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又逐渐偏西,她昏昏欲睡,萧勉醒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冷慕诗团成一团,把头埋在他的手臂处,似乎睡着了。
而他觉得自己身前凉飕飕的,一低头脑子就开始沸腾,他衣襟散开,晾着呢!
他连忙惊慌地起身拢住衣襟,用一种宛如一个嫁给糟老头子的黄花大闺女,新婚夜崩溃不已地看着身边的老家伙,考虑要不要用簪子戳死他的眼神,看着冷慕诗。
冷慕诗似有所感,模模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懒散,问萧勉:“萧哥哥伤都好些了吗?”
萧勉皱眉飞速整理好了自己的衣襟。
然后故意做侧身的动作感受了一下,确实……好多了。
但是他实在尴尬,不知道怎么而对冷慕诗,看着她迷糊的样子,率先起身,趁着她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跑了。
冷慕诗目的达到,把记录好了萧勉用药后反应的法则拿起来揣进怀里,去五谷殿吃饭,准备吃完了再回去。
然后她就在五谷殿碰见了冷天音,实在是无处不在的女主和剧情。
冷天音在内门显然和剧情里而描述的一样,混得如鱼得水,身边围绕了一群小姐妹,里而居然还有朱蓉。
那是情敌啊傻妹妹。
冷慕诗现在对于走剧情的欲望越来越低,说真的灼魂之痛也不是不能忍,而且她感觉很诡异的是每次灼魂之痛后,都觉得身心舒畅,那感觉像是好多天没有方便一朝解决之后。
说不上来,反正和吃花掩月那些奇怪的丹药相比,根本就不算什么。
因此她根本不打算理睬冷天音那黏糊糊的随时想要凑上来的眼神。
只是埋头一门心思地吃。
不过冷天音但凡有点眼色,也不至于还妄想和她姐妹情深。
低头扒一口饭的功夫,冷慕诗再抬头,桌案前而围了四五个小姑娘。
“你是天音的姐姐吧,听说是二长老门下,二长老教的东西难吗?”
有个杏眼的小女修,看上去也就十几岁,十分好奇地问。
“姐姐,你最近还好吗?”冷天音开口问。
冷慕诗没吭声,看了她们一眼,继续吃东西。
“你怎么不说话,我们都很好奇你在二长老那里学了什么,”朱蓉开口,“念慈,你说说呗。”
她自觉和冷慕诗之间有一食盒辰火兽肉的交情,却不知她的肉干害得冷慕诗到现在也不太好意思和易图星洲碰而。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确实冷慕诗也吃不进去了,因此她抬头开始吓唬她们。
她随便说了魔蛛和碎骨蜥的事情,就把她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她们还没有正式出去历练过,就朱蓉的脸色还好一些,她颇为鄙夷地看了眼众人,继续兴致盎然地问东问西。
小姑娘叽叽喳喳的不停,过盛的好奇心让冷慕诗吃不消,她基本没怎么吃饱,就找寻着机会赶紧溜了。
冷天音在身后追着她喊姐姐,对于冷慕诗来说,比赤蛇张着大嘴追着她咬还吓人。
冷慕诗被狗撵一样跑回了苍生院,一进门,就听见屋子里“嘭!”的一声。
花掩月在开炉。
小房子上的魔蛛都被震得四散奔逃,每次药成时花掩月例行“桀桀桀桀”的可怕笑声传来――冷慕诗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是出去和冷天音叙一下姐妹情好,还是进去咬牙试这注定让她一夜难眠的新药好。
思考不过两息,她决定去和冷天音探讨姐妹情――
但是没能迈出大门,腰上就被花掩月的鞭子缠住,拖回了屋子。
“砰!”房门关上。
妙不可言的一夜又开始了。


第20章 慢慢靠近(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
转眼十月末, 这在人间已经过了秋收开始冬藏的季节,但是太初山上,依旧繁花似锦, 草木葱郁。
距离冷慕诗拜入二长老花掩月的门下,已经足有一个月。
这一个月, 是死去活来的一个月, 是浑浑噩噩的一个月,是每天都在挑战自己承受能力,在鬼门关反复跳来跳去的一个月。
因此这一个月而已, 冷慕诗觉得自己已经拜入了花掩月门下快一辈子了。
她们师徒二人, 整日关门对着吃药, 冷慕诗有次药劲儿犯得大了, 忍不住抓着花掩月的脑袋朝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说要把她脑袋里面的水磕出来。
脑子里面要是没有进水, 那怎么堂堂丹道长老混了这么多年,连个药人都没有?
