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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一条鱼·人王
雨势渐小, 两个人躲在莲叶下面,相拥着边缠绵回味余韵,边聊着这些天的事情。
白礼轻描淡写地说了他怎么过了太后那一关, 但凤如青其实在亲热的时候已经感觉到了白礼的膝盖上有伤。
不过凤如青并没戳穿他, 只听着他说太后和太后身边修士的事情。
“你说那修士生得如珠似玉眉眼温润?”凤如青坐起来,微微拧眉, “那声音呢, 可是声如潺潺暖流淌过?”
“他眼睛是否溢满温柔,是否……”不,不对的。
凤如青实在是太过敏感了,这世界上眉眼温润之人, 又不止穆良一个,况且白礼很快也给她解答。
“不是, 那人的眼神冰凉, 被看上一眼,都像是浸入冰湖, ”白礼说,“你可认识这样的人?”
凤如青躺回去, 看着莲叶的背面, 摇头道, “不认识,只是你形容他的眉眼, 像我曾经宗门中的一位兄长。”
白礼知道自己不该, 也没有资格去问什么,最后却还是忍不住道, “那你和那位兄长……”
他问出口, 却又后悔, 半路上停住,将出口的话咬回来。
“嗯?”凤如青侧头看白礼,看他躲闪的眼神和有些憋闷的神情,猜到他想问什么,便笑道,“是一位待我非常好的兄长,兄长只是兄长,并无任何其他的。”
白礼听了之后,看向凤如青,凤如青手指卷着他散落的发,倒是也不准备隐瞒他什么。
既然他想要知道,她便也坦荡说,“我曾经大逆不道,倾慕自己的师长,他是门派中掌门,我做错了很多事,又被他亲手斩杀。”
白礼搂紧了凤如青一些,凤如青笑道,“我死了许久,又侥幸用这幅邪祟身躯残存世间,那些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已经是过往。”
白礼将凤如青拥得更紧,两个人身上都很潮湿黏腻,但都舍不得这绿叶轻舟的小天地。
“青青喜欢过的人……”白礼用有些酸涩的语气说,“定然是位十分光风霁月之人吧。”
凤如青回忆起施子真,那些压在深处的记忆被翻出来,她以为泛黄褪色,却实际上还崭新如昨日。
她手指越过小舟,在水上一下下点着,笑了声说道,“不,他是个木石人心的人,性情暴烈,说话十分伤人,连宗门的仙鹤都不敢飞过他的殿前。”
白礼有些茫然地看着凤如青,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
凤如青叹口气,亲了亲白礼的唇角,说道,“但他曾救我脱离尘世苦海,引我入道修行,予我栖身之所,赠我至亲家人,还在我犯下滔天大错之时,轻易原谅于我,妄图为我逆天改命。”
白礼闷闷地哦了一声,看着凤如青淡笑的神情,有些明白了她为何会喜欢那人,正如……他喜欢凤如青一般。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那般的施予代表什么,又该是多么深刻地印在骨髓之中。
黄沙赤阳下的甘露,胜过这世间一切佳酿,那会让人无法自抑地迅速沦陷,甚至没有逃离的可能。
白礼突然间就非常后悔问凤如青,因为若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那么那位仙君,定然是深刻在凤如青的灵魂之中,是任谁也无法替代磨灭的存在。
凤如青感知到他黯然情绪,轻吻他的面颊,“已经六百多年了,我现在想起他,便只记得腹痛难忍,若为了他惹了你不快,我可罪孽深重了。”
凤如青确实全部放下了,无论是施子真,还是穆良与小师弟,亦或者悬云山,那早已经变成了她不想重温,也不能重温的旧梦。
凤如青哄着白礼,白礼却问,“为何想到那位仙君,会是腹痛难忍?”
凤如青在他脸上勾画的指尖一顿,神色僵了一下,才说道,“是……他亲手杀我,杀我之时长剑穿体而过,所以才腹痛难忍,对,就是这样。”
白礼顿时心疼地抱紧了凤如青,他其实想知道的很多,想要问既然那仙君决定为你逆天改命,你却为何又说自己已经死去了六百多年。
但白礼却没有再问,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同任何人比,他知道若是他知道了那些过去,只会自惭形秽,待在她的身边,会因为自卑惶惶不能终日。
凤如青感知白礼情绪,其实也有些后悔说了,她窝进白礼的怀中,哄了好一阵子,白礼才恢复状态。
两个人的衣物潮乎乎的,凤如青说,“不若我们上岸,要间房间,再说一下后面的要如何做。”
“先换件衣服,否则我怕你湿漉着太久了要生病,”凤如青说,“我来撑船。”
两个人从荷叶下出来,在蒙蒙细雨的夜色中将船撑到岸边。
花月湖,是条著名花湖,岸边上许多方便浪荡子与妓子行事的客栈。
凤如青先去买了两身干爽的衣服,随便寻了一间客栈,拉着白礼进去。
白礼却犹豫道,“已经很晚了,我怕回去太迟,太后那边无法交代。”
“况且我带来的那些侍从怎么没见?你将他们弄到哪里了?”
