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双不禁一慌:“容华娘子……”
和容华笑笑,顿住脚步,摸出帕子给她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回去安心养着,我不会不管你的,只是暂且不能让你住到我那儿去。”
这点小事,她知道荣妃不会不允,只是更多的打算,她现下和谁也不能说。
尤其要瞒着晴妃与柔嫔。
再说,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
她人轻言微,能做的打算实在有限。现下不过先尽力铺些用得上的人,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第42章 旧情未了
翌日清晨, 顾清霜一早便约了婉婕妤一道去岚妃处坐了坐。因为有沈h这个玩伴的缘故,大公主对顾清霜也喜爱起来,连带着岚妃也更愿同她走动。
两个小孩在屋外玩着, 顾清霜与岚妃、婉婕妤就坐在房中喝茶。过了半晌,岚妃觉着干喝茶没趣儿, 就着人去教坊传了舞姬来跳舞看。顾清霜瞧着, 心下暗叹岚

妃这日子过得倒也有趣。
位份够高,没人敢欺负她,逍遥自在;膝下又是个公主,不必担忧太多纷争。
殿里舞姬跳得正热闹,卫禀忽而进了屋, 行至顾清霜耳边低声禀话。岚妃不禁看过来,顾清霜想想,没有瞒她,就将昨日双御女登门的事说了, 又说了卫禀所言

之事:“如今听闻荣妃娘娘刚下了旨, 将她迁去婉姐姐宫里了。”
婉婕妤不禁也看过来:“还有我的事?”
话刚说完, 她身边的宦官便也进了屋, 显是有话要禀。婉婕妤笑一声:“双御女的事我听说了。”那宦官便退到了一旁。
顾清霜秀眉浅拧:“臣妾觉得这事不对,怎么就这么巧?双御女一直好好随在凌贵人身边, 昨儿个前脚去了趟臣妾的撷秀阁,今儿个就迁了?”
岚妃心不在焉地边看着歌舞,想了想, 问卫禀:“有什么说法没有?”
“没听说。”卫禀躬身, “下奴细细打听了, 只说是荣妃娘娘下的旨,没什么别的。”
“那这事可真是决计有隐情了。”岚妃轻哂。一个小御女, 恐怕阖宫里都没几个人能记得,荣妃能突然关照?
略作沉吟,她又说:“不过有隐情,也并不等同于就是坏事。”
这宫里隐情多了去了,除却阴谋阳谋,也还有纷杂的人情关系。荣妃又在那执掌宫权的位子上,有时遇了事不愿多说背后细由,也指不准只是为了后宫安宁,不

见得是她自己有什么打算。
婉婕妤也笑笑:“左不过一个御女罢了,论身份、论宠爱,都翻不出什么花样来。柔嫔妹妹宽心吧。”
顾清霜这般一想,也笑了声:“倒也是。”
这话婉婕妤说得在理。以采双的处境,若真有事闹到皇帝跟前,不论是冲着她来的还是冲着婉婕妤去的,皇帝都不会选择信她。
宫里的无头案子又多,碰上宫正司查不出头尾的事,凭的就只有皇帝愿意信谁。
这样的一个小御女,最好还是不要做什么以卵击石的事才好。否则那就真是握在旁人手里的一枚卒子,眼瞧着是要被推出去送死的。
之后的十数日,便也没听说那位双御女有什么动静。只是婉婕妤说她好似身上有伤,问起来她也不愿多提,但想来该是凌贵人打的。
这一转眼,就到了上元节。上元节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与天家沾亲的贵戚们自是又要入宫。太后早早地就命人布置了起来,沿着太液池一圈挂了花灯,可随意猜

