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殷淡淡哼了声,似是默认。
沈晚正了正神色,郑重开口道:“侯爷,晚娘纵然不是饱读诗书的才子,亦不是入朝为官的政客,可也自诩不是一无所知的妇人。此时匈奴的首领为冒顿单于,颇有几分雄才大略,继位后便重整匈奴各部东讨东胡,西攻月氏、楼兰,北并丁零诸部,南征楼烦,白羊,将引弓之民,并为一家,早在十五年前便一统草原部落,如今已成气候。现若匈奴攻打大齐,那正是他们兵强马壮的时候,于大齐而言却不是最佳的开战时机。若迫不得已要开战,那也需郑重对待,全力以赴,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若在往日沈晚自会选择他所爱听的来说,可战事关乎国体,沈晚虽无忧国忧民的政客心,可到底也是生活在这个朝代的百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她如何不懂?她渴望这个朝代盛世太平,渴望百姓安居乐业,厌恶战争,厌恶杀戮,光想想一旦战事不利,百姓背井离乡流离失所,将来甚至要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惨烈画面,沈晚都觉得与其到那惨烈的时候,还不如死在这盛世太平日。
见对面男人的目光越来越暗沉,也不知是不是这番逆耳之言触怒了他,此刻沈晚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完:“虽大齐如今兵力亦是强盛,可到底盛世太平过久,需知安逸难免令人懈怠。而匈奴所在区域环境恶劣,为了生存,小小孩童都谙熟弓马骑射,狭路相逢,强强相碰,胜利往往取决于谁更勇猛。”
话终于说话,沈晚觉得心下顿时轻松了许多,无论将来大齐能不能抵抗匈奴南下的铁骑,便也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了。
霍殷一瞬不瞬的看了她良久。
之后他推案起身,几个阔步走到她案前,双臂撑了案子俯身凑近,攫住她目光,饶有意味道:“未曾想这朝中局势,你这妇道人家懂得还挺多。”
沈晚微怔了下,垂了眸:“往日里,相公也多有提及……”
霍殷冷了脸:“再在爷跟前提他半个字试试。”
沈晚遂住了口,紧紧抿了唇。
霍殷沉沉看她:“既然你说此时非大齐最佳开战良机,那依你看,何时方是?”
“晚娘一介妇人……”
“呵。”霍殷冷笑:“爷不想听你任何推托之词。”
沈晚只得开口道:“自是此消彼长之时。”
霍殷步步逼问:“何时消?”
沈晚暗下深吸口气,反正话都说到这份了,再藏着掖着也没甚意思,索性就放开了说道:“如今那冒顿单于虽一统草原部落,可亦是草原联合体。政体亦还是沿用左右的二元体制,置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倒也是各司其职,各管一方领域。”
说至此,她微嘲的勾了勾唇,却是转瞬即逝:“但人心总是贪婪的,不安现状的人在,得陇望蜀的更是大有人在。十五年的时间虽长,但真要说起来,其实并不足以将人心完全聚拢一处,冒顿单于的草原联合体也不是铁桶一块的。晚娘虽说不上来具体几个,但也知道那么一两个不听令的部落王,桀骜不驯,不遵从二元体制的分配。若是再多几个呢?若是冒顿单于对他们的不满加大呢?若是哪个按捺不住从中挑起事端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要引的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或护卫或扩张,内耗便就形成了。而内耗……”
沈晚顿了下,方徐徐道:“是兵不血刃,解决一个强大政体的最佳方法。”


第47章 顾家有喜事
霍殷深邃的眸子沉沉灭灭,犹如重新审视般,死死盯了她许久。
其目光太烈,太灼,又太犀利,沈晚到底觉得不适,侧了脸躲开些那逼人的视线。
霍殷却于此时莫名笑了下,抬手抚了她脸庞一把,沉声道:“你该庆幸这番话是对着爷说的。”
沈晚沉默。
霍殷上下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道:“你也该庆幸,你不是个男儿。”
不等沈晚有所反应,他捏了下她脸颊,道了句在这等他回来,接着便转身出了厢房。沈晚隐约听得他对那秦九飞快说了几个人名到府上议事,其中隐约有兵部侍郎虞大人,其他几个便不甚清楚。之后两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对此,沈晚便不再关心了。
只要那霍侯爷能对强悍的匈奴认真对待,别掉以轻心,只要她如今生活的世道别有战争,别……亡国,便好。其他的,譬如那霍侯爷如何看待她,倒是其次了。
左右,总不能因此判她个妖言惑众而宰了她吧?