他倒是不怀疑凤如青会滥杀无辜,只是他确实没有在河边见着人。
凤如青还同他说,太后还派来了一些私卫,她也已经处理了,也不知是怎么处理的。
凤如青没有回答,只是交钱拿钥匙,直接拉着白礼进了房间,然后一进门,就把房门锁了,故意道,“可我还想你弄我,你要不要嘛?”
白礼顿时把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忘了,但是他一进入状态,凤如青却捂住了他的嘴,满脸的调笑,一看便是在逗他。
“啧,你以为我拉你来这里,就是为这个啊,”凤如青手从捂着白礼的嘴,变成捏他的鼻子。
“你不说要我打听丞相沛从南的事情么,我已经仔仔细细地打听好了,你什么时候要见他,我可以帮你,保证不被太后那些爪牙探知。”
白礼还搂着凤如青不想松手,凤如青挑着眉问他,“是听沛从南的事情,还是就只想跟我滚一起?”
白礼如果能够选择,确实就只想和凤如青滚一起,他并没有指望过凤如青帮他做什么,安排什么。
他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应付太后,待到他真的登上大位,有一次机会单独接近群臣,而那种场合太后并不能去,便是祭天大典之上。
他只有一次机会,成则能够暂时胜太后一筹,脱离掌控,但后路依旧艰难,且九死一生,他必须令太后措手不及。
沛从南与太后为敌,到时不出意外,会站在他这边,这种办法固然很危险,可白礼并不惧怕,他从小到大,每一天都是九死一生。
但凤如青这么为他,白礼也并不是不知好歹之人,松开了凤如青,抓住她捂住自己嘴的手,在她手心亲了亲,说道,“我听。”
凤如青这才把手拿开,然后两个人先去洗漱,换上干爽的衣服。
凤如青又命店家准备了驱寒的姜汤,这才同白礼守着两盏明亮的灯烛,坐在桌边上谈正经事。
“沛从南有个十分宠爱的娇妻,已经有将近六个月的身孕了,”凤如青说,“名叫铃兰,乃是皇城中第一大商户之女,连妾室的名分都算不上,但居住在他的主屋,很是骄纵。”
白礼也说,“太后身边那道士,能耐不小,许是能够感知邪祟的气息,连你给我的果子都被他发现了。”
凤如青一顿,“什么果子?”
白礼也卡了下,接着脸色红起来。
凤如青透着烛光看他可口面色,白礼好一会,才从袖口最深处,掏出了一个已经干瘪的小果子放在桌子上,连手指都带着羞耻极致的粉。
凤如青看了一眼之后,顿时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接着又神色奇异地看向白礼,问道,“这是分别那夜,我随手抛给你的吧,我说要与你同去,你死活不同意,我不在身边,你便是将这小果子日日揣在怀中,睹物思人?”
白礼把果子收起来,凤如青一把抓住他的手,拇指在他的手背摩挲了下,“小公子,你这番深情厚谊,可要我如何是好?”
