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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阴毒,到底给我下了什么毒!你这个老妖婆!”姜啸终于撕开了表面的恭敬,和少年人看似坚强实则脆弱不堪的外壳,撕心裂肺地对着岑蓝哭喊,“给我解开!”
他忍着臂骨断裂的疼痛抱住了岑蓝的小腿,捏住了那只赤足,吼道,“不然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他用什么跟她同归于尽?
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抱住她的小腿那一刻,还舒坦得差点哼出来。
他被玩坏了!
恶毒的老妖婆!
姜啸面上凶狠无比,却崩溃的红透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姜啸:我已经坏掉了。
姜啸:我就是从登极峰跳下去! 我死外面!我也绝对不会从老妖婆!
第3章 老不羞!
“老妖婆?”岑蓝表情冷若冰霜,她为祖师千余载,向来谁人在她面前不是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师祖。
即便是昔年那些与她年岁相当的故友,也要称她一声双极仙尊。
生平第一次被人这般当面称呼老妖婆,岑蓝微微勾了下嘴唇,怒极反笑。
踩在姜啸身上纤巧瓷白的脚掌,换了个地方踩在他的暗伤处,微微施力,姜啸顿时嗷的惨叫出声,整个人佝偻成一团,痛苦不堪。
但大概是这会脑子疼得糊涂了,他料想自己怕是在她的手底下活不成了,心存死志无所畏惧,疼得声音都变了调子,还倔强地梗着脖子,瞪着岑蓝呲牙道,“老妖婆说的就是你!老不死,老不羞!你这般阴毒,折辱门下徒孙,你也配称双极门老祖?!你徒弟知道你喜好折辱鲜嫩的男修吗?天下知道你喜欢强逼人在床榻之上哭喊吗!”
姜啸一半是疼,一半是因为过于激动吼的,青筋暴起双目泛红,俊挺的眉目带着狰狞之色,倔强地瞪着岑蓝,眼神要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可他分明毫无还手之力,还捧着她的小腿佝偻在她脚下,如同一个根本无力给人造成威胁的小兽,被逼到绝路之时虚弱地呲牙威胁。
岑蓝看着他嘴角涌出的血,看着他凌乱不堪的浓黑长发和面上的乌青伤处,衣衫散落,但凡是露出来的皮肤无不青青紫紫沾染血污。
看上去格外的凄惨,若她不救他,他一定会死,他的内伤已经透出胸膛。
可就这样一个濒死的小崽子,不求她饶狗命,却梗着脖子骂她。岑蓝倒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人,她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都遇见过,宁死不屈宁折不弯的修士或者凡人也不例外。
但她见过的所有在强权面前气节如梅傲骨铮铮的人,大多数没有什么好下场。
可她偏偏就是因为阅人无数,才能看出姜啸并非是有什么傲骨,也并非是气节高洁宁死不屈。
他的本性和他的年岁一般浅薄,简直单纯得一望到底,如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河,透着奔流不息的生命力。
他的求生欲透过那双比她寝殿晶石还要亮的招子溢出来,他想活。
之所以想活还作死,不过是走投无路罢了。
“嗤。”岑蓝笑了声,可只闻声音不见笑意。
她收回了脚,甩动容天法袍,将姜啸给卷了,迅速朝着登极峰最高处掠去。
站在登极峰至高之处的石台,她低头看向脚下的云海。
此刻是夜里,云海如墨翻滚,分明是仙山福地,乍然望去却如幽冥之下,那滚动的黑云如同一张张自幽冥争先恐后张大嘴等着投喂的恶鬼,尤为可怖。
山风猎猎,吹动岑蓝的长发,她抬臂将袍袖一抖,被卷在其中的姜啸骤然被放了出来。
姜啸身体猝然悬空,朝着浓黑的云海之下跌落而去——
“啊——”
他的惊叫声响彻云霄,可顽强的求生欲望致使他反应极快地扒住了凸起的岩石边缘,撕裂般的疼痛从身体各处传来,他仅存的一直还未断裂的手臂,险些当场被这下坠的力量扯断!
