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寻看清了她的手背,顿时一怔。那双白嫩的手上,全是斑斑点点的伤痕。
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罗心雨下意识地把双手藏到了身侧,沉默了一下,又缓缓出声:“是我爸用烟头烫的,他逼我给他买毒品。”
沈寻心口一颤:“然后你自己也吸了?”
“我不肯,他逼我吸的,”女孩咬唇,低头掩饰眼里的泪光,“当初我妈受不了他吸毒,跑了,留下我跟他。”
“你吸了多久了?”沈寻问。
“一年,三个月前我爸死了,我被一个警察叔叔带到了这里。”罗心雨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姐姐,你也是警察吗?”
“我不是,我是记者。”沈寻答。
“那你一定写文章写得很好,”罗心雨的眼神中流露出崇拜,“我也很喜欢写作文。”
“很棒啊,继续坚持。”沈寻笑。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罗心雨问。
“你说。”
“我想要妈妈回来看我,”罗心雨把伤痕累累的双手伸出来,“姐姐,如果你拍下我的照片,把我写在报道上,我妈妈看到了,会回来找我吗?”
沈寻喉中哽咽,鼻间泛起酸意。
“寻姐,林局他们要走啦。”王小美在走廊那头喊了她一声。
沈寻应了一声,朝罗心雨扬了扬手机:“我会完成你的心愿。”
手机里,有她刚才给罗心雨拍的照片。
“再见,”她抚抚女孩的头发,“加油。”
走出去很远,她回头,看见罗心雨还站在走廊那边望着她,她停住脚步,又挥了挥手。
刚坐进局里的商务车里,沈寻就听到了微信提示音。她点开一看,却是来自坐在身旁的王小美的。
“可惜了,你刚才没看到林局和戒毒所领导聊天时那谈笑风生的样子,简直迷死人。”
沈寻瞅了一眼前座的男人,也就是这条微信的男主角局长林聿,嘴角忍不住扬起,在一堆花痴的表情下面回复了一句:“原来你喜欢这型,但是他对你而言是大

叔了吧。”
“我就是纯欣赏,没想到新来的局长这么帅,尤其他那双眼睛,简直会放电,一笑起来,更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小美激动地补充。
“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天真,容易被外表所惑,”沈寻抬头,看了一眼男人清俊斯文的侧颜,无声地叹了口气,回复道,“以他的年纪,坐到本市公安局局长的位

置上,绝对是笑面虎一只。”
回到局里,林聿先下了车,但没有先行离开,而是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她们下了车。
“王小美同志,辛苦你了啊。”他微笑,声音温和。
“不辛苦,分内事,”小美的脸一红,在微信上那股花痴劲儿全都换成了此刻的手足无措,“林局再见,我先回办公室了。”
沈寻瞅着她一溜烟儿小跑而去的背影,忍不住乐了,也跟着往办公楼走。
“丫头,你的本子不要了?”林聿的声音在她身后缓缓扬起。
沈寻转过头,看见他正从座位上拿起一个记录本。
“哦,谢谢林局。”她接过来,笑了笑,又要走。
“还跟我装不熟呢,”低沉慵懒的声音再度扬起,“连声小舅也不叫,在外面混野了吧你?”
沈寻止住脚步,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林聿,干笑一声:“必须装,不然影响不好。”
“什么影响?”林聿睨着她,“我是给沈大记者你丢人了还是怎么的?”
“哪能啊,是我给您丢人了,”沈寻皱着小脸,“哎,你说郑书春是不是坑我呢,她是你老同学,她早就听到风声你可能会调来吧?所以她就趁机把我发配到这

里?”
林聿轻哼了一声:“我又不需要你们给我做宣传。我告诉你,你的报道里敢有一个字提到我,我找你算账。”
“那你今天叫上我干什么呀?人家还以为你新官上任特能炒作呢。”
“我管别人说什么呢。好久不见,我特别想念我外甥女,不行吗?”林聿看着她,笑得格外温柔和气,他抬手冲着她鼻尖指了指,“听说你要在这儿至少待一个