自己祸害自己就算了, 还祸害自己这么可爱的小徒弟, 冷慕诗问她于心何忍。
花掩月头晕眼花地叹息:“不行了, 师弟们都长大了, 不能像小时候喂小猪崽一样, 抓过来就喂了, 还要打架,太费劲了。”
冷慕诗当时脑子可能也是被花掩月传染, 脑浆变得越发的稀薄, 竟然还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幸好冷慕诗要吃的份量, 还有萧勉这个拥有“不死之身”的
“药人”,帮着她分担。
丹药库下面堆积的丹药能把人活埋, 大多数储备的都是门派日常要用的丹药。其实不必要炼那么多,冷慕诗也试图劝过花掩月,反正丹炉够大,花掩月从无废丹,现用现炼都来得及,成丹放的久了,说不定要生什么变化。
可是花掩月说得有理有据:“万一我哪天炸死了呢?”
冷慕诗一边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一边觉得自己脑子被她影响得越来越不好。
师徒二人一对疯子,疯得十分彻底,疯得没日没夜,每次开炉的桀桀怪笑,又多了一个人。
幸好这苍生院的结界隔音,否则花掩月和冷慕诗必然会成为整个太初门弟子的噩梦。
不过冷慕诗也有一些时间,是正常的。
例如每天能出门吃一顿饭,还有三天一次和萧勉的见面。
这天夜里冷慕诗吃过晚饭,朝着山崖边走,低声和粉莲跟法则说话。
“我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吃的好像有点多,而且不会一天三顿都饿了……”
法则拘谨地应她:一桶饭而已,不算很多,怎样都好,这没关系的。
粉莲却说:哎呦你才发现你自己不对劲啊,你这样像某种怪物,把食物储存在胃袋里面慢慢消化。看来你吃丹药不光把脑子吃傻了,人也吃得奇奇怪怪。
“萧勉也一直跟我吃的都一样,为什么他没事?”冷慕诗疑惑地嘟囔,走到山崖边的僻静处,坐在一处快秃完的草地上等着。
夜里整个太初山不需点上长明灯,流动的灵力就是天然的亮光,不过这片山崖因为某种不可言说的原因,草木变得越来越稀薄,存不住流动的灵力,因此光线相较于其他地方昏暗许多。
冷慕诗前些日子来还会提上一盏小灯,这几日就已经能够完全夜视,黑夜与白昼对她来说,只差抠了一只在她入门当日差点摔死她的魔鹰眼睛吃的距离。
吃了那魔鹰之眼,冷慕诗视力几乎可媲美月重修士。
本来花掩月要抠那魔鹰的眼睛给冷慕诗吃,冷慕诗还是拒绝的,毕竟那鹰已经让她某次吃多了药睡不着给生生折腾老实了,现在没事还让她在结界之中骑着飞一圈。
不过在花掩月掀开那魔鹰的肚皮长毛,冷慕诗发现下面全是眼珠子的时候,她就自己动手像摘葡萄一样吃了一颗。
别说,还有点甜。
因此现在她能看到百丈之外草叶上的露水,晶莹剔透泛着灵光。也能看到树木之上的飞鸟栖息,将喙嘴插进自己华美的羽翅之中安眠。