灯谜,猜对了还可去颐宁宫讨赏。这种能讨太后一乐的事,嫔妃们自然都乐得凑个趣。顾清霜也在夜幕降临时就去了,带着几个平日在近前侍奉的宫人,集思广

益地和那些灯谜较量。
可那些由翰林院的翰林们精心备下的灯谜可真不是吹的,众人猜来猜去足足半个时辰,真拿得准的也就两个。
太液池面积极大,猜谜没猜出多少,顾清霜倒走得累了。眼瞧着离湖边凉亭不远,就侧首道:“我过去歇一歇。卫禀去瞧瞧h儿疯到哪里去了,若她和大公主也累

了,就带过来一同吃些点心。”
沈h刚到太液池边就碰上了大公主,两个小丫头又手拉手地玩雪去了。
说罢,一行人便往凉亭中走去。卫禀独自去寻大公主与沈h,余下的人自会侍奉好茶水与点心。然在她落座后不过片刻,一宫女行至不远处的汉白玉桥边,向桥边

正举头望月的人福了福:“君侯。”
贺清晏回过身,那宫女低眉顺眼地压音道:“我们娘子……请您到亭中一叙。”
她边说边微微偏头,引得他看向凉亭。虽离得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亭中落座的倩影,心头的喜悦便顿时扬起来。
他朝那宫女颔一颔首,就疾步向凉亭行去。
除夕一见,他还道她当真已对他绝了情谊。没想到后来却收到她的信,寥寥数字,出于谨慎还让宫人代了笔,却仍掩不住百转柔肠。
他几乎一个彻夜未眠,翌日写罢了回信就忙按她所写的法子递进了宫中。
整个新年都因这书信的一来一往而变得不同了起来,只因他得知,她还是念着他的。
紫宸殿里,皇帝耐不住晴妃的软磨硬泡,终是只得放下政务,去太液池边走一走。
他其实对灯谜并不感兴趣,又想此时太液池边人正多,他去了不过平添礼数。晴妃却高兴得很,一路都在自顾自地乐着,说自己专为这灯谜读了许多书,此次必

要拨得头筹,去颐宁宫里讨个厚赏。
萧致心不在焉地听着,到底笑了笑。想了想后宫众人的才情,打趣她说:“不必拨得头筹,你若能赢婉婕妤,朕就替你讨赏去。”
晴妃美目一横:“皇上怎的这样泼人凉水!”
凉亭之中,顾清霜几是刚辨出那道身影时就蓦地立起了身。彼时贺清晏离凉亭尚有段距离,她悬着颗心,盼他只是经过,待得看出他却是要往凉亭里来,她立刻

提步便走。
阿诗知晓个中纠葛,一招手示意宫人们都跟上。顾清霜疾步而行,背后却还是很快传来喊声:“清霜!”
她没有理会,他再喊了一声:“清霜!”
约莫数十步外,就有人正驻足猜着灯谜,虽然看着装并非宫眷,只是外命妇,顾清霜还是不能由得他再喊了。
她只得止步,冷冷回眸:“贺清晏,你没完了么?”
贺清晏几步走到她面前,她便又谨慎地往后一退。他终是没再凑近,只是眼中痴痴:“清霜,你的信……我读了数遍,你还是记得我的,是不是?”
“信?”顾清霜黛眉拧起,心下一沉,立时意识到事情不对。
不远处的桥头,皇帝闲闲地环顾四周,目光忽而顿住。晴妃便也看过去,定睛瞧了瞧,醋意不加掩饰:“柔嫔妹妹来得倒早。”
转而又再仔细看看:“不知另一位是谁?”
“我没给你写过信。”湖边,顾清霜不欲与他多加纠缠,扔下这句就又要走。贺清晏自然不肯,伸手便要拉她:“清霜!”
“滚!”顾清霜猛力挣扎。阿诗也大惊失色,忙上前来拉贺清晏:“君侯,这是宫里!”
桥头之上,晴妃淡淡垂下眼帘。
这动手动脚的戏码可太合适了。她手里是还捏着封出自观文侯之手的信,但有了眼下那一幕,那封信怕是不用也罢。
“你分明是念着我的!”贺清晏怔怔地望着她,“我成婚也……也只是为父母之命,清霜,我们……”
在他喋喋不休说疯话的同时,她忽而扫见桥头定立的身影。
轻吸一口冷气,她一把拔下簪子,抵向自己颈间。贺清晏一惊,话音不自觉地止住,她退后半步,声音清朗决绝:“君侯,你我有缘无分,情分早已尽了!如今

