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们的皇子从不抛头露面,所以派皇子前来迎接更不可能,派只能派皇女。
堂堂皇女去迎接一个波斯国的小王子,多掉份儿。
再说又不是朝廷吃了败仗求和,她们跟波斯国这是势均力敌的议和。
贺眠闻言朝里头看去,正好瞥见波斯国的王子从车里出来。
对方跟她家贺画年纪差不多大,一头金黄色的波浪长发,一半束起一半披散,皮肤很白鼻子挺翘,一双碧蓝色眼睛好奇的看来看去,他借着下人的搀扶俏皮的从车上蹦跳下来,提着衣摆脚步欢快的往里走。
性格倒是跟贺画截然相反,她家的棉花跟这个小皇子比起来,更像个男孩子,秀气的不行,半点都没对方活泼。
小王子可能不懂她们这边的语言,无论跟谁交谈说的都是波斯国的口语,贺眠半句都没听懂。
看起来这孩子过来就是凑人头的,跟议和没什么关系。
贺眠跟礼部尚书等波斯国安顿好了之后,便回去了,留一天时间给她们休息。
晚上的时候朝廷给她们摆了接风宴,席上波斯国使臣故意重提白天的事情,说贵国只让一个太傅过来未免有点看清波斯国的意思。
皇上侧眸看向坐在下面的贺眠,缓声说道,“贺爱卿是国之太傅,连太女都是她的学生,由前去迎接你们波斯的王子,依朕看来刚刚好。”
她话里的意思便是,你们来的是个小王子又不是王女,不值得派皇女过去。
“听贵国皇帝的意思,这位贺太傅负责教授太女?”使臣端着酒杯笑着摇头,“你们的太傅,未免太年轻了吧?”
她话没说完,可意思表达的却很清楚
让这么年轻的人当太傅,教出来的学生水平肯定也不怎么样。你们朝廷连正经人才都没有,想来也就那样吧。
礼部尚书觉得对方使臣太过于目中无人,说来说去还是嫌弃贺眠去接她不够格。
众人不由看向贺眠,贺眠却觉得对方使臣怎么突然这么客气了,当着皇上的面夸她年轻能干。
所以她隔着距离,遥遥的朝使臣敬了一杯酒,矜持的表示道,“年轻这事不怪我,主要是我太优秀了。”
底下有人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后急忙低头借着喝酒的姿势压住嘴边的笑意。
没有人的能猜到贺眠下一句能说什么,所以跟她聊天特别费劲,不过听她跟别人聊天却是格外解气。
使臣被她敬的发懵,有些好奇贺眠是不是听不懂好坏话?自己明显是轻看她,她怎么还给自己敬酒呢?
“贺太傅还刚三十出头就当了太傅,莫非是你们朝中能人太少?”使臣话音落下,宫中一片寂静,她这才端起酒杯,往前方敬了下,“开个玩笑罢了,我自罚一杯。”
贺眠这才明白对方是看不上她呢,她也站起来,端起果酒敬向使臣,说道,“我年纪轻轻当上太傅,这不是说明我们朝廷中的能人太少。”
她感慨道,“这恰恰说明朝廷能人太多,所以像我这么年轻的都当太傅了。”
“听说你们的太傅今年都六十了?那她是不如我,她都六十多岁了才当上太傅,看来你们有能力的年轻人也太少了啊。”贺眠说,“怪不得带个十岁左右的王子过来。”
是因为王女指望不上吧?
贺眠见对方使臣脸色难看,学着她的样子端起果酒敬向前方,只不过说的话却不一样,“虽然我说的都是实话,但你要是不承认也没事,来,我回敬你一杯。”
她跟使臣说,“让你们的太傅别自卑,毕竟不如我的人太多了,加上她也不丢人。”
使臣气的脸色通红,却挤出笑容说,“听闻你们是礼仪之邦,谦虚之国,贺太傅倒是不一样。”
贺眠表示,“我优秀这是事实,用不着谦虚。”
使臣,“……”
看着使臣吃瘪,朝廷众臣心情大好,头回看贺眠觉得她顺眼了不少。
也因为贺眠说话直不谦虚,净挑人肺管子扎,所以整场谈判下来,波斯国还真没讨着什么便宜。
这次波斯国使臣团在京城多逗留了两日,主要是使臣因为自己没说过贺眠不服气,经常约她出来,想见缝插针的讥讽回去。
结果却是贺眠让她服服气气的回去。
虽说跟波斯国已经议和成功,可这是因为波斯国自己王庭内乱,怕内忧外患才做出来的抉择。
所以以皇上的意思,还是要充实自家军队,使整体国力强盛起来,下次再跟波斯国见面的时候,就不是议和了,而是对方前来求和。
四年之后,朝廷对战波斯国,波斯国大败,于次年求和。
波斯国王庭愿以自家王子远嫁朝廷和亲,以表诚意。
半月之后,朝廷跟波斯国共同决定,由贺太傅之女贺画迎娶波斯国王子。
迎娶当天,波斯国国王、王子的嫡姐亲自前来送亲,并与陛下签订和平协议。
往后数百年,两国皆无战事发生。
第114章
“画画,回头你记得跟陆编修说一句,让她写快点。”书店老板跟站在面前刚十岁出于的女孩说话,嘴里嘀嘀咕咕的抱怨,“怎么陆编修有了孩子后越来越懒了,催着她都不交稿子。”
贺画今天闲着没事是来替陆霖取书的,她在家哄孩子呢,曹欣郁生了二胎,是个小男孩,可美死陆霖了。
她怕自己过来被书店老板缠住,就让贺画替自己跑一趟。
贺画抱着怀里的书点点头,“周姨放心,我会把话带到的。”
她生的漂亮,身形修长,又是十来岁雌雄莫辨的年纪,猛的一瞧就跟个男孩似的,乖巧秀气的让人从心底喜欢。
“好孩子,”书店老板眉眼带笑,招呼小二把自己刚买的糕点拿过来,尽数塞进贺画怀里,“拿去吃拿去吃,要是喜欢就让人过来跟周姨说一声,姨再给你买。”
跟狗嫌猫厌的贺眠不同,几乎所有跟贺画接触过的人都喜欢她,不管男女。
有时候大家都纳闷,就贺眠那个狗性子怎么能生出这么讨喜的闺女?