“啊——”
他再度惊叫出声,声音却九曲十八弯,还带上了些许颤音,分明是怕得极了。
岑蓝伸手拢了下自己被山风吹乱的长发,又整了整自己的法袍,走到姜啸扒着的那处崖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素来不喜麻烦,可自从当时一时心急,吞食了神兽兽丹却未能好好化用之后,闭关出来,麻烦便接踵而至。
自然,这一切麻烦的源头,都是面前的这个小徒孙。
她不知自己为何偏生要与他纠缠不清,可到如今,她再要对他视而不见也不现实了。
“你说我若将你从这里扔下去,会有人知道吗?”
岑蓝的声音冷冷散在夜风之中,冻透了姜啸的骨头。
生死一线,姜啸马上便要撑不住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再也尝不到人间滋味,体会不到活着的感觉,甚至永远也没有希望知道他的生身父母!他来自何处!
没人会在意他的,这天下没人会记得他!
哪怕是他的师兄弟和师尊……他若死在这里,跌下这登极峰,即便是这双极门中所有人都知道他死了,也绝不会有人追究他是因何而死!
他们只会缄默不言,因为杀他之人是整个天下都无人能够撼动的双极门祖师!
“不!不!”姜啸声音艰涩嘶哑,声嘶力竭地喊,“不要……师祖!师祖救我!”
他慌张绝望至极,不惜向将他害到如此地步的人求救。
岑蓝垂目看着他,嘴角笑意在夜色中无声荡开,似乎看着格外好玩的事物,而不是一个濒死的人。
“你叫我什么?”岑蓝语调温柔,“你再叫我一次,你方才叫错了,我不是老妖婆吗?”
那张秀美的面容,不见一丝岁月的痕迹,依旧停留在女子年华最盛的二十岁上下。
甚至在这夜色之下看去,带着一种迷惑人心的温柔慈悲,当真是半点和老妖婆这三个字沾不上边际,看上去甚至该是最最软弱可欺的模样。
可如今这张脸在姜啸的眼中就是修罗恶鬼,他怕得骨头都咯咯作响,他哪里还敢说一句忤逆的话。
他到底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这会再不敢乱叫,声音带着细碎的哭腔道,“师祖……师祖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我……”
岑蓝嘴角笑意扩大一些,似乎对他的转变十分满意。
不过她走了几步,赤足探出崖边,脚尖伸到姜啸的下颚处勾起他的下巴,“你想活?”
姜啸顾不上什么屈辱,他的指尖一点点的失去知觉,用不了多久……不,他随时都会从崖边掉下去,跌入浓黑的云海之中。
他或许连尸骨和神魂都不会存于世间,因为这登极峰下,乃是双极门门下阴煞门的地盘,有的是食肉甚至食魂的妖兽!
“想……我想!”姜啸仰头看向岑蓝,“我错了,师祖……我再也不敢了……”
他慌乱地找回口头尊敬,却连自称徒孙都忘了。岑蓝却收回了脚,反而踩在他唯一扒着崖边石头的手上,以脚尖轻轻点了点,“知道错就好,我最讨厌麻烦,我可以救你上来,但你以后要听话。”
“我听话!”姜啸只剩一点点指尖扒着,声音从溢出腥甜的喉咙中挤出,含糊艰涩。
岑蓝却笑了笑,然后一脚将他踹下了山崖!
