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手未免太狠了……”
“你帮他挡什么挡!”
凤如青松开抱着的宿深,宿深却紧搂着凤如青的脖子,挂在她身上,狐狸毛上沾血,和狐女对视。
狐女面色难看,但是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凤如青于是叹口气说,“你也不用紧张,我没要挖你儿子妖丹。”
凤如青起身准备将宿深扒下去,结果一侧头,正对上宿深不知什么时候变成的狐狸头。
他尾巴是纯白色,可狐狸脸的眉心,有一处如火的红。
凤如青早知道他是狐狸,所以并没露出什么惊讶神色,只是摸了下他的头,将他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拆下来,把他放在地上。
“姐姐谢谢你,可你太小了,”凤如青说,“现在你们自由了。”
她答应的事情做到了,不再说什么,也没有很多的时间跟他们浪费,从笼中出来后,便准备要走,衣角却被宿深伸出笼外的手抓住了。
他又变回小孩子眉眼,执着地将他一直攥在手心的那个妖丹递给凤如青,“姐姐,这个带上,不是要救你的小郎君吗?”
狐女在宿深的身后盯着他的后脑,看样子似乎是还想打他,凤如青连忙说,“不,我还有其他的办法。”
总归要试试,实在不成,就再被杀一次……
凤如青光是想到施子真,就下意识的腹痛。那种疼很神奇,像是刻在灵魂中一样难以忘怀,可她却并没有灵魂。
她推拒了宿深,将衣角拽出来,“赶紧将珠子放回去。”
狐女却开口,盯着凤如青,眯起狐狸眼,“他非要给你,你就拿去吧。”
凤如青一愣,狐女继续道,“妖丹不是那么好找的,活取还是死取都会能力大降。但放在人身体中也不是所有妖的妖丹都行,一个不慎,你那肉体凡胎的小郎君就直接被妖丹融了。”
凤如青抿唇,狐女继续说,“我是狐族皇女,最纯净的血脉,即便宿深是半妖,也比寻常妖的妖丹强悍许多了,况且半妖,更能适合你那小郎君的身体。”
“可他还太小了,”凤如青神色迟疑地看着狐女。
“妖丹离体一段时间,对他没有什么影响,”狐女看着凤如青,不知为何嗤笑了下,“再说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若是内心过意不去,可以和他结契啊。”
“什么结契?”凤如青问。
宿深接话,“结契之后,姐姐若是想要找我,以血催动便可,方便把妖丹还给我啊。”
他将手中沾血的妖丹放入自己口中,将血迹吃干净,这才用另一只干净的手递给凤如青,“拿去吧姐姐,我没有关系的。”
凤如青其实怕这样对宿深有影响,可是狐女都说没事,她也实在是没有办法,若是回悬云山,耽搁的时间太久了。
且悬云山她如何进去都是问题,九真伏魔阵杀不死她,不代表悬云大阵她能够进去。
况且妖丹存放在焚心崖禁地,守崖弟子不知修为如今几何,她一个邪祟如何敌得过。
就算最终拿到,狐女说的也没错,白礼肉体凡胎虚弱至极,若是服下妖丹反而加速害他性命,一切便都是空忙一场。
凤如青看了狐女一眼,最终蹲下,咬了下嘴唇,实在是对着宿深这小不点的样子于心不忍,还没收他的妖丹,便已经开始愧疚了。
宿深却没有给她纠结的时间,直接咬破了指尖,在凤如青的眉心处画了几下。
凤如青知道这应该就是结契,没有动,任由宿深的血渗入她的眉心,刺热片刻,便又没有知觉了。
她看不到自己,不知自己眉心生出了奇异的纹路。
狐族契约,通常只有两种,一种主仆契约,乃是上界仙者对狐族下契,引为坐骑或者爱宠,也算狐族一种修炼捷径。
另外一种,便如凤如青眉心这样,乃是配偶契约,一旦结成,非死不可除。
凤如青并不知道这契约的真正含义,她现在心慌意乱,因而也没有仔细询问,又被宿深引导,只以为这契约的作用是方便联系。
不知自己被这奸猾的狐族母子哄骗着结下了配偶契约,她竟是成了面前这个蓬松九尾小不点半妖的配偶。
宿深盯着凤如青眉心的纹路,笑出尖锐的犬齿,将妖丹塞入她手中,眨眼催促道,“姐姐快去吧。”
凤如青十分感动,还以为她先前给这对母子送吃的,又放他们出来,算是好心有好报了。
她摸了摸宿深的头,保证道,“我一定尽快还你,你放心。”
宿深将狐耳在凤如青掌心蹭了蹭,“我信姐姐的。”
凤如青又对狐女保证了一遍,这才拿了妖丹急急忙忙地飞掠而去。
她走之后,狐女徒手扯开了笼子,开口道,“我看你就是贱的,她若是不还你,你就一辈子这样不要长大了。”
宿深说,“她会还的,娘亲。
“你为何不找个人类结契?”狐女瞪他,“若是真心,也不过朝生暮死,挖真心吃也长修为,若是负心,那更加滋补,偏生要选个邪祟,她连心都没有啊。”
宿深说,“她好,她给我带好吃的,不像你那个沛从南,太丑,恶心!”
