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容华的目光凝在她面上,带着两分紧张三分期待:“娘娘可愿帮臣妾一把?”
顾清霜释出笑来:“帮自然可以。我帮不帮你,晴妃都已看我不顺眼了,没可能和平共处的。”
继而又话锋一转:“但你要我在今日这一计上助你成事,不行。”
和容华拧眉:“为何?此计并不需娘娘……”“此计是不用我出什么力,顺水推舟便是了。”她口吻放缓,边思量边继续说着,“但正如你所说,圣心多疑。咱

们让疑点落到晴妃头上,晴妃难道就不会反击?她洗不清自己,难道还不能拉个人一同下水?不能反咬是别人构陷?到时容华姐姐这般素日不与人相争的人,绝

不是第一个会沾上腥的。”
像她这样同样得宠的,却极易惹得一身腥。晴妃更有可能真就觉得是她,毕竟近些日子,与晴妃最不对付的也就只有她了。
而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以及和皇帝刚积攒下来的那几分情――她可不想让皇帝觉得她是会主动出手害人的人。
也是为着这个,与南宫敏相争时她才一味地显出谦让姿态。南宫敏最初害她的时候,她甚至还反过来为南宫敏说话。直到被欺得凭谁都要看不下去了,才终于翻

脸,视其为敌。
这些男人,在关乎女人的事上总是傲慢又糊涂。时时觉得隐忍、纯善的那一方必是好的,说来也着实荒唐。
听她说完这些,和容华的脸色变了几变。良久的沉吟之后,最终化为一叹:“娘娘的顾虑,倒也不无道理。臣妾会再想一想,此计不会再用,娘娘放心。”
顾清霜略作思忖:“其实这事,或许也并没有那么难。”说着她又笑起来,摇一摇头,“但我也要再细想一想,等有可靠的打算了,再请姐姐来说话。”
和容华紧绷的神色在听到她这番话时终是放松了些。在这之前,她先应了她的相邀,转脸却又不认她的计,大有几分虚与委蛇的味道。这句话出来,才算将这结

盟定下了,从前一些不够妥当的安排自也可接过不提,不会结怨。
又过不多时,和容华便告了退。这样的速战速决比顾清霜原本设想的还要快些,不禁心里暗叹还是和聪明人说话来的轻松。
不过……
那个采双,虽一场大戏哭哭啼啼颇费了些时间,却也并不是个蠢人。
她平素确是谨小慎微的性子,来见顾清霜时总也话不太多。但上元那日的事,她应对却也冷静,可见只消有人给她安排好,她不是不能演得漂亮。
今儿这打一开始就露出来的破绽,怕是别有缘故。只是顾清霜自不必与和容华提,也大可不必同采双挑明,心里有数便是了。
只是经了这一茬,她倒觉得采双这人也未必就不能用上一用。
.
西边偏僻的宫室里,采双行至半路时就已平静下来,心中惧意淡去,便也不再哭了。于是她进了屋便客客气气地想请阿诗离开,倒也不为别的,只是这位可是柔

婕妤跟前的掌事宫女,岂是该留在这里侍奉她的?
阿诗多少摸出了她这心思,却不敢走,概因顾清霜遣她过来的心思她也清楚。
这位淑充衣,素日胆子太小,从前又受过不少苦。眼下被两个高位嫔妃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从前的恐惧怕是都要涌上来。万一她钻牛角尖地去想自己回了凌贵人

身边必定生不如死一类的事,一个想不开索性自尽怎么办?到时她是一了百了了,顾清霜这个主位宫嫔可没处说理去。
阿诗便厚着脸皮假作听不懂采双那些委婉送客的客气话,含着笑非陪她待着。采双又不能硬赶她走,一来二去地便也只好由着她来,就着人给阿诗上了茶和点心

,自己取来了没做完的女红,闷头织绣。
阿诗也没闲着,喝了两口茶,就动手帮她理上了绣线。这般一来,采双倒放松了些,不知不觉地和她闲话起了家常。
阿诗这才知道她到底吃过多少苦头,她说起凌贵人刻薄人的那些法子,阿诗听得一愣一愣的。
采双看看她的反应,倒也好奇起来:“婕妤娘娘平日是真待下极好?”
阿诗点一点头:“娘娘自己也是尚仪局宫女出身,自做不出那些磋磨人的事。奴婢与娘娘情分深些,姑且不提,但下头的宫人也都过得不赖。除非犯下实在难容