距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冷慕诗看着萧勉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身上的弟子服在走动间随着身形缓慢摇动,如服帖流动的绸带,衬得他身高腿长,脚步带动地上流动的灵力缠绕着他的衣角,宛如行走在云端,肃容姝丽,手持佩剑,在这样的夜色当中,简直似天神在世,欲要斩杀降世妖邪。
冷慕诗有点被他煞到了。
粉莲花痴得直呲溜口水,但是她很快又止住了,想到萧勉是来找折磨的,就觉得这仙君长得好是好,只是看着精明,脑子却不行。
待到萧勉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冷慕诗,开口声若夜半醒神的灵钟,清脆悦耳,又令人听之神驰。
“等很久了吗?”萧勉屈膝蹲下,将哪怕断了束剑鞘的带子也不离手的本命水云剑,随意地放置在冷慕诗身侧草地上。
他微微侧头朝着她看来,面容肃冷之色在天边的冷月清辉之中,却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偷了一片烟云拢在了眉心,眼神也如梦似幻般明亮生动起来。
“今日在济生殿集会,商议明日开始布置试练弟子的对阵阵法,所以迟了些,”萧勉坐在冷慕诗身边,那一身向来纤尘不染褶皱不存的弟子服,就这么坐在了秃草地上。
他的过度喜洁,在冷慕诗的面前向来是维持不住的,从前是被动维持不住,现在是根本主动也不维持了。
毕竟他们都见过彼此用药过后最丑陋疯癫,甚至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样子。
而萧勉的解释,冷慕诗自然是不介意的,她每一次都做好准备,萧勉突然想通了不想再被利用就自然不来了。
但每次都有些出乎冷慕诗的预料,他死去活来了很多次,有次甚至掉了境界。
要知道修士掉境界乃是天大的事情,可是那之后,他依然按照约定的时间来了,虽然面色很不好。
今天他也提前了一些来并没有晚,冷慕诗心中感叹他这脑子怕不是比花掩月还要水多,嘴上却甜甜地叫了声“萧哥哥”。
接着哥俩好地抬起手臂勾住了萧勉的脖子朝着她这边拉过来。
今日要测试的药有些一言难尽,连几乎尝遍百毒的她和花掩月都没敢贸然吃,是加了院中那满身毒包的魔兽血炼制,她们准备先看看萧勉的反应再吃……
因此冷慕诗格外的热络,萧勉被她勾得一歪,连忙用手臂撑住了地上,但冷慕诗还勾着他脖子,他就“冷不防”地倒在了冷慕诗的腿上。
萧勉僵住了,膝盖和腰身还扭曲地歪着试图撑起来,却被冷慕诗扳着膝盖掐了把侧腰,直接直挺挺地老实躺着了”。
“做,做什么?”萧勉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僵硬,不敢抬眼和冷慕诗的视线相对。
冷慕诗却开始按揉他的头和肩,力度适中,拿出了她从前给母亲缓解头痛的拿手绝活,给萧勉排解疲劳。
“萧哥哥这几日都累了吧,可惜我还太弱了,帮不上忙,”冷慕诗说, “我昨日用饭瞧见萧哥哥带着我妹妹去历练场来着,她最近怎么样,乖不乖,讨你欢心吗?”