直待趋近酉时,他亦未归来,却是稍了话令人送她回去。
回去的时候,还额外恩典,允许她将桌上的文房四宝悉数打包带走。
对此,沈晚从善如流。
此后可能是政事繁忙,一连大半个月那霍殷都未曾召见她。
沈晚一方面多少有些焦急,唯恐怕他哪日又起了将她纳入侯府的念头,届时便真是无力回天了;另一方面又隐隐暗存侥幸,希望他能这般一直忙于公务,若能一直忙到想不起她,忙到渐渐淡忘了她对她失了兴致,那便真是让人得偿所愿了。
出门未免流年叹,又见湖边木叶飞。时间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仿佛昨天还是一半秋山带夕阳的初秋,转眼就到了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的深秋,天地间也隐约透露出初冬的寒凉萧瑟气息。
这日沈晚刚出了房门便隐约觉得身子不适,冷风一扫,顿时有种浑身瑟缩的冷感,胃部也阵阵抽搐,天地间似乎也旋转了顷刻。
她还当只是换季的不适感,也未多加重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大概觉得清醒了些,便继续抬脚去往厅堂用早膳。
蟹黄包,热腾腾的米粥,羊奶,再搭配各色点心,而沈晚面前一如既往的比其他人多出两样补品,银耳莲子羹,以及红枣燕窝粥。
胃部的不适感愈发的强烈。
沈晚微皱了眉,撇过脸深呼吸。
偏那吴妈此刻并未察觉,手里端着羊奶凑近她,嘴里尚叨叨念着:“娘子,这羊奶还需要趁热喝才是……”
未等她话说完,沈晚已惨白了面色俯身干呕了起来。
吴妈呆了片刻,顾家人也呆了片刻。
随即无不面有喜色,七手八脚的过来又是抚背又是连声让人请大夫,心下一个劲的狂拜神佛,千万是那厢,一定要是那厢。
大夫的最终确诊令阖府上下的人心花怒放。
顾立轩今日几乎是飘着走到了官署。
几个上前来打招呼的同僚见他神思不属的模样,甚感奇怪,关心询问他是否身体不适。
顾立轩呆滞的抬眼环顾,似乎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错愕,脑中只一个劲的还在想着,晚娘……有孕了?她有孕了?她有孕了。
眸光渐渐由呆滞转为清明。
顾立轩继而朝诸位同僚连连拱手告罪,面带喜道:“是在下刚才失礼了。实在是今日家中有大喜之事,一时间惊喜的难以自己,至今都觉得尚在梦中。还望各位同僚体谅,切莫怪罪则个。”
其他同僚闻言也纷纷围了上来,连声询问是何等喜事。
顾立轩喜不自胜:“是拙荆有喜了。”
同僚们一听,忙纷纷贺喜,无不打趣他此间大喜,定要大摆宴席请他们入席,莫要小气才是。
顾立轩笑着应道:“改日顾某做东,邀各位同僚入席,还望各位千万赏脸。”
同僚们又是打趣说笑一阵方散。
顾立轩的神色渐渐趋于平静,之前混沌的思绪也重归清明。
晚娘有孕了,同样是他们顾家,亦有了后。
他顾立轩,亦也有孩儿了。
是的,是他的孩儿。
他会将此子视若己出,给他所有的一切,倾尽所能为他铺路。
他几乎可以预料到,他们京城顾家不出三十年,不,二十年足矣,便可自成一派,定在此子手中强盛昌隆,风头甚至可以盖过陇西顾家。不,不止于此。
只要淮阴侯府权势不倾倒,京城顾家的荣光便指日可待。
霍殷今日一如往常在官署主殿内议事。
殿外候着的秦九最先得了信。知晓他们侯府终于得偿所愿,他心里难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想着等晚间回府上告知他娘,还不知他娘能高兴成什么样。
酉时过后,殿内官员方陆陆续续的出来。
霍殷揉着眉心从殿中缓缓走出,脑中尚还思量今日商议之事的可行性,犀利的目光却已经捕捉到门外秦九那浮于面上的喜色。
不由纳罕:“何故如此喜形于色?”