你这样步步紧逼,是因恨我是不是!”
她一壁说着,手中的簪子一壁刺下去。簪尖锐利,颈间顿时痛觉袭来,激得她泪水涟涟,声声哽咽:“可你凭什么恨我……是恨我没为你在佛寺里守到死,还是

恨我把心给了皇上……”
贺清晏忙要争辩:“清霜,不是……”
她却并不想听,眼中忽而厉色沁出,决绝至极:“我随你怎样恨我!想让我做对不住皇上的事,你死了这条心吧!”说着手上再一施力,簪子又刺入半寸。虽她

有意避开了动脉,鲜血还是蓦然涌出,湿了衣襟。
贺清晏面上血色骤然尽失,脑中一声嗡鸣。她却还能做得更绝,就这样在他眼前转过身去,一头栽进湖里。
正值春日乍暖还寒之时,湖冰虽未融尽,却已极薄,哪里禁得住人这样坠落,“咔”地一声轻响就碎了。
“清霜!”贺清晏喊得声嘶,下一瞬,死拽着他的阿诗已然松开了他:“姐姐!”阿诗奔着顾清霜的身形扑入湖里。“清霜。”桥上,晴妃只闻耳边沉声一唤,

再定睛时,身边的身影已疾步行去。
“扑通”“扑通”。
顾清霜身子向下坠着,恍惚中听到几声宫人跳入水中的声响。
她不敢往上挣扎,只得任由身子一直往下坠去。这实在是一场豪赌,她要用十足的赴死之心去赌三分生机,不能显出半点求生的欲望来。
哪怕这样真的会溺死,也好过进冷宫了却残生。
岸上,贺清晏怔然良久,回过神后正也要跳下去施救,一股力道将他一把拽回,“砰”地一声,撞在树上。
贺清晏被后背的剧痛撞得眼前发白,好生缓了一阵,才看清眼前面色森然可怖的九五之尊。
“……皇上。”他声音不禁打颤,萧致切齿盯了他须臾,狠命定住心,将他松开:“先押起来。”他冷声。御前宫人一个字也不敢多言,忙上前去押贺清晏。
湖中,顾清霜可算被宫人拽了上来,浑身湿透,鲜血染红半边衣襟。
宫人们合力将她拽上岸,她便禁不住地连声咳起来,一声又一声,大口大口地咳出水来。
阿诗也上了岸,冻得嘴唇发紫却无暇顾及,急急地向宫人喊:“快给娘子取斗篷来!”
刚喊一声,厚实的斗篷已然落在顾清霜身上。顾清霜浑浑噩噩地想抬头,身子却禁不住地往下坠。萧致一把将她扶住,睇向袁江:“传太医。”
几步开外,晴妃银牙紧咬。深吸了两口气,上前温声道:“柔嫔妹妹是清修过的人,怎的性子还这样烈……为了那等糊涂人连自己的命也不要了,实在不值。”
另一侧,岚妃也已闻讯赶来。赶到近前一瞧情势吓人还隐有血迹,便先让乳母将两个小姑娘护住了,独自行上前去。
走到近前,就听晴妃正说:“只是事关重大,还是说个明白为好。说起来……本宫前些日子还偶然瞧见封信,落款是观文侯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写给柔嫔妹妹

的。”
信。
顾清霜想起贺清晏方才所言,心下发冷。然现下她连信中写了什么也不知,不好贸然争辩。
她便只抬手,死死抓住皇帝的衣襟:“臣妾……臣妾没做对不起皇上的事。”
声音无助,惹人生怜。
萧致抱着她站起身:“回紫宸殿。”


