心中。
容慎拉过她的手与她十指交握,垂下眼睫语气很是无畏:“若你想让我去帮他们,我便去帮。”
“不过……”他弯唇笑了笑,对上夭夭湿漉漉的瞳眸,他改口那些无法挽回的后果,不让夭夭有负担承诺着:“我会尽力回来。”
他不会为了苍生而去救苍生,却愿意为了夭夭试着去拯救这破败的一切。
夭夭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周围变得安静的好可怕。
穿书两世,她修过术法救过人斩杀过妖邪,以拯救容慎的目的而来,总觉得自己离这天地很远,远到没有丝毫能力左右。
可如今她忽然发现,原来天地离她如此之近,近到只要她一个念想,就能改变。
只是,她该如何选呢?
点头,那便是让容慎去救他所厌恶的苍生,而夭夭则有极大的可能失去容慎,永永远远的失去。
摇头,那便是坐看这天地毁灭万物消散,夭夭所眷恋看重的人皆会消失,但她能和容慎在一起,背负着万千生灵的消散与他在一起。
夭夭选不出来。
她打了下容慎的手臂,又一连打了数下,哭着问:“你怎么这么坏。”
“怎么可以将这个选择权交给我!”
她选不出来,真的选不出来,甚至在感情的天平中,已经隐隐有了偏向,只是她不敢说。
“……”
缥缈宗,无极殿内,星盘散落,一片狼藉。
隐月白发刺眼,干净的白衣布满一道道血痕,他提着剑站在殿门外,剑尖上的血滴滴答答在地面汇成小滩,全是来源他自己的血。
也该清醒清醒了。
隐月仰头看着乌云密压的天空,任由伤口血流不止,“师尊。”
他低喃道:“您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会有今日这劫。”
世间万物冥冥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今日之祸,皆是在他斩杀慕朝颜后埋下。情劫在破不在斩,他杀了情劫却没斩断其根,任由其疯狂在心底蔓延,到现在已经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状态。
以隐月之力,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些了。
缓慢闭上眼睛,他感受着乌云威压下的滚滚雷电,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隐月,你可知错。”苍老低沉的声音出现。
哐——
手中的剑应声落在地上,发出阵阵嗡鸣,震惊睁开眼睛,隐月声音发着颤唤:“师尊?”
“师尊,是您吗?”
隐月的师尊啸月天尊,自隐月下山历情劫时便隐世不出,数百年无声无息。这些年来,隐月不是没尝试过唤回师尊,一直都未得到回应,到了后来,他已经不敢再去寻啸月天尊。
只闻声不见人,隐月环视四周皆未寻到啸月天尊,这时,背后的房中出现传出清脆的脆裂声,他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枚因果镜,镜面已经开裂出道道纹路。
“今日之祸,皆由你一念只差造成,你明知为错,为何执迷不悟?”
啸月天尊在虚空中道:“道尊之身竟入魔道,隐月,这滔天的祸端你有力闯却无力还,你该如何?”
隐月道尊面色苍白,不顾满地的镜裂碎片,跪倒在地,“师尊,想让弟子如何偿还呢?”
啸月天尊只一句:“天道无情道心有情,而你,有道却无心,不配为道尊。”
“你可明白?”
隐月唇边勾起极浅的笑,不知是嘲笑自己,还是为自己强行冰封数百年的心感到可笑,许久后,他道:“弟子明白了。”
横落在屋外的长剑散着星星点点的光,剑刃染血,而啸月天尊已经离开。
“……”
乌云已经盖过灵山雪域,马上要覆盖归墟海的尽头。
九玄秘宝已有五件归位,亮出冲天七彩的光。
“该怎么办,我们究竟该怎么办?!难道就眼看着这天地毁于一旦吗?”
“天地的希望怎么可能会寄托在一只魔的身上,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师叔,咱们快想想办法吧!”九幽魔宫内,众修仙者在着急的徘徊。
容慎不肯帮忙,那他们便失去了最大的获胜希望,燕和尘立在窗边看着即将亮出第六道彩光的西南方向,沉默了片刻道:“缥缈宗曾对不起他,容慎恨透了我们,他为魔,会坐视不管并没有错。”
有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师叔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为一只魔说话!”
“缥缈宗对不起他,那他便来寻我们的仇,为何要搭上苍生大地,依我看他既然不肯帮我们,那我们只能威逼利诱。”
“你想做什么?”
