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被用力推开,靠在车壁上还对着男人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
男人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表情,正要说话,只听外面有人喊道,“六皇子,下来吧,已经结束了。”
这声音隐隐压着火气,嘴里叫着六皇子,却不带一丁点尊重,车里的男人皱眉朝着帘外看去,外面那声音停了一下,再度响起,“快点下来,还等着爷们进去架着你吗?你知道外面死了多少人吗?都是庄子上一等一的好汉!都是为了救你!你倒是龟缩不出得很心安理得啊!”
若说前面一句话,是不带尊重,后面这一句便彻底的不客气了。
这男人话音落下的一刻,竟是将染血的长剑直接伸进车帘,将车帘直接挑飞斩断,若是听到他第一声便准备出去,这一下挑断的说不定就是那人的脖筋。
好凶煞的人呢,可是凤如青却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什么悲伤,死了那么多人,他也不过是嘴上说的好听。
凤如青明显能够感觉到身边这被称为六皇子的男人,爆发出的强烈恐惧,可他却伪装得非常非常好,冷冷瞥向马车外那一群浑身浴血面色不满的剑客们,片刻后说道,“画眉,扶我下车。”
凤如青靠着车壁反应了一会,才知道这六皇子是叫她。
她现在还在死去的婢女身体里,像极了那夺舍的妖魔一样,顶替了别人。
不过那画眉已经死了,她不是夺舍,顶多是……借舍。
犹豫了片刻她到底是当着这群人的面表演一个原地死亡,还是暂时做画眉,不过看着这六皇子惨白的还带着她口水的后颈,凤如青选择了后者。
这么好吃的魂魄可不好遇见,况且他的魂魄很奇怪,香得离奇,还隐隐缠绕着一缕很细很细的紫气。
凤如青因着这口感,张开了嘴,发出了一声十分生涩的声音,“好,公子。”她先前听死去的婢女叫他为公子来着。
这声音很不顺畅,低哑难听,毕竟六百多年没有开口说话,她适应身体倒是还算快,朝前爬了一点,顺着前倾的车辕下了车,这才回头将手朝着她新鲜出炉的公子伸过去。
六皇子,其实不是什么六皇子,他只是生活在冷宫,自小被人毒害厌弃,连皇帝都忘了有这么个儿子的卑贱之人罢了,他连名字都是宦官取的,叫白礼。
本以为会在冷宫之中孤寂到死无人知的人,现如今却因为真的六皇子死了,老皇帝也快死了,竟还得了这死人不用的六皇子名号,当真讽刺。
这些人也就是为了讽刺他,才会故意这么说,他心中泼天的仇恨,面上却一丝不显,只抬手搭在他仅剩的婢女手上,走下了马车。
“呦,看看这金贵的,六皇子果然和我们这帮糙人不一样呢,这地上满是血腥的,沾了脚多不吉利,不若我抱着皇子殿下走吧?”
带头的壮汉,看上去是杀红了眼,说话的调子都怪怪的,带着血气和想要找茬的意味,好像羞辱一下面前这个人,他们那些死去的兄弟就能诈尸一样。
白礼明显地一僵,手指微微战栗起来,可即便是这样,除了抓着他手的凤如青能感觉到之外,他还是维持那副样子,并没有因为这男人说的话有什么表面动容,更没有做出屈辱的样子。
他自小被人羞辱到大,什么样的事情都遇见过,知道羞辱人的人,就是为了看人露出屈辱的表情,以此得到快感,他偏不做。
白礼绷得像个翩翩公子般,矜贵地下了马车,他现在得了个死人的六皇子名号,小命都捏在别人的手里,就必须得有真皇子的样子。
绣金的靴履踩在地上,纯白的边沿沾染上血色,凤如青想到了什么,短暂地怔了下,下一秒,便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了挑事的男人朝着白礼的脸上探出的剑尖。
长剑才见血,锋利至极,她手心顿时被割裂,血顺着她细白的腕子蜿蜒而下,有种让人惊心的感觉。
一众挑事的男人都愣住了,白礼也是。
凤如青这么做了,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她很快收回了手,那男人的剑尖也随着她收手下垂。
她将手掩盖在宽大的袖子里面,藏起飞速愈合的伤口,一众男人这才正眼看了一眼这唯一幸存的主仆二人,冷笑一声,却是看着凤如青说,“想不到六皇子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个如此忠心的狗。”
白礼抿紧嘴唇,凤如青根本在神游,等到一众人上了马,白礼好歹得了一匹马,而她得跟着马屁股后面跑,还要在她身上拴绳子,凤如青才意识到,这群人这是要活活拖死她。
当然也拖不死,顶多壳子坏了,白礼本来坐在马上,想要张口,但很快他的手也被人给捆了,捆他的那人把缰绳塞在他手里,甚至把他的嘴都用布塞上,将他倒扣在马上,像拉货物一样,翻身上马,还恶意他说,“六皇子,你可要趴住了,我这马烈得很,若是掉下去……来不及停下,踩了你,你可千万不要怪罪啊。”
众人哄笑起来,有个十分猥琐的男人走到凤如青的身边,问她,“马匹不够了,小美人儿,要不要跟爷共乘啊?”