“说正经事!”白礼把果子揣起来,正色道。
凤如青却笑得有些停不住,被人喜欢这种情绪,没有人会讨厌,尤其是这般的赤诚青涩,凤如青只觉心中一片柔软,水波轻荡。
不过她到底是没有再揪着这点事情去臊白礼,也继续正色,“沛从南年逾四十,正妻早亡,对外宣称多年未娶,无儿无女,是个缅念亡妻数年的痴情人。”
凤如青冷笑一声,“但其实他家中不仅有个五个月身孕的美妾,养在房中,后院的偏僻处还打了一处牢笼,里面囚着一位女子,还有女子所生的孩童,已经十几岁。”
白礼神色有些惊愕,沛从南乃是梁景国出了名的风骨卓卓之人,怎会……
凤如青继续道,“还不仅如此,那位女子,乃是妖族狐女,与沛从南生下的孩子是个先天缺陷的半妖。十几岁的年岁,仍旧如一个三岁孩童般大小,生一双狐耳,九条狐尾,被锁链束缚颈项,穿透妖骨,同他的母亲一起,囚在笼中。沛从南时常去看,却甚至不敢靠近他的亲身骨肉。”
白礼微张着嘴,简直不知作何表情,凤如青说,“沛从南与太后相比,半斤八两,你要在这两人之间做选择,你自己估量。”
凤如青说,“我已经摸清他与朝中支持他的拥护者聚集之所,也摸清他每日的出行路线。”
凤如青对白礼说,“你何时要见他,我可以帮你,是捆是绑还是偶遇,随你。”
白礼表情也没有惊愕很久,他大抵是自小见惯了世间丑恶,对于这种丑恶之事,接受度很高。
他连跟邪祟都敢谈情,沛从南的表里不一,囚禁妖族,并没有带给他多么大的震撼。
白礼只是说,“妖族不是很厉害吗?怎会被沛从南囚住?”
凤如青说,“这我正在查,我本要去询问那被囚之人,还未来得及,便感知你在找我,就匆匆来了。”
白礼点了点头,面露沉思。
凤如青其实很轻松就能解决这些事情,九尾狐的崽子,那可是妖族皇族的象征,这沛从南囚禁的,定死了是个狐族皇女。
只要她设法朝着妖族那边送个信,妖王不可能对自己的族人落难置之不理,尤其是九尾皇族。
但那样,沛从南必死无疑,白礼要利用他的计划便会落空,真要沛从南死,倒也不急在这一时。
凤如青没有吵白礼,白礼最后还是说,“先查清那狐族之女,为何被沛从南所囚。”
“至于太后这边,她已然无从选择,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用做,”白礼给凤如青倒了一杯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慢慢地喝了一口,说道,“八皇子现在是那两人之间的引雷符,圣真帝的尸首要烂了,这场龙虎斗,很快便会有个结果。”
白礼此刻的样子,倒是真的有了人王的雏形,他仔仔细细地给凤如青分析了宫内宫外的形势。
他回来也不过半月,还是个被当做傀儡的角色,能够如此明晰利弊,甚至不骄不躁地看狗咬狗,已经是飞速的成长了。
凤如青听他用有限的消息,去深挖消息背后的隐情,听得暗暗有些心惊。
不愧是人王,他根据凤如青给他的消息,还制了十分周密的计划。
不要凤如青引见劫持,也不要凤如青去涉险,只要凤如青设法掌握沛从南养在屋中女子的底细。
“我现在是太后手中傀儡,太后便必须要能斗得过沛从南,”白礼神色肃然,“但沛从南私囚妖邪之事,还不能抖出去。天下对妖邪谈之色变之人比比皆是,若这件事露出去,沛从南必然跌入泥泞再无法翻身。”
“若没了他的牵制,太后必然无法无天,”白礼说,“我们只需掌握沛从南房中那见不得人的女子的底细,便能够拿捏住他。”
凤如青看着白礼这样子,稀奇地伸手捏了下他的脸,“你这般模样,我倒是有些生疏了,不过一个连妾室都不算的女子而已,能起什么作用?”
白礼摇头,“你不知,沛从南乃是梁景朝臣风正忠心的官员表率,他的拥趸,大多都是如他一般刚正的言官武将。”
“连我这样生活在冷宫之中的人都知,他与发妻伉俪情深,曾在发妻身染恶疾之时,于病床之侧寸步不离,险些也随之而去。”
“沛从南民间声望是太后望尘莫及,若是他表面还拿着亡故的发妻竖立他风正刚直的痴情为人,可内里一把年纪了在房中养了美娇娘,还是商女,你猜,那些钦佩他之人知道了,会不会惊愕难忍,斥其行径,甚至是再不与他‘同舟共济’?”
凤如青恍然点头,她虽不懂朝堂争斗,却也知道人言可畏,被白礼这样一说,她知道自己这些天,没有白白跟着沛从南那个老家伙。
“那我们现在,什么也不必做?”凤如青问白礼。
白礼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我要回去了,带来的仆从在何处?”