那人想了想,“他身边那位叫夭夭的……”
燕和尘听到‘夭夭’二字眼皮子一跳,不等他发怒打断他的话,一旁的月玄子先一步拍桌怒道:“都给我闭嘴!”
“谁要敢打夭夭的主意,别怪老道不客气!”
燕和尘没想到月玄子会帮他,愣了下看过去,“师叔。”
月玄子摆了摆手,经此一劫,他那张娃娃脸依旧,然而乌黑的发中多了几缕白。人越老越容易感情用事,到了如今这一步,月玄子心力交瘁已经失了方向,刚刚那名弟子的提议,其实是说出了他的想法。
“老头子不管了,管不了了。”月玄子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掩盖自己卑劣的心虚。他道:“时舒,到了如今这步,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吧。”
燕和尘握紧手中的剑,“既然无路可走,那就一战到底。”
容慎不帮他们,他们就只能靠自己。如今放眼修仙界,燕和尘修为已过道尊,虽无法与拥有天道之力的桑尤抗衡,但却是修仙界修为最高者。
现在,也只能由燕和尘来接替容慎的位置,试图阻拦桑尤的大局。
就算要死,身为修仙弟子他们也只能为保护苍生而死。燕和尘拔出手中的焱阳剑,环视周围的弟子问道:“大家可愿与我一起?”
众人眼眶发红,都跟着附和道:“缥缈宗弟子,愿誓死追随燕掌执!”
不只是缥缈宗,燕和尘也已经与其他散落在各处的仙门联络,他们会兵分两路,一路去阻拦九玄秘宝归位,一路重上缥缈宗与桑尤决一死战。
在临走前,燕和尘去找了夭夭。
寒冷的风吹入,在乌云笼罩的上空,九幽魔界上罩着一层暗红色的结界,这是容慎对魔界最后的保护,只要有这层结界在,乌云中蕴含的蛊惑之力就无法蛊惑这群妖魔,免他们向外面那些凡人被吸食魂魄。
站在高高的阁楼上,夭夭与燕和尘肩并肩望着暗色天际,许久无言各怀心事。
后来燕和尘主动道:“我走后,你多保重。”
夭夭不知道他们的打算。愣了下问:“你要走?”
燕和尘此次来,不是来劝说夭夭帮他们的,相反,他知晓夭夭的纠结,特意来此为她解开心结。
“容慎是魔,他与这天地的仇怨不解,确实没有帮我们的必要,直白点说,苍生大地的生死触不到他头上,所以与他何干?”
燕和尘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他扭头去看夭夭,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夭夭,人都是自私的,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而燕和尘作为修者最后的自私,是守不住天地但能守住心中最重要的人。从私人情感,他希望容慎可以不管天地死活,带着夭夭躲开这场劫难。
“所以你看,我也是自私的。”
夭夭眸色闪烁摇着头,想要说什么又被燕和尘拦住。
“既然有活下去的希望,只有傻子才会放弃,夭夭你说对吧?”
这样说着,燕和尘故作很轻松笑了起来“我若是你啊,面临生死危机有了活下去的希望,只会高兴的大吃大喝,绝不会哭丧着脸纠结是活着呢,还是与其他人一起死。”
有什么好纠结的呢?若心系天地,那便与它同生共死,若只心系一人便画地为牢视为天地,那这天地的覆灭与重建皆只是一个重活过程。
“这样来想,这个选择是不是很简单?”燕和尘解开了她的心结。
夭夭心头豁然开朗大半,只是心中的闷痛持续不散,甚至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燕和尘没留给她太多时间,最后轻轻拥抱住夭夭道:“好了,我要走了。”
“若我当真躲不过这场劫,记得以后为我报仇。”这天地的掌控者宁可是有夭夭管着的容慎,也绝不能在桑尤之手。
风过,吹散一地孤冷,夭夭眼看着燕和尘离开,不能拦也不能去追。
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其实她明白,燕和尘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
在感情的偏向上,她终究是偏给了容慎,她不想让容慎死,不想强迫容慎去救他厌恶的天地,若她强迫他那样做甚至是赔上了一条命,她同样是将自己的自私加在了他身上。
正如燕和尘话中想表达的意思,夭夭所喜欢的从来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这个世界所存在的容慎。没了容慎,这里只是一本冷冰冰的书中世界,毫无感情可言。
所以,这世界的生死与她何干?