凤如青不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干什么,她随时可以死亡,换一片山头继续过日子,快快乐乐,没有身体也挺好的。
可她又看了一眼那个六皇子的方向,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他虽然很快就低下了头,凤如青却在他眼中看出了无可奈何。
他想救她,但无可奈何。
她还感觉到了他逐渐弥漫过来的绝望。
凤如青张口吃了点那绝望,又想起他缠绕着紫气的魂魄的滋味,于是抬起头,对着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笑了下,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跑。”
她这具身体,是死去婢女画眉的身体,跟着白礼一起从宫中出来的,宫女都是给皇帝预备的,自然好看,只是她常年在宫中战战兢兢,见人先低头,经年日久,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一副卑躬屈膝的畏缩样子,好看却没有精气神。
但这壳子,在凤如青的身上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画眉清秀,本来素面,可她手接刀留下了痕迹,又用手擦了脸,唇上和眼角沾染了血,如同上了半面红妆,再这样无畏地一笑,透出的那点勾人的妩媚,竟然激得才厮杀完血液还没有冷的男人顿时一个机灵,反应都起了。
他原本只是羞辱,是故意的,可这会儿还真的舍不得这个小美人死了,毕竟忠心护主徒手接刀还面不改色的女子,这世间也没有几人。
虽然是个卑贱的婢女,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群人,都是常年混迹各处的,虽说被养在固定庄子上不假,却个个都是云游杀手,刀口舔血,没有一个是好人,肆意妄为谁给钱为谁办事,根本不管你是什么人。
这个对凤如青兴起的男人,身上背着的人命数也数不清,凤如青能够看到他厚重的罪孽黑沉得很,怕是等不到下一世,很快要遭报应了。
他当真对着凤如青伸出了手,“上来!”
前面几个回头看了一眼也无所谓,反正杀人或者是糟践,对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
凤如青却歪头笑起来,她感觉到了这男人的心思,有点稀奇,也有点……生气。
不知道多少年没有生气过了,她深深看了男人一眼,摇头继续道,“我自己跑。”
她声音微微变了一点调子,没有故作阴沉,却带着不容质疑的气场,这个男人死人堆里面都滚过了,却被这声音激得后颈汗毛都炸起来。
他也有点怒了,不知趣的玩着也没意思,于是他冷笑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
然后高高地扬起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蹄高高扬起,带动了扯着凤如青的绳子,凤如青举着困在一起的双手,顺了顺自己散乱的长发,清秀的脸蛋上眼睛微眯朝着头顶的阳光扬起,细嫩的脸上睫毛洒下两排细密的阴影,嘴角扬起懒洋洋的弧度。
然后那高高扬起的马蹄重重落下,带动绳子急奔而去,却只跑出去几步,那马不知绊上了什么,前腿齐齐跪下,将马背上的人猛地甩了出去。
只听那人闷哼一声,接着是清脆的骨头折断声和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队伍全都停住了,有人出声惊叫,“老五!”
凤如青转过盛满阳光的小脸蛋看去,正看到那人和身体完全扭向反方向的脖子。
她手上绳子正好被扯起来,可却像是计划好了一样,只是扯起来,马匹就跪下了,没有带动她向前走哪怕一步。
她看着那人死不瞑目的大眼睛,笑眯眯道,“这回马匹够了。”
凤如青可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不过帮着他把身上积压的罪孽搅动了下而已。
不仅不是伤天害理,反倒是积德行善,毕竟罪孽积压深重不得清算,可是鬼境的疏忽啊。


第31章 第一条鱼·人王
一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都弄得短暂愣住, 最先回过神的那人骑马到凤如青的身边,立刻便要冲她发难, “是你动的手脚吧!”