凤如青起身,“湖边一处隐蔽处,我带你去。”
她说着,要朝屋外走,白礼却抓住了她的手臂,“今夜我回去之后,也不知何时才能出来。”
凤如青看白礼又期期艾艾起来,和方才那冷静分析利弊野心勃勃的人王简直不是一个人。
凤如青不由得问,“其实你在冷宫中,也学到了很多,字也识得许多,又懂筹谋,可是有人教你?”
白礼笑了笑,摇头,半晌又点了点头,“审时度势,是生死边缘多次练就,浅薄的机谋,都是话本上看来,至于识字……”
白礼拉着凤如青,将她搂进怀中,“是一位几次险些将我虐杀的疯女人所教。”
凤如青见过白礼满身伤痕,同她曾经颠沛在尘世之时有过之无不及。
白礼几乎从不会故意说这些事情诉苦,但偶然间这么惊鸿掠影地提起,也足够触目惊心。
凤如青心中感觉十分复杂,心疼地抱紧白礼,却像是拥住了曾经的自己。
不过没有等到她这复杂的情绪,再发散出更多的想法,白礼便将桌上的两盏灯和茶壶一起,挪到了地上。
凤如青被他压着伏在桌上,白礼自身后将她贴紧,不得不说,这客栈在著名花湖旁边,考虑得十分周到,连这桌子的高矮,亦像是专门研究过的,这是个十分适合结合的高度。
凤如青趴在桌上闷笑一声,问道,“你不是说你该回去了?”
白礼撩着凤如青衣角,咬在自己嘴里,含糊地,有些急切地向前,“所以要快些……”
地上的灯烛将两个交叠的影子映在窗扇之上,如同两只振翅的虫,纠缠的蛇,不断地变换,随着跳动的烛光起舞。
夜过三更,凤如青同白礼牵着手,走在夜间静谧的路上。
各家紧闭的大门上稀稀落落挂着的红灯笼,映在两人的身上,好似将慢慢的长夜和时光,都无限地拉长。
“会不会有身孕?”白礼捏着凤如青的手,侧头问她,“我每次都在里面。”
凤如青容貌艳过灯笼的红,侧头挑眉看他,“小公子希望有还是没有?”
白礼站定,拉着凤如青的手又紧了紧。
然后用一种十分郑重的语气说,“我希望有。”
凤如青笑起来,她真心笑的时候,犬齿就会露出个小尖尖。
白礼或许是想到了沛从南,连忙又道,“无论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我都不会介意!”
凤如青却收敛了笑意,静静地看着白礼,严肃无比地说,“那完了。”
白礼心跳如雷,吓得手脚四肢都有些发麻。
凤如青说,“你也不给我清洗的时间就拉我出来,现在你的妖儿们都在我腿上。”
白礼霎时间红成一个熟透的果子。
凤如青凑近他,踮脚叼住他这棵树上最红艳熟得最透的双唇。
拉着白礼的手说,“要摸摸他们吗?”
白礼:……
第50章 第一条鱼·人王
白礼每一次, 以为自己能够适应凤如青的撩拨之时,凤如青都能令他再度不知如何是好。
“你……”白礼站着看凤如青,凤如青笑着说, “到了, 便是那处树林里面,我去将人弄醒, 他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 至于太后那边……”
“我来找理由就好,”白礼说,“放心吧。”
凤如青将那些人弄醒,按照白礼说的, 引到了一家妓馆的门口,然后唤醒。
接着白礼便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拉着凤如青又耍了会儿流氓, 这才在那一群记忆错乱,不知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的仆从们的面前, 对凤如青说,“小娘子, 我改日再来寻你。”
凤如青好笑地学着那娇媚的样, 说道, “那青青便在这里等着公子。”
连太后的私卫,被吸食过储存记忆的魂魄, 好容易缓回了神, 看到的也是白礼流连花丛,都已经夜半三更, 竟还和妓子拉拉扯扯, 不肯回去的画面。
而且这也正合了他一从行宫出来, 便直奔花月湖的行程。
凤如青看着白礼上了马车朝着行宫的方向走,她索性又回到开的那间客房去住了一晚上,这才又回了沛从南的府上。
而两人这一分别,并没有如预料当中那样许久没见。
第二天凤如青还在沛从南后院的那笼子外,用肉哄着那个小九尾狐半妖说话的时候,她便又感知到了白礼找她。
太后得知白礼急吼吼地从行宫出去,竟是去眠花宿柳,不仅没有生气,甚至多给他送了一些银子,继续命人看着他。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暂时的放纵,让白礼尝些甜头,毕竟她现在正被沛从南搞出来的事情弄得无暇分身。