官署毕竟人多眼杂,秦九亦不点明,只含糊道:“是顾员外郎家刚邀属下过些日子去吃他酒,道是家中大喜,府上娘子被诊出喜脉。”
霍殷明显怔了下。
然后沉了眸让人无法窥探其中神色,抬腿大步离开官署。
秦九跟随而上,心下嘀咕,侯爷是欢喜的罢,大概,应该是吧?
隔了一日,吴妈诧异侯府给她稍的信,虽心有疑惑,可还是尽职尽责的将消息传达给沈晚,道是侯爷召她次日过府一趟。心里无不嘀咕,顾家娘子不都怀上了吗,还叫她入侯府做什么呢?
沈晚心下惊疑不定,她的想法与吴妈一致,不都如他们如他的愿了么,还要她过去做什么?
当然面上不敢带出这些情绪,她只是微拧了眉,似有些痛苦的抚了抚腹部,又抚了抚胃部:“吴妈……可我这厢如今真的是难受,稍微一动就头晕目眩……”话未尽,人已俯身干呕起来。
好半晌方止,之后便面色苍白的卧在榻上,额头冒着细汗,似乎痛苦未消的身子还略微抽搐。
吴妈的心也在抽搐。
她忧愁的替沈晚盖好了被子,见那娘子孱弱不堪的模样,当下只觉得左右为难。
反复想了想,到底觉得沈晚如今这情形实在不便轻易挪动,遂咬了牙让那钱叔给侯府带话,说娘子近些日子身子反应大,实在不宜来回折腾。
翌日,张太医就入了顾府。
沈晚面无表情的将手腕递过去。
张太医依旧是一手缕着胡须,一手诊脉的老神在在的模样。
两炷香的时间一过,张太医沉吟了会,道:“到底是之前伤了身子,如今反应严重也是自然。近两月不宜随意走动,好生休养,老夫再给您这厢开些汤药,定要按时吃下。”
沈晚的面色方缓和了许多。
送走张太医后,吴妈心有余悸的来到沈晚榻前,抚胸道:“还好没让娘子过去。娘子千万要听张太医的嘱咐,近两月要静养,无事莫要下床走动。”
沈晚难得的给她了个笑脸,应是。
吴妈有些受宠若惊。
“两月?”霍殷皱眉。两月后都将近年关了。
张太医躬身回道:“顾家娘子体质虚弱,两月静养,已是最短时日。”
霍殷沉眸扫他一眼,片刻方收回。
指腹摩挲着扳指,他沉声道:“秦九,送张太医回去。”
张太医连道不敢,行礼退下。
在张太医出侯府的那刹,秦九诧异的见他莫名低叹了声,而后方上马车离去。


第48章 定当养好身子,以报侯爷……
一连四五日,沈晚都有些担惊受怕,直待见着那淮阴侯府连日来都未有所动作,方微微放下了那一直提紧的心。
如此一连过了半月有余。
仿佛一夜间天地换了妆颜,推门望去,只见满世界的银装素裹、玉树琼枝,却原来不知不觉,时光一晃已经到了寒冬腊月。
吴妈小心的扶着沈晚,谆谆嘱咐:“娘子可要慢些,脚下雪滑,若不慎闪了身子,那可了不得的。”
沈晚回道:“我晓得的。”
忍不住抬眼看满园的雪色,只觉得这天地间的素净霎时喜人,院里墙角的那珠梅花也开得甚是喜人,就连此时此刻呼啸铺面的寒风都觉得是那般的活泼可爱。沈晚深吸口天地间的冷气,只觉得这冷风沁入肺腑,凉爽至极。
侯府至今再无动静,连传话都未曾有个半字,这不得不让沈晚有这般的感觉,那侯府终于要对她放手了,那个男人也终于愿意大发慈悲放她自由。