要不是贺画跟贺眠和林芽长得太像,旁人都要怀疑这崽崽不是贺眠亲生的。
提起贺眠,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傅?听闻前两日她还代表朝廷接待了波斯国使臣。
贺眠这人能力很强,算学天赋极高,谁提到她不得先夸一句贺太傅优秀,然后再缓缓摇头语气可惜:她哪哪都好,就是长了张嘴。
贺眠要是不开口站在那儿,绝对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惹得周遭的少年连连脸红,可只要一说话,所有的美好幻境全都破灭,根本不给任何倾慕她的少年留半点希望。
而贺画跟她母亲截然相反,这孩子嘴甜人勤快,样样都精通,可以说是继承了贺眠所有的优点以及弥补了她仅有的缺点。
周老板这才见过贺画几次,就喜欢的拿她当自家侄女疼,猜到她可能要过来,又喜欢吃甜食,这不,提前买了糕点等她。
贺画不仅去了周老板的书店,还去了旁的书店,毕竟跟陆霖合作的不止一家。
几家书店转下来,贺画身后的小厮怀里全是吃的,从蜜饯到果子,应有尽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进了趟蜜饯铺子采购过。
那些书店的老板私底下还互相攀比,你送糕点我就送蜜饯,你送蜜饯我送果子,反正不会让贺画白跑一趟。
贺画为什么人气这么高?因为她记性好,心思多。
她基本只要去过一趟就知道每个书店老板的爱好,下次再去的时候就会用心的备上点小东西带过去。
她年纪小又会来事,最重要的是有贺眠在前面对比着,想不招人喜欢都难。
贺画办完陆霖交代的正事便朝自家停在街角的马车走去,准备先回沈家老宅。
这些零嘴正好可以分给小表妹,也就是陆霖的大女儿。
要问小表妹最喜欢的人是谁,贺画在她心里的排名绝对高过她亲娘。因为贺画每回过来都会给她带好吃的。
“小主子,你见过金头发的人吗?”正走着呢,小厮忽然语气惊喜的开口,“你看那儿就有一个!我还从来没见过能有人的头发是金色的!”
金色头发?
贺画疑惑的顺着小厮的目光看过去,就瞥见巷口有个老翁正要伸手去拉面前那个金发少年。
少年清清瘦瘦,看着也就十岁左右,金黄蓬松卷起来的头发一半用发带在脑袋后面束起,一半披散身后。
他生的白,白的有光泽,站在阳光底下就跟个渡了层釉的白瓷似的。
贺画站的地方只能看见他的半张侧脸,这会儿就见他歪着头像是表情疑惑的伸手接过老翁递过来的糖人,好奇的左右观看。
老翁表情肉眼可见的贪婪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个小少年,而是一堆金元宝似的。
他说,“走吧孩子,我那儿还有好多糖人。”
怕对方听不懂,他连比带划的指着他手里的糖人。
对方神色有些纠结,频频扭头朝旁边看,像是跟同伴走丢了,这会儿纠结的捏着糖人棍棍,为难的扁起嘴。
见他站着不动,老翁有些着急,毕竟这孩子长得跟别人不一样,待的时间久了容易招惹来异样眼光,到时候再想把他哄骗走卖给花楼可就麻烦了。
老翁咬咬牙,这才伸手去拉男孩的手腕。
他吓的不轻,尤其是看见巷子里还窜出来两个手持麻袋跟棍子的女人,更是挣扎着往后退。
贺画示意小厮去叫人,然后自己走过去,“阿釉。”
她熟稔的上前跟金头发的少年打招呼,声音温柔惊喜,“你怎么在这里,你娘一直在找你呢。”
贺画可不知道他叫什么,但看他皮肤又白又滑,跟白釉似的,就随口起了一个。
最近京城来了个波斯国使臣团,吃饭的时候她听母亲跟父亲说过,波斯国人长得跟她们不一样,都是金头发蓝眼睛。
面前的小少年不过十岁左右,想来应该是波斯国使团里的一个。既然碰上了,贺画就可不能让他被人给拐走卖了。
少年听见声音扭头朝后看,贺画这才看清少年的全部长相。
他瓜子脸盘,鼻子挺翘,粉润的薄唇都快被他抿成一条直线了,但最让人为之惊艳的是,他生了双又大又漂亮的碧蓝色眼睛。
像是大海的颜色。
贺画没见过海,但她曾在陆霖写的杂书里看到她对于大海的描绘,就跟少年的眼睛一样,干净漂亮。
这会儿那双蓝眼睛里含了两泡泪,要哭不哭的,表情可怜又委屈看向贺画。
等看清喊自己的人是谁后,他像是愣了一下,眨巴两下眼睛将眼泪憋回去,秀气的眉皱了皱,歪头打量贺画,随后小脸猛的一亮,奋力挣开老翁的手就缩着身子躲到贺画身后,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
他对她好像还挺信任?
贺画腰背挺直,头回干起英雄救美的事情。
老翁没好气的看着贺画,低声威胁,“小孩,别多管闲事,不然我连你一起带走!”
多好看的娃娃,如果是个男孩肯定价钱也不低。
“你可知我是谁?”贺画丝毫不惧,神色淡然语气随意的问老翁,好似在跟他叙旧闲聊一般。
老翁怕再耽误下去会引来京兆尹府的人,手往身后一背,示意隐在巷子里的两个人过来,“我管你是谁,今个你俩都得跟我走!”
“跟你走可以,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姓贺。”贺画今年不过是十一二岁,腰背挺直站在那儿挑眉说出这话的时候,气势完全不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声音轻缓,甚至能称得上温柔,“我母亲,叫贺眠。”
贺,贺什么?