其实她吃饭的时候除了饭盆什么也看不见,是听粉莲说的。
这是冷慕诗一贯的套路,先温声软语地东拉西扯,提几句男主角心爱的冷天音,再言明自己是她姐姐的身份,还要说上两句自己对萧勉有恩的事情,压制住他反抗的欲望,接着才给萧药人喂药。
萧勉闻言迟疑了下,然后微微勾了勾嘴角,那点窃喜被冷慕诗精准地收进了吃过魔鹰的腹眼之后,捕捉细微动态的能力飙升的双眼中。
还别说,冷天音还挺好用的,对于冷慕诗来说,她也就这时候会被她承认是妹妹。
“小师妹很勤勉,”萧勉极轻地清了下嗓子,双眼看向冷慕诗,眼中的浓黑几乎要犹如实质地搅动起旋涡,蕴藏着浓稠得连他自己都还不明晰的甜蜜。
他开口解释道:“我只是听从师尊的命令,带着她学习阵法而已。”
“这样啊……”冷慕诗心说果然啊,一提起冷天音这眼珠子亮得赶上夜里的赤蛇了,狗男女,呵。
不过这也不影响冷慕诗继续发挥,她故意叹息一声,说:“哎,如果我的灵根也很纯,或许也能拜入五长老门下,每天……”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无比落寞地说:“也能每天都和萧哥哥一起进出,同吃同住呢。”
萧勉被她这话说得不知道怎么接,只是伸手抓住了她按揉他头顶的手腕,思考片刻,严谨地说:“同进同出是真,同吃同住怎么可能,我素日与师门师兄弟住处都相隔甚远。”
冷慕诗上面都是铺垫,下面半句话才是重点,结果被萧勉这一句茬打得也接不上了,顿时下了狠手,按得他疼得“嘶”了一声。
冷慕诗这才继续说:“也怪我不慎伤了脸,弄得这么丑,如果我好看一些,说不定五长老也会同意收我为徒的……”
快点给老子想起来我这脸是因为救你才搞成这样的!
萧勉闻言果然神色微凝,他枕在冷慕诗的腿上,缚生发带和长发都毫无保留地散落在冷慕诗的膝上,勾勾缠缠的到处都是,这是太过暧昧亲密的姿态。
萧勉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越线了,不该这样,可他每一次都控制不住,想要纵着自己任由冷慕诗对他如何,他想知道她还能干什么。
他想知道她到底想要对他做什么,想知道她对自己用情到底有多深。
因此她的询问在萧勉看来都是拈酸吃醋,所以他每一次都会不自觉地窃喜,每一次都会认真地解释。
他觉得自己只是好奇。
他还不确定自己的心思,不敢贸然应允什么,但萧勉知道自己不想退避,他根本无从退避,她的感情太过炙热浓烈,每每烤得他口干舌燥。
萧勉不知道这样任由发展,他们会走到哪一步,但他……
他慢慢抬起了手,修长的指节轻碰冷慕诗侧脸上的伤疤,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些许缠绵缱绻的意味道:“不难看的,别这么说。”
萧勉想要起身,被冷慕诗按住了肩膀,她觉得差不多了,从储物袋掏出了丹药抓在手里。
“真的吗萧哥哥,你真的觉得不难看嘛?师尊说,要杀了灼伤我的大妖,我才能恢复,”冷慕诗故意道,“萧哥哥会一直陪我直到杀了那大妖吗?”
一直给我做药人,那可就太好了啊!
粉莲听了太多次这个理由,连急都懒得急了,只是可怜萧勉。
且看他沉迷于冷慕诗这温柔小意之中,却不知冷慕诗对有些东西,例如院子里暂时炼药用不上却能骑的碎骨蜥,例如她取蛛丝之时抓着魔蛛的样子,都是一般无二的笑意盈盈如对情人般温暖。
萧勉在冷慕诗的眼中,到底算什么东西就只有冷慕诗自己知道,因为粉莲也时长会被她迷惑,而被迷惑的又何止她和萧勉?苍生院里面那些一月便服帖的畜生们,皆是如此。
萧勉浑然不知自己早已入局,动了动嘴唇,他还太弱了,不敢承诺“一直”这样的话。
但他早已经暗下决心,这些日子也在疯狂修炼。
因此他微顿了下,郑重道:“我会尽全力帮你。”尽我所能达到的修为,尽我所能陪你。
冷慕诗笑了,笑得特别的好看,像个得逞奸计的小狐狸。
萧勉翻转手掌,将手心对着冷慕诗的侧脸,慢慢靠近,指尖一点点地触及她的侧脸。
从伤疤开始,试探着,像是在一点点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月亮钻进云里,露出一点点的清亮边缘,像少年克制又青涩的情动,更像是羞于再看下去。
萧勉扶着冷慕诗的侧脸,带着她一点点地低头……直到两个人越来越近,冷慕诗看到他眼中的克制开始崩散,狂颤的睫毛如蝶振翅。
像每次一样露出任人予取予求的表情,脆弱又美丽,如被她捏住了后壳咬不到她也缠不住她的魔蛛,只能无助地蹬动纤长的足肢一样。
冷慕诗这才勾起嘴唇,知道火候到了,抬手捏开萧勉的下颚,把手上一大把丹药都塞进了萧勉嘴里――
萧勉微微颤动加速的心跳,顿时被这一大把丹药噎得戛然而止。


第21章 天爷……(你这打扮是干什么……哇啊...)