“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在山间回荡,但是很快这声音变成了细碎的呜咽,岑蓝站在崖边,手指微动,山风便盘旋着形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方才被她踹下去的人给卷了上来。
她确实讨厌麻烦,本可以解了蛊毒将他赶走,可解药找不到了。
这小崽子离不开她百丈之外,找到之前都要跟她待在一起。
但他实在太不听话,又吵又闹,鲜活得让岑蓝觉得烦,她的登极峰安静多年,从未有过这般吵闹的人出现。她甚至觉得就是因为他太吵了,她才找不到解药。她必须要让他安静下来,所以吓唬吓唬他。
诚然她确实不是没想过杀了他一了百了。也如姜啸预料,无人敢找到她这里质问,且就算有人知道她杀了人,也无需她任何解释,自然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姜啸冒犯触怒了她才被处决。
可动杀心的时候,岑蓝突然想起了他为何熟悉。
五年前她在洪荒秘境得了上古神兽丹,吞食之后,回宗门的路上,似乎顺手救了个孩子,岑蓝只回想起一些十分零碎的记忆,勉强拼凑,算是能确认这小徒孙,乃是她亲手带回宗门的故人之子。
至于哪个故人?
想不起了。
而她为何专门对故人之子下手?是否会有愧疚?
她连故人都记不住,想来故人也不太重要,愧疚自然也不会有,不杀姜啸一了百了,实在是他识时务的样子还算让人顺眼。
姜啸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几次经历绝望,被山风卷上了山崖,身体落在实处,却还是恍然如梦,不敢相信。
他整个人都在细碎地抖着,岑蓝在他面前蹲下,伸手捅了捅他的肩膀,“你今日开始,便留在这登极峰,暂时不要下山去了。”
姜啸呼吸散乱,伤重加上惊惧过度,已经连头也抬不起了。
他嗓子呜呜地发出小兽一样的声音,岑蓝轻啧了一声,低头凑近他,直接告诉他,“你身中蛊毒,离开我百丈之外,便会蛊虫噬心而死,你方才在登极阶应该感受到了,所以听话一点,否则死了我便将你顺着这登极峰扔下去喂妖兽。”
她说得语调温和,姜啸却听得如坠寒潭。
他极其艰难缓慢地抬头,掩藏眼中的憎恶,只余惊惧地看着岑蓝,岑蓝一眼便看透他,本来都准备起身了,看他这样了还要耍心眼给她示弱,忍不住又吓唬他一句。
“你知道怎么做我才会开心吧?”安安静静的待着别发出任何的声音扰她……
姜啸突然凑近,在岑蓝的唇角碰了碰,嘴角的血污沾染了她的唇瓣,岑蓝顿了下,姜啸彻底到了极限,昏死了过去,脑袋朝着地上磕去。
岑蓝伸手稳稳接住了他的头,没让他自己把自己给磕死了。
但是她看着姜啸昏死的狼狈样子,一阵无语。
他这是以为她图他色相?
岑蓝盘膝坐在山崖边上,伸手按揉了下自己的头。
她入道以来,从未因任何人动情动心。那么多仙门修者,妖魔人三族,什么样的极品男子她没见过,只要她想,连手指都无需勾,自有人愿意。
这小崽子模样虽说也还算看得过,一双狭长的凤眼瞪人的时候有几分滋味,却实在算不上什么上等仙姿玉貌,倒是足够自信,方才都那副鬼样子了,还觉得自己是图他的色?
岑蓝有些荒谬地笑起来,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竟然笑得有些真情实意。
她不知自己有几千年未曾这般笑过,连她自己都不信,她能被个小崽子逗笑了,还屡次不察被他占了便宜。
不过说来也是实在想不到,谁敢对她生出轻薄之心?她又需要对谁设防?
便是这样才会不察。
不过细数来,她与这小徒孙之间,是她占他便宜多些。
岑蓝总算想起拉起他手臂,开始渡灵力治疗。
戏耍这么个小崽子自然不是她的本意,难不成这神兽乃是什么淫邪之兽?才会导致她在浑噩之中专门做些违背本性之事?