圣真帝的死是真的瞒不住了,发丧势在必行,她必须在这段时间,处置了八皇子母妃的母族,甚至是设法让沛从南不能再与她对抗。
空云整日关在殿中,面色一日更胜一日的沉郁,一日更胜一日的衰败。
她熏香熏得厉害,自己都讨厌自己身上腐朽的气味,更是不许人,包括书元洲靠近她三丈之内。
但是在有些夜里惊醒的午夜梦回,在那些让她恨到骨头都痒痒的丑恶记忆中拔出泥泞双足的时候,她也会用沙哑难听的声音,叫一声始终守在她身边的书元洲,“元洲哥哥……”
空云这样虚弱地开口,声音倒是不显年岁,书元洲坐在不远处的软塌上,闻言睁开眼。
彻夜打坐,境界还是因为天罚屡屡后退,加上这凡间根本灵力稀薄,他修炼也是徒劳无功,他只是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元洲哥哥,”空云趴在床边,透过金绣的床幔,声音空洞地说,“我是否真的错了……”
书元洲嘴唇紧抿,并没有说话,片刻后,又再度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错得不能再错。
如今天罚已至,可他们却不能停下了,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真的停下来,这世间又哪里还有容身之处。
空云并不意外书元洲的沉默,自嘲一哂,闭上眼,任由自己陷入那些轮回般的梦魇之中。
幸好,她手中还有傀儡,这一场仗,她还不一定会输。
而此时此刻,她的傀儡正在花月湖旁的妓馆,同他连日来包下的一个妓子鬼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当然了,这妓子就是凤如青,她因为白礼是借着狎妓的由头出来,索性便在这湖畔的一家妓馆中挂了个牌子,专门接待白礼,若是平日有人点她,凤如青便要一万金才肯露面。
谁的金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妓馆的老鸨对此也无所谓,毕竟凤如青每日给她的挂名银钱,是她馆子里面女子接客的两倍还多。
而凤如青和白礼,这几日几乎是日日厮混,夜夜春宵,搞得凤如青都觉得自己像个靠吸食人精元修炼的妖精,可明明她只是个食魂的邪祟。
“小公子,我瞧着你又瘦了,长点肉几天功夫都抖掉了吧,”凤如青暗红色长发散落肩头,雪白的颈项上斑斑点点的痕迹,身上只是松垮地穿着一件上下遮不严的袍子,乃是老鸨近日给她送来的新制衣衫,这馆子中的姑娘人人都有份。
白礼洗漱好了从后面转出来,衣衫亦是松垮,他面上伤痕完全好了,这屋内只有两人,也不戴面具,俊秀的眉目间满是懒散餍足。
他缓步走到凤如青身侧,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肩头,将鼻子埋在凤如青的侧颈,慢慢地摩挲。
“你日日这般,太后那边真的没关系吗?”凤如青不由道,“我正想同你说说,那……哎?”
白礼,坐在凳子上,抱着凤如青坐在他身上,几乎不费丝毫力气,便就着这个姿势,同她再度亲密起来。
凤如青双脚脚尖着地,是真的觉得连日有些纵欲过度,白礼确实年纪小,都无需撩拨,可这般没日没夜的,也属实是有些令人担忧。
她自然是担忧白礼的身体,毕竟凤如青如今是连她自己都辨不分明的邪祟之体,大约是一块根本犁不坏的地。
“我要同你说沛从南关着的那对狐族母子的事情!”
凤如青按着桌面,白礼手臂箍着她的后腰,动作不紧不慢,气息都没怎么变,只是抱怨道,“你说你的,今晨的糕点加了料,我吃得有些多……”
凤如青想掐着他脖子让他清醒,这妓馆确实吃食都不太干净,会加些助兴之物,可那只是助兴,并不能助纣为虐!
她无奈将头低下,枕在白礼的肩上,索性真的这般说,“那小狐狸我连喂了几日的肉,总算说话了。”
“嗯,你说。”白礼咬着凤如青的耳垂,并不用力。
凤如青这里格外的敏感,便不说话了,媚眼如丝地盯着白礼看了一眼,两个人便专心地投入这欢畅的情爱之中。
大约半个时辰后,凤如青同白礼一同泡在屋后的沐浴池中,都趴在池边,脸对着脸,看着彼此湿漉糜艳的样子,慢慢把头凑在一处,亲吻。
缠绵的一吻结束,白礼这才问,“太后那边不用担心,她这两天便会有所行动,据说保存着圣真帝身体的宫人不尽心,圣真帝身体有地方已经生了蛆虫,拖不得了。”
凤如青瘪嘴,“咦”了一声。
白礼又问,“那小狐狸精说什么了?”
