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凤如青比较意外的是大师兄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做和事佬,而是由着两门弟子较劲。
凤如青站在穆良身后,看向青沅门弟子们,虽然衣服的颜色实在太晃眼,但剑修的精气神确实同修无情道的淡然不同,个个飒爽凌厉,气质尖锐,像一柄柄出鞘的利剑戳在地上,多看上几眼都割得眼睛疼似的。
对方那第一个蹦出来“咬人”的小弟子,许是没有见过这般骂不还口就死盯着你看的,一张圆圆的小脸有些僵,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
不过修者是不能从面貌上来分辨年龄的,例如凤如青自己,在山中空长岁数,早些年还算勤奋的时候,一修炼起来三五月很快过去,到了悬云山十八年,现如今看上去也才十六七岁,还是大师兄帮她找百草仙君寻的驻颜丹,停留在了最好的年岁,否则她这把年纪在凡间,大抵是个半老徐娘了。
大师兄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却已经足足一百六十多岁,师尊更是凡间弱冠上下的模样,据说已然有一千多岁……
不过对面这个小胖脸看上去是真的年岁尚浅,心智许是不够坚韧,被悬云山弟子的“上坟脸”给吓得后退了几步,缩回了自家师兄弟队伍当中,去做个蔫头蚂蚱去了。
两门弟子短暂地沉默对峙,穆良眉目温润地站在悬云山弟子前面,却不说话,还是对方人群中终于又有人沉不住气了,站出来对着穆良拱手示意,然后强压着被太阳晒出的暴躁,说道, “在下青沅门池诚,恭候贵派弟子多时,门内弟子一时失言,还望道友海涵。”
穆良看着他没有马上说话,在他要忍不住骂人的时候,才轻飘飘开口道,“无碍的,悬云山门中没有小肚鸡肠尖酸刻薄之人,必然不会和贵派弟子计较。”
那人被噎得呼吸一窒,凤如青惊了,她也不是第一次同穆良出门,可看他与人这般较劲还是第一回 ,她居然不知道大师兄竟也如此牙尖嘴利!这指桑骂槐的真解气!
不过凤如青没想到这还没完,穆良继续说,“浮罗门弟子传信,说邪祟昼伏夜出,因此在下率弟子们清晨动身,现在才到。此次能与贵派合作,悬云山弟子不胜荣幸,让贵派久等真是惭愧,贵门派到得如此之早,可已经进村中查探过了?”
言下之意便是,那邪祟晚上出来,你来早了有屁用。
作者有话要说:
凤如青:没想到我大师兄这么刚。


第9章 窥天石·心魔
自称池诚的青沅门弟子已经被穆良噎到阵亡,凤如青眼见着他嘴唇都有点发白,没忍住轻笑出声。
池诚气得不轻,见状有两个青沅门弟子一左一右的从池诚的身侧冲上来要与穆良理论,很显然这一帮青沅门弟子当中,此次领头的便是池诚。
可惜穆良没有给他们机会再说话,把池诚噎死之后,就沉下了眉眼,无声地散出威压,在场两门人中,无人是穆良对手,威压一出,他们便是梗着脖子装无事,难看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们。
“走吧。”穆良对门中弟子说。
而后径自迈步,朝着道路尽头影影绰绰隐没在漫山青翠当中的村庄走去。
悬云山弟子立刻跟上,徒留青沅门一众弟子,个顶个的原地从一群蚂蚱变成了气鼓鼓的绿蛤蟆。
“少掌门,”那气鼓得最厉害的池诚旁边,一人义愤填膺道,“莫要与这群野蛮人计较!”