说着鞭子便朝着凤如青的身上抽来, 凤如青手被绳子拉扯的向前,虽然也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可还是被鞭子尾端撩在了侧脸,这人的鞭子是常年杀人用的, 通体透着一股子暗沉沉的黑,上面带着细密的倒刺, 一下子便将凤如青的侧脸撩出了一道渗血的血痕。
她抓着这人的鞭子, 用手背贴了下脸,居然疼,她好久都没有疼, 竟是笑了起来, 笑得煞气四溢,侧头对上马背上男人的眼睛, 看他后脑积压的厚重罪孽, 张着大眼睛眨巴, 伸出舌尖快速将自己侧脸的血痕上舔了一下, 舌尖细长红的犹如鲜血, 而那弧度和长度, 也绝不是正常人类能够达到。
马背上朝着凤如青使鞭子的男人, 突然间头皮一阵发麻, 张嘴“妖孽”两个字便要冲口而出, 凤如青却先一步开口,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你也想提前去鬼王殿报道吗?”
这群人个顶个的罪孽深重,想必是杀人无数,送他们下黄泉不废吹灰之力,只是凤如青懒得去理。
这马背上的男人,乃是远近闻名的赏金猎人,死人中来去,不是没有见过邪门之事,妖异之人,他向来避而远之,因为他武艺再是高强,却也只是普通人类,对于这些妖能异士向来敬而远之。
他已经认定了老五的死是这个婢女所为,舌尖上的妖孽两个字却转几圈,又咕咚咽回了肚子。
光天化日之下,连出招都未曾看到,便让羞辱她的老五死于非命,这样的人无论是个什么妖邪,都是他惹不起的,况且这人仔细看了凤如青的身上,后背前心处均有一处衣物破碎,这乃是箭贯穿所至,他见过很多,但这女人若是受了这样的伤,没有理由还活着。
加上她抓着自己的鞭子……可她的手分明刚才接了老大的刀,现在竟是除了干涸的血看不到痕迹了。
朗朗乾坤,这行走在生死黑暗中多年的男人,活生生地被吓出一身的冷汗,若不是在凤如青眼中看出了威胁,他不敢当众暴露她,他下一个动作便是弃掉鞭子打马逃走。
凤如青刚才那动作,学的正是魔界的暗市中那蛇女杜灵的样子,为的确实也是吓唬人,见这男人确实被她吓到,她笑眯眯地松开了鞭子。
不远处骑马的众人看过来,带头的那个不耐地催促,“要么杀了,要么带着,追兵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快些!”
这男人哪敢杀凤如青,他收回鞭子,连忙骑马上前,混入众人,一声不吭冷汗津津。
“老五的尸体怎么办?”有人说,“总要带回去安葬。”
还是先前那个带头的,因为死去的兄弟羞辱白礼的男人开口,“那么多人,都能带的回去吗?我们必须赶快走,在这里耽搁什么,若是追兵来了……”
“老大,可老五跟我们一起好多年了!当年结拜之时说的话,你都忘了吗!”这一次开口低吼的人,正是带着白礼的人,他双眼通红,明显被这个老大的态度给惹恼,其余众人虽然没有开口,明显也很在意,都用沉沉的目光看着被喊老大的男人。
气氛一时僵持,那个老大的脸色越来越差,凤如青这时候举起手,声音慢悠悠的,丝毫也不像是个被吓破胆的婢女,甚至也没有自己的生命被人捏在手中随时丢失的自觉。
她说,“我会骑马,这样吧,你们带着同伴的尸体,我来带着我家公子。”
众人都朝着凤如青看过来,凤如青走到这会已经站立起来的那个马前,按着马鞍,曲腿轻飘飘地在地上一蹬,看上去十分的无力,像被风拖起的翩然蝴蝶,衣裙在空中如绽开的蝶翅,划出十分好看的弧度,下一秒她便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马上,朝着众人挑眉笑。
众人都被她惊到,看不出她身上带着武艺,可是刚才那个轻飘的动作,还被捆缚着双手,就连他们也是做不出的。
众人的神色都凝重起来,他们都同时想到了另一个事情,那就是老五的马,乃是跟了他许多年的,烈性得很,从不让旁人骑的,现在却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被这女人骑,甚至还在她翻身上去之后,微微低头了一下,他们都知道,那代表臣服。
“不走吗?列位哥哥,不是说追兵就要到了?”凤如青双膝一夹马腹,走到那个带着“她家公子”的男人面前,将捆缚的双手送到他面前,“劳烦给我解开,骑马我总要拉着缰绳的。”
“你会武艺?”这男人竟是受她温声细语的驱使,拔出长剑将她手上的绳子斩断。
凤如青转了转手腕,回答道,“跟着公子嘛,学过一点轻功而已。”
她说得云淡风轻,然后堪称温和地朝着这男人伸手,指了指倒扣在他马上的人,说道,“把我家公子给我吧,我们会跟上的。”
这一次是那个老大开口,“人给她,你带着老五,我们走!”