的大罪,不然娘娘都是宽和的。”
“真好。”采双低着头,心中有些酸楚。
谁不想跟个好主子呢?她瞧着阿诗,都觉得阿诗的性子比她讨喜。可若不是凌贵人刻薄,她原也不是这样的。
只可惜,她没那个命。从前没那个命跟个柔婕妤这样的主子,如今也不配和柔婕妤深交。
这思绪尚在脑海中转着,外头忽而响起宫女的问安声。只“娘娘万福”四个字,就激得采双下意识地立起身往外迎,阿诗自也跟着她出去,推开房门,阿诗眼睛

就先一亮:“娘娘。”
“婕妤娘娘……”采双怔了怔,福身见礼,顾清霜一扶她,顺势牵着她的手一并进屋:“我与和容华都谈妥了,先前的事不必再提,你放心吧。”
“谢娘娘。”采双暗自松气,低一低头,不无拘谨地又问,“娘娘亲自过来……是有事吩咐?”
“没什么事。”顾清霜落座,含笑睇着她,满目真诚,“事情定下,自要与你说一声,让你安心。但你今日已劳神许久了,若传你过去说,你怕是又要胡思乱想

一路;差宫人过来,又恐言语间闹出什么误会来。”
她说得和颜悦色,这样的口吻远比前头那一句话更让人心安。采双便也有了笑容,垂首轻道:“让娘娘挂心,是臣妾不好。”
“日后不必这样生分了。”顾清霜莞尔,“岚妃娘娘昨日着人传话,说她那里的新得了好茶,邀我去品,咱们明日一道去尝尝看。”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听得采双一滞。
宫里的小嫔妃想结交这些或有权、或有宠的高位娘娘们并不太容易,你就是愿意把礼捧到人家跟前,也要看人家肯不肯赏脸多看。诚然宫嫔之间面子上都还体面

,但远近亲疏想分出来,总归是不太难。
就拿她与柔婕妤间的关系来说,打从到行宫来的那日,柔婕妤就说过要一道去看看温泉这样的话。可那不过是句客气,日子并未说死,后来柔婕妤与岚妃、婉婕

妤同行时不曾叫她,便也是自然而然的事。以她的身份,也确实很难挨到岚妃跟前去。
如今柔婕妤这话,听着却是真要带她去见岚妃了。
这于采双而言实是意外之喜。
人在深宫,能倚仗的除却几分圣宠,也就是高位嫔妃的提携还可靠了。这两样里她但凡沾一样,从前也不会被凌贵人欺负得那么惨。
于是顾清霜便眼看着她眼眶竟然红了,咬唇忍了忍,眼泪还是掉了下来。
“好好的,哭什么。”顾清霜笑容柔和,“以后日子还长,咱们都得好好的才是。”


第50章 盟友初战
次日, 为着去见岚妃的事,采双天不亮就起了床,更衣梳妆。首饰衣着都精挑细选了一番才定下来, 身边亲近的宫女揶揄她说:“过年都不见娘子这样讲究。”
采双红着脸笑笑,没说什么。
收拾停当时已天光大亮, 采双瞧着时辰差不多了, 便出了门,往望舒苑去。
接下里的事情却多有几分无巧不成书的味道。自打从庆和宫迁出来,她就鲜少见到凌贵人,偶尔得见也是在去向荣妃问安的时候,众妃都在, 她们两个自不必多

与对方说话。
如今,却偏偏在离望舒苑不远的地方碰见了。
采双还是怕凌贵人的,一见着她那张凌厉的面孔心里就怵,便低头屏息, 安静地福了福, 见过礼就想快些避开。
这样的一语不发却被凌贵人视作不敬, 斜眼瞥着她, 一声尖锐的冷笑:“这是要去望舒苑问安吧?”
采双只得止步,低着头应了声:“是。”
凌贵人的口吻愈加刻薄:“这攀上高枝的人就是不一样, 从前在庆和宫,怎的不见你这样勤勉!”
这话听着多可笑?采双牢牢记得自己从前在庆和宫时是怎么起早贪黑地在她房里侍奉的,夜里也时时心弦紧绷, 受封几年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心里便到底有些委屈, 咬一咬唇, 轻声驳了一句:“臣妾自问在庆和宫时,一直侍奉仔细, 不知娘子今日之言从何而来。”
凌贵人的眉头立时一挑:“可真是翅膀硬了!”
这到底是离望舒苑不远的地方,她们这厢起了争执,守在院门口的宦官又知淑充衣是跟在自家娘娘身边的,当即进了屋去禀话。顾清霜原就正等着淑充衣,也没