凤如青没有见过如此倒打一耙的人,不由得转头多看了那少掌门池诚一眼,少年虽然面容扭曲,倒也能看出风姿勃发,只可惜戾气太重,听闻青沅门剑修甚少有很长命之人,乃是青沅门剑法与别派又不相同,曾融合了已然泯灭于修真界的一门刀法,以至于过于酷烈,耗损心智,经年累月便很难进境,大多郁猝而终。
“看什么呢?”穆良外放威压,也没有忘了抓住凤如青的手腕,免得她被自己伤到,见她频频回头,不由得疑惑问道。
凤如青如实道,“看那个剑修。”
“没什么好看的,一群野蛮人而已。”穆良原地又将话抛回去,虽说声音不大,但修者耳聪目明异于常人,那群青沅门弟子自然也听到了,顿时再度恨恨地看过来。
穆良不喜青沅门剑修,倒不是因为他不喜性情酷烈之人,他师尊施子真便性情酷烈非常,修真界认第二无人敢当第一,穆良便从来敬重。
穆良只是不喜性情酷烈,却能力微弱之人,这种人大多只会惹麻烦。
况且青沅门多次在联动任务当中,仗着悬云山弟子大多性情淡然就当成好欺负,穆良护犊子得很,此次他在,青沅门就算是乱咬人的野狗,也得将嘴闭紧了。
凤如青向来知道大师兄护着门中弟子,所以只要他带队,必然很多弟子喜欢跟着,她脸上带着笑意,侧头看大师兄沉着张脸的模样,忍不住想起门中给大师兄取的绰号——老妈子。
“你笑什么?”穆良放缓了一些速度,侧头疑惑地看着凤如青,凤如青扬起灿烂的笑容,遮盖在面巾之下虽然看不到脸,却是一双桃花眼弯弯,说道,“大师兄这般模样,活像个带着自家受欺负的孩童去找人理论的亲娘。”
穆良被说得一愣,接着露出有些无奈又好笑的表情,伸手点了下凤如青的额头,“你啊……”
两人短暂放缓脚步,又加快速度,凤如青跟在穆良身后,脚下运转灵力,很快便到了那村庄门口。
此处依山傍水草木葱郁,风景是非常好的,便是站在这村口,还未等进去,也能听到远处叮咚泉水,迎面吹过来的风更是裹着一股好闻的草木之气,是个极其适合定居的地方,颇有些世外桃源的意味。
村中的房屋盖得密集,邻里之间很多没有篱墙,能够看出若是没有出事,这里必然是十分热闹,打开房门便能和浇地种菜的邻居闲聊,和美安逸。
但现在迎面吹来的风中,却少了一丝人气,整个村子静谧非常,家家关门闭户,也不知这村中到底还剩下多少人。
这里距离最近的城镇虽然不远,却也不近,若不是苦修的浮罗门弟子恰巧经过此处,察觉到了不妥,又以借宿之名探查出了鬼修踪迹,传讯给修真界各家,怕是即便全村覆没,也无人能够悉知这本该宁静的小村庄,竟然遭遇了凶恶的人魂鬼修。
只是此刻村子大门是关着的,那浮罗门弟子应当在此地等他们,却不见那人踪影。
众人环顾,见那村庄大门口的石墩上,倒是坐着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正迎着阳光,在石墩上面打盹。
晃晃悠悠的随时要栽下去的样子,枯瘦愁苦脸正对着门口,眼睛半睁着,明明阳光将他整个笼罩,凤如青却感觉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灰败。
有弟子上前一步,正要同那堪称形销骨立的男人说话,却还未等开口,已经行至他们身后的青沅门弟子就越过他们,率先冲上前,几个打开了村口的大门,有一个直接以剑柄去捅那也不知是睡是醒的男人。
“这位大哥!”凤如青见还是那个圆脸的小胖子,用随身剑柄,将那男人怼得一栽。
男人睁开浑浊的眼睛,慢吞吞地抬起头来,面容看上去也就三十上下,却不知为何给人一种老态龙钟的感觉。
“这里是凤岭村吧,我们是接到求救,来帮你们驱邪的修者。”那小胖脸回头看了眼自家门派弟子们,对那男人说道。
那男人定定看了他片刻,这才笑起来,“哎呦,是仙人来了,是仙人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他说着,一把抓住了小胖脸的手,凑近说道, “仙人救命,仙人救命啊……”
这男人一开口,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从男人的口中传来,小胖脸顿时想要后退,但男人看着形销骨立,风吹着他脏污破烂的衣袍,简直像是挂在竹竿上,可力气却出奇的大,小胖脸一时间竟然没能将手抽出来。
“放开我!”