【只是,你真的这般想吗?】在夭夭下定决心同容慎隐世的时候,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那人低叹道:【你当真要用万千生灵的覆灭,换取你与他的长久?】
第160章 黑化160% 这世间,竟由魔来救。
这声音……
好熟悉。
“你是谁?”夭夭听到了他的声音, 却寻不到他的踪迹。
她已达紫境,这九幽魔域上空又笼着容慎布下的强大结界,夭夭想不出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能悄无声息避开他们两人的耳目。
声音的主人迟迟没有现身, 他只是重复着自己刚刚的问句:【你当真要用万千生灵的覆灭,换取你与他的长久?】
万千……生灵。
四个字如山如海, 扑面砸来窒息又沉重, 是夭夭所受不起的担子。
她,真的愿意吗?
这声疑问,夭夭早已在心里反复问了自己数遍,先前她确实徘徊挣扎,可听完燕和尘一席话后, 她咬了咬唇倔强抬起面容, 望着黑压压的天空道:“有何不何?”
按这个世界来讲,夭夭的命是被容慎所救, 被他亲手养大的。
她非神非正统修者, 从小也没受过仙派教导,衣食住行皆是由容慎照顾。仔细追究下来,这世界未曾赠予她什么, 她也从未对这世界承诺过什么, 作为苍生中的微小蝼蚁,她救不了世界只想守住自己心爱的人, 有错吗?
她,真的做错了吗?
远方,第六道彩光已经亮起,剩下的三道随时亮起,等到九道彩光冲天, 便是天地消散重聚的到来。
“你走吧,我不会帮你们。”夭夭别开目光,准备离开去找容慎。
刚走了几步,拐角处出现一抹红衣身影,容慎一直守在阁楼中,一等燕和尘离开,他就匆匆上了楼。
“你怎么来了?”夭夭怔了下,不知容慎有没有听到什么。
容慎脸色无异,抬手撩过夭夭的碎发,他唇角微扬,“我不放心你。”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夭夭也跟着笑。传音此处的男人身份神秘,她既然心意已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打算,所以没将出现的声音说给容慎听。
挽住容慎的手臂与他贴近,夭夭开着玩笑拉他离开这里,“难不成你还怕我跑。”
“确实怕你跑。”容慎半真半假的回着。
他的夭夭实在太善良了,容慎是怕这傻丫头不愿意强迫他,反倒跟着燕和尘去送死拯救世界。她真的能眼睁睁看着这个世界覆灭吗?
容慎不信。
“夭夭。”阁楼上的风发寒潮湿,容慎停下脚步。
在夭夭疑惑回眸时,他唇边的笑意不散,俊美苍白的面容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睫毛轻轻颤着,他用黝黑深沉的眼睛望着面前的姑娘,“你没必要有太大的负担,我先前都是故意吓你的。”
风扬起容慎背后的乌发,他发尾荡起,殷红的衣袖也跟着飘,就连语气都轻飘飘没什么重量。
“其实我对上桑尤,赢面极大,只是不愿意出手帮他们罢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只要你愿意,我……”
他是想骗夭夭,想用谎话来成全夭夭的心软仁慈,不愿让她悔恨留有负担。
只是话未说完,夭夭忽然扑入他的怀抱,她将脸埋入他的胸膛,搂住他的腰身将他圈的紧紧的,容慎反应了片刻回抱,垂下眼睫唤:“夭夭?”
夭夭抽了抽鼻子,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愿意为了我去死?”
容慎还在继续他的谎言,“桑尤不是我的对手,我不会死。”
“要万一呢?”
“万一你打不过他,真的死了怎么办?”
夭夭一连串逼问道:“万一你死了他还好好活着怎么办?万一你与他同归于尽了呢?到时候幻虚大陆是安全了,可我呢?你想过我该如何吗?”