岑蓝想不通,这上古神兽记载不足,也无从查证。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找出解蛊毒的解药,再好好的化用兽丹,防止以后再闹出什么诡异的事情。
岑蓝将姜啸治好,安置在她寝殿的偏殿,便歇下了。
第二日第三日,一连五日,姜啸受伤太重,昏迷不醒。
岑蓝又将整个登极峰都找了一遍,确确实实没有找到这束心蛊的解药。
她一时间有些烦躁,想要闭关化用兽丹,却因为姜啸这个麻烦不得如愿。
岑蓝两次夜里走到他榻边看着他的睡颜,索性想要将他以软枕闷死在睡梦中。
却又有些不甘心。
那日他伤得太重了,岑蓝为了治疗他耗费了太多灵力不说,还顺手帮他梳理了一番滞涩的经脉。
他如今迟迟不醒,便是因为经脉骤然疏通大半,体内灵力太过充溢,已然在睡梦中连进两阶,迈入哀劫下阶修为。
他睡的倒是美,不知自己又走了几次鬼门关,生死只在旁人一念之间。
岑蓝到底没有真的伤他,索性在自己寝殿中闭门化用丹药,不管他醒不醒。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一时心软后患无穷,怕什么来什么——岑蓝再度从浑噩中醒过来,姜啸正躺在她的身侧,正恨恨地看着她,恨不能以眼刀从她的身上剜下一块肉来。
而两个人同盖一条天蚕丝被,被子下面不着一片布料,她千年来不曾离身的容天法袍,就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第4章 十分香甜
岑蓝清醒过后猛地起身,天蚕丝被顺着她的肩头滑下来,身后和肩头斑驳的伤痕犹如遭遇了凌虐。
她对上姜啸迅速收敛起来的憎恨眼神,努力去回想昨天的事情,却头疼欲裂。
岑蓝窥探自己的内府,灵力纷乱翻搅,隐隐不安。
她想要起身,但抬手去召容天法袍时,她的手却酸痛不已。
不仅仅是手臂,因着她这一动,腰酸腿疼全都涌上来。
她连当年与几位修真界的大能修真联合诛杀月炎地仙的时候,大战了几天几夜,都没有伤成这样过。
容天法袍受召而来,迅速缠缚在她身上,但饶是如此,岑蓝看着自己身上的伤也不住暗暗的心惊。
她催动内府的灵力循环过经脉和全身,为自己治愈,整个人平静的近乎诡异,元阴已失,这境界浮动隐隐有后退之势,灵力燥乱不安。
岑蓝默默穿好衣服起身,每一次怒极的时候,便是她最最平静的时候。
姜啸本就没有料到她突然醒来,憎恨厌恶的神色被她看了个清楚,心中慌乱惊惧,也坐起来连忙去拿自己的衣物。
经过昨天的事情,他已经彻底领教了这老妖婆的性子,他没有玲珑心肝,年岁和心境也浅薄得一眼到底,但他到底还是有危机感的,在这天下之中,越是无能柔软的小兽,便越是敏锐的能够察觉到危机,这是自然的法则!
他现在觉得自己头上悬着铡刀,她的平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见她这般昨夜的事情怕是又记不住了,她会杀了自己,这次一定会杀了他!
他得赶紧跑——
而姜啸所料不错,岑蓝确实一点也想不起,可她身上斑驳伤痕,起身之后腿上蜿蜒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都将她本就在无限崩塌的平静推向狂风暴雨。
她从来不是个性子温良的人,开宗立派,以一个女子之身在这天下眼高于顶的修真中间成为至尊,这样一个人,怎会是一个温柔慈悲的纯良之人。
她独创七情道,断七情舍六欲,两千多年来早已经成就了石佛心肠。
双极门收纳天下投奔宗门,其中阴煞门收纳的便是昔日的妖魔鬼族,个个都是曾经叱咤的一方的刺头,这些人对着一个女人臣服的唯一原因,只能是畏惧!
岑蓝之前没有真的杀了姜啸,不过是从未将这么个小玩意放在心上,正如脚下蝼蚁,她连碾一下都嫌脏了脚。
可若这蝼蚁趁着她打盹咬得她遍体鳞伤,那无论如何,也留他不得。碾得他尸骨无存,又能费什么吹灰之力?