第43章 敌友难辨
一路上, 顾清霜伏在皇帝怀中,没再说一个字,只是泪水涟涟不止。
伤处的失血与冰冷的湖水让她虚弱, 头脑有些发昏,她便不住地暗自狠咬嘴唇, 咬得满口腥甜, 以求能借痛处保持清醒。
现下不是昏过去的时候,单听晴妃方才所言的只言片语,也知往后还有一场恶仗。她若现下昏过去,再醒来时指不准就在冷宫里了。
紫宸殿中,早有人回来传了话。宫人们遥见圣驾归来, 忙不迭地都迎上去,七手八脚地想要帮忙。皇帝却半步未停,抱着顾清霜径直步入寝殿,将她放在床上,

转头便喝:“太医!”
太医赶忙上前, 为她搭脉疗伤。顾清霜见旁人暂且都被挡在了殿外, 终于得以阖目歇了会儿神。但闻得脚步声往外去的时候, 她又猛地睁开眼:“皇上!”
刚向外走了两步的萧致顿住脚,折回床边, 握一握她的手:“朕出去看看,你好生歇着。”
顾清霜反手紧攥住他的衣袖。
凭着方才那一出险些让她丢了命的“大戏”,她信他这会儿出去不是为了听晴妃禀话。她也听到外面明显人声渐多, 多半是宫嫔们闻讯都赶了过来, 这样的情形

他要出去同众人说两句话也应当。
但此刻, 她不敢让他离开。
即便他不是为了听晴妃的话才出去,晴妃现下也必定在外头。她由着他出去, 就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她便越攥越紧,声音虚弱而哽咽:“皇上,臣妾害怕……”
微微一动,刚被太医止了血的伤处又涌出血来。
“别动。”萧致心中一软,打消了出去的念头。坐到床边,温声哄她,“朕就在这陪你,你好好的。”
顾清霜点点头,泪珠又流了一串,偏又紧咬着嘴唇,一点哭声也没有。这副样子,瞧着最让人心疼。
过了约莫两刻,太医为她包扎好了伤处,也开好了驱寒的方子,便着宫人去煎。顾清霜撑了这许久,精力多少有点不支,心底念头一转,觉得不如速战速决。
她目光在殿中一扫,落在袁江身上:“袁大伴……”
袁江赶忙上前,她气若游丝道:“大伴可见到h儿了?”
袁江也见过沈h不少回,即道:“沈h姑娘在外头,跟大公主在一起呢,娘子放心。”
萧致则皱起眉:“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别人?”
“她还小。”顾清霜抿一抿唇,眼中柔弱无限,“冷不防地见臣妾这样,怕是要吓坏了……皇上让她进来吧。”
萧致无奈,睃一眼袁江。袁江自去照办,出了殿门,不多时就领了沈h回来,也如料又带了别的话:“皇上,晴妃娘娘还在外候着,说担心柔嫔娘子。”
顾清霜冷淡地闭上眼睛。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不自己直接提及要见晴妃,只是不想显得敌意太盛罢了。现下有袁江说了这一句,她就得以顺势而为:“劳娘娘担心了……臣妾听着,外面

怕是诸多姐妹都在。皇上不如请她们都进来,免得她们见不到臣妾一味胡想,平白地劳心伤神。”
萧致摇头:“告诉她们柔嫔无事,让她们先回去,过两日再来探望。”
不等袁江应声,顾清霜即道:“今日这事……臣妾也想说个明白。若不然宫里头乱传下去,指不准会传成什么。”
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
萧致面色微沉,思量片刻,终于点了头。袁江便又出了寝殿,将候在外头的一众嫔妃都请了进来,顾清霜抬眸一瞧,心下就冷笑:这是整个后宫都来了。
其中真心担忧她的自然有,单纯看热闹的估计能占大半,但盼着看她怎么死的必定也不少。
好得很,就都好好瞧瞧,瞧她今儿个死是不死。
晴妃第一个上了前,双眸含着泪,担忧溢于言表:“柔嫔妹妹怎么样了?”
顾清霜安安心心躺着,神色无力:“臣妾还好,劳娘娘记挂……”说着缓缓抬眸,空洞的目光落在晴妃面上,“观文侯可又说了什么浑话么?若有辱皇上清誉,