夭夭的这几种假设,都是他们无法承担接受的后果。
容慎听后沉默了,这些他早已设想过,每一种都会使夭夭陷入无边危险中。可是……
容慎拥着夭夭的力道开始收紧,他若决心与桑尤对上,就会拼尽全力赢下,活着回到夭夭身边。而他如此冒险,也只是不愿见到夭夭痛苦煎熬,他不想两人之间的长久,永远隔阂着对万千生灵见死不救得愧疚。
“我……”
夭夭在容慎再次想要开口时,捂住他的嘴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
容慎没听清楚,拉下夭夭的手问:“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傻了。”
“能够呼风唤雨不死不灭的魔神,竟是个为爱甘愿放弃一切的痴情种。只是你想为爱牺牲,但我不同意。”
容慎肯为了夭夭放下怨恨舍下生命,那么夭夭为何不能为了放弃这个世界。之后她会愧疚也好悔恨也罢,这些都是她合该承受的罪孽,无论怎样,至少他们能够在一起。
“云憬,我不准你去帮他们。”
“我要……”
夭夭拉起容慎的手,与他小指勾在一起拇指相印,望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永远陪在我身边。”
一朵紫色的小法莲从两人指间绽开,容慎定定与夭夭对视着,良久后将她的手收拢入掌心,轻声承诺:“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不去管万千生灵的覆灭,不去管这天地的生死。在第七、第八道彩光从空中升起时,夭夭穿着烈烈红衣拉着容慎在九幽奔跑,荡漾鲜红的裙摆像极了嫁衣。
不止是夭夭,容慎身上的红衣也极为耀眼,肩袖上的金色图腾与夭夭裙袖上的花藤相映,头顶密布乌云,背景是亮起的道道冲天彩光,两人像极了私奔到天涯的眷侣。
“快来。”地底结界开启,在九道彩光亮起前,两人一同进入了地心。
经受九玄秘宝的数道冲击,地心中央莲火不安涌动,连带着地心莲也无精打采。一感应到夭夭的出现,泛着微光的地心莲光芒开始变得强盛,对着夭夭展开了几片花瓣。
夭夭抬手轻轻抚摸,清凉丝滑的触感渗透入肌肤,夭夭好似感受到地心莲的无奈与哀痛,它好像在哭,为这个即将摧毁的世界而哭。
心中抽疼,夭夭受它感染险些也哭出来,她连忙撤手离开,后退着转身去看容慎。
容慎今日很好看,褪去常穿的暗红华服,着一身大红喜服的他束发金冠肤白唇红,清俊温和的模样带有几分昔日的少年生气,全然不像那位阴沉冷漠的魔神。
盯着他看了片刻,夭夭眨了眨眼睛,开口:“你总说你要娶我了,可我等啊等啊,直到今日还没等到咱们的大婚,却被迫逃亡自此。”
说着她便笑了,开玩笑问道:“你说这是不是对我上次逃婚的报应?”
“早知道如此,我上次还不如嫁给你得了。”
事到如今,他们没等到大婚却等来天地毁灭,只能穿着这样一身嫁衣佯装成了婚,也算是对这个世界的最后的告别。
容慎唇瓣抿起,将夭夭抱入怀中摸了摸她的发,已不敢再轻易许诺她什么。
等天地归为混沌虚无之后,还有一场大战等着他,他和桑尤之间终有一战要拼个你死我活,只是那时,没了天道之力的加持,他战胜桑尤的胜算极大。
“是时候了。”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夭夭必须在九玄秘宝齐聚前藏入地心莲。
随着地心莲花瓣的片片张开,夭夭与容慎相握的手缓慢分离,化为兽身缩入了地心莲内。
地心莲内敞亮温暖,透明的花瓣层层包裹,如同坚固的保护壳。这是它对夭夭最后的保护,等到天地重聚之时,它也会跟着消散毁灭。
万物生灵,地心莲归于万物,它也逃不过。
“云憬……”夭夭蜷缩成一团,在花瓣全部包裹时,不安无助的唤了他一声。
容慎站在地心莲外,眼看着夭夭的身影消失,他轻念,“别怕,我会在这里守着你。”
唰——
容慎挂在腰间的窥物镜忽然散发出强烈的光。
将镜子拿起,他看到镜面第九道彩光升空,与其它八道在天空汇聚下落,缓慢朝着地面覆盖。
轰轰——
雷声滚滚,有山河崩塌破碎,洪水倾泄朝着人间涌去,天地间哀嚎不绝。
容慎静默看着这一切发生,握着镜面的手指苍白发紧。
他还在镜中看到了桑尤,他悬浮于高空俯视着众生,七彩光芒将他笼罩,于是正在受苦的众生将他信奉为神,跪地祈求他能救他们逃离苦难。
可他们哪里知道,这一切的摧毁皆来自于他们信奉的‘神’。
“时舒,放弃吧,我们没机会了!”燕和尘跪倒在地满身是血,他嘶吼着想要阻拦这一切发生,被月玄子等一众弟子阻拦。
他们没机会了,他们都要死了。
所有人都颓败跪倒在地,等待着死亡降临。
乌云中现出一道道翻滚的雷电,彩光继续朝着地面笼罩,在即将汇聚搅碎天地时,容慎手中的镜子没有碎。
镜子……
没有碎。
这个世界,在汹涌毁灭前好似被什么东西突然静止,整个世界沉寂的可怕。
“不对。”感受到心口的灼热感,容慎缓缓睁大眼睛。
九道彩光依旧冲天照耀,乌云与雷电中的混沌杀伐未消,而那道聚齐九玄秘宝能够摧毁天地的大道之力止了,就只差一点,只差一点这个世界就毁了。
啪——
容慎手中的镜子落在地上。
血红色的衣摆晃动,他撕裂地底缝隙踏出结界,看到与镜中一模一样的画面。
这个世界的毁灭,确实停了。
容慎将目光看向升起的九道彩光,其中一道,位于九幽魔域群山之巅,那里的彩光正在剧烈闪烁,一寸寸归为阴郁暗红。
有一件九玄秘宝未被成功开启。
容慎捂住心口,脸色越变越白,他感受的分明,那里是——
【双邪珠。】耳边有声音替他念出这个名字。
容慎双眸变为赤红,厉声环视四周,“是谁在这里。”
“滚出来!”