老翁顿住。
满京城就没一个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天底下有两类人对贺眠二字恨的牙痒痒,一是众学子,二是众罪犯。
要不是贺眠,也不会有算学,学子们也不会在背书背的秃头的时候还得去算题。
要不是贺眠,就不会有另类刑具,令人闻风丧胆。
听说当年她去刑部的时候,帮忙改革了几套刑具,降低对人肉身的折磨,转而攻击精神。
有些犯人嘴硬,严刑拷打根本不怕,可再厉害的人,也顶不住精神压力。
听闻当时不少重犯都是哭着求着说,“你打我吧,我求求你还是打我吧,别再跟我说话了,我受不了了。”
这会儿老翁听见贺眠的名字,腿肚子都哆嗦了一下,扯动脸上僵硬的老皮勉强笑了笑,“你说你娘是贺眠,我就相信了?”
他眼睛打量贺画,看着她的模样跟穿着,其实心里已经信了大半。
“今天算我给贺太傅一个面子,饶了你俩。”老翁朝后摆手,“走!”
三人拔腿要跑,可惜有人动作比她们还快,五六个持刀侍卫迅速追上老翁跟其余两人,扭着胳膊将人摁在地上。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敢动贺太傅家的千金!”侍卫是京兆尹衙门的人,刚才在巡街的时候被贺府小厮叫过来,说有人要拐卖她家小主子。
这还了得!
贺画可不只是贺太傅跟青禾县主的女儿,她跟宫中的几位皇女关系都不错,皇上也甚是喜欢她,这要是被在街上拐走了,她们这个京兆尹府也就凉了。
贺画说,“劳烦几位把她们三个带回去好好查查,我觉得你们肯定也看出来了,这几个人说不定经常干拐卖孩子的事情。”
那是得好好查查了。
几个侍卫跟贺画拱手告别,说有什么事情尽管再派人来叫她们。
等人都走了,贺画侧眸看向攥着自己腰侧衣服,躲在她身后好奇的盯着老翁背影的少年,笑了下,“没事了。”
少年听见她跟自己说话,这才抬头看她,对上贺画的眼睛,冲她笑了下。
头顶阳光撒下来,那汪原本平静无波的大海里像是揉入星碎耀眼的太阳光亮,明媚好看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贺画眼睫煽动一瞬,垂眸看着被他捏在手里的糖人,跟他说,“这个不可以吃。”
她指指糖人,摆手摇头。
贺画耐心重复了两三遍,对方才看懂,有些依依不舍的低头看着糖人,然后提着衣摆小跑几步追上老翁,将糖人塞还给他,又扭身朝贺画跑过来。
他跟只金色的蝴蝶一样,跑的轻快明媚,蹁跹着来到她面前,自然而然的牵起她的手,欢快的往街上走。
他嘴里说着波斯国的语言,贺画听不懂,只觉得他声音清越好听,就跟玉环相撞一般。
贺画从未被年龄相仿的男子这般亲近过,一时间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看向别处,耳廓又红又热。
第115章
贺画听不懂波斯语,所以不知道少年叫什么,姑且先称呼他为阿釉。
这个被她随口取名为阿釉的金头发男孩像是对什么都觉得新鲜,左看看右看看,碧蓝色的大眼睛里面装满了好奇。
贺画陪他走了一会儿,改变原来先去沈家老宅的打算,直接带阿釉回府。
她不知道波斯国使臣团住在哪儿,但她母亲贺眠知道。
林芽瞧见自家女儿不过是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身后就跟了个小少年,还挺惊讶,尤其是对方长得跟他们完全不同。
阿釉经历过刚才的事情,这会儿倒是有些怕生,整个人躲在贺画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林芽。
“爹,娘回来了吗?”贺画出声询问。
林芽收回落在那双蓝眼睛上的目光,柔声说,“还没呢,你今天不是去替陆霖取书了吗?这是……”
他意有所指。
贺画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林芽听,“他应该是跟别人走散了,既不认识路又胆大好奇,所以才差点被人贩子拐走,我想着娘最近在跟使臣团接触,正好可以把他送回去。”
“幸好幸好,”林芽抬手轻拍心口,目露怜惜,招手示意阿釉上前,轻声问他,“饿不饿?”
阿釉两只手背在身后,仰脸歪头看着林芽,眼睛一眨不眨。
还是贺画替他回答,“他不饿,路上吃了好些东西,见什么都要咬上一口。对了爹,阿釉听不懂咱们的语言,只会说波斯语。”
林芽垂眸看着面前金发碧眼的少年,越看越觉得好看,知道他听不懂还是柔声说,“咱们先去屋里坐着等一会儿好不好,姐姐就快回来了。”
哪怕是听不懂他的话,也能感受到那份温柔的善意。
阿釉抿了抿唇,扭扭捏捏的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把攥了一路的野花递给林芽,眼睛晶亮的看着他。
这花不知道是哪儿随手摘的,新鲜着呢。
林芽惊喜不已,反手指着自己轻声询问,“是给我的吗?”