臣妾还是死了的好……”
萧致拧眉:“别说这样的话。”
“是,观文侯行止有亏,与妹妹不相干。”晴妃温温柔柔地笑着应和,“妹妹不必为旁人的糊涂自责。”
顾清霜秀眉蹙起,实在没有心力听她再多说无关紧要的寒暄,只得自己说起正题:“娘娘方才说还有封信……究竟是什么信?”
晴妃却也是个会做戏的,顿时满目的不忍,哀叹着劝她:“小事罢了,妹妹且先好生养着身子吧,不要这样劳心伤神。”
“不……”顾清霜的情绪激动起来,挣扎着要起身,直挣出泪,“臣妾必要问个清楚。臣妾不怕死……却不愿死后做个糊涂鬼!”
“清霜!”皇帝喝了她一声,“不许再说死字。”
她便怔怔地噎了话,委屈又无助。他轻一喟,看向晴妃:“什么信,拿来。”
“这……”晴妃温柔的笑容僵住,好似有些为难。踟蹰半晌,才转身看向一众嫔妃,柔和的声音里多了些许威严,“颖充衣,你来说。”
一众嫔妃皆不由自主地转头,又不约而同地为正要上前的颖充衣让出路来。颖充衣拘谨地跪地一拜:“皇上,那信是……是臣妾前些日子在外散心,见有宫人鬼

鬼祟祟地塞在墙下石缝里,就取了出来。信上的落款是观文侯,倒……倒没明着提及柔嫔娘子,只唤了个小字,‘霜霜’。”
顾清霜无声地吸了口气。
那是他们最柔情蜜意之时,他对她的称呼。但她那时已是尚仪局里有头脸的女官,他这样叫她,引得底下的小宫女都笑,她就不许他那样叫了。
颖充衣又继续说:“臣妾当时读着那信,正好碰上晴妃娘娘经过,就与娘娘一同瞧了瞧。那会儿臣妾与娘娘都……都以为是哪个宫女与观文侯心意相通,今日…

…今日见了这一出,才想起柔嫔娘子闺名里可不正有个霜字?”
说及此出,她好似忽而恐惧起来,浑身颤抖不止,头上簪钗的流苏相撞不停:“倘使……倘使只是观文侯一厢情愿也还罢了。可那封信,那封信瞧着……分明就

是回信!”
话音落下,颖充衣重重下拜,不敢抬头,满殿也陷入一片死寂。
顾清霜缓缓沉气。
刚才的交手还算直来直去。这样的后手,才真有几分阴毒了。
她是后宫宫嫔,过得好不好本就没有太多是非曲直可讲,全看皇帝喜或不喜。倘若晴妃手里只捏着一封信,那就如颖充衣适才所说,“观文侯一厢情愿也还罢了

”,可若读起来是回信……
皇帝心里只消有半分怀疑,都足以将她置入万劫不复之地。
顾清霜一时间先想到的,便是要贺清晏将那份去信交出来,转念却否了这个念头。
对方既然敢以此为陷害,必是做好了打算,拿出信也未必能让她洗脱嫌隙。就拿笔迹来说,信里的笔迹指不准就是仿了她的,再不然就是在信中便解释了笔迹缘