他并不怕这个六皇子跑了,因为现如今皇城中所有人都要杀他,自他从宫中出来之后,追杀他的人就一波接着一波,若不是此次太后要保他,他也活不到现在,若是离了他们,他很快就会没命。
带着白礼的人一听他老大同意带走老五,顿时也不僵着了,直接抓着白礼被捆到身后手臂的绳子,将他隔空抛了过来,
这明显是在测试凤如青的能耐,这么抛人,便是个精壮无比的汉子,也不一定有臂力能够接住。
凤如青夹马腹向前一点,竟是都不扶着缰绳,双手去接白礼,这是作死的接法,众人都等着两个不知好歹害得他们兄弟死伤惨重的罪魁祸首狠狠摔在地上。
白礼虽然看上去年岁尚浅,也确确实实是个成年男子身量了,他又是手被捆在后背上的姿势,朝着凤如青砸过来的时候,直接把凤如青砸得后仰在马身上。
这动作未免过大,但凡是马抖一下,他们就滚下去了,可这马匹的四肢宛如被钉在地上,一动未动不说,凤如青脚还蹬在脚蹬中,整个人被身上人压得腰弯成了一个难以思议的弧度,简直像是断了一般,可下一刻,她竟然双手环抱着怀中人,用这难以思议的弧度,用那看起来不盈一握一撞就散的豆腐腰,生生带着怀中人直立起来了。
接着她就抱着“自家”这小公子,片刻也没有耽搁,打马率先顺着路跑了起来。
不跑不行,收魂的黄泉鬼官来了!
剩下的众人看不到阴司之人,纷纷面色各异,很快带了老五的尸体,打马追赶率先跑起来的那两人。
而跑出了远些,确认那鬼官看不到她了,凤如青这才稍稍放缓了速度,侧头看了一看同她面对面相扣,一双长腿紧贴着她的公子。
这姿势实在不适合骑马,更不适合在男女间出现,白礼比凤如青高上一些,下巴搭在她的肩头,即便凤如青单手紧搂着他的腰,也能感知出来他浑身僵直如木。
“公子莫怕,”凤如青正贴着他左侧戴着的银质面具,对着他的耳边说,“我这便为你解开束手。”
马匹跑得十分的快,但平稳得出奇,彷如四蹄踏在空中,踩风而行。
凤如青松开缰绳,任由马匹自己跑,一手扣着怀中人纤瘦的腰身,一手随便两下,便不知怎么解开了束缚他手的绳子。
但解开之后,两个人这姿势就更加的诡异,因为白礼双手垂落无处安放,凤如青却不合时宜地咽了口口水,白礼的脖颈正在她肩头,她只要一转头便能啃到。
凤如青已经将身后人甩开了很远,能听到马蹄声却见不到人,她把马勒停在路边,松开白礼,两个人下了马,凤如青抓紧时间道,“公子,要跟他们走吗?”
他太好吃了,她可以救他,只要他让她再吃几口。
白礼却转了转手腕,正了正面具,双眸没有什么温度地看向她,“你是谁?谁派来的人?画眉呢?”
三连问,凤如青并不奇怪,她没有打算隐瞒,她本来也不会做一个婢女。
马蹄声渐近,凤如青索性道,“能救你的人,只要你再让我咬几下,我能带你去任何你想要去的地方。”
她说得诚恳,还坦荡地舔了舔嘴唇,表示她确实是馋他。
白礼心中狂跳不已,他善于观察,知道面前这人就是画眉,因为画眉的模样和特征,他一直清清楚楚。
可她却又不是,她和画眉的举手投足神态声音全然不同,还有她手上的伤口,接住刀锋的那么深的伤口,竟不见了!
她……白礼后退了小半步,所有面对未知和妖邪之事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是这个。
那群人已经奔过了路的转角,白礼看过去,紧接着眼中挣扎片刻,咬着牙又将退后的半步踏了回来。
“跟他们走。”他如今四面楚歌,所有人都要杀他后快,要保他命的只有太后,虽然是为了要他做个没有灵魂思想的傀儡,但他想活。
他什么都没有了,一个人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会怕什么?