什么事做,听言就一笑:“这倒有意思,本宫去瞧瞧。”
说罢就出了门去,门外曲径通幽,她在院门边的树后止了步,她们若非刻意往这边瞧,也注意不到她。
便听凌贵人咄咄逼人:“一个险些饿死在天灾里的贱婢,别忘了是谁给了你一口饭吃!”
采双听到这些,到底底气不足:“贵人娘子的大恩,臣妾都记得。”
凌贵人“呵”地冷笑一声,目光又落在她头上的玉钗上:“这钗子还是我昔年赏你的吧?如今却拿它在新主跟前献殷勤,你倒也有本事。”
“这……”采双哑口无言。
她首饰实在不多,去见岚妃,总得穿戴得像样。这支钗子确是凌贵人昔年赏的不假,认真算来却还是她刚受封那会儿。那时凌贵人指望着她能得宠,自是有意笼

络,这才备了几件好东西给她。
采双自己都没料到,时隔几年这事还能拿出来说上一通。
顾清霜也听得无语凝噎。宫中嫔妃多,性子刻薄的总归是有的,像凌贵人这样的却也少见。
她便搭着阿诗的手走了过去,扬音一笑:“本宫当是什么呢,原是凌贵人舍不得这钗子?”
声音一出,不远处的二人都一滞,转过身来见礼,面上各有局促。
“免了吧。”顾清霜边说边虚扶了采双一把,抬眸一扫她发髻上的玉钗,就笑,“也算不得什么顶好的东西。”
采双只是神情不太自在,凌贵人的脸色果然变得十分难看。
顾清霜抬手,扶着那玉钗仔细查看,口中缓缓:“凌贵人这样教训你,话虽难听,理倒也对――人么,有的时候就是要把事断得干净才好,免得为一些不值钱的

身外之物平白招惹不想招惹的旧人,惹得一身腥气。”
说着两指一拈、一拔,将钗子取下来,塞进采双手里,笑容愈发亲热:“喏,还给她就是了。一会儿让卫禀开库,给你挑几副好的来用。再选几块玉石拿走,喜

欢什么样式,让尚工局制来便是了。”
采双的眼睛一分分亮了起来,待她说完,明显多了底气,朝凌贵人一福:“这钗子便还给娘子,愿娘子日后……前程似锦。”
这话说出来,就是了断旧日情分的味道。
“这就对了。”顾清霜慢条斯理,继而朝凌贵人颔了颔首,又说,“过了今日,昔日旧事还请贵人别挂在嘴边了。更莫说什么昔日救过她一命的话――本宫家里

虽不是高门显贵,对这些府邸的事也略有耳闻。逢了天灾,你们买这些落了难的女孩子入府,本就是为为奴为婢的,给口饭吃不是应当?总不能让人家在府里当

着差,还要出去挣饭吃。还是说淑充衣竟是在贵府金尊玉贵地养大,不曾做过事?那倒真是本宫多管闲事了,贵人若这般相告,本宫必定不再多言。”
后者自然是不可能的。凌贵人一时噎得说不出话,脸色难看至极。
顾清霜一攥采双的手:“走吧,去本宫那儿挑支合适的钗子先搭上,别让岚妃娘娘多等。”
采双忙点点头,脸上多有感激。二人这便朝院中行去,眼看着要进房门了,不远处隐约响了一声清脆的碎裂之音,听来该是哪支玉钗不幸地碎了。
顾清霜轻啧一声,无奈地看一眼采双:“怪可惜的,其实那钗子水头也还不错。”
采双怔了怔,扑哧笑出来。
两刻之后,这事就成了几人品茶时的笑话。岚妃她们听罢都笑了一通,婉婕妤无可奈何:“凌贵人长什么样子我都没印象,你与她计较什么?”
“给淑充衣出口气罢了。”顾清霜含着笑,从白瓷碟子里拣了两粒石榴来吃,眼睛睃着采双,“我给她撑一撑腰,她底气便能足些。免得回头让人一吓就又破了

胆,再干出什么糊涂事。”
有这话一引,几人自都听得出这是有事。顾清霜便将昨日所见所闻一一说了,柳雁听完,头一个变了脸色:“麝香……”
“别计较了。”顾清霜摇摇头,“并未真想用在你身上,图的就是你身边的太医能及时验出来。”
婉婕妤则抓住了她话里的末一句,追问她:“你说给和容华想了别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这法子……倒也没说死,还得看岚妃娘娘的意思。”说着她便看向岚妃,岚妃立时皱眉:“本宫说过了,不掺和你们这些宠妃相争的事。你要来本宫这里坐,