狐女和宿深说话,其实不太像母子,但两个人都很适应这样的相处方式,宿深虽小,却已经接受了传承,当真不是小孩子了。
“恶心?”狐女哼哼,“若不是为了躲避妖族追查,咱们也不至于窝在这里这么久,况且他恶心是恶心了点,我这不是想给你长长修为,不然以你这孱弱的样子,往后在族中怎么过啊!”
“我身体孱弱,还不是你偏生喜欢个病鬼教书先生,和他生了我的缘故?”宿深鼓着一张小脸。
母子两个人对视着,谁都不甘示弱。
最后狐女道,“那他不是俊吗!比狐狸生得都好看,若不然你能生得这般好?能骗得到那邪祟给你做配偶?”
宿深顿了顿,说道,“好吧,若是我长成沛从南那样,也不必活了。”
狐女深以为然,母子俩迅速和好。
“前院消停下来了,咱们去挖心吧。”狐女对宿深说。
宿深皱眉,“那女子生了,我听到孩子的声音了,那沛从南和你好过还能和其他女人生孩子?”精气早就没了。
狐女撇嘴,“他若真心对我,我也能够让他飞黄腾达寿终正寝。他年岁还浅的时候,模样也算周正。”
“我遇他之时,还问过他若我有了他人身孕,他是否介意,他说不介意,没想到生下了你,他看到你就要怪叫。”
“他贪心不足,为晋升令修士取我妖丹讨好太后那老妖妇,还将你我囚于此处,报应不爽,他养那女人,跟他之前便有了孩子,我闻到的还是个近亲孽种……我们管那个干什么,你年岁到了,该尝尝人心的滋味了。”
“你自己吃吧,”宿深说,“我姐姐不会喜欢我食人心的……”
“哼,姐姐姐姐,叫得倒亲近,你我想逃早就逃了,你也不必记她什么恩德……”狐女索性扔下宿深,径自闪身去了前院。
妖族自有一套规避天罚的办法,只要那个人是心甘情愿地为你而死,那天道便也管不着。
狐女和宿深之所以在笼中多年,之所以没有逃,最开始是那修士颇为厉害,狐女能逃却打不过,要不回妖丹。
也是为了躲避他们族中纷争,隐匿于人世。
后来能打过了,没有急着走,就是在等沛从南这颗心来增长修为罢了。
宿深没有跟着狐女去前院,而是抖动九尾,看向凤如青消失的那个地方,人族的寿命很短的,她那小郎君救回来,也不过百年寿命。
待他长大了,她就能在他身边长久相伴。
宿深没有见过几个人类,也不喜欢人族身上的气味。比起人心他更喜欢吃鸡,而且他喜欢极了凤如青摸他的感觉。
狐族认定一个人,不需要多么复杂,都是很简单,甚至可笑的缘由。
他娘亲因为那病鬼教书先生俊美,就生下了他。传承里面,还有狐狸为报恩,为人心,甚至为了气味格外的好闻。
宿深为凤如青生得美,温柔,摸他舒服,一点也不怕他狐狸头的模样,不会吓得怪叫,还给他买鸡吃。
凤如青不知道她自己被宿深惦记上,甚至结契用作标记,她现在满心牵挂的都是奄奄一息的白礼。
她带着妖丹迅速回到宫中,急忙去龙渊大殿后面寻白礼,却发现白礼不在,想来应该是被人送回了寝宫。
凤如青又马不停蹄地去了那里,结果到了门外,发现侍女太监,包括太医,全部都被人定在门外。
弓尤站在殿门口处,一见到凤如青,立刻道,“你当真取到了妖丹?!”