阿釉眨巴眼睛反应了一下,随后重重的点头。
因为他好看。
而且特别温柔。
林芽瞬间乐弯了眼睛,一手接过花一手摸着自己的脸,有点不好意思。
他也才二十多岁,再加上这些年过得轻松愉快没有任何烦心事,所以容貌看着格外显小,跟十七八岁似的。
林芽没忍住摸摸阿釉的脸,“乖孩子。”
他让人给阿釉拿了不少好吃的,怕他口渴又着人沏了茶。
贺画坐在旁边托腮看着阿釉凭借着一小把野花就讨得她爹爹的欢心,在她家里蹭吃蹭喝蹭她爹爹,不由摇摇头,在心里感慨一句,“男人啊。”
贺眠回府的时候,阿釉已经撑的直打嗝,就连手里捧着的茶盏都跟着叮当一颤,看的贺画眉眼带笑,觉得他格外有趣。
“姐姐,今天画画救回来一个小少年,漂亮又乖巧。”林芽说起阿釉的时候眼里全是笑意,挽起贺眠的胳膊,“姐姐快进来看看。”
“我家棉花长本事了!”贺眠听完贺画英雄救美的过程,也是高兴,毫不矜持的夸奖她,“这份聪明热心劲,随我。”
说话间贺眠抬脚跨进正厅,她一眼就看见了阿釉,阿釉也看见了她。
瞧见贺眠回来,阿釉连忙把茶盏放下来,眼睛发亮的噔噔噔朝她跑过去,对着她连讲带比划的,说了一堆的波斯语,情绪激动。
只要见着她就能知道怎么回使臣团。他丢了大半天,使臣姑姑肯定着急。
贺画看着面前这一幕,心里瞬间了然。
怪不得刚才在街上阿釉表现的对自己那么信任呢,原来是因为她跟母亲长得像。
阿釉认识贺眠,自然觉得贺画也是好人,这才毫不犹豫的跟她回来。
贺画本来觉得阿釉傻乎乎的,用个糖人就能骗走,现在看来他还挺聪明的。
“你慢点说慢点说。”贺眠示意这个波斯国的小王子,“别说的那么快。”
贺画看看阿釉,又看看母亲,瞬间敬佩起来,“娘,您还懂波斯语呢?”
“完全不懂,”贺眠说,“我就是怕他说的太急咬着舌头。”
“这是波斯国的小王子,不懂咱们的语言,”贺眠朝外看了眼天色,“估计使臣团那边都该找疯了,我先送他回去,芽芽你替我留着饭。”
这两天使臣团在跟朝廷谈事情,小王子估计闲的没事就跟随从跑出去玩了,结果街上人多主仆几人就这么走失。
听说这小王子是她们王最疼爱的儿子,嫡姐也是下一任王的有力竞争者,如果出来一趟把他给弄丢了,不仅使臣团有性命之忧,原本波斯国跟她们的议和怕是也会有所变动。
贺眠带小王子回去,林芽跟贺画将人送到门口。
贺画看着眼睛望向她,一步三回头往前慢吞吞挪动的少年,笑了下,“有时间可以过来找我,我带你游遍京城。”
原来阿釉还是皇子呢。
他听不懂贺画说了什么,但多少能猜到她话里的意思,见她欢迎自己,这才心情愉快的爬上马车。
就跟贺眠猜的那样,使臣团找疯了,几个伺候小王子的随从全都抽抽搭搭的跪在地上,为首的使臣冷着脸用波斯语吩咐侍卫再去找!
听闻贺眠过来的时候,使臣根本没心情接待,直到看见跟在她身旁的少年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快步走过去,将小王子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他全须全尾好好的,心脏这才落回原处,轻声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王子用她们自己的语言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示意是贺眠的女儿救了他。
贺家是恩人。
使臣这才抬头看向贺眠,不情不愿的走过去跟她郑重的行了个大礼,表示对她的感激。
小王子眉眼弯弯的看着她,也行了个王族的礼仪。
贺眠摁住快要翘起来的尾巴,矜持的表示,“就是路过不平举手之劳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我朝向来如此,热衷乐于助人。”
明里暗里又把自家朝廷夸了一遍。
往后几日,使臣团还会继续留在京城,小王子闲不住,跟使臣打了个招呼,就去贺府找贺画了。
他身旁带了个会两方语言的随从,如此两人才算能够正常交流。
贺画如那天所说,带他去了京中最热闹的集市,拜了最灵验的大佛,吃了最特色的美食。
她听小王子用蹩脚的中原话告诉自己他叫什么名字,也跟他学了两句波斯语。
比如旁人如果称呼他,都叫他“尼亚”也就是殿下的意思。
小王子最喜欢拉着贺画的手四处乱跑,就连寻常下山的小土路他都走的高兴。
明天使臣团就要启程回波斯国了,小王子有点舍不得贺画,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贺画心里也空落落的,她深吸口气,头回主动牵起小王子的手去街边的一个小摊上,指着她跟小王子跟摊主说,“要两个糖人,照着我俩的模样做。”
摊主技术高超,做出来的糖人活灵活现,真有几分彼此的样子。
贺画把自己的糖人送给小王子,把他的那份留下来,当做彼此的纪念。
临走那天,贺画跟贺眠一起去送他。
小王子站在使臣旁边,巴巴的看着她,碧蓝色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雾,嘴巴不舍的撅起来。
趁上车之前,他提着衣摆跟那天一样朝她跑过来,一头撞进贺画怀里,伸手用力的抱着她,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话。
旁边的随从翻译:
“我会想你的,你不能忘了我。”
贺画点头,“我记性好,不会忘的。”
随从将她的话翻译过去,小王子听完眉眼弯弯。
他低头牵起她的两只手攥着。
“你等我,有机会我还会来京城,来看望你。”
那边使臣已经在催促了,小王子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贺画,扭头朝波斯国的使臣团走过去。
他最后爬上马车的时候还伸头探过车窗外,抹着眼泪挥手说了一句话。
可惜那个懂两方语言的随从已经跟着使臣团走了,贺画也不知道小王子说了什么。
倒是礼部尚书狐疑的盯着贺画看,“我倒是懂点波斯国的语言。”
而且刚才波斯国小王子说的那句话也不是很难。
贺画立马扭头看她,目露期待。
礼部尚书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先看了眼贺眠,才低头跟贺画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刚才波斯国小王子最后那句话,说的分明是——”
“漂亮哥哥,再见了,我会想你的。”
哥、哥哥?
还漂亮哥哥!
贺画这个年龄的确看不出男女,尤其是她气质文静,被误会成男孩也是有可能的。
更何况贺画没事也不会刻意跟人强调自己的性别,谁成想小王子就误会了呢。
怪不得两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动作自然的拉她手,刚才走的时候还抱她,原来是没把她当成女的啊!
亏自己还脸红,刚才被他抱住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
贺画深受打击,整个人愣在原地,觉得自己心尖上刚长出来的那颗嫩苗陡然遭遇风霜,奄奄一息。
礼部尚书不忍心,于是说道,“可能是我翻译错了,哥哥姐姐的没搞清楚。”
贺画跟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立马赞同的重重点头,“没错,他说的肯定是姐姐。”
不可能是哥哥,绝对不可能!