面前这个不知道怎么取代了画眉的女人,两次对他释放出了善意。
虽然她很奇怪,可现如今,他必须抓住一切能够活下去的机会,无论是什么方式,无论对方是人是鬼是妖是邪!
他经历过的太多,妖邪有何可怕?人可怕起来,才是真的可怕。
“那就上马,”凤如青说,“我带你还是你带我?”
白礼抿唇,“我不会骑……”
他被关在冷宫中,活得像个畜生,根本没有机会学骑马。
这时候那群人已经赶至两人旁边,看他们眼神不善,“不能耽搁,快走!”
凤如青上马,拉着白礼坐在她身后,然后双膝一夹马腹,迅速跟着众人跑起来。
白礼环着凤如青的纤腰,风声呼呼地从他耳边略过,他问道,“你是谁的人?”
朝中除太后之外,哪股势力还想要他这个傀儡?
凤如青却转头,含笑看着他,对他说,“你凑近前来。”
白礼以为她是要悄悄地说,将没有戴着面具的那边脸探过她的肩头,侧头去听。
凤如青忍了好久真的忍不住,在他俊秀苍白的侧脸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味道香得她眼睛都眯起来。
白礼错愕地缩回去,凤如青的声音从风中飘过来,“只要你乖,我可以是你的人。”


第32章 第一条鱼·人王
白礼没有再说话, 他缩回凤如青后背,面上没有任何的异样, 心中却无声地因为凤如青的妖异之处惊涛骇浪了一番。
众人一路快马急奔, 很快从大路上了山路,更加难行, 可即便是过山涧,跳土坑, 一行人也没有将凤如青他们甩下分毫。
凤如青坐在马上,山风带起衣袍和长发, 脆弱得像是随时会从马上掉下去, 折断脖颈。
可真正从马上掉下去折断脖颈的,是他们一起战斗很久的同伴,尸体还挂在马背上已经逐渐僵了, 很难带。
这一行人一共在山中走了快两个时辰, 众人除凤如青之外,全都精疲力尽, 山路难行, 尤其是一路向上的山路, 连马匹都被汗浸透。
他们停在一处半山腰的山庄前, 朱门红瓦如同镶嵌在山中, 依山傍水飞泉在侧, 画栋雕梁十分的华丽, 屋脊镀着金色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有那么点行宫别院的意味。
不过凤如青只看了一眼, 就收回了视线,房子盖在这种地方应当是想要隐居,可想要隐居却还舍不得凡尘富丽,四不像。
她见过悬云山上真正的仙山神境,自然看不上这屋舍,跟着一行人进了院子,将马匹交了出去,然后像个真正的婢女一般,垂首错后半步,跟在她新捡的小公子身后。
他们一路被引入了庄子的会客正殿,凤如青被拦在了殿外,有人给了她一件遮盖身上脏污血迹的外袍,她随便披了,就站在门外。
白礼随着引路的人走进去。
凤如青虽然进不去,但只要想听,方圆几里的声音很轻松便能够收入耳畔,她和这山庄其他的婢女一般垂头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男人对她捡来的小公子说话。
于是凤如青知道了,这小公子叫白礼,这庄子叫飞霞山庄,这庄主名叫谭林,乃是当朝太后母家旁支。
这庄主话说得很客气,不似先前同行的那几个人一样,无论说什么都带着戾气,带着侮辱的意味,好歹一庄之主,不至于卑劣在明面上。
这庄主十分的礼数周全,先安抚宽慰,表明自己包括他身后的人,都是站在白礼这边的,只要白礼乖乖听从安排,将来如何贵不可言一雪前耻云云。
但随着谈话深入,凤如青听出了点不一样的意味,利诱结束之后,庄主开始威逼甚至是贬低,将白礼在冷宫中被宦官欺辱的事情细数。
白礼还曾被当做试药的药人,中毒后被毁去容貌,若不是当朝太后怜惜,他早在宫变未曾开始之前,便被有心人悄无声息地弄死在了冷宫,以绝后患。
庄主要他千万感激涕零,待到日后需要他赴汤蹈火之时,要记得义无反顾。
凤如青听得忍不住露出嗤笑,这真是好生的无耻。
白礼是个宫婢生的皇室血脉,本来卑贱如狗,但好歹是条自由自在无人管的野狗,现在有人不光要在他的脖子上拴上链子,要作践他,竟还要他感恩戴德。
这番对话乍一听,确实是太后保下了他的性命,但他今后被养在这庄子中不得出,不过是颗用处不大的废棋。
连凤如青都听明白了,皇子众多,若都“不堪大用”,他便有幸做太后手中傀儡。
若是太后这边稍有差池,他必然被冠上一个五马分尸诛九族的大罪,替太后顶了所有罪。
拴上这一条野狗,可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计谋。
凤如青听着殿内白礼跪地叩头,如庄主希望的那样感恩戴德地说着,“贱命蒙救,必定为太后她老人家肝脑涂地!”