凤如青点头,就要往里走。
弓尤却又道,“等等再进去,白礼是被空云转移了转生归一阵,魂魄强行被抽出,所以才会这般。里面仙君正在截断这阵法,将残魂取出放入拘魂鼎,方便你带着下黄泉去寻其他魂魄。”
凤如青看着弓尤,“仙君?何来的仙君?”
“书元洲临死前去了悬云山,被悬云山掌门看透了阵法,是悬云山派来的仙君,”弓尤拉住凤如青的手腕,轻捏了下,安抚道,“且等等,悬云山的人你该信了吧,里面那位,亦是你的故人。”
谁料弓尤说了“是你故人”之后,凤如青神色茫然了片刻,胸腔中猛地翻搅了起来,后脊冒出了阵阵虚汗,双膝一软,险些跪到地上去。
弓尤连忙拉着她手臂朝前一带,凤如青好歹借着他的力气站定,抬头看向弓尤。
这一瞬间,她仿若又回到了当初,入魔之后,大师兄失忆之后,那种绝望又无助的境地之中。
故人。
那些过往,潮水一般地向她涌来,太突然了,她沉入其中,空气急剧消失,她呼吸不畅,面色逐渐憋红。
故人是谁?无论是谁,她都不想见。
凤如青甚至想要把妖丹塞进鬼王的手中,求他帮她放入白礼体内,她想要逃跑。
可她半倚着弓尤的手臂,嘴唇抖了抖,强行把自己撑得站直,随后缓缓地吐出一口气,问道,“是……是谁?”
弓尤还没等说话,身后便传来了灵动悦耳的少年音,“是我。”
凤如青浑身一僵,弓尤顺势接过凤如青手中妖丹,“我去给白礼服下,你们聊一聊。”
弓尤带着妖丹闪身进入殿内,凤如青浑身僵直,不太敢回头。她使劲地搜索记忆,却并不记得,记忆中有这样声音的故人。
但是沾上了悬云山这三个字,凤如青就觉得,过往撕裂了那层混沌的薄膜,那些曾经清晰无比地又回到了她的眼前。
她从未忘记过,她无比地怀念又惧怕着。
身侧有脚步声靠近,独属于悬云山灵泉的清幽气息笼罩上来。
来人扳过凤如青的肩头,看清了她的眉眼,便不管不顾,情绪激动地一把将凤如青搂入怀中。
“终于找到你了!”
凤如青觉得自己要被勒到窒息,她脑子混沌得厉害,却清晰地听到,这声音在她的耳边叫道:
“小师姐!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第55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被人紧搂在怀中, 清幽的气息伴着一股很独特的草木香,将她整个环绕其中,耳边一声声激动的小师姐传入耳朵, 让她迟缓酸软的神经, 直冲鼻腔, 几乎当场就要流泪。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尖战栗不止,但同时又有种紧绷后松懈的疲惫,幸好。
幸好来的不是她惧怕见到的两个人。
凤如青想到这里,就神色复杂地笑起来,她还不能化成人形的那个时候, 还以为自己心中的平静,是放下了过去的所有。
但很多东西,都是哪怕失去灵魂, 也会深刻在记忆当中的,悬云山便是凤如青连死过一次, 都无法释怀的存在。
她伸手推了一下抱着她的人的肩膀, 慢慢抬起头……再抬起头, 几乎是仰面,然后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
“小师姐, ”这人一双眼笑起来是十分明亮清澈的弯月, 好似像今夜的月光都沉入了其中。
这寝殿内灯火通明, 映着他翠玉一样幽绿的瞳孔, 让人恍惚以为看到了清泉流过山涧。
凤如青微张着唇, 眼眶发热,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那就是从小便和她漫山遍野胡混的荆丰。
可面前的这人, 看在眼中, 却实在是让凤如青不敢认。
她离开的时候, 荆丰还是个小少年,与她差不多,为了帮她被焚心崖的荆长老关起来,她最后想去见他一面都没敢。
可凤如青此刻双臂攀着荆丰的肩头,根本难以将面前这身量生长过盛,模样也几乎面目全非的人,和她的跟屁虫小师弟重合在一起。
唯一还算熟悉的,就是他依旧迥异常人的卷曲长发,茂密得像是盛夏的爬藤,生机盎然顺着他头顶的发髻攀满肩头。
“荆丰……”凤如青难以置信地出声。
荆丰点头,“是我,小师姐,你变了,变得更好了!好看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凤如青一腔酸涩与惆怅,便这样轻而易举地被荆丰撞了个七零八落。