贺画像是要说服自己,“一定是这样。”
她单方面表示不接受姐姐之外的任何翻译。
礼部尚书,“……”
孩子,你这语气,跟你娘倒是很像啊。
第116章
波斯国跟朝廷签订的和平协议只维持了短短的两年,两年之后新王登基,波斯国便单方面撕毁协议朝中原进军。
这次王庭内斗中,取得胜利的是手握兵权的大王女,她向来主战,坐上王位后直接整理兵马,说要拿下中原。
这场战事打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波斯国元气大伤,百姓怨声载道,朝廷内部局势混乱,绕是她们的王亲自披甲上阵也没改变战败的结局。
波斯国大败之后,只坐了两年王位的王便被她的臣民驱逐下台,王室内部商量许久,决定扶持新王登基,也就是小王子的嫡姐。
鉴于如今的形势,她们提议跟中原再次议和,换取喘息的机会。
可上回的议和被波斯国单方面毁约,中原怕是不肯再次合作,最后王室内部决定,送王子过去和亲,以表诚意。
至于送谁才有用,那自然是新王的亲弟弟,先王最宠爱的小王子,毕竟四年前他也曾参与议和前往过中原的京城。
这事由王室内部决定,莫说小王子,就是新王都无法改变。
半个月之后,波斯国的议和书到达京城皇宫。
她们表示愿意归还之前俘虏的中原将士,在王子出嫁之时,还将送上波斯国的厚礼,诚意十足。
跟波斯国的战事,对于朝廷来说也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样大获全胜。战争只要开始,便会劳民伤财。
如今朝廷也需要个机会休养生息。
皇上跟众臣商议之后,毫不犹豫的答应议和,迎娶波斯国王子进京。这位王子不只代表波斯国的诚意,还是份活的议和书。
他王姐乃是现在波斯国的王,只要他在中原好好的,这份和平就能维持下去。
问题是,该由谁娶他呢?
皇上对于一个异域的小王子没兴趣,若是纳他进了后宫,往后见到波斯国的王,难不成还要低头叫她一声“王姐”?
和亲之人,只能是那些适龄的小辈们。
大皇女痴迷琴棋书画,跟其皇夫琴瑟和鸣多年,根本不可能再娶他人。
四皇女游手好闲,最爱的事情就是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当个啃老的二世祖,如果来的不是波斯国王子,而是波斯国美食,她怕是还能凑合一二。
唯一能指望上的九皇女,极其聪慧,又是贺眠手把手教出来的,可将来若是娶了波斯国的王子做正君,那便意味着跟皇位无缘。毕竟皇室不允许有异族血脉的君后。
至于底下的十皇女,十一皇女,以及老幺十四皇女,年龄跟波斯国王子比起来都小了些。
数来数去,皇上突然觉得自己膝下连个能担当和亲重任的女儿都没有!
原先她还担心自己的女儿们会跟自己那辈一样,对皇位生出觊觎之心,最后争的头破血流姐妹相残,所以早早的便把权力把控在她手里。
结果到头来却发现这皇位有可能没人稀罕……
皇上看着站在底下的贺眠,难得沉默。从九皇女开始,底下的皇女皇子们全都跟着贺眠念书,莫不是都被她给教歪了?
贺眠疑惑的抬头看皇上,君臣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之后,皇上微微挑眉,手搭在龙椅的龙头扶手上,拉长音调,“贺爱卿啊,你说该由谁迎娶这个波斯国的王子更合适呢?”
“都行,主要看皇女们谁喜欢他了,”贺眠说,“波斯国的小王子的亲姐是如今波斯国的新王,听闻这位是个能隐忍的人物,现在之所以把亲弟弟送来和亲怕是因为还没能把控王庭内部,等她坐稳之后,这位小王子便是维持我朝跟波斯之间和平的纽带了,所以和亲之人,得心甘情愿娶他才行。”
不然娶进后院不管了,回头小王子闹起来,再有个三长两短,这好不容易平息的战事怕是又要再起。
这两年朝廷各地大大小小的天灾不断,没有谁比她们更想天下太平了。
只要战事停息,节省下来的粮草钱就能用来赈灾,否则国内灾事四起,边疆战事不断,百姓怕是会乱。
表面看来是波斯国单方面议和,其实朝廷也有这个心。所以两国之间最后一战至关重要,因为她们胜了,波斯国才送人过来和亲,如果她们败了,后果很难说。
皇上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觉得头疼。
她看着贺眠,忽然想起来眉眼跟她极像的贺画,那孩子比她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跟她几个孩子处的极好,也深得自己喜欢。
若是实在没人能娶……
罢了罢了罢了,贺眠跟林芽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是给她留着让她自由的选个中意的女婿吧。
皇上打算让那群皇女的父亲游说一下他们的女儿,总得有个愿意的才行。
虽说小十一今年才十三,但也到了能通人事的年龄,勉勉强强能替她这个母亲分忧。
贺眠从朝廷回去后,吃饭闲聊的时候把议和的事情说给林芽听。
她最喜欢跟林芽分享了,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林芽没听说过的,她回来都会讲给他听,所以两人在一起十多年,还从没出现过面对着面无话可说的情况。
“提起议亲,我倒是想起来,咱家的画儿今年也都十五了呢。”林芽往身旁安静吃饭的贺画碗里夹了一块排骨,揶揄打趣她,“也到了可以相看夫郎的年纪。”
平时贺画总是不乐意提这些。
贺眠朝林芽端起碗,林芽会意的也给她夹了一块排骨,不偏不倚。
“棉花都十五了吗?”贺眠收回碗感慨时光飞逝,“我觉得我也才二十多岁啊。”
那估计是错觉,今年她都踩在三十的中间了,但不妨碍心态好。
贺画点头接话,“就是爹爹,旁人家的父母就算抱孙女,也都三十出头了,娘才二十多岁,怎么能抱孙女呢。”
她故意的,顺着贺眠嘴里“二十多岁”的年龄说。
林芽温柔带笑,眼睫落下,筷子轻点碗里的米,状似随意的问贺眠,“姐姐,可曾听说这次波斯国来和亲的王子叫什么?”