小少年的情动很容易吗?
有时候甚至只需要一个眼神, 甚至一个背影而已。
何况是如同这样经历过生死,又被热烈的表白过呢?
只是萧勉一颗才开始颤动的心肝,被冷慕诗一把药丸子给堵得险些当场停跳。
他坐起来敲自己的心口, 冷慕诗连忙拿出水囊,拔开塞子, 递到萧勉的嘴边。
萧勉就着水, 囫囵把药丸子吞进去,抹了抹嘴之后,侧头看向冷慕诗, 眼中那些晃动如碎星的动容, 基本就着水咽进去了。
“这次是什么药?”萧勉将水囊递给冷慕诗, 盘膝坐在地上, 运转灵力等着药力发作。
药喂进去了,冷慕诗就敢说实话了:“别的都是疗伤好药, 就是加了一些院中魔兽的血。”
她故意说得云淡风轻,毕竟萧勉连赤蛇血的药都试过了, 除了痛苦确确实实每一次, 修为都有或多或少的长进。
萧勉闻言也没有仔细问, 像往常一样, 冷慕诗盯着萧勉看, 萧勉专心运转灵力对抗药效。
但今天不同于每次的是, 萧勉没有被药力折磨。
两个人在山崖边坐了快两个时辰,临近午夜, 萧勉的灵力在体内转了好几周, 却依旧没有等到药效。
他睁开眼的时候, 冷慕诗正低头在看书,是花掩月的炼丹手记, 十分的龙飞凤舞,冷慕诗幸亏身为冷家嫡女,在母亲死前她还没有开始胡混的那个时候,念了许多书,这次才好歹能囫囵个的看懂。
她看得十分认真,连萧勉凑过来都没有察觉,冷慕诗脑子算是好用的,只是这么多年,她都没有认真努力地去做一件什么事情。
母亲死前,她总觉得这个世上最快乐的就是同母亲一起游园赏花,穿母亲裁制的新衣裙,甚至幻想过,若是日后她嫁了人,也能经常回家,同母亲倾诉夫君的粗心和幼子的难哄。
那时候母亲柔弱的臂膀不能扛起什么重担,却是她整个世界的支柱,没了母亲,她的家自然也就没了。
母亲死后冷慕诗才开始后悔,若是年少之时她不那么浮躁,好好读书,她生活的那个国家,女子是能够入仕为官的。
如果她入仕为官,是否父亲哪怕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至于拒绝掉了母亲濒死之时的见面请求。
但是一切充满悔恨的时光都无法回溯,冷慕诗被迫生长出从悬崖之上一跃而下的羽毛,只为了不摔死。
而死到临头,确实是最激励人心的勇气,冷慕诗从前都不知,自己的脑子除了话本子里面刺激的剧情,居然能记住这么多枯燥乏味的东西。
“你现在能开炉炼丹了吗?”萧勉顺着冷慕诗的视线看向手记,问冷慕诗,“二长老让你尝试过吗?”
冷慕诗停下,侧头看萧勉,“今天的药力不强吗?”
萧勉点头,“我没有感觉什么痛苦。”
冷慕诗略有所思,心想难道是没能成丹?
“再过两个月,就是入门弟子比试,你到时候也要参加的,”萧勉说,“丹道也要学对战招式,二长老有教你吗?”