凤如青笑出声,又很快泪眼模糊,荆丰再度将凤如青拥入怀中,好看的弯月眼,也红了一圈。
“师尊说你死了,跌入了极寒之渊,魂飞魄散,”荆丰声音带着很轻的鼻音,“我不信,大师兄也不信,我们到处找你,六百多年了,小师姐,你活着怎么不回去看看我……”
凤如青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紧紧抱住了荆丰,埋在他一头卷曲蓬松的长发中,眼泪疯狂地冲出眼眶。
历经了六百多年,漫长的是一个凡人生死无数次的时光,他们终于再度相见,一时间谁也无法控制情绪,荆丰的眼泪落在凤如青的头顶,几乎打湿了她的一块头皮。
不过就在两个人相拥而泣得正来劲的时候,鬼王弓尤将那妖丹放入了白礼的身体,敲了敲殿内的屏风,暂时打断了两个人。
凤如青从荆丰的怀中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哭得眼尾鼻尖通红的一片,艳色极了,低头咳了一声,对荆丰道,“你等等我,我去看看白礼。”
凤如青快步走到白礼的身边,抓起他的手臂,探了下他的生息,顿时深深地松出一口气。
荆丰跟在凤如青的身后,进来之后看着白礼说,“小师姐,你认识人王?”
凤如青点了点头,荆丰说,“他几乎没救了,被转生归一阵拉走了灵魂,是师叔作下的孽,他阵法摆在何处谁也不知,所以师尊只好要我下山来人王这里打断阵法。”
凤如青说,“我知道的,我会去黄泉鬼境,将他的魂魄带回来。”
荆丰顿了顿,微微歪了下头,他的卷发将他异色的眼眸衬得极具异样风情,身量高大鼻翼高挺,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肉肉的娃娃脸。
一般这样的身量,是很难给人可爱的感觉,但他的弯月眼只要一动,便给人十分可爱的感觉,几乎像个精致的人偶。
“小师姐,你要救他?”荆丰不懂就问,“救他可是违逆天道的,鬼王也说他命数不明,你为何要救他?”
凤如青搓了搓脸,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种羞耻感,在她的认知中,荆丰就是个小孩子,她将他当成弟弟,哪怕如今他已经六百多岁,长得有些过于“茂盛”,他在凤如青的眼中,也还是小孩子。
和荆丰介绍白礼,她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轻轻吁了口气,正准备开口,鬼王在旁边接话,“人王是你师姐姘头。”
凤如青一口气抽到天灵盖,险些将头盖骨给拱起来,狠狠瞪向鬼王,想冲上去捂住他作孽的嘴。
什么叫姘头!
就不能让她自己说,或者换个好听的说法吗!
荆丰很惊讶,一双弯月眼瞪成两只满月眼,微微张着嘴,好一会才说, “小师姐你不是喜欢师尊吗?”
凤如青十分想要当场死亡,一时间不知道该捂谁的嘴好,这回换成弓尤一张锋利的面容露出错愕神情,难以置信道,“什么?”
“这世界上还有人敢喜欢施子真?”弓尤呵了一声,看着凤如青的眼神十分的敬佩。
施子真现如今在修真界几乎被封为神,境界更是千年以来修真界众仙长望尘莫及,是最有可能飞升之人。
多少人连直视他都做不到,合欢宗那样搞天搞地的宗门,见了他把领子都庄重地束紧,竟然有人敢喜欢施子真,且貌似还不是什么秘密
不过弓尤纳闷,问凤如青,“你不是施子真的徒弟吗?你……”
身为徒弟对师尊动了那种心思,还是在无情道宗门,这不是悖德犯上吗?
弓尤一脸的恍然大悟,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被施子真给杀了才变成邪祟的吧。
那悬云山找她,难不成是想斩草除根吗?
这倒也说得通,施子真那样的性情……徒弟胆敢对他有那种心思,确实杀了也不稀奇。
场面一度很尴尬,凤如青内心嚎叫不止,甚至想把白礼掀起来,自己躺上去闭上眼人事不知最好。
弓尤连懵带猜的竟然对了一大半,凤如青盯着床上躺着已经暂时无碍的白礼,面红耳赤地走到荆丰的面前,拉住他手臂朝着殿外走,边走边说,“鬼王大人稍待片刻,我待会便随大人下黄泉鬼境。”
凤如青突然客气,弓尤挑了下眉,看了看床上安然的如同只是睡着的白礼,做了个有些荒谬的表情。
而凤如青拉着荆丰到了殿外,寻了处角落石阶,拽着荆丰坐下,搅了搅手指,开口道,“小师弟,我听弓尤说,你一直在下黄泉找我吗?”