姜啸只草草穿上了自己的亵裤,便抱着一堆衣服连滚带爬的朝着门口跑去。
岑蓝身上容天最后一个系带自动归位,她慢慢抬起头,面上平静变为一种比冰刀霜剑还要冷酷的漠然。
姜啸此刻跑到了门边,岑蓝根本未曾回头看他,轻轻地抬了下手,姜啸才推开一点点的殿门,就猛地合拢。
“啪!”的一声,并不是多么大的响动,却如地狱生门在眼前闭合,姜啸双膝一软,跪在门边,心脏狂跳不止,转头看向岑蓝,眼中模糊。
他并没有想哭,眼泪却疯狂地滚落,这是人在极度恐惧之时的生理反应。
姜啸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终究一个音都没能吐出,他吓得连话也说不出,并且很快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扼住了脖子,从地上拎了起来。
喉咙剧痛,窒息的感觉瞬间侵占所有的感官,四肢无处着力,双足乱蹬双手乱抓,却在半空中什么也抓不住。
少年人劲瘦的胸腔剧烈起伏,他俊挺的面容逐渐扭曲,因为窒息面色逐渐呈现出一种紫红色,全身青筋鼓起,喉骨几乎被捏碎。
而岑蓝始终连头都没有回,只是将手臂微微向后,手掌微抬,呈现抓着什么东西的姿势。
她嘴唇微抿,一句话也没说。眉目微垂,面容无悲无喜,看上去甚至如同殿内神佛般慈悲平和。
但这温柔貌,却藏着暴虐至极的心性,她甚至不打算问什么缘由。冒犯她至此,无论是否是她逼的,都必须死。
眼见着姜啸已经窒息到濒死,双臂双足和散乱的长发一同垂落,再施一点点的力道,他的脖颈就会被活活的捏碎。
可下一瞬,岑蓝微垂的眉眼突然一动,瞬间睁大,微微向后的手臂猛地收回,按住了自己的内府。
灵力暴乱境界松动,岑蓝眉头皱紧,顾不得姜啸是死是活,连忙席地而坐,双手结印,将冲出体外的暴虐灵力强行安抚下来,闭目开始压制体内的肆虐的灵力。
一线生死,姜啸身形扭曲地躺在岑蓝不远处地上,呼吸微弱,他脖颈青紫,眼睫如濒死的蝶般颤了颤,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而后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
姜啸做了梦,或许不能称之为梦,那是他为数不多存留在脑中的记忆。
是在一座繁茂的山林之中,他从前一直生活在那里,有一个兽类废弃的山洞是他的住所,幼小的他靠着到处抓一些小活物吃了活着。
山中没有任何人,他尝试过,根本走不出去,只要到了山脚,就会被无形的结界拦住。
但山中除了小兽也无大型猛兽,他亲眼见过那些觊觎他的豺狼虎豹,也如他一样被无形的结界给拦住,入不得他的地方。
他被画地为牢,有时候抓不到小动物和小虫子,要靠吃树叶吃草活着。
他知道很多昆虫的味道,会自己编织草鞋,用树叶串成遮盖身体的衣物,甚至是利用水和烈阳生火、抓鱼、设陷阱。
他像个野人一样生活在那片山中好多年,没有任何人陪着他,他不识字,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甚至连话也不会说。
但他记得每隔三五个月,有时候是一两个月,会有一个蒙着面的女人来看他,将买来的食物随意地丢在他面前,是街道上非常廉价的那种饼子。
她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只看一眼就走,眼神冷漠如刀,好像随时会杀死他,但在很漫长的寂寞中,他还是盼着她来的日子。
他那时候比较狼狈,甚至受伤了,她就会多留一会,盯着他垂死挣扎,似乎是她的乐趣。
孩子是天生会去讨好的生物,他会算准她来的时间,将自己尽量弄得很惨,所求的不过是她多留一会,那双冰冷的眼睛多在他身上停留一会。