沈晚心中无限畅快又轻松,虽说为换的此厢自由,亦有所牺牲,可两厢比较,她依旧不悔此决定。
没有什么比脱离那个男人的桎梏来的更松快了,也没有什么比自由的气息来的更令人痛快。
吴妈担忧她凉风入体,赶忙给她使劲裹紧了斗篷。
“无碍的。”沈晚觉得对着吴妈,如今她都能心平气和:“左右孕体时期我也体热的很,并未觉得有多冷。常在屋里闷着都烦的慌,走出来便是看看雪景也好。”
吴妈道:“可张太医嘱咐了,需两月方可随意走动呢。这尚不到日子,娘子还需谨慎小心为好。”
沈晚轻笑:“是不可随意走动,又不是不能走动,斟酌量即可。放心便是,我心中有数。”
吴妈见她面色并无不适,遂住了嘴,只在旁仔细搀着。
午膳过后,吴妈伺候沈晚卧下小憩,待人睡着了,便大概将自个拾掇了一番,出门往侯府而去。
每十日她便会去侯府像秦嬷嬷细秉沈晚身体状态,今个便又到了回禀的时候。
不成想今日刚进了侯府,没等她往秦嬷嬷的院子而去,却是被秦九侍卫给拦截了下来,带着她直接到了侯爷所在的书房门前。
吴妈既惊讶又有些无措,左右不安的扯了扯衣袖,抻了抻领子,要面对侯爷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秦九道:“吴妈你进去吧,侯爷在等着问话。”
忙哎了声应过,吴妈垂头垂首的走进了书房。
书房的炭火烧的很旺,甫一进去,便觉一股融融的热意铺面而来。也不知是不是此间过热的缘故,吴妈觉得她不过进来一会,手心便沁出了汗意。
霍殷伏案执笔描红,见人进来便抬头随意扫过一眼,之后又将目光放在案面的奏章上,不知是不是公事难以处理,此刻竟似不悦的皱了眉。
吴妈便有些坐立难安。
约莫过了会,她方听得上面人无甚感情的问声:“近些日子顾家一切可安好?”
吴妈自知侯爷口中的顾家只是指那顾家小娘子,遂忙开口回道:“一切安好。今个还出了房门赏了一刻钟的雪景,瞧着模样甚是欢喜。”
似在想象那般的画面,霍殷手中的紫毫微顿,面上也浮过刹那的恍惚。
片刻后便恢复如初,笔尖继续游走,声音倒是缓了几分:“哦?看来近些日子静养的不错。”
提起此厢,吴妈自是有些得意的:“回侯爷的话,自娘子有孕那日起,老奴便一刻也不敢懈怠,每日汤药粥羹补品定时看好娘子吃下,娘子行走坐卧老奴也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如今身子养护的越发康健,全然不似最初怀上那般单薄虚弱。”
吴妈此话说罢,整个书房便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中,唯有上面人刷刷的笔尖游走宣纸的声音。
沉默的时间过长,吴妈难免惴惴,心道莫不是刚她说错话了?还是话太多了?
正当她兀自怀疑懊恼时,上面冷不丁传来他们侯爷那冷淡自持的声音:“那依你看,大概还要过长时间,她的身子方可再次承欢?”