沉沉叹息而至,那人迟迟不现身,只是用苍老的声音唤着:【容慎。】
【你可知这双邪珠,为何没被开启?】
凄凉的风蕴含着刺啦刺啦的闪电之力,刮过容慎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他静静立于原地,听到那人一字一句说道:【因为这双邪珠中缺了一颗珠子,只有阴珠与阳珠聚拢,才能再一次打开。】
有人知双邪珠每一次的聚拢,都需要吞噬一次生灵,可没人知每当双邪珠聚拢开启过后,两颗珠子会再次隐匿到不同的方位,只有将它们再次找出聚齐,才能将它开启,如此反复。
云山秘境中,容慎曾将双邪珠聚齐打开,在它再次关闭被桑尤抢走前,阴珠受魔神之血的吸引附到了容慎身上,就藏在他的心口。
这么久来,容慎竟未察觉。
老者感慨:【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来,有些事强求不来,这天地并未到归于混沌重来之日,还有一线生机。】
这里的一线生机,意在容慎。
四周变得悄然无声,漫天流彩光芒潋滟璀璨,与乌云密布的天空处在同一景象下,诡异暗邪。这是天地覆灭的前兆,也是天地复原的希望之光。
容慎仰头望着头顶的彩光与乌云,忽然发出一阵笑。
他笑,停住,再笑,再止。
断断续续的笑又冷又空,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再笑什么。长睫颤动着,他只是轻轻勾起唇角,道了声:“可笑。”
实在太可笑了。
地底结界的缝隙出口,夭夭迟疑从里面踏出,望着站在结界外,笑得肩膀颤动的容慎,她顿了下唤:“云憬?”
“你、你怎么了?”
容慎止住了笑,藏在袖中的双手攥紧又松开,他缓慢回头,看到一袭红衣的夭夭正迷茫站在他的后方,她攥紧衣襟,担忧问着,“桑尤没有成功吗?”
“为什么……”为什么这天地还在。
容慎为她挡住蕴含杀戾的风,扶住她的肩膀问:“你怎么出来了?”
夭夭垂下眼睛回:“地心莲败了。”
它透明巨大的花瓣裂出一道道缝隙,在夭夭伸手轻轻触摸时,整片碎裂消散,只剩最后几层脆弱的内瓣。
从内瓣中往外望,夭夭并未在地底看到容慎的身影,于是她捡起了地面的镜片,从中看到外面的残象,从地底出来找寻容慎。
“败……了?”容慎握着夭夭的力道收紧。
夭夭解释:“并未完全败落。”
容慎没了声音,沉默闭上眼睛。
想想也是,以地心莲之力,只能承受住天地一次的覆灭,如今天地虽未被完全摧毁,但它已受大道之力的碾压,护不住夭夭了。
地心莲,护不住夭夭了。
护不住了。
夭夭眼见容慎脸色越来越白,最后脱力跌坐在地,夭夭慌了神连忙去扶,抱住容慎的胳膊被他带倒跪坐,担忧询问:“云憬,你到底怎么了?”
两人的红衣在地面纠缠铺散,容慎遥望着光亮最盛的东方,许久后出声。
“夭夭。”他哑声唤。
夭夭与他依偎在一起,“我在。”
容慎又言:“看来这天地一时半会儿无法覆灭了,不如趁着这个时间,我们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