一直到他不知怎么被岑蓝带回宗门,关于受伤和仇家都是听旁人所说,他完全记不得那部分记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从那山上跑下来的。
刚入宗门他甚至不会说话,只会啊啊的喊,可他的师兄弟和师尊,从没嫌弃他。
能吃饱,不是一个人,甚至有人教他识字修炼,告诉他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他才知道那个蒙面的女人或许是他的仇人,她恨他。即使姜啸并不是很懂得什么是恨,但她不是他想象中的娘亲。
他真的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他想要这样活着,而不是如从前一样,用伤痛祈求一个人的怜悯和停留,在无尽的孤寂中熬过漫长的岁月。
可现在这种生活似乎也要停止了,他怕是活不成了……
他在梦中的绝境里低低抽泣,现实中却只是躺在那里默默地流泪。
而就这一点点呼吸的变化,也吵得正在进阶的岑蓝眉头紧拧,恨不能将身后不远处的人脖子拧断。
可她不能,因为她进阶了。
千年未动的欲劫动了,岑蓝惊喜不已,只要过了欲劫,她便能彻底斩断七情,与天地共寿,同日月争辉!
她毕生惟愿超脱凡俗得道飞升,凌驾于所有一切之上,再也不做被人踩在脚下之人。
若非是欲劫久久不动,她亦不会冒险吃下神兽兽丹,但此时神兽兽丹显然还未化用完全,她欲劫却已经开始突破,虽然仅仅只是一阶,可修者到了巅峰极致,一阶便是惊天动地——
青天白日,赤金的祥云在登极峰上空汇聚,白鹤成群结队遮天蔽日的久久盘旋不去,登极峰上异象久久不散,阵仗不可谓不大,非是大能修真进境不能达到。
而登极峰上只有双极门老祖岑蓝,虽然老祖多年未曾进境,可双极门中,无人知道她卡在欲劫,见她突破,门中上下沸腾一片,尤其是她的几个弟子,个个向着祥瑞显现的登极峰赶去。
赤金的祥云弥漫天边,分明是早晨却如晚霞般笼罩天地,弟子们都暂停手边做的事情,尽可能离登极峰近一些,沾染这祥瑞的金光,抓紧催动内府灵力,说不定能够借势参透甚至冲境界。
而修真界其他门派无不为双极门老祖时隔千年再度进境的事情所震动,整个修真界一连数日,到处谈论的都是双极门老祖进境的盛景。
被无数人谈论的岑蓝却在登极峰设下重重结界,连来朝贺护法的亲传弟子都不见,将登极峰外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全都用冰冷的结界挡在外面。
按理说大能修真进境,是会给门中弟子传授些许心境,最差也会见一见弟子,说些鼓励的话。
但岑蓝不曾露面这件事,双极门的弟子们却也不觉得怎样,因为岑蓝进境从不曾传授什么心境,她早在开宗立派之时,便已经毫无保留地将独创功法七情道教授出去,入了双极门的弟子无人不熟背功法,只是能否修得,却要看自身悟性。
不过即便是七情道功法人尽皆知,若不按照双极门传授的内门独授口诀去修炼,无异于自寻死路,因此纵使天下皆知,也无人敢擅修此道。
弟子们只是蹭一些岑蓝进境的祥瑞也已经很开心,马上就是门中试练,此番得到些许助益的弟子都格外的欢喜,即便是未能参透什么的,也不妨碍他们与有荣焉的心境。
毕竟师祖的强悍,代表的就是门派的强盛,他们行走在外,尤其是试练场地上遇见其他门派弟子,也能处处得到尊敬,想要对着双极门使阴招,也要看看双极门是不是好惹的不是。
门中停止授课一天,专门用来庆祝,长老们都将私藏的法器拿出一些,奖赏给因此进境的弟子。
而相比于登极峰之下的欢庆场面,登极峰之上,却是安静非常。
岑蓝一直在稳固境界,而侥幸没死的姜啸,已经又昏死了好几天,正堂而皇之的躺在岑蓝的高床软榻,睡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他真是狗屎运逆天,先前已经连进两阶,现如今因为岑蓝的治疗和疏通经脉,加之岑蓝进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被强悍的灵力灌体,又进一阶,已经到达了哀劫中阶。