吴妈头重脚轻的出了侯府,又神思恍惚的入了顾府。
在踏入卧房的那刹,她神色恢复了清明,看向榻间沈晚的神色里便存了几分隐晦的打量。
此刻沈晚已经睡醒,正倚靠在床头上翻看着当下时兴话本,正看到趣处忍不住轻笑出声时,便见那吴妈从外进来。
遂随口道:“吴妈你回来了。”
吴妈收回打量的目光,笑着上前:“娘子的身子真是大好了。如今瞧着面色红润,体态也丰腴了些,竟比之前更加耐看。”心下却琢磨开来,这小娘子的确是耐看,倒也难怪侯爷食髓知味,颇有几分念念不忘,便是她孕期亦不打算放过。瞧着侯爷这架势,莫不是打算日后将这小娘子纳入侯府?若真是如此,那这小娘子还真要飞黄腾达了。
如此想着,吴妈面上便带出了几分殷勤来。
沈晚的性子素来敏感,怀孕期间尤甚,见这吴妈自打侯府归来,言语间竟大不似寻常,夸她容貌又夸她体态,又隐约殷勤谄媚……沈晚只觉得当即犹如一口洪钟在她耳边轰然响起,轰的她耳鸣眼花。一股不好的预感同时兜头袭来。
如今的她已然练就了一番面不改色的神功。心头如何摇摇欲坠惊怕欲死,面上依旧能保持笑吟吟的模样:“瞧吴妈面带喜色的,莫不是今个回侯府,秦嬷嬷给您这厢打赏了金子?”
“倒是比金子还珍贵哩。”吴妈也不是不能藏得住事的,只是她觉得既然这厢是天大的好事,小娘子听后定当十分欢喜,对她也定会更加依赖信任,若真有将来那日,还愁没她的好前程?遂也不隐瞒,一字不漏的将她去侯府之后的情形说了个仔细。
言罢,又无不恭维道:“也是娘子天大的造化哩。任老奴在侯府这么多年,从来也未见着咱们侯爷对哪个娘子这般上心过。当然那些个娘子浅薄粗陋,比不得娘子的贤淑慧质,自然也就不值当令咱们侯爷牵肠挂肚。所以娘子,您这厢的大造化要来了,近些日子需要抓紧时间养好身子,只要伺候好了侯爷,将来呀,有您的荣华富贵享受。”
沈晚心里惊涛骇浪。连她孕期都不放过,那个霍侯爷是个禽兽不成!
她真是太天真了,太幼稚,还满心以为自此脱了他的五指山,却原来不过一直在他指缝间打转,只要他愿意便可随时将她重新捏回股掌间。
“娘子莫不是惊喜坏了?也是,老奴乍然听到侯爷那般要求,也是唬的好长时间回不了神呢。”
沈晚扯了唇角,露出抹柔柔笑意:“刚只是在想,可恨这身子不争气,否则倒也不必日后了。吴妈放心,近些天我定好好静养身子,补品什么的您这厢千万好生熬着,待身子好些了定要亲自去侯府谢过侯爷恩宠。”
吴妈喜得嘴都合不上,巴巴的跑去膳房准备补品去了。


第49章 真的是……好的很
吴妈眼见着,近些日子来,沈晚的脸色一日好过一日,胃口好的甚至更甚之前,腊八这日竟连喝两大碗腊八粥……之后便似岔了气,吐了。
初十这日,吴妈垂头丧气的按时回了侯府,门外的守卫都肉眼可见那吴妈满脸的菜色。
“伤食了?”霍殷垂着眼把玩着手中紫毫,半侧身子被身旁书架的阴影挡住,半明半暗的脸色此刻看起来略微有些骇怖。
吴妈嗫嚅着:“也是娘子过于欢喜了,近些日子总想着多进补些,也好早些过来伺候侯爷……倒是没成想前日多喝了碗腊八粥,便伤了食……身子瞧着似又有些不太好了……”吴妈自个说着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面上也烧得慌。试问这些汴京城内的官眷们,可曾听说哪个会孕期食多伤了食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又不是市井破落户见着好东西就猛地往嘴里塞的无知粗妇。