贺画端着碗的手微微发紧,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每回她爹这个表情的时候,多半都没有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就听她娘说,“波斯名我没记住,不过听说礼部报上来的汉文名字叫阿釉。”
听起来有点奇怪,所以贺眠就记住了。
林芽柔柔笑笑的撩起漂亮的眼尾侧眸看向瞬间僵在原地的贺画,轻轻颔首重复她刚才的话,“嗯,画儿还小,不急着娶夫。”
贺画沉吟了一瞬,斟酌语言重新开口,“其实,也没那么小了。”
她是真没想到派来和亲的人会是阿釉,她本以为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的人,忽然就送到面前来了。
贺画至今还留着那个金色波浪长发的糖人,用尽手段将它保存的极好。
饭后贺画回到自己屋里,将糖人拿出来垂眸看了会儿,眼里露出笑意,想起那个金发碧眼的少年。
曾经飞走的蝴蝶,在今年春天终于又飞了回来。
贺画微微捏紧木棍,这是她的机会。
之前父亲问她钟意谁家少年的时候,贺画没吭声,只说自己有机会想先去看一趟大海再讨论亲事。
因为那时候她觉得跟阿釉怕是今生难见,说出来不过徒增遗憾。
父亲当时没说什么,但是以他的七窍玲珑心思,怕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今天才在饭桌上说那些话。
贺画事后不准痕迹的跟母亲打听了一圈,看皇上的意思,娶阿釉的重任可能是落在老四、老九跟小十一身上。
至于十皇女,早就定了邹大学士的孙子,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断然不可能娶阿釉的。
掌握这些信息之后,贺画趁天气好的时候,提着自家厨子刚炒的花生米约老四出去踏青。
踏不踏青没什么,对于四皇女来说,主要是有吃的,尤其是贺家的花生米,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不知道那是一绝?
这厨子是贺眠从莲花县贺府接过来的,专门做花生米,有市无价。
贺太傅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拿它当年货送出去,还只送给为数不多的几个人,比如娄夫子跟邹大学士。
像老四要是想吃花生米,只能从贺画手里得到。
“听闻朝廷要跟波斯国和亲了,”贺画挑起话题,“真好,以后两国没了战事,商贸互通,你我也能品尝到波斯国的美食。”
“哈哈哈哈知我心者,阿画也!”四皇女坐在草坪上,仰头喝了口果酒,舒服的眯起眼睛看着头顶的风筝,“实不相瞒,母皇找我说让我娶波斯国王子的时候,我想的全是波斯国美食。”
至于王子长得美不美,她不感兴趣。
“那你的意思呢?”贺画侧眸看她。
四皇女神色随意,丝毫不在乎,“娶不娶都可以,反正摆在府里,不影响我吃喝就行。”
“那怕是有些难,”贺画笑着摇头,对上四皇女疑惑的视线,解释道,“你娶的是和亲的王子,哪怕没有感情也要在人前做做样子。他生在波斯长在波斯,口味跟中原截然不同,一桌饭,应该按你俩谁的喜好来做?若是各吃各的,怕是不太合适,到时候你作为女人,总要迁就他一二。”
四皇女完全没想到这个,皱眉慢慢坐直身体,扭头看向贺画,“阿画,这事你得帮我,咱俩可是一个盘子里吃过饭的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两人虽然差个几岁,但这都不重要!只要一个盘里吃过饭,那就是姐妹。
她这人什么都好说话,唯有在吃上是不可能让步的。
她眼睫煽动,神色挣扎,犹犹豫豫的说,“其实,我几年前倒是跟这个波斯国王子处的很好……”
朋友夫,不可夺!
四皇女瞬间想到这个借口,眼睛噌的下亮起来,“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俩认识的话,你娶他不就行了。”
何必祸害我的菜呢。
贺画看着她,神色认真,声音温柔,“可你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姐姐,你若是喜欢,我怎能夺人所爱?”
“我不喜欢他啊,”四皇女表示,“我只想好好吃饭。”
但她还是感动贺画把她放在了第一位,甚至高过了男人,顿时拍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母皇那儿由我去说,绝对让你俩终成眷属。”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用娶了。
贺画垂眸掩住眼底神色,将花生米尽数给了老四,把她高兴的上马车的时候差点没踩住凳子。
第二天,贺画又找了十一皇女。
她跟小十一差了两岁,从小拿她当妹妹疼。小十一甚至以贺画当做努力目标,最钦佩的人就是贺眠。
得知贺画认识波斯王子之后,小十一也没瞒她,偷偷告诉贺画,她父亲不希望她娶波斯王子。
并非人人都没有野心,小十一现在年龄小也许没觉得有什么,但总有人已经替她规划了未来的路。
虽说前面还有个老九老十,但总得去争一争才行。如果娶了和亲的王子,那么一切计划都白费了。
“我觉得你娶他挺好的,毕竟满京城的少年谁不想嫁给你,你娶夫后也就没人缠着你了,”小十一羡慕的说,“更何况太傅那么厉害,我要是个男孩我都想嫁过来跟她学习。”
她怎么就生在了皇家呢,生在贺府多舒服。
贺画含蓄的表示,有时候看她母亲还是隔着点距离的好,毕竟前面的教训实在是太多了。
解决老四跟小十一后,就只剩下老九了。
这三位皇女里面,最好办跟最难办的都是老九。
好办之处在于她如果对皇位有意思,就绝不会娶阿釉,难办之处恰恰也在这儿,她若是对皇位没有意思,绝对会娶阿釉,正好不用竞选太女了。
贺画正推算她会怎么选择的时候,老九亲自来了。
“我不跟你说废话,你要是喜欢波斯王子,我帮你。”九皇女两只手抱怀,矜贵的抬起下巴说道,“我不娶他,才不是因为我舍不得皇位,更不是因为你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异父异母的亲姐妹。”
……怎么你们皇家一个两个的都爱说这话。
贺画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那是为何?”