凤如青笑起来,“什么小狐狸精,是半妖,妖族百岁前都长得很慢,尤其他有一半人族血统,才几岁样子,还挺可爱的。”
“他说,我要是将他放了,他便帮我杀人,任何人。”凤如青说得想笑,“然后每次他这么说,就会被母亲拖回去打屁股。”
白礼也笑,他游到凤如青的身侧,抱住她,亲吻她湿淋淋的鬓发,“我知你心善,但先不急着放他们,现在放了会很麻烦。”
凤如青自然不会坏白礼的事,她每天都会带些东西去看那对母子,不过他们也不缺什么,而且凤如青发现了一件事。
“那女狐,是被挖了妖丹,失去了妖法,”凤如青皱眉,“可我每次去,她却从不向我求救,甚至不许她的孩子求救。”
白礼看向凤如青,凤如青说出了心中猜想,“我总觉得,她不是没有能力逃走,是根本不想逃走。”
“她应该是心甘情愿地被囚禁起来的。”凤如青虽然说出了猜想,笑了一下,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个妖族皇女,为人类生了半妖,却被囚起来,可她还自愿待在牢笼之中,为什么?”凤如青不解。
“你说了,她妖丹被拿走,或许是等机会拿回来,”白礼指尖划过凤如青的侧脸,将她一缕湿发别在耳后。
他近乎是痴痴地看着凤如青,用一种带着莫名虔诚的调子说,“还有一种可能。”
“什么?”凤如青眨着美目,眼睫湿润,被水汽蒸腾得如同熟透的蜜桃,轻轻一口,便汁水四溅的甘甜美味。
白礼轻吻在她唇上,闭上眼任由自己沉迷,然后说,“或许那狐女还爱着沛从南。”
“怎么可能,”凤如青啧了一声,“沛从南那把年纪了,还恶心地养了个美娇娘,都不敢靠近那狐女,还挖了狐女妖丹,狐女还会喜欢他?”
白礼贴着凤如青的肩头,没有让她看到自己的神情,他黯然的神色映在流动的池水中,扭曲可怖。
他也会一把年纪,虽然绝不会养什么美娇娘,可待他容颜老去,待他想尽办法地留住她,他们之间,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白礼难以抑制地慌乱起来,他抱紧了凤如青,声音低沉的带着哀伤,他迫切地对凤如青说,“如果你囚禁我,无论怎么对我,我都会爱你。”
凤如青笑起来,摸着白礼飘散在水中的长发,声音带着笑意,“胡说,我怎么舍得。”
白礼还有一句问,却最后咬得牙根都疼了,也没问出口,他知道,凤如青一定不会喜欢他问。
白礼想问:你呢?
狐女心甘情愿被囚,被挖妖丹,生下孩子也被那样对待,却还是爱着容颜不在的沛从南,那你呢?
我愿意被你囚禁,无论你怎么对我,我都会依旧爱你,那你呢?
若我容颜老去,青春不在,若我那时想要留下你,你呢?
你会怎么做?怎么想,怎么对我?
这些话,在白礼的心中反反复复地转了很久很久,他却没有出口,他不敢出口。
他甚至想起了太后,太后空云那般的大权在握,可她妖异的容貌,她看着那修士的眼神,又岂不是一个不甘之人?
凡人朝生暮死,可若爱上的另一半,是个寿命漫长,容颜不老的人,谁又能甘心呢?
白礼抱着凤如青,听着她好听的声音,感受她软若蜜糖般的身体,他尝到了自己口中咸涩,他舔舐咬破的伤口,扪心自问。
若真有一天,她要离他而去,他能够甘心吗?
第51章 第一条鱼·人王
凤如青从不知白礼想这么多, 她从来不认为,她和白礼之间,会落得像狐女和沛从南一样的下场。
她知白礼如她自己, 知白礼断然不会如沛从南一般,伤害她, 也知自己不会如狐族女一般, 心甘情愿地被人囚禁。
凡人朝生暮死,凤如青自己也是个不为天地所容的邪祟, 或许还敌不过朝生暮死的凡人寿数, 她一直觉得,她或许会走在白礼的前面, 若是侥幸不会, 她便陪着白礼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