好茶尽管喝;你要和晴妃斗法,莫拉本宫下水。”
顾清霜心里一叹。果然,还是很要费些口舌游说岚妃的。
好在这茶实在是好,她便也不怕多说些话,只消岚妃别下逐客令就是了。
.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月,在一个天高云淡的日子里,顾清霜在去向太后问安时碰上皇帝也在。
这般一来,告退时她便自然而然地一道与皇帝出来了。行宫这边的宫室格局虽与宫中大不相同,太后和太妃们的住处却也紧挨着。于是从太后所住的慈寿轩退出

来,路过慈明轩的时候,就见一个小姑娘风风火火地跑出来,险些撞着顾清霜。刚刹住脚,后头又追出来一个,“啊”的一声轻叫,两个小姑娘撞在一起。
而后二人先后看清面前是谁,一个赶忙下拜:“皇上圣安!”声音软软的。
另一个也忙福了福:“父皇,柔母妃!”声音糯糯的。
顾清霜一把拉起沈h,紧锁着眉,在她身后轻轻一拍:“又这样疯,没的惊了驾!回去罚你抄书!”
萧致看着笑了声:“小孩子玩闹,算了。”说罢抱起大公主,便朝院门里去,“来找弟弟玩?”
大公主重重点头:“嗯!”
萧致又问:“弟弟乖吗?”
大公主想想:“没有我乖!”
话音未落,便见皇长子疾步从廊下跑过来:“父皇!”
原坐在廊下安歇的岚妃立起身,也向前迎了几步:“皇上。”
萧致边蹲身将皇长子也抱起,边跟岚妃道了声“免了”,转而笑说:“平日常见孩子们一起玩,倒鲜少见你出来走动。”
岚妃款款笑道:“今日天好,便出来转转。正好前些日子给如儿做夏衣,瞧着有适合男孩子的料子,便给两位皇子也都做了身,正好送过来。”
说到此处却窘迫起来,指了指撂在廊下的小衣裳:“结果却忘了小孩子这个时候长得最快,三两个月没见他,依印象中的尺寸做,做出来倒有点小了。还是晴妃

妹妹心细,听乳母说,送过来的都合身。”
顾清霜立在侧旁,一边给沈h扇扇子解暑,一边一语不发地打量他的神情。
不出所料,他听到后一句便皱了眉:“晴妃常做衣服送过来?”
“是呢。”岚妃颔着首,笑容一尘不染,“皇长子现下穿的这身,从中衣到外衣就是晴妃妹妹亲手做的,络子也是晴妃妹妹亲手打的。臣妾细瞧了瞧,这手艺真

是细,针脚都藏得好好的,一点磨不着皮肤。”
这话说完,皇帝的面色便又阴了一层。
“瞧你跑得一身汗,难不难受?”顾清霜轻斥着沈h,心底已勾起笑来。
她想得对了,此事并无多么复杂,和容华摆出那样的大局,实在是想多了。
嫔妃现下想将皇子揽到自己膝下,这事在他心底原就是大忌,只消要让知道便好,其他都不必要。
不过也不怪和容华想偏。这些理她便是知道,也不好多说什么。一则她算不上得宠,见皇帝的面都难;二则她又是皇长子的生母,在这般的事上最要避嫌。不仅

是她,旁的嫔妃在诸如这般的事上都不免要添几分谨慎,稍有不慎,话里听来就会有别的意味。
唯岚妃这般膝下有个女儿、又素日避世的人,说出这样的话最是自然。


第51章 针锋相对
当日傍晚, 皇帝没翻牌子。诚然他原也不是日日都痴缠后宫,但过去一连三晚都在晴妃处待着,今日突然不去了, 便有些耐人寻味。
次日,顾清霜备了几样点心, 在午后无事时去了清凉殿。恰逢他这两日政事并不忙碌, 见她到来就索性先离了书案,尝她带来的点心。一道枣泥糕放在正当中,