小胖脸本来就是个狐假虎威的胆小鬼,境界也仅仅只是到了青沅门内门弟子的及格线上,青沅门可不会有什么为了减少弟子伤亡,就不许低阶弟子出去历练的规矩,大家各凭本事活着才是能耐。
但青沅门中有规定,术法不可对凡人轻易使用,小胖脸就只能和那男人较劲,还没男人力气大,吱哇乱叫的场面十分难看。
池诚实在看不下去,看了一眼身侧弟子,这才有两个青沅门弟子上前,将那男人的手掰开,把小胖脸解救了出来,自然他们也闻到了那男人身上的气味,纷纷皱眉。
那男人也察觉到自己失态,搓了搓手十分抱歉道,“头次见活着的仙人,一时失态,一时失态……对不住小仙人了。”
他朝着小胖脸的方向躬身,但是低头之时,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说道,“我叫严六,家就住在这村中,在此地等候众位仙人多时了,众位随我来吧。”
他说着,视线发亮地将众人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嘴里嘟嘟囔囔的还在数数。
恰巧这时转了风向,那男人口中气味伴着风朝着众人卷来,好几个忍不住堵了下鼻子。
穆良看着此人不太对劲,悄无声息地放出灵力在他周遭试探,确实是活人无疑,大抵是因为实在太过脏污,才会气味难闻。
凤如青却看着这男人在查人数的时候,表情十分的不对劲,给她的感觉也十分不舒服,就像是……就像是她曾经见过的圈养猪狗奴隶之人,扒在圈笼之外数数的感觉。
凤如青曾经做过奴隶,虽然是非常久远的记忆,可痛苦总是格外深刻的,那种记忆,仿佛在这男人异样的眼神中重新笼罩上来,她不知觉朝着穆良的方向贴近了一些,穆良伸手按在她肩头,感觉到她僵硬,以为她是害怕,便小声安慰道,“小师妹不怕,此人是活人。”
凤如青动了动嘴唇,想要说就算是在屎尿中滚过的脏污,也不该是这种味道,这味道不像是脏污,更像是……腐烂的味道。
凤如青十几年前,经历过一场大瘟疫,当时她感染之后,被安置在城外的瘟疫营,那里就整日都萦绕着这种味道。
并非是死尸腐烂的那种气味,而是活人腐烂的那种味道,那场瘟疫,被称为活死人疫,但凡得上,如果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就会从五脏六腑开始腐烂。
凤如青当时仗着自己还小,趁夜溜走,混入逃难的难民之中,偷偷跟着一个上山采药的医师,见他挖什么,她便找到一样的东西吃,怎么活下来的都已经记不得,唯一记忆清晰的,便是这种活人腐烂的味道。
可她修为低微,在场众人每一个都比她要厉害,他们都没有露出什么异常神色,凤如青答应了不给穆良找麻烦的,她总不能说这活人可能烂了,无凭无据,谁会信她。
且看着这人也不像那些得了活死人疫的人那样,躺在地上只能哀哀哭叫,他还能走能动的,只是脏的厉害,若是解释不清,大师兄又会以为她害怕,总是要他安慰显得太无用了,所以凤如青就抿唇闭嘴,没有说出想法。
“这位大哥,不知这村中近日可有一位僧人来借宿过?”穆良上前,语气温和,没有表现出嫌弃,自己一百多岁,叫这人大哥也毫无障碍。
他天生就容易引起人的好感,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说话的语调,那个叫严六的男人,挠了挠头,回答得很利索,“有的有的!你说妙长小活佛吧,就在村中!”