月吧,在我的地盘,你给我乖乖的,要是瞎捣乱,小心我治你。”
这老狐狸。沈寻无语,撇着嘴抬头望着他。
“没用,”林聿摇头,“别摆出那副可怜兮兮的表情,骗你姥爷行,我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什么鬼灵精德行。”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沈寻知道,她这个小舅,绝对的天使面孔魔鬼心肠。
“程队,那是新来的林局和寻姐吧。”张子宁一边望着树下两个人,一边和程立往前走,“他们好像聊得挺愉快的。”
远远望去,男的清俊挺拔,女的娇俏纤细,两人相对说笑着,气氛美好。
程立没说话,戴着黑色墨镜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咱们要去打个招呼吗?”张子宁忍不住问。
“没空。”程立冷冷道。
“小舅,我问你借辆车呗,”正要和林聿道别,沈寻又想起一件事,“我有个采访对象,在附近的小镇。”
“安全吗?我派个人送你去?”
“不用,没有什么危险,而且我工作时一个人闯荡惯了,多个人陪着反而不自在。”沈寻摆摆手。
“行吧。”林聿点点头,“你要用车的时候给我发微信。”
“谢谢。”得着了好处,沈寻欢快地朝他笑了笑,插着口袋往办公楼走,却在看到迎面而来的男人时,笑容僵在脸上。
她的反应也直接落入程立的眼里,墨镜后的黑眸微沉。
只是数秒间,沈寻侧过脸,避开和他的对视。
——我的人生,和你有什么关系?
昨晚,他无情的话语,分明还在耳边回响。
说没有受伤的感觉,那是骗人的。
从小到大,在异性方面,她从没受过这种苛待和漠视。可人就是贱啊,越是难得到,越是想要。
她一言不发,和他擦肩而过。那一霎间,心中泛起一丝刺痛。
“寻姐?”张子宁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因为被忽略而一头雾水,他转头看了看沈寻的背影,又看向程立似乎有些阴沉的侧脸——这是什么情况?
对于张子宁的不解目光,程立视而不见,继续往前走。却见新局长朝这边一侧首,微笑点头:“程队?”
林聿打量着对面的后生,他翻过人事档案,即使对方戴着墨镜,那股气势仍和履历照片上一样桀骜不驯。嗯,身高一米八五,光是勇猛外形就足以震慑人,还是

硕士双学位,胆色智力兼具,所以战功累累。
他心细如发,瞧见了刚才沈寻和程立擦肩时都没有互打招呼。这没道理,沈寻过来是做禁毒专题的报道,照说最熟悉的人应该就是这位大队长,是什么原因,让

他那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外甥女,跟只小刺猬一样别扭?
“林局您好。”程立摘下墨镜,同他握手,不卑不亢。
“百闻不如一见。”林聿微笑,掌心相触,坚硬处是厚茧,腥风血雨里磨出来的印记。
“彼此彼此。”程立声音平静,不高不低。
“同心协力,互相支持。”林聿凝视眼前这张冷峻的脸庞,阳光落在那人额上,衬得那双眼越发明亮锋利——就像曾经的自己。说的是平淡无奇的客套话,寥寥

数字,曾经,多少兄弟手足,师长战友,彼此间都说过这样的话,到后来,都没能一起走到最后。就比如,眼前这个男人,为自己尸骨无存的恋人立了一座衣冠

冢,年年都去看望。
林聿收回手:“去忙吧,回头见。”
程立颔首,与他告别。
“可知我曾为你洒过泪,今天仍感悲痛。愿我可不记起以往的事,让我心将痴情放松……几多痴心枉种,我内心中多悲痛,从前事似万重,多少柔情多少梦,已

随水和风中轻轻送……”
街头的理发店里,传来哀怨老歌,和着家长里短,八卦声声。
“听说,中了十几刀呢,死不瞑目。”
“十几刀啊,这么惨,能瞑目吗……唉,早就说过干他那行没有好下场,你看吧。”
“可怜了阿娟,年纪轻轻就守了寡。”
“当初也劝过她,那样的男人不能嫁,就是不听。阿红,你记住哦,一定要好好读书,听话,不要学你娟姐那样。”
“好在没孩子,还是可以改嫁的。”
“难说,你看她那个丢了魂的样子……”
沈寻走过坐在街头闲言碎语的三姑六婆,迈进小卖铺:“一瓶矿泉水,谢谢。”
坐在里面的女人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见。等沈寻重复了一遍,她才大梦初醒般地站起身,手忙脚乱地从地上一个纸箱里拿出一瓶水,递过来。
“一块五,”她低声说,抬头看见沈寻后表情一怔,“是你?”
“方不方便,我们聊一聊?”沈寻开口,凝视她憔悴的脸色。
“找你三块五,”李娟语气冷淡,“小姐,我的命运都已经被你说中,你还想聊什么,预测我后半生吗?不用了,外面那些人也已经替我算得很清楚了,我都听

得见。”
“对不起。”沈寻看着她,语气诚恳。
“不用说对不起,”李娟坐下来,面带自嘲,“路是我自己选的,人是我自己挑的,事到如今,多一个人或少一个人笑话我,我不在乎。”
“不在乎?”一道粗哑的嗓音插了进来,“你再不在乎,你男人欠的钱还是要还的啊。”
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进了门,在沈寻身旁站定,脸上皮笑肉不笑,目光却透着凶狠:“总共两万,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们就把这铺子砸了。”
李娟猛地站起身,脸色发白:“家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们给我留下铺子,我可以慢慢还。”
“你慢慢还?”胖子冷笑了一声,“好啊,下个月还就三万,你愿不愿意?你男人死了,不是还有娘家吗?”
“不许你们去骚扰我娘家!”李娟像被咬到一样,激动地喊出声。
“那就赶紧还钱——”
“我这里有两千块,”沈寻从包里翻出一沓钱,递到胖子眼前,“你们先拿走,行不行?”
“不——”李娟的话还没出口,胖子就一把将钱抢到手里,猥琐的目光打量了一下沈寻,又扫向李娟,“这不还有个金主嘛,行,今天就这样,回头我再来找你