他拿起品了一口,凝了凝神:“枣泥难得能这样清爽。”
顾清霜边也拿了块来吃,边笑说:“这是淑充衣的手艺。若不是那日偶然去她那里小坐, 臣妾都不知她还会这个呢。”
他自然一听就懂,眉头微挑:“变着法地让朕去见她,朕多陪一陪你不好?”
“总有不太方便的时候嘛……”她羞赧地低头,声音也低下去, “碰上月事空让皇上在旁陪着臣妾, 臣妾心里顶是过意不去的。”
“这有什么。”他笑一声, 沾着点心渣的手恶意地碰在她鼻尖上, “真又不是色中饿鬼,非要夜夜春宵。”
她不忿地瞪他一瞪, 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他也不再多说,但过几日正好碰上她来月事,他到底是去看了看淑充衣。
近来愈发能明白她想法的阿诗在此事上倒有些不解, 趁着四下无人, 眉头拧了起来:“旁的事关照一二便也罢了, 这种事,姐姐何必推皇上去?横竖皇上也不喜

欢她。姐姐这样一再地提, 可别惹得皇上对您存了不快。”
“我有数。”顾清霜淡然笑笑,拉着她坐,“从前都不过是充个贤惠罢了,这几日实是有些特殊才一再地提。我有着月事不能侍奉,皇上去她那里,总好过让晴

妃钻了空子,是不是?”
满打满算,皇帝有六天没去见晴妃了。因着前些日子晴妃正值盛宠,这突然而然地冷下去,宫里很快就有人议论起来,皆觉得怕是有什么缘故。
当然,为了那事让晴妃自此一蹶不振下去也不可能。但在这紧要关头,她这边若能多拴皇帝几天,让这些议论起得更烈一些,总归没什么不好。
别的不说,只说是向和容华卖个好也值得。毕竟是皇长子的生母,就算这孩子日后不归她,一世荣华总也没人会少了她的。
这般又过了两天,晴妃倒按捺不住了。
这日顾清霜又往清凉殿伴驾,离着尚有一段距离时,遥遥就见晴妃在外候着,脚下不觉一顿。她们两个其实都得过恩旨,平日入殿不必通报。除非有朝臣议事时

会有宫人在外挡下她们,否则从来都是直接进去便是。
为此,她还常有意避一避,若听闻晴妃正在殿中便不进去了;晴妃却反其道而行之,常常听说她在殿中也不在意,乐得进去与她充做一派姐妹情深。
而她与晴妃的不对付,到底还没闹到过圣驾跟前。在旁的嫔妃跟前虽已不装了,在皇帝跟前却还是要接着装下去。晴妃有意这样演,她就只能作陪。
是以当下,顾清霜也是含着笑上的前,行至近前,朝晴妃福了福:“晴妃娘娘安好。”
晴妃眉心一跳,待转身看向她时,那笑容有已如春风拂面:“柔妹妹也来了,今儿却好像不太巧。”
顾清霜浅怔:“怎么了?皇上正议事?”
“那倒没有。”晴妃摇摇头,“只是听说皇上似是心情不佳,这会儿懒得见人。本宫想着等上一等,若一会儿皇上肯见,便进去劝解一二;若还是不见,便回去

了。”
“原是这样。”顾清霜面露忧色,又柔柔和和地笑说,“臣妾不比娘娘会开解人,这便先回去了。这几道点心倒还可送进去,娘娘一会儿与皇上一同尝尝看。”
她边说边从卫禀手中接过食盒,晴妃扫了眼,笑容宽和:“妹妹贤惠。”
顾清霜颔一颔首,便上前将食盒交予守在殿门口的宦官。彼时她是真没打算与晴妃一起等的,食盒递过去,就转身离开了。
然刚走出二十余步,那宦官却疾步跟了上来,在她身后一唤:“婕妤娘娘留步。”
顾清霜驻足,侧首看过去,那宦官拱手:“皇上请您进去。说御膳房新制了樱桃冰,您再不来都要化了。”
只那一瞬,也足以让顾清霜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有意要给晴妃脸色看了。想来也是,晴妃从前也算不上长宠不衰,他忽有这么几日不见她,她也未必能觉出什么。
他既有心敲打,总是要点明了才好。
那她自然要配合他。
顾清霜和颜悦色地朝那宦官颔了颔首:“本宫不知皇上在等,倒辛苦伴伴走这一趟了。”
宦官堆笑:“这才几步路,娘娘您客气。”说罢就伸手一引,恭请她入殿。顾清霜莲步轻移,经过晴妃身边时又识礼地福了福,起身时眉眼微抬,果见晴妃的脸