何不同。
信真放到大庭广众之下,保不齐还会越描越黑。
顾清霜怔怔地又落了两滴泪,抬头望向皇帝的样子娇柔无助:“臣妾不曾给观文侯去过信,皇上可愿信臣妾?”
萧致温声:“朕信你。”
接着却见她又要挣扎着起身,他忙抬手阻拦,可这回她却坚定,硬是下了床,颤颤巍巍地跪地:“臣妾谢皇上信任。但此事关系重大,臣妾也实在该给皇上一个

解释……”
她先前落入湖中,浑身湿透。入了殿便赶紧由太医诊治,尚顾不得沐浴更衣。
待得太医告退,嫔妃们便又都进来了,但彼时她盖在被子里,瞧着情形便也尚可。
眼下这样一跪地,湿漉漉的衣服、湿漉漉的头发,再搭上毫无血色的一张脸,着实显得狼狈。
萧致只觉她随时都要支撑不住,下意识地伸手扶她。她反手抓住他的小臂,目光抬起,柔弱里透出坚定:“臣妾曾与皇上提及臣妾与观文侯原两厢情愿,但更多

的旧事……因着难过,臣妾不曾多言。”
她说着紧紧咬牙,仿佛要鼓起万千勇气才能将旧事说出:“皇上是不是也以为,臣妾与他一刀两断是因他已成婚……不是的,实是因臣妾为他诓骗,信了他的诺

言,才使得一家人都葬送在水患里!”
身后不由传来众人倒吸冷气的声响。除夕那日便亲眼见过贺清晏与她纠缠的柳雁急急地上前两步,心惊肉跳地劝道:“柔嫔姐姐可别瞎说……观文侯身份贵重,

这种事姐姐若随口胡言……”
“我自不是胡言!”顾清霜侧首切齿,煞白如纸的一张脸上只双目猩红着,直把柳雁吓着了。
“那场水患……我原是筹了钱的,想托人送回家中,供父母弟妹吃穿……是他!同我说不必担忧,他自会差人去照料!我原还不放心,觉得他能照料自然是好,

可那份钱也不妨单送出去……可他……可他为表深情,只说交给他去办,让我不必再多忧心……”
旧事重提,她终于泣不成声。年轻姑娘为情所伤不是稀奇事,像她这般代价惨痛的却也少见。
“他忙着科举……转眼就将这事浑忘了。前后耽误了十余日……”整个殿里,一时只剩了她的哭声。呜呜咽咽,哀哀戚戚。
她大约永远都会记得,他故作轻松地告诉她说“一时忙得顾不及,昨日匆匆着了人出去”时,她心里经受了怎样的天崩地暗。
但那时她虽心中已觉事情不妙,却还是存着几分侥幸,祈祷或许还赶得及。
可实际上,已经赶不及了。
后来同村的一位婶婶逃荒入京,她得空时出去见了一面,那位婶婶抱着她边哭边说:“霜丫头,我知道你尽力了……京里赶去送粮食的人就迟了三天,这都是命

……”
他耽搁了十余日,所以终是迟了三天。
好长一段日子,她每天都做噩梦,有时是梦到自己在质问他,有时还梦到已化作孤魂野鬼的爹娘质问自己,怎么就那样信了他。
是啊,她怎么就那样信了他呢?
男人是信不得的。或者说,信谁也不如信自己。
顾清霜哭得脱力,被一双手臂紧紧环住,耳边传来的声音沉而有力:“清霜,不说了,朕信你。”
“进来!”殿门口突然响起女子急喝,众人一并看去,来者却有点面生。虽非宫女打扮,却朴素得也不似嫔妃,让人一时想不起是谁。
她手里还拽着个宫女,风风火火地进了殿来,便将那宫女推得跪地,自己也拜下去:“皇上,给观文侯的那封去信,恐怕也不是柔嫔娘子写的。最多不过是观文