弓尤确实跟她说过,宗门有人拿她的画像在找她,问她要不要见,想来就是荆丰了,至于别人……她不敢想,大师兄已经将她忘了,师尊……师尊亲眼看她跌下极寒之渊,不可能找她。
可这其中还有一件事说不通,便是鬼王当日派鬼官给她送的画像,乃是她入魔之后。
她入魔之后的样子,虽然还是能够看出是她,可变化不可谓不大,且只有施子真一人见过,荆丰是如何知道,那画像又是……
凤如青不敢深想,但很多事情必须问清楚,也必须要荆丰为她保密。
荆丰不知她心中繁多猜疑和畏惧,直接道,“不止我下黄泉,还有大师兄,师尊也去过的。”
凤如青已经没有心了,也没有魂了,可她还是觉得心魂巨震。
荆丰用十分寻常的语气说,“画像是师尊亲自画的,他说你入魔了,将你斩杀在极寒之渊。”
荆丰说,“大师兄出关之后,因此事同师尊打了一架,被重伤罚吊在焚心崖上承受罡风三十年,师尊悬云殿被他亲手毁了,搬到了焚心崖上闭关足足一百多年。”
“师尊出关之前,我与大师兄找你,都是用你从前模样,师尊出关之后,同大师兄修好,便每隔数日,派人送到大师兄月华殿你如今的画像,默许我们拿着去找你。
“最开始鬼王不肯买我的账,后来师尊亲自去了一次,他便答应帮忙留意了,”荆丰说,“小师姐,你既活着,为何这些年不回去,我们都很想你。”
凤如青每听一个字,便觉得自己脊梁碎裂一截,荆丰说完之后,所有谜团终于揭开,可凤如青不由得颤声问道,“大师兄他……不是被抽离了记忆吗?”
荆丰揽着凤如青的肩头,凤如青靠在他手臂上,泪眼模糊地问,音不成调,“他不是将我忘了吗……”
荆丰伸手抹凤如青的眼泪,摇头,“师尊为了治疗他身上的伤,还有被侵蚀的神魂,只是暂时将他的记忆抽出,储存起来,大师兄一痊愈,师尊就将记忆还给他了,但是还给他之后,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荆丰叹气,“大师兄听闻师尊因你入魔,亲手将你斩杀,便险些也入魔了,还和师尊动手,当时吓死我了,连我爹去拦的时候,都吓坏了,以为大师兄会被师尊杀了。”
胆敢和师尊动手,是悖逆大罪了。
凤如青简直不知说什么,嘴唇颤动许久,最终抱着荆丰再度痛哭起来。
不过等到哭够了,她用带着哭腔的鼻音说,“小师弟,师姐求你一件事,你不要将见过我的事情,同大师兄和师父说,好吗?”
“为什么?”荆丰不解,“我们都担心你,我……”
“你看不出吗?”凤如青伸手摸了摸荆丰激动的眉眼,“我已经不是人了啊。”
荆丰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像嗓子里面被塞进了什么,哽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眼睛盯着凤如青,其中光亮逐渐暗淡,半晌垂下眼睫,“我……看不出师姐是什么。”
他如今已经是六境修士,第一眼便看出凤如青的不对,可她是师姐,荆丰激动的是见到她,而不是别的,他更是不敢去深想。
时隔这样漫长的岁月,他们师姐弟再度见面,却没成想,是这般谁都不敢去触碰彼此真容的光景。
“我是个无魂邪祟,”凤如青说,“侥幸存于世间罢了,还不知何时要被天道所杀……”
“小师姐!”荆丰激动,“你别这样说。”
凤如青点头,又说,“答应师姐,不要去告诉大师兄他们,劝他们不要找了,我随时能够变换成其他模样的。”
“小师姐,”荆丰焦急,“你同我回宗门,师兄和师尊都会很高兴的,他们不会在意你……”
“悬云山不出邪魔。”凤如青打断荆丰的话道。
荆丰再度哑然,悬云山不出邪魔,乃是开山祖师立下的规矩,若不然当年小师姐入魔,便也不会被师尊斩杀。
可师尊这些年,又默许他们找,荆丰也不知如何,只是又说道,“小师姐,你随我回山吧,我们一定有办法的,师尊画了你几百年的画像给我们,不可能不原谅你的!”