提起浮罗门的报信弟子,严六浑浊的眼中都泛上了泪花,“妙长小活佛是个天大的好人啊,我们村中出了些邪门事儿,每夜都要死人,每夜都要死,那妙长小活佛来了之后,村里才总算消停了一些……”
严六眼泪还流着,但说到这里突兀地笑了下,“是妙长小活佛帮我们找的仙人,现在仙人们来了,我们就安全了,就安全了……就安全了……”
他连说了三个安全了,听着让人十分的不舒服,看着众人眼睛亮得还是不寻常。
不过介于浮罗门弟子传信来说明过村子里面的情况,众人自动把这男人的不寻常理解为被吓得太厉害了,在极度的恐惧中,直接疯癫的不在少数,这男人起码还能完整清晰地表达,只是臭了些,确确实实是个活人。
穆良也用浮罗门的弟子试探了他,那报信的弟子确实法号妙长。听严六说妙长还在村中,众人再没有人对他生出什么怀疑,跟在他的身后进村了。
凤如青却觉得太舒服,哪里都不舒服,不仅仅是这个男人,自从迈进了这个村子之后,她便浑身都不对劲,才进村没有几步,储物吊坠突然发烫了一下,凤如青伸手摸了一下,察觉到有蕴灵器具破碎了。
她不适合现在查看储物吊坠,这种现象时常也是会有的,毕竟她储物吊坠中什么破烂都有,她有时随便看上个什么东西觉得合适蕴灵,就丢进去了,这其中不乏有些东西承受不住蕴灵消散崩坏,但凤如青的心中就是有些不安。
她又看向穆良,穆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凤如青下意识地想蹭两下,求个安慰,奈何这么多的人,实在不是时候。
她强忍住,咬了咬自己的腮肉,把她这种现象归结为能力太弱。其实每次出去历练,但凡是进了什么秘境,她也会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凤如青安慰了自己一番,就没有太在意。
一行人跟着严六进了村子,一路走到了背靠山的一处大屋子面前,也是这村子最后的一间房子,相比于其他的草房和泥土房,这宅子结构有些是砖石,而且位居村末正中,应当是这村子之当中比较富裕的人家的院子。
一路行来,两侧人家,家家大门紧闭,窗户也都合着,这时节关上窗子应当是很闷热的,却不知那屋中之人遭受过怎样的惊吓,大白天的宁愿热着,也不肯开窗。
不过这大房子的门却是敞开的,不仅是门,里面的窗子也都是敞开,看着像是在迎接什么人的到来。
一行人在门口站定,穆良见那男人进门,没有马上跟进去,青沅门的池诚这会儿性子不知道怎么也收敛了起来,和穆良一样,没有马上进门。
严六走了几步察觉没有脚步跟上,转头对着众人笑,“众位仙人,跟我进来,这里是专门为各位准备的落脚地方。”
穆良温和地笑笑,“严大哥,还是先带我们见见妙长吧,我们也好了解一些邪祟之事。”
那严六顿了顿,又裂开嘴,却道,“哎,方才忘了说,今晨那张家的媳妇昨夜被吓得小月了,大着肚子家中无人,几个村里的人,还有那妙长小活佛,便一并套着板车送她去最近的城镇看医师,这时辰是回不来的,哎……”
严六说着露出些悲伤的神色,“那张家媳妇怕是不行喽,七活八不活,正正好好八个月……”
他说着,竟抹了抹眼角泪花,“造孽哦……众位仙人快随我进来吧,那邪祟之事,我也知道,我都知道,我来同众位仙人说。”
众人这才迈步进门,院子里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迎出来,帮着严六一起安置众人。
凤如青的不适感加重,她忍不住伸手去抓穆良,却抓了个空,穆良去和那严六攀谈,了解邪祟之事,她趁机转身避着人拽出储物吊坠,看看里面崩坏的东西是什么。
待她将半块碎裂的玉佩拿出来,神色有些白地去寻穆良。
她必须得与大师兄说一下,这玉佩原本是一对,是她先前历练的时候,在凡间随手收的玉佩,上面是一对游鱼,头尾相对,正好形成一个圆,带在身上,其中的蕴灵也是一对。
而这玉佩上一次半块碎了是她在裂石秘境中遭遇了石妖之时——这玉佩中生的是能够感知妖魔的蕴灵。
它碎了说明这村子里面的鬼修应该就在附近!