色白了几分。
待得她迈过门槛,殿门在背后关阖,晴妃与烦人的暑热皆被隔绝再外。又入得内殿,她一眼便看到皇帝正在殿中踱着,见她进来,一指旁边的茶榻:“可是来了

,尝尝看。”
顾清霜含笑走过去,只见榻桌上放着只金色的琉璃小碗,碗中碎冰殷红,冒着缕缕寒气,一瞧就冰凉解暑。
她边端起边笑问:“可是就这一碗么?”
他好笑:“你若喜欢自然还有,怎的这样问?”
她露出惊奇:“臣妾还倒是就这一碗,怕晴妃娘娘知晓后不免尴尬。若是还有,何不请晴妃娘娘进来?”这句话直说的他哭笑不得,嗤地一声,拧着眉头看她:

“你都在胡想什么?”
顾清霜也皱眉:“怎的是胡想?”
他道:“你是觉得宫里缺冰,还是缺樱桃?”
“……这自然都不缺。”她抿一抿唇,“可若不是为这个,那便是有别的缘故?”
萧致无奈地一哂,踱到她身边,揽着她一道坐。
个中缘故他原不想多说,但看她这个样子,又觉得解释一二倒也不妨。
这小尼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贺清晏惹事,她二话不说便敢刺自己一簪再往湖里栽。他若连这点事也要瞒她,她又这样爱胡思乱想,怕是要难过。
况且,也不是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他便直接道:“晴妃图谋皇长子,朕得让她知道轻重。”
“图谋皇长子?”顾清霜哑了哑,似乎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了几分,“是为着给皇长子送的那些衣服?”
皇帝点了下头。
顾清霜锁起眉:“皇上是不是多虑了,晴妃娘娘或只是好心……”
她这厢说着,他伸手拿起瓷匙在琉璃碗里一舀,送到她嘴边。
冰凉在顾清霜唇边一触,她自然而然地噤了声,讷讷地就着他的手将那口樱桃冰吃了进去。
他看着她含着一口冰说不出话的样子淡笑:“好好吃你的。这事朕有数,你就别管了。”
她好似不太高兴他这话,扁一扁嘴,低下头,不再吭声。
他倒看得更想笑了:“进宫一年多也不见有长进,还有脸不高兴。”
她锁眉:“谁说臣妾没长进……”
他轻笑:“可不就是没长进?”
他只觉得,阖宫里数她心眼儿好,遇了事专爱将人往好里想。
最初的时候也还罢了,毕竟是刚修过佛的人,他只当她还在一心向善。
可后来有了南宫敏的事。南宫敏出手陷害她,她都还在为她说话,说南宫敏只是在意他,心生嫉妒也是人之常情云云……后宫竟会有这样的人。
再往后,南宫敏又害她一回,直害得她失了孩子。
可事到如今,她还是如旧愿意觉得旁人都是好的。
记吃不记打,长岁数不长记性,说得也不过就是她这样的了。
殿外,晴妃怔了半晌,终是转身离开了。回去的路上,失落将她压了许久,又在某一刻化作愤怒,令她怒火中烧。
怎会这样?她还记得自己刚进宫时是如何的风头无两。那时候岚妃根本还不在妃位,荣妃虽与她地位相当却也无法与她一较高下,见了面总是客客气气的。
如今倒好,先有个南宫敏,进宫几个月就位至贵妃,压她一头。可为着和皇上青梅竹马的情分,那也罢了。
现在怎的一个小婕妤都能挡到她前头去?!
晴妃阴着张脸回了住处,直至第二天都没能缓和过来。
这天她原是约了几个相熟的嫔妃一道赏花,结果因着她的脸色,几人谁也笑不出来。
她们多少也都挺说了昨日清凉殿的纠葛,一个个都想劝,却又没有一个敢贸言。几人看来看去地互相瞧了半天,最后还是与晴妃沾亲的明嫔先开了口:“姐姐别

生气……那柔婕妤也就是一时风光,乐不了几天。皇上从来都是念旧的人,怎么也还是姐姐分量更重一些。”
晴妃睃她一眼,轻笑出喉:“念旧?论这‘旧’,你可比她要强。怎的她不到一年就位至婕妤当了主位娘娘,你还得跟本宫这里住着?”
明嫔一噎,讪讪闭口,不敢说话了。
坐在旁边的如贵人道:“臣妾倒觉得明嫔姐姐想得太好,咱不能这么掉以轻心。”
几人都看她,她锁着眉一喟:“只是一个柔婕妤也还罢了,另外那几个与她交好的,见皇上的机会还没咱们多,也不足为惧。可那个端贵人……眼瞧着也合皇上

的心意。若再生下个皇子,即便是要抱到太妃那儿去,她也还是个祸患。”
这话说出来,殿里头一静。
晴妃的神色变得不太自然,抿了口茶:“你知道,本宫是不愿算计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