九皇女轻哼了一声,表示道,“娶夫,影响我做题的速度。”
不亏是我娘的亲学生……
贺画差点抬手给她鼓掌。
数日之后,皇上召见三位皇女,问她们时隔几日,可曾思考清楚,谁愿意娶波斯王子?
老四最先出列,看的老九跟小十一眼皮齐跳,目光直直的落在她后背上。
皇上看着底下这场面还挺意外,平时几个孩子关系极好,没怎么因为别的事情红过脸,难道这会儿全看上波斯王子了?
因为同一个男人,姐妹三人现在的气氛才这么紧张?
你看看老九跟小十一的表情,明显是怕老四娶走波斯王子啊。
“母皇,”老四说道,“孩儿觉得,孩儿可能不适合娶波斯王子。”
她此话一出,底下两人齐齐松了口气。
皇上狐疑的看了眼那俩,随后问老四,“为何?”
“饮食习惯不同。”老四认真极了,“我怕他影响我吃饭。”
她就不该指望这个女儿能说出点正儿八经的东西,抬手揉了揉眉骨,“那你觉得谁合适?”
皇上目光扫向剩下的两个孩子。
“孩儿觉得贺画就挺合适的。她母亲是当朝太傅,父亲是青禾县主。跟我们几个关系极好,加上两人曾经认识,由她娶波斯王子,再合适不过。”
皇上不是没考虑过贺画,只是贺眠跟林芽就这一个女儿,她不好开口。
“这事……”皇上看向老九跟小十一。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老四身旁,默契极了。
老九开口,“这事孩儿觉得可行。”
小十一跟着点头,“孩儿附议。”
“这……”皇上犹豫了。
摆手让三个女儿出去之后,皇上让人把贺家三口叫进宫里,询问她们的意思。
最后见贺画属实愿意,这才点头。
朝廷跟波斯国通信,由太傅之女迎娶波斯王子,为显示自己并非看清波斯国,特意封林芽为青禾郡主,如此贺画也算半个皇室中人。
一个月后,波斯来信,同意此事。
第117章
本来中原和亲之人由皇女变成了太傅之女,哪怕是郡主的女儿,那也是臣女。
波斯国虽然战败,可把自家王子许给对方大臣的女儿,总觉得被人侮辱了,心里格外不忿。
可中原也给出了足够的让步,尤其是这会儿对于波斯国来说不适合再战,所以一时间有些纠结。
最气愤的要数王子的亲姐、波斯国的新王,她当即提出不嫁,亦或是也换个不受宠的王子嫁过去。
还是阿釉过来劝她。
现在波斯国需要跟中原和亲,以此获得喘息的机会,而且贺太傅在朝中地位极重,她的女儿与寻常臣女终究不同,更何况贺家的儿子还救过他。
贺家哥哥人好,贺家姐姐应该也不差。
与其嫁入皇家,还不如嫁给他所熟悉的人。
其实对于贺眠有没有儿子,波斯国这边还真不清楚,只听说她有个女儿,但中原女人三夫四侍的,谁知道那个救过她们王子的少年是不是贺眠的庶子。
既然王子没有意见,波斯国这边也就同意了,只是他出嫁那天,由波斯国的王亲自送亲,这对于波斯国来说从未有过。
王子出嫁,说的好听是代表波斯国前去中原议和,实际上则是送过去的人质,将来如果两国关系破裂,处境最难的便是他。
可看波斯王这个态度,不像是拿亲弟弟当质子的意思。
成亲那日,皇上特许贺画用皇女成亲的规模迎娶波斯国王子,京城上下,皆是红色。
林芽跟贺眠穿上象征着长辈的大红衣服,端坐在正厅里,抬眸看向面前并肩站在一起的两个孩子。
阿釉成亲穿的是中原男子的吉服,头顶盖头,手里牵着个系了大花的红绸布,布的另一端被身着红色喜服的贺画握在手里。
林芽看着两人,尤其是贺画,一时间感慨颇多,总觉得孩子前一刻才学会跌跌撞撞的走路,这一刻忽然就长大娶夫了。
“二拜高堂!”
林芽脸上带笑,垂眸不动声色的抚掉眼尾的泪。这时旁边有手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下滑,跟他十指交握。
林芽微微动容的看向贺眠,难得她也有如此感性的时候,正要出声宽慰她两句,就听她轻声开口。
贺眠表示,“不要羡慕她们,你要是喜欢,待会儿回去咱俩也再拜一次天地。”
就跟谁没拜过一样。
林芽吸了吸鼻子,什么伤感情绪都没有了。从此以后家里多了个人,他倒是觉得热闹。
“妻夫对拜,送入洞房!”
随着一声高喊,贺画牵着红绸布那一端的人,朝早已布置好的新房走去。
她人缘好,门口堵着一堆要闹她洞房的,还是九皇女替她解围。
九皇女用眼神示意长随,那长随便把背在身后的纸拿出来,一人发了一张。
四皇女疑惑的问,“小九,你发的什么?”
“题。”九皇女言简意赅,抬头挺胸站在新房门口,“既然来到了贺太傅家,就按贺太傅家的规矩行事。这些发到大家手里的是些算数题,不难,解开的才可以进去闹洞房,解不开的待会儿罚酒一杯。”
四皇女以为自己听错了,脖子僵硬的低下,看着分到她手上的那张纸,上面果真如九皇女所说,赫然写着一道算数题,“?”
大喜的日子,想闹洞房得先做题?
众人反应跟四皇女一样,表情如遭雷劈。
九皇女没觉得丝毫不对劲,“贺画娶夫又不是你们娶夫,大喜的日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有大把的时间解题。”
众人,“……”
众人齐齐捂着胸口,这话侮辱性不大,但伤害性极强!