霍殷深吸口,再徐徐吐出,似胸有郁结,难以消解。
扯了扯领口似要呼吸顺畅些,他沉声道:“你将近几日情形说予本候听,一言一行,不得遗漏。”她最好祈祷不是他所想的那般。
否则……
霍殷冷笑。
吴妈遂赶紧从那日她侯府时说起……
吴妈回了顾府后,看向沈晚的神色没有异样,沈晚看向她的神色亦无异样。
可两人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便不得而知了。
又过了约莫十日左右。
这些日子吴妈吸取之前的教训,不敢再放手让那小娘子随性而为,三餐定时定量,活动区域亦尽量在屋内,减少出卧房门的次数。如今连日下来,她眼见着那小娘子的身子有康健的症状,可偏偏小娘子总要轻蹙眉头,做出副要吐不吐的模样,偏大夫过来诊断后又说无甚大碍。如此几番,吴妈心里头也隐约明白了。
顿时心头有些委屈,亦有愤怒,她掏心掏肺的为她,那厢不领情不说,还用那满是筛子的心眼兜着她玩,未免太绝情了些!
沈晚也自知大概瞒不住,心里反而觉得无所谓了,如今她亦不是什么筹码都没有,哪里就会束手就擒任他们侯府宰割?还就不信了,如若她不愿,他们还能拿绳子绑了她过去不成?
吴妈见那小娘子颇有些怡然自得的倚在床头,有一搭没一搭的抚着肚子,似隐约暗示着如今她已然有了依仗。吴妈顿时觉得一口老血都要喷腔而出。
好罢,她这个老奴自然是动不得这个心眼如筛子的小娘子,那就且看他们侯爷治不治得了她!
吴妈恨恨离开了出了房门,从未有哪刻如现今般,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侯府……告状。
霍殷笑的冷且怒。
吴妈是昂首挺胸的回了顾府。
待一进了卧房,便无不快意的对那惬意的斜倚床头的娘子道:“咱们侯爷说了,娘子好生准备下,明个就接娘子过府一叙。”
吴妈还满心以为听了这话,那小娘子面上会有惊惶之态,然后令她如何也想不到的是,小娘子听完后竟是连眼皮都未抬,只是缓缓抚了抚了腹部。
之后,方为难的柔声说道:“吴妈,您这厢又不是不知,晚娘不舒服呢。”
吴妈听罢,当场表示她可以连吐三口老血。
“娘子,您,您可莫要恃宠而骄!”
沈晚抚着腹部柔柔的笑:“我哪里有恃宠而骄,便是有……”吴妈便见那小娘子抬头,冲她笑的明媚:“您觉得我是依仗什么?”
吴妈抚胸连退数步。太,太欺负人了!!
不由咬牙,几乎从牙缝挤出来话:“娘子,您可莫要自误,咱们侯爷可不是好惹的。”
“吴妈莫要吓我。”沈晚微微蹙眉:“我一激动,心跳就加速,手脚接着就会不协调,要是一个不慎磕着碰着……”
微顿,然后她叹气:“那晚娘只能去死了。”
吴妈欲哭无泪。她当初究竟是为何要接了这么个差事?早知如今,她当初宁愿去扫马厩!
饶是霍殷早有准备,听了吴妈委屈的转述,还是许久没有回过神,几度认为自己听岔了。她如今竟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挑衅他?这是有所依仗了,便是连装都不肯装半分了?