作者有话要说:
凤如青:怕怕,要大师兄抱抱才能好。
施子真:……我不出场就算了,我媳妇还要被人抱?


第10章 窥天石·心魔
凤如青迅速朝着穆良的方向走,可这瞬息的时间,便已经来不及了,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不知为何风云突变,黑云转瞬之间朝着这院子的上方压下来,如有实质地将整个院子笼罩起来。
而一直敞开的大门,也突然间关闭,木桩相撞“砰”的一声,像是一个信号,紧接着宅院中的窗子和门也纷纷的无风自闭,这院子飞速形成了一个禁锢结界,鬼气遮天蔽日,将白昼浸染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两派弟子正被两个妇人领着去安置,此刻周遭一变,还未安置好的弟子脚步一顿,站定在走廊上纷纷拔剑。
裹挟着灵力的雪亮剑光,短暂地照亮这急剧淹没一切的黑暗,这一刻但凡还在走廊上的弟子,无论哪门,全都聚到一起,长剑一致对外,背心交于彼此,平日再怎么心里鄙夷,恨不得指着鼻子辱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可在邪门歪道的面前,合作数次的两派之间,还是迅速而默契地联手。
那领头的妇人被好几人探过生息,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活人,这时候回头看过来,用怪异的腔调说,“各位仙人,快随我来啊……”
她说着,面上笑容变大,直至撕裂嘴角,牙齿在大敞的口腔中生长成细密的尖牙,嘴角几乎裂到耳根,半个脑袋都张开,舌头变得猩红卷曲,探出足有一尺多长,肥硕不灵便的身体,瞬间无比轻灵地弹跳起来,长舌顺着嘴伸出来圈了一圈,怪叫着朝着众人冲过来!
一时间灵流与鬼气交织,黑暗与灵光爆裂,邪祟哀嚎,剑击铮铮,他们宛如从人间落入地狱!
而凤如青眼前一黑,手中攥着碎裂的玉佩已然失去了穆良的身影,她迅速也从腰间拔出自己的佩剑,灌注灵力短暂地照亮她周围的一小寸地方。
“大师兄!”凤如青急急叫道!
这邪祟竟有扮做生人引他们入瓮的能耐,还能在青天白日下形成小范围的鬼界,绝不是传信中说的单单人魂鬼修那般简单,他们一行人修为不算低,竟无一人探出异样,还被有计划地分散开来,凤如青心中危机感爆起,后颈汗毛炸立,她预感此次遭遇的邪祟,比裂石秘境中的石妖还要厉害数倍,她必须尽快找到大师兄!
然而她一声叫喊,却没有得到穆良的回应,反倒是引来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邪祟,个个张着大嘴,长舌猩红翻卷,獠牙暴涨,嘴裂得整个脑袋像朵绽开的鲜花,速度还极快,扑上来要咬她!
凤如青境界低微,剑法稀松二五眼,平时师尊不督促,大抵是见她实在烂泥扶不上墙彻底放弃了,大师兄又太过好商量,捉到她偷懒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至于她此刻一同遭遇两个邪祟,提剑格挡左支右绌毫无章法,眼见着一个在地上做蜘蛛样爬的就要咬上她的小腿——
凤如青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得什么修者讲究的风姿,凭借还算敏锐的直觉,原地下蹲躲过背后扑上来的一个邪祟,又学地上的蜘蛛样行走的邪祟,抓着佩剑按在地上风骚地爬了起来。
几个围攻她的邪祟大概是没有想到他们的独有招式这都被学了去,短暂地凝滞了一下,顿时又朝着凤如青逃跑的方向扑咬过来。
凤如青在原地爬了几步之后,察觉到身后恶臭已至,站起来恐被扑倒,抱住佩剑又原地学那驴打滚两圈,才站起来拔足狂奔,她忙也忙乱也乱怕也怕,却没有忘了凭借鬼界成型之前的那一眼确认,朝着穆良的方向跑。
大师兄大师兄大师兄!