白礼身上颤动不止,戴着半边面具的脸露出窝囊可怜的表情,真真是挑不出一丁点的破绽。
庄主满意地扶起他,又说了几句例如在庄子上尽管当成自己家的好话,然后命人将惶恐瑟缩的白礼带下去安置。
凤如青跟在他的后面,看着他连对着婢女都微微弯着的脊背,和同他最开始见面那时,完全不一样的表现。
故作金贵与卑微如泥,实在是全都表现得毫无违和。
因为凤如青食了他的魂,更加容易感知到他的情绪,是浓重的厌恶憋闷和仇恨。
在听了庄主那番话之后,别说如同表现出的感恩戴德,他情绪恶劣到难以想象常人能够承受的地步,可他战战兢兢跟着这庄子里面领路安置的婢女,根本看不出一丝一毫。
凤如青得知了他的身份,再看他魂带缭绕紫色,美味异于常人,差不多推断出了他未来或许真的贵不可言。
原来是人王啊,怪不得这般的好吃。
不过如此隐忍如此心机如此出身,竟会有人当他是人人喊打的野狗,竟还想要用他做傀儡?怕是会被这凶狼咬得鲜血淋漓吧。
凤如青一路跟着白礼的身后,进了一件别院,颇为雅致,收拾得也很干净。
带头的那个婢女,还算客气地对白礼微微躬身,“就是这里了公子,白桃和红梅就留下来侍奉公子起居,每日会有专人给公子送来饭食,有先生来给公子授课,公子便安心住下吧。”
“谢谢谢……谢姑娘,这,这太好了,帮我谢庄主!”白礼简直语无伦次,这倒是十分符合他在冷宫之中被欺辱长大的该有的性情,见着一点好东西就不知如何是好。
这婢女顿时露出了一闪而逝的不屑,被叫到名字的白桃红梅两个婢女,脸上也不见高兴,不情不愿地向白礼见礼。
白礼连忙道,“不用麻烦不用麻烦,我自己有婢女,画眉?”
凤如青为了口吃的也是不容易,立刻上前躬身,“公子,奴婢在。”
那带头的婢女用眼睛斜了一眼凤如青衣冠不整的样子,也不顾他们是从哪里杀回来,便直接用手轻掩着鼻子道,“庄子里可没有这般不懂规矩的婢女,想必也伺候不了公子起居,不若打发去马棚吧!”
凤如青心说你要是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啃成傻子,但白礼很快开口,语气卑微,“她在我身边伺候许多年了,是我母亲留给我的人,还望姑娘通融,她粗笨,干些粗使的活还成,院中的粗使便不用人了。”
他母亲自己都死了,能给他留什么人,凤如青心中稀奇,白礼在半路就知道了她并非画眉,现在不趁机打发了她,还费力留下她,胆子如此大?
这领头的婢女看上去在庄子里面,是个说话有点分量的,当然也无甚其他原因,不是能力多么强,只因为爬了庄主那个糟老头子的床,枕边风三五月吹上一回,也是管用的。
她奉庄主命,要安排两个人看着白礼,但也没有必要太过苛刻,于是便道,“那成吧,就留下她,只是白桃和红梅伺候人极其周至,就留在公子院中伺候,顺便教教那个不懂规矩的婢女。”
白礼笑着将这婢女送走,白桃和红梅也跟着走了,说是去拿自己的东西,下午才会过来,所有人走了之后,院子里只剩下白礼和凤如青。
凤如青眼见着他脸上表情收起,变回惯常阴郁模样,环视了一圈这院子,和他被从小关到十九岁的冷宫,也无甚区别,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死。
他安慰自己,可心中肆虐的恨意简直要化为实质,好半晌,他才转头看向凤如青,又问了白天的问题,“你是谁的人?”
凤如青眨眼,白礼直接猜,“是丞相一党?他们拥护的六皇子死了,要用我这个被遗弃的皇子,反过来捅太后一刀,为他们所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