没有夫郎,还得做题,好扎心啊。
老四神色痛苦的扭头跟身旁的老十咬耳朵,“当初就不该让小九跟着贺太傅学习!”
你瞧瞧,好的不学光学损的。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从彼此的眼睛里面都看出了同样的想法,那就是不想做题。
她们在四皇女的带头下,默契的将纸往九皇女那个长随的怀里一塞,彼此打着哈哈装作闲聊扭头就跑。
等贺画再出来的时候,门外空无一人,“?”
大家这么给面子的吗?知道阿釉不懂这边习俗,怕吓着他这才不闹了?
没看出来,全是好姐妹啊!
其实贺画对于阿釉的认识还停留在四年前,那个颇为大胆上来就拉她手的印象上。
四年不见,他倒是长高了不少。文文静静的,看起来跟京中的那些贵公子一样。
应酬之后,贺画回到新房,阿釉顶着盖头坐在床沿边,低头不知道在鼓弄什么。
贺画进来他显然没听到,看起来格外专注。
她轻手轻脚的走近了,这才看见阿釉在抠花生壳。
新人成亲,床上总会洒些桂圆花生这类的东西。
阿釉像是没见过这些,不知道怎么剥,先是塞到盖头底下咬了一口,然后再用白嫩的手指把咬烂的洞抠破。
炒过的花生米格外的香,他抠一个往嘴里塞一个。虽然没见过,但就是知道能吃。
他吃完可能觉得味道不错,手臂偷偷往后,不动声色的伸进被窝里又摸出一个。
安静的新房里只能听见抠花生壳的声响,跟老鼠偷吃发出的动静很像。
“不是这么剥的,我教你。”
贺画突然出声,吓了阿釉一跳,他下意识的抬头看她,可隔着红盖头只能隐隐看见大概轮廓,看不清容貌。
他迟疑的摊开掌心,上面躺着一只抠了一半的花生壳。
贺画眼里露出笑意,觉得虽然四年不见,但阿釉的可爱却不减半分。
她半蹲在地上,两只手捏着花生这么一捏,“啪”的声,花生壳一分为二,露出里面的四颗“白胖子”。
贺画将花生米递给他。
阿釉发出惊奇的轻呼声,捏过花生米,又拿过花生壳看看,像是没想到剥这东西还有技巧。
他立马又摸出花生放在贺画手里。
阿釉嘴里嘎嘣嘎嘣的吃着花生,盖头底下碧蓝色的大眼睛却已经从贺画手里的花生壳转移到她骨肉匀称白皙修长的手指上。
好漂亮。
透过盖头底下的缝隙,最多只能看到对方的手腕。
阿釉摁在膝盖上的两只手抠自己喜服上的绣画,用蹩脚的中原话问,“你是,娶我的人吗?”
是漂亮哥哥家里的姐姐吗?
贺画低头吹了掉手心里的花生皮,将花生米递给他,轻嗯了一声。
她拍拍手掌,掸掸身上的衣服,心说可算开口了,她还以为自己得剥完花生才能进行下一步呢。
阿釉得到答案,瞬间觉得捏在手里的花生米有点烫。他攥着花生没吃,卷长的眼睫煽动,表情局促起来。
直到贺画拿过小金秤挑起他的红盖头。
阿釉下意识的跟着被挑起的盖头一起抬眸昂脸朝上看,眼里露出惊喜之色,脱口而出,“漂亮哥哥!”
他说完才注意到贺画身上的衣服颜色跟自己相同,顿时疑惑的皱起秀气的眉,视线往下,停在她锁骨以下胸腔以上,迟疑了,“还是,漂亮……姐姐?”
姐弟都可以长的这么像吗?
阿釉歪着脑袋,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疑惑。
“阿釉,好久不见。”贺画垂眸看他,心里满满当当的,像是空荡了四年的地方终于被眼前的人给填满了。
阿釉眨巴眼睛,重复她的话,“好久,不见?”
贺画见他这幅表情笑了下,转身将放在盒子里的小糖人掏出来给他看,“你送我的糖人,我还好好的收着呢。”
阿釉呆愣的接过糖人,金黄色的糖浆勾勒出的小人模样看着格外熟悉。
大大的眼睛,波浪线似的长发。
他倒抽了口气,像是忽然相通什么,整张脸瞬间通红,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姐姐……哥哥……漂亮哥哥是姐姐!”
阿釉白皙的脸蛋红了个彻底,浅蓝色眼睛直直的看着贺画,越看脸越热。
他当时没问人名字,还以为救了他的是个男孩,所以才长这么漂亮。
原来,是女孩啊。
贺画适时开口,“我娘只娶了我爹一人,贺家只有一个女儿。”
她越说,阿釉脸越红。
他捏着糖人,抬眸看贺画,虽然有点不好意思,却还是实诚的告诉她,“我回去,好想你,就……把糖吃了。”
那个代表着贺画的糖人,早就进了他的肚子里。
“没事,这个也给你吃。”贺画抬手捧着阿釉的脸,心跳声如擂鼓,面上却跟往常无异,轻声说,“以后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她其实也好想他。
“真的!”阿釉蓝色的眸子瞬间一亮,脸上写满了高兴。
两人一个坐在床上抬头,一个弯腰站在床边垂眸,一时间安静的新房里只有喜烛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气氛突然暧昧起来。
阿釉手不自觉的搭在贺画腰上,凑近亲了下她的鼻尖,眼睫忽闪忽闪的。
他长大后,懂得何为情愫,还曾遗憾过当初救他的是个男孩,否则就跟中原话本中说的一样,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现在,他真的许了。
贺画呼吸一紧,故意问他,“得知我不是哥哥,有没有很失望?”
阿釉轻轻摇头,小脸放光,毫不扭捏的说,“很开心。”
贺画眼里笑意浓郁起来,没忍住偏头吻住他的唇,声音又轻又低,“我也是。”
她加深这个吻,半盏茶后,贺画扬手把床帐放下,同时将这四年的相思落下帷幕。
往后,她便不再惦记大海,因为最喜欢的颜色,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