再找不到大师兄要死了!
“大师兄——”
凤如青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修行十几年,大多都是混日子,即便是下山历练,也都是躲在师姐师兄们的后面吸取些经验补个刀什么的,上次在裂石秘境中遭遇石妖,乃是最凶险的一次,那次她都被石妖给压在石头底下了,多亏她佩剑的蕴灵自爆救她,只是这一次,可真的没有蕴灵自爆救她了!
凤如青喊得凄厉,乍一听实在惨不忍闻,比邪祟的声音还要有过之无不及!
而被凤如青视为救命稻草的穆良,此刻正站在原地,心急如焚的四顾,耳边皆是哀嚎打斗之声,却独独听不到小师妹的声音,他不敢贸然离开,就怕小师妹找不到他。
这些邪祟虽然伤不到他,但似乎越来越多,却男女老少都有,根本就是这村子中的村民,且他再三用灵力探过,这些人即便变成这幅样子,却还是生人,生魂犹在,只是残破不全——他们声息还未断绝,若及时斩杀操控他们的鬼修,说不定还能存活,所以穆良便只是将其打退,并未以剑斩杀。
他以灵力不断灌注于琼林剑,召唤出三元印试图联系门中弟子,要他们从那鬼气更浓郁的房屋中先退出来,大家都聚在一起,否则这样分散,灵力早晚耗尽无以为继必然更加危险。
然而三元印被鬼气阻隔,连符文金光都被吞噬,穆良只能听到剑击之声与邪祟哀嚎,却听不见弟子们的任何声音,这邪祟比他们想象中的强悍太多!
就在他遍寻不到小师妹身影,正朝着小师妹方向去的时候,身边突然有声音撕裂鬼气的阻隔,带着熟悉无比的哭腔划入耳膜。
在这时不无可能是邪祟模仿亲近之人的声音引诱他,贸然贴近乃是极其危险的做法,但穆良顾不得,听到小师妹的声音身体便先一步脑子行动,迅速伸手一拦,便将马上要从他身边跑过去的人一把勾入怀中。
凤如青像那被屠户拿捏住的乳猪,察觉到被逮住了,刨胳膊蹬腿地嚎叫,回手将佩剑朝着身后人的脑袋上砸,幸亏穆良迅速用长剑架住,顺便还一脚踹飞了一个咬上来的孩童邪祟,这才沉声道,“小师妹莫怕,是我!”
凤如青是真的哭出来,脚蹬在地上迅速转身朝着穆良的怀中扑去,这时一只手已然抓到了她的后心,穆良一手接住她,一手以剑将那手臂拍开,然而刚才被他踹走的小孩又抱住了凤如青的脚要当做猪蹄啃!
凤如青一抬脚,穆良顿时勾着她的腰向上一抛,一剑柄便将那小孩子头撞开,紧接着后退一步,把落下的凤如青抱孩子一样托住,快速道,“抱紧我!”