真的是……好的很。
霍殷收尽面部所有神情,一瞬间又回归那个杀伐果断、狠辣无情的淮阴侯府侯爷。
原来之前种种,不过是她的手段,所有柔情皆是他的错觉罢了。
既然她能翻脸不认人,那么就休怪他将来下手没有半分怜惜了。
恃腹而骄?若真有本事,那就揣着肚子依仗,恃上一辈子。否则……霍殷沉沉低笑,待那依仗呱呱落地那刻,定会让她尝遍千百倍代价。
沈晚这厢开始了她养胎的平静日子。虽不知侯府那厢究竟是不屑再与她再行纠缠,还是顾忌了她蛮横的威胁,总之自打那日吴妈自侯府归来之后,便再也没给她传过有关侯府的只字片语,甚至连十日一次的入侯府汇报情况都给取消了去。仿佛侯府真的放弃了她这厢不识趣的,欲彻底与她了断。
若真是如此便再好不过。
沈晚心中盘算着,在汴京城这巴掌大的地,日后也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虽她也不是高估自个,硬是觉得旁人非缠着她不可,但到底也是跟那侯府有了这段瓜葛,若哪日那个男人又心血来潮了,岂不让人欲哭无泪?还是得早些做点打算,这汴京城终究不是能久待的地。
这一月来,沈晚不断为将来打算、筹备,而顾立轩也未闲着,整个人犹如陀螺般,日夜忙的脚不沾地。
之后他也隐约面含喜色的透露一些,却原来是不日前当朝宰辅大人突然晕厥殿上,之后便一病不起,隐约透出的消息是他已然重病沉珂,似乎就这两日的功夫了。
刘相一去,那接任的人选还能是谁?只怕除了霍侯爷,朝中无人敢接此任。
而刘相作为刘党之首,他的轰然倒下无疑给刘党一派沉重打击,党羽群龙无首,颇有一番乱粥之态,如此绝佳时机,霍党焉能放过?
顾立轩整个人都兴奋的颤栗。何其有幸,他区区小官竟也参与了此厢党派争权盛事?亲眼见证那波谲云诡的朝堂于他们尚书大人手中翻云覆雨,只一个翻掌间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掌舵着朝堂的方向,甚至能决定此后朝堂的命脉!这样强烈震撼的冲击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身临其境,方能感受到此间的热血澎湃。
近些时日他辅佐上峰不断搜罗刘党一派的罪证,亦有幸上朝启奏圣上,与霍党的中流砥柱一道,当朝与刘党唇枪舌剑。看着被斗败的刘党党羽被当场扒了官服、官帽,由大内侍卫脱了出去,当日便被下狱、抄家,他心里没有丝毫怜悯,反而充满了无限的满足感,这就是权力,这就是胜利者的快意!
不可否认,这样的成就令他分外沉沦。
刘党注定败局,说他们霍党趁人之危也好,落井下石也罢,权势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又讲什么仁义道德?
那么空下来的宰辅位置……
顾立轩颇有意味的哼笑了声,明德帝也不敢不给他们尚书大人。
见识了朝堂的一番血雨腥风,如今金銮殿圣上周身那层神光隐约在他心中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他对权势向往的信念。你看,只要你权势足够撼动皇权,连皇帝老儿都要妥协三分不是?
以往有刘党制约霍党,圣上都尚且敬他们尚书三分,如今没了刘党制约,说句不中听的,大概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朝堂上要唯他们尚书大人马首是瞻,连圣上,都要暂避锋芒。
哦不,是他们宰辅大人。


第50章 郎情妾意?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日子不经细数,刚穿越来这个朝代时的恐慌和惊惧还历历在目,转眼间,她来此地已有七个年头,就连在顾家也有四个年头了。
仰头看着被璀璨烟花渲染的犹如白日的夜空,沈晚看着看着便有些痴意,隐约想着那些年与自己爸妈欢度新年的日子,如今回想着那一幕幕,却总觉得恍如隔世。
吴妈见她在门口呆呆的仰头站了许久,虽心里恨她多狡,可到底担心她身子着凉,遂拧眉唤道:“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