他身上的伤处不仅全都好了,还面色红润的抱着被子撅着屁股,翻来覆去的睡得十分香甜。
梦中的孤寂和寒冷被舒适驱散,他透红的面颊衬着秀挺的眉目,看上去像个透了馅的薄皮包子,十分可人。
今日修炼结束的岑蓝,就坐在他的身边,察觉到他快醒了,坐在床榻边上,伸出纤长柔美的手指,在他鼻子上温柔无比地碰了碰。
姜啸睁眼看清的第一幕,就是那个杀他不眨眼的老妖婆,正温柔无比地在用手指摩挲他的面颊。
姜啸回过神,被捅一刀似的惊坐起,抱着被子缩到了床脚,悚然无比地看着她。
岑蓝手落了空,顿了顿之后竟然对着他笑了下,如同春回大地,将她本就纯良温婉的眉目衬得极致柔美。
她开口,声音也如黄莺轻唱,婉转动听,“醒了?饿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岑蓝:我能杀你不眨眼,也能将你宠上天。
第5章 你多大了
“别怕。”岑蓝见姜啸神情,语调更加的温柔一分。
“昨夜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岑蓝说,“怨不得你。这十几日实在委屈你,我亦不是故意。你不知,我在几年前服用了神兽兽丹,化用不良,这才会时常记不住所做的事情。”
“我被兽丹影响了心智,让你受苦了。”岑蓝直视着姜啸,十分真诚道,“我会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可以随便提。只要我有,只要我能够做到。”
她轻声细语的说起什么来,十分的具有迷惑性和让人沉下心信服的能力。
只是如果一个人上一刻还要杀你,下一刻就对你柔情似水,那么哪怕这个人笑起来再让人如沐春风,也会让人毛骨悚然,让人觉得她木石心肠,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而对于姜啸来说,岑蓝就是这样一个疯子。
他眼中惊惧半点未减,甚至又加上十足十的戒备,抓着被子的手更加紧了。
那双好看的凤眼也瞪得老大,紧紧盯着岑蓝,那样子显然是只要看岑蓝的脸色不对,他下一刻就会蹿到地上跑掉。
可见前几天鬼门关走了一遭,他实在是吓得狠了。
岑蓝也不急,不给他太多的言语和眼神逼迫。她只是轻轻挽了袖子,露出纤瘦娇嫩,如白瓷般的手。
这只手在姜啸的记忆里险些掐得他灵魂出窍,虽说不是直接掐,却也足以让他浑身僵硬,让已经治愈完好的喉骨隐隐作痛。
岑蓝却用这只险些扭断他脖子的手,在自己能够容纳山海的容天法袍当中掏了掏,掏出了满满一把丹丸,递给姜啸,“你连睡几日定然是饿了,我早已辟谷,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只有这个清灵丹,你吃一把,先垫垫。”
姜啸始终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惊疑不定地盯着岑蓝。她喜怒无常,说不定这一刻笑着,下一刻就要杀他。
可这老妖婆似乎一觉醒来就变了个人一般,十足十的耐心温和,手上托着满满一把丹药,送糖豆一样送到姜啸的面前,要他先垫肚子。
姜啸先是密切地盯着她,防止她随时动手,虽说她若动手,正如那夜一样,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可求生的本能总是忍不住的。
两个人沉默且无声地对视着,姜啸躲在床角抱着被子,岑蓝稳稳地举着手里的丹药,一动未动。她将毕生的所有耐心都拿出来了,等着这个战战兢兢的小兽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