凤如青双腿攀上穆良腰侧,双手勾住穆良颈项,顺手帮他挑开一个欲身后偷袭的邪祟,像个孩童一般将自己挂在穆良的身上。
穆良单手托住凤如青屁股,将她稳稳压在怀里,这才足下运起灵力,朝着鬼气越发浓重的方向飞掠而去。
但是半路上也很不顺利,因为邪祟实在太多,全是半死的生人,又不能真的尽数斩杀,只能暂时打退,可这些半死生人,虽然还有痛觉,却似乎已然不敏锐了,无论受伤多厉害,都不管不顾地爬起来继续扑过来。
穆良不得不用剑气横扫下盘,将他们的双腿折断,令其失去行动能力,便是他们不顾疼痛要扑杀,也只能在地上爬行,速度和灵敏度骤降,这才好应付了一些。
而凤如青趴在穆良的肩膀上也没有闲着,穆良扫这些邪祟的下盘,她便以剑气折断邪祟手臂,这样也能让他们在爬行的时候肢体不便,速度更慢一些。
不分青红皂白地斩杀确实最快,可他们为驱邪救人而来,不可能明知这些生人生息未决,却动手斩杀,那屋子里面的弟子们自然也是一样。
穆良带着凤如青朝着屋子的方向走,三元印失灵,他必须尽快带着凤如青同弟子们汇合。
途中遭遇了其他两波弟子,一波是青沅门,一波是悬云山,都是先前被安置他们的妇人分到小房间的弟子们,相比于狗屎运的凤如青还有能力强的穆良虽然狼狈却没有受伤的幸运,这些弟子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
悬云山的弟子还好些,青沅门的简直血淋淋,一行人都凑在一起朝前推进,众人迅速交流,穆良说,“不能杀,都是没有气绝的活人,折断手脚能延缓他们行动。”
青沅门中也有弟子出口道,“确实不能杀,杀死之后会彻底变异,变得非常厉害,身高暴涨刀剑不入!”
穆良皱眉回头看了那弟子一眼,同时也明白了,为什么青沅门弟子伤得更重些,他们当中有人杀了邪祟,导致了强化和变异。
凤如青被穆良推到身后众人形成的包围圈中护着,也没有闲着,一手提着佩剑专业见缝插针地补刀折断邪祟手脚,角度刁钻,竟也能够帮上忙,一手还拖起一个受伤严重的青沅门弟子,毫无芥蒂地将他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以便他借力行走。
她连面巾被压掉了也没有整理,而是一心盯着穆良身侧,绝不让邪祟有机会偷袭他。
“谢道友……”她肩上这人半边肩膀上开了个深可见骨的口子,血腥扑面而来,凤如青听着这人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侧头看了一眼,发现伤得这么重的,竟然是青沅门少掌门池诚。
按理说他修为是一众弟子中除穆良之外最强的,怎会受如此严重的伤?凤如青眼中迅速闪过疑惑,而很快旁边一个提着佩剑哆哆嗦嗦哭哭咧咧的弟子便给她解惑了。
“少掌门,呜呜呜,少掌门你一定要撑住啊!”这人倒也是个熟人,是那个总爱狐假虎威的小胖脸。
“都怪我,都怪我,要不是少掌门为了救我,也不会弄成这样呜呜呜……”小胖脸一边哭一边拿着佩剑对外滦南砍,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好不可怜。
池诚却皱眉低呵道,“专心点,别再不慎杀死邪祟,哭什么哭!”
凤如青对青沅门的事情也不关心,毕竟生死道法,功德计算,每个人都会在得道之时被天道清算,残忍嗜杀者落入阿鼻,功德圆满者得道成仙,每个人做什么,自己都会付出代价。
凤如青托着池诚半边完好手臂,他出血实在严重,衣服上难免就沾染上了血迹,她看了一眼,这伤口泛着黑气,血还未止住,很显然是鬼气作祟,这么流下去,就算人不废,胳膊也废了。
池诚注意到凤如青的视线,俊逸凌厉的眉目泛着青白,却没了先前的戾气,开口道,“对不住了,道……将姑娘衣裙染了血,待我回到门派,必然派人赔给姑娘。”
凤如青奇异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人竟还对男女修有两幅面孔,不过凤如青继而冷漠地转开了视线,盯着穆良身侧,从未有过的专注严肃,毕竟这是一个不慎便要命的时刻,有池诚前车之鉴,凤如青知道这地方受伤了血止不住,她会尽她所能,不能让大师兄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