侯误以为出自柔嫔娘子之手,算来还是观文侯一厢情愿。”
岚妃自入殿起就一直没说话,眼下见此情景却不由得怕节外生枝,意有所指地提醒顾清霜:“双御女平日不太见人,如今这是哪出?”
“双御女”三个字听得顾清霜目光一凛。
采双深深下拜:“奴婢位卑,平日不敢多言,可万事总要有个公道。”
说着一推那宫女:“还不快说个明白!非要逼得闹出人命么!”
那宫女瑟缩着也一叩首,声音哽咽起来:“奴婢……奴婢银霜,去年在御花园中偶然得见观文侯一面,便……便心生敬慕。后又探知观文侯心系柔嫔娘子,就索

性假借柔嫔娘子之名,与观文侯通信……”
顾清霜眉心一搐,一时直摸不清这是哪出。
但看眼一手闹出这场大戏的晴妃,竟也是差不多的神色。
这倒有意思了。


第44章 死里逃生
事情忽而有趣, 顾清霜一时连伤疼和虚弱都顾不得了。她被皇帝圈在怀里,眼睛望着晴妃,只待晴妃反应。
晴妃皱皱眉头, 却不开口。倒是颖充衣愣了愣,即道:“事关天家清誉, 你可不能胡说!你说那信是自己写的, 写了什么,说来听听便知虚实!”
“‘说来听听便知虚实’?”岚妃抓住这句话,挑起眉头,“充衣所见乃是回信,去信如何充衣并不知晓, 如何能‘说来听听便知虚实’?难不成这去信……因

着某些缘故,充衣也曾见过?”
颖充衣脸色白了一瞬,反应倒也不慢:“观文侯就在宫中押着,对质自可明白。再不成……观文侯府也在京中, 搜府查明是何难事?”
却见银霜一拜:“奴婢假借柔嫔娘子之名, 对观文侯道尽思慕。又……又恐观文侯察觉异样, 辩解字迹不像乃是为掩人耳目着人所写。因是头一回, 奴婢也怕出

事,信写得不长, 短短一页纸,观文侯或也记得信中内容,奴婢愿与观文侯对质, 还柔嫔娘子一个清白!”
这话听得顾清霜更绝离奇。
贺清晏在她眼中虽不是个东西, 她也信他与旁的宫女并无瓜葛。因为他行事总还是“坦荡”的, 若心里存了旁人,他也只会为这样的事寻个借口, 觉得自己无错

,便也不会瞒着。
而这个银霜,她听都没听过。再说,事情哪就能这么巧呢?前头喜欢一个叫清霜,后头又喜欢一个叫银霜。若这能是真的,那她怀疑他喜欢的根本不是她们,而

是那个霜字。
可这宫女,偏又将话说得这样绝,恐怕这信即便不是出自她之手,她也是有路子知晓信中细由了。
顾清霜一时深陷思量,直到紧搂着她的人拍了拍,道了声“起来”,她才恍然回神,惊觉自己原还跪在地上、伏在他怀里呢。
她于是任由他扶回床上,怔怔地望一望银霜,哑音开口:“那便对质。你们……你们闹出这等荒唐事,我非要争个明白不可!”
“好了。”皇帝睇一眼袁江,“你去查。”
“诺。”袁江立时带了几名宫人离开,单看这雷厉风行的样子,便也知不多时就能查出结果。皇帝静一静神,又向众人道:“都先回吧,让柔嫔歇一歇。”
一众宫嫔无声地福身,皇帝的目光最终落在银霜面上,淡泊地吐了两个字:“杖毙。”
“皇上……”银霜嚯地抬头,脸上血色尽失。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任凭侍卫将她拖了出去。
死士。
顾清霜抿一抿唇,说情的话在心里转了个来回,忍了下来。
她不是不能巧言救她一命,但死人才不会翻供。
这个银霜纵使是为她而死的,也还是彻底闭上嘴为好。
顾清霜便冷眼看着她被拖出去,又目送宫嫔们离开,直至殿里再无旁人了,她才松了口气,撒娇般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湖水好脏,臣妾想去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