凤如青无奈起身,抱住荆丰,像他还小的时候那样,抚摸他卷曲漂亮的长发。
“荆丰,我回不去了,”凤如青说,“况且我也有了我自己在意的人,我们今日见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无论是大师兄,还是师父。”
荆丰埋在凤如青的腰腹间,没有说话。
凤如青又说,“这么多年了,无论大师兄还是师尊,肯定早就习惯了找不到我,我不想贸然出现,以这样邪祟的身份,他们只会更加的痛心,为我奔波难过,我不想这样。”
荆丰许久,才应了一声,“我不说,但你别变成其他的模样,让我也找不到!”
凤如青笑了笑,“自然不会,你若想要找我,便去黄泉找鬼王,让他联系我,我接下来会去忘川,可能有段时间没有时间跟你见面,待我找回了人王之魂,复活他,我们便约定个时间,还在人间相见。”
荆丰却抬头,一双带着幽绿的眼眸,紧盯着凤如青,“你还是要为那人王逆天改命?!”
凤如青没有吭声,荆丰起身,瞬间压制性地给了凤如青紧迫感。
“不行,天罚会将你杀了!”荆丰说,“不过是个姘头,你若是喜欢,他死了你再找一个便是!”
凤如青不知道怎么和荆丰说,荆丰便又道,“况且我看他便是没有失魂,也是废物一个,一只手指就能捅死的孱弱,是用什么花言巧语,骗了小师姐你与他相好?”
凤如青有些耳热,无奈苦笑,“不是他花言巧语哄骗我,是我……是我逼他跟我好的,也是和我在一起,影响了他的命格,所以我不能不管他。”
“天罚便天罚,”凤如青说着对荆丰张开双臂,“你看,我现在不也是个不人,不魔,不妖的怪物吗,有些事,早晚也要面对的,我正好试试,天道发现我,会不会将我诛灭。”
“可你……”荆丰居高临下,说不过凤如青,最后只道,“可为他不值得,他不过一介凡人,朝生暮死,又生得不怎么样,干巴巴的,师姐你为何要逼他跟你在一起?”
凤如青苦笑,“我也只是个邪祟罢了。”
荆丰气得张口结舌片刻,急躁道,“你不喜欢师尊了?师尊可比他强了千万倍啊!”
凤如青被荆丰提起这个,面色又热起来,“你别胡说了,你在哪里听来的谣言!”
荆丰眨眼无辜道,“大师兄和师尊打架的时候说的啊,整个宗门都知道啊。”
轰的一声。
凤如青觉得自己已经烧透了。


第56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宛若被雷给当头劈了, 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磕磕巴巴道,“什……什么?”
凤如青不由得崩溃低吼,“大师兄为什么要说这个!”
荆丰说, “当时师尊说他亲手将你诛杀, 大师兄不肯相信,然后等到证实你确实找不见了,便和师尊动了手,我从未见过大师兄愤怒成那样。”
“你也知道,大师兄向来性情温厚,待人更如春风化雨,对师尊更是从来敬重非常,”荆丰叹气, “我见着他将剑对着师尊, 说师尊定是因为知道了你的爱慕心思才不给你活路,分明是气急之下的话, 却还是把整个门中的人都吓死了。”
“还好师尊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他, ”荆丰现在想起来还阵阵后怕,“后来师尊将大师兄重伤, 吊在焚心崖上悔过。”
“整整三十年,大师兄日日受罡风之苦, 却始终不肯出口认错, 若不是后来赶上门中入选新进弟子, 我爹实在忙不过来,去和师尊求了情,也不知道大师兄要被罚到什么时候。”
凤如青听着心中不可抑制的难受, 连被门中人知道她罪孽心思的尴尬, 都被荆丰这描述冲散了一些, 她真的很想哭,鼻子泛酸,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听着荆丰继续道,“再后来,师尊闭关出来,对大师兄说,还能感觉你尚在人间,并未完全消散,并且给了大师兄画像,要他若是想要寻找,便去寻找。”
“那时候,大师兄和师尊之间才开始冰释,”荆丰抓着凤如青的肩,“小师姐,我们真的都很想你。”
“大师兄那么在意你,甚至不惜为你忤逆师尊,师尊也是,若是真心怪你,如何会画你入魔之时的画像那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