冷慕诗凑近萧勉仔细看了看,萧勉微微后退,眼神闪烁看向别处,冷慕诗退开,他又有些莫名的失落滋味。
“你真的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冷慕诗又问。
萧勉摇头,“没有,你听到我问你的话了吗?”
“听到了,”冷慕诗说,“再等半个时辰,没有药物反应你就可以回去了。我师尊忙着炼丹,没有教我对战,我灵力太过稀薄,资质太低,贸然开炉炼丹,丹炉之内积累的灵力骤然冲出,成丹的最后一步是控制灵力流入丹药,因此不能用防御法器,我没有控制力,会被暴虐的灵力炸死的。”
冷慕诗说着又低头去看书,萧勉看着她的侧脸,片刻之后突然伸手来抓她的手腕。
冷慕诗翻书的手一顿,萧勉尝试着以灵力探入其中,查看冷慕诗的灵根状况。
以灵力探入他人的经脉,这需要双方都十足的信任对方,否则根本无法进行,萧勉应该事先说的,好歹给冷慕诗一个心理准备,但是不知道抱着什么样不可言说的心思,他故意没有说。
他想试一试,试一试冷慕诗对他是否戒备。
他其实不傻,药力不上头的时候,不被冷慕诗的舌灿莲花哄得东南西北分不清楚的时候,他是能够感觉到每次喂过药,她的态度就会骤然转变。
她总是阴晴不定,总是忽冷忽热。
哪怕上一刻嘴里说着好喜欢他,下一刻就能当他不存在,她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可她笑着叫萧哥哥好哥哥的时候,炙热的感情总能将这些阴晴不定烘烤得像是夕阳般温暖舒适,因此萧勉有些拿不准她。
不过下一刻,他的灵力宛如大军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冷慕诗手上还端着书,侧头迷惑地看着萧勉,整个人对他毫不设防。
萧勉短暂的清醒又在冷慕诗的经脉之中迷茫了。
他触在冷慕诗手腕上的指尖滚烫,躁动地抬了两下,又压实。
他小心翼翼地探过冷慕诗的经脉,确确实实畅通之处孱弱纤细,根本无法做到引灵流转。
他慢慢撤出了灵力,这是先天资质,他没有办法。
“你……”他语气迟疑了下。
“怎么了?”冷慕诗问他,“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了?”
萧勉摇头,抬手合上了冷慕诗手里的手记,拉着她起身,在冷慕诗莫名其妙的视线中,把自己的水云剑塞在了她手中。
“我教你几招对阵的剑术,”萧勉说,“哪怕不能打,也能逃。”
冷慕诗满脑子都是丹药方子,拿着在她手中微颤的水云剑,愣了片刻的工夫,萧勉已经站在她身后,半圈过她,带着她的手腕挑动长剑,而后刺,劈,回旋,又挑敲横扫……
山间的灵雾被剑气带着围绕着两个人旋起,冷月的清辉散下来,拢着这如同亲密相拥般的璧人。
“这招叫蛟龙搅浪――”
水云剑在两个人交握的手掌之中极速旋转抖动,最后直直地朝着斜上方刺入,如同蛟龙入云下海,通天彻地。
“这招叫迎风掸尘――”
水云剑直直朝着前方而去,却不是正前方,而是侧前方,这一招的诀窍在于收剑之时,骤然翻转剑刃――水云并非软剑,但是裹挟着灵力浮光的剑气,硬是被这骤然翻转的剑刃带起了曲折剑浪,又瞬间打碎,浮光炸裂,如同抖落尘土般。
两个人停下,那细碎的被抖碎的浮光剑气,迎面朝着冷慕诗飞来,凌冽冰凉的剑气浮光让冷慕诗浑身一凛,甚至有种自己的脸被这浮光割裂的错觉。
萧勉却及时扳着她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抬手截住了这些细碎流光,他几乎把冷慕诗扣在怀中,拍了下她后脑上落下的浮光,声音中竟然带着些许笑意:“你怎么自己的招式自己不躲啊……”
冷慕诗头抵在萧勉的肩头,微微气喘,感觉到萧勉的手掌顺着她的后脑落在她的后颈之上,眉头微微皱了皱。
不对劲啊。
哪里不对劲?
冷慕诗不好当着萧勉的面和法则粉莲说话,但是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
萧勉的掌心微热,落在她后颈的长发之上,隔着头发热度透到她的皮肉,冷慕诗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连忙后退一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故作镇定地笑着说:“谢谢萧哥哥,我记住了,我那什么,很晚了,我得回去了。”
冷慕诗说着拿起手记,又故意趔趄了一下,抓起了在草丛里面的法则,接着转身就跑,那样子宛如被狗撵。
她边跑边极小声地嘟囔:“今天的药效有点奇怪,萧勉不对劲!我得赶紧去跟师尊反应一下!”
粉莲:……他没有不对劲,不对劲的是你。
粉莲早就跟冷慕诗说了萧勉喜欢她,旁观者清,她也算见识过负心汉了,负心汉怎么也不是萧勉这样子,反倒是冷慕诗更像个负心的人。
可是冷慕诗不光不信,还粉莲满脑子都是情情爱爱,不配做大妖。
粉莲被刺激鄙夷了两次,她都懒得再说了,毕竟在冷慕诗这里,她一丁点也没有瞧出什么情意。
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说了也是白说,萧勉在冷慕诗这就是个可以利用的纯药人。
法则没有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冷慕诗一口气跑回了苍生院,鞋都差点跑掉了,这本来是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的地方,现在却一进入其中,让冷慕诗倍感安全。
丝丝吐信却不敢再攻击她的赤蛇,跑来蹭她腿的碎骨蜥,惊见同伴被放血,成群躲在草丛瑟瑟发抖的毒兽,连房梁上如临大敌的魔蛛都显得那么可爱。
冷慕诗吁出了一口气,可怕的感觉这才消散了。
她赶紧回屋把法则和粉莲都放下,然后将今天的情况告诉了花掩月。
“今天的药力很奇怪,萧勉吃了没有什么折磨的迹象,但是整个人都变得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花掩月疑惑地问。
冷慕诗把萧勉从眼神到动作以及突然教她招式等等都说了,花掩月眉头微拧,摩挲着自己侧脸,深沉地点头:“那确实很奇怪,想不到毒焱兽还有这个作用?催情吗?不过那些玩意一年四季生崽子,好像确实繁殖力很强……”
“以前入药没有出现这种情况?”冷慕诗认真地和花掩月探讨起来,两个人聊着聊着又下地窖去重新炼丹了。
粉莲化成小蝴蝶满屋子乱飞,听到了对话回来和法则讨论:“这俩人真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觉得萧勉那样是毒焱兽的血催情。”
法则不接茬。
花掩月本来是以为萧勉喜欢冷慕诗,但是根据这一个月,冷慕诗每隔三天给萧勉喂一次药的频率,并且还用留影石记录他当时的痛苦,花掩月就不那么想了。
毕竟都这样了还喜欢是有什么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她听闻冷慕诗从前救过一次萧勉,所以自动将萧勉这样舍生忘死,归结为报恩。
嗯,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
至于冷慕诗?
如果一个人,她每一天都在鬼门关反复跳跃,要设法学习一切她能够接触到的东西,要忙着欺师灭祖,要饲养一大群妖魔兽,还有设法变强扭转剧情,连吃饭都是跑着去一天就吃一次,每天尝试摆脱宿命……爱情?
去他娘的别跟她谈什么狗屁浪漫爱情,她只想好好活着。
一切的亲近为了喂药,且易地而处,萧勉喜欢她?有喜欢受虐的疾病吗?
师徒二人将萧勉的异样反应归结为是毒焱兽的药物作用,重新改制丹方,连夜加进去几味清热凉血的草药。
不过第二天这件事就搞得有点大,因为萧勉起大早就来找她了。
天才蒙蒙亮,冷慕诗迷迷糊糊的被花掩月推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