,下次可不会这么容易就算了。”
待两人走出视线,李娟仍然气得浑身发抖。她颓然地坐下来,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溢出。
沈寻沉默站在一旁,等她情绪平复。
对面店里的歌声依然在飘:“风中风中心里冷风,吹失了梦,事未过去就已失踪……过去的心火般灼热,今天已变了冰冻……”
她掏出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放到嘴边。
待沈寻烟抽尽,李娟也止住了泪水,拉开了抽屉,数出零零碎碎的一沓钱,递了过来:“这里有九百块,先还给你,你把手机号给我下,剩下的我凑足了再给你

。”
“不如就当我花钱买故事,”沈寻轻轻推开,“放心,我会匿名。”
“这点烂故事也值两千块吗?”李娟自嘲一笑,她咬咬牙,大概权衡了一下,终是把钱收了回去,“你想知道什么?”
“他没留点钱给你吗?”沈寻问。
“有的,之前家里还藏了七万块现金,只是他一走,已经连着来了几拨要债的,都掏空了。”
“怎么会欠下这么多钱?”沈寻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买粉欠的?”
“买粉哪会容许你赊账,”李娟摇头,“贵平虽然会跑腿送货,但他自己从来不碰,是他有两个兄弟已经成瘾,借钱吸毒,他讲义气,自不量力地替他们担保。


“我只剩下这栋房产,但估计变卖了也不够抵债。”循着李娟的视线,沈寻也打量了下这栋小二层楼,下面是小铺子,上面就是他们夫妻俩的住处,家具简单,

收拾得还算整齐。
“你没想过离开?”沈寻看着她发间簪着一朵小白花。
“想过,”李娟轻叹了一声,“只是这两天,还是像在做梦,想着梦一醒,也许他就会回来。他说过,想要一个孩子,这也是他为什么一直忍着不吸毒的原因。


“沈小姐,你究竟想知道些什么呢?贵平的东西,几乎都被警察搜了去,说是证物,要仔细查看,才能判断是否可以尽数还我。”李娟仰起头,努力眨去眼眶里

满溢的泪,“他就这样横尸郊外,谁都想从他的死里挖出点东西出来,可我呢,我才是最需要一个交代的人。”
“当然,谁都认为我活该,是我自己挑的老公。”她笑了笑,脸上满是苦涩,“那年我还上高一,他堵在校门口,带着一帮小兄弟,叼着一支烟,似笑非笑地看

着我……呵呵,小时候不懂事,古惑仔电影看太多,以为只要混江湖的都有机会成为老大,呼风唤雨,吃香喝辣。而我,是被捧在手心里的阿嫂。贵平这个人…

…有个成语怎么说来着,色厉内荏。他心软,做不来真正的坏事。可那是个人吃人的世界呀,越走越远,越走越深,脱不开身,却又混不到出头日。”
沈寻靠着门框,静静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白裙飘飘的年纪,多容易迷眼。那个人邪气一笑,就可以为他赴汤蹈火。
多年之后,已为人妇的女同学们聚首,闲话家常间提起:你们还记不记得高三(2)班的那朵班花?
哦,你说李娟啊,记得,高中毕业就嫁了个混黑社会的,听说老公后来被人砍死了。
啊,好可怕。哎,这家餐厅的菜不错。
嗯嗯,是呢,下次带我老公来吃。
人世间几番笑闹,谁会记得她曾经奋不顾身的爱情。
沈寻的目光又落在自己的球鞋上,她想起那天在客栈,冯贵平带血的手抓住了她的脚腕,弄脏了她的鞋。那时候,这个男人之于她,只是一摊卑微的、令人厌恶

的血肉。却原来,再不堪的人,也曾背负一身沉重的温柔。

第五章 小麻烦精
隔天早上,当程立的目光第N次落在王小美旁边的空位时,他沉声问道:“小美,她人呢?”
“谁?”虽然终于等到老大发问,王小美还是表现出一脸蒙的表情。
“沈寻。”这两个字似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嗯?”小美还是茫然地看着他,“寻姐没跟你说她去哪里了吗?”
“没有。”黑漆漆的眼眸,山雨欲来。
“一般都是你亲自照看她,所以我以为她做什么都跟你报备来着,”小美惊愕地瞪大眼,继续火上浇油,“昨天从戒毒所回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啊。”
“张子宁。”程立的声音越发冷沉。
“到!”张子宁响亮地应声,“三哥,我听局里的司机小张说,寻姐管林局借了辆车,自己开出去了。”
“什么时候?”
“昨天下午。”从老大语气里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张子宁声音也弱了一些。
“去哪儿了?”
张子宁一脸委屈地看向王小美,以哀怨的眼神无声哭诉——为什么问我?他俩冷战,为什么问我?
“你赶紧问问小张。”王小美催促。
过了半分钟,张子宁收到了小张的微信:“他说,寻姐好像是去了玉河镇。”
程立面色一沉,站起身,顷刻间长腿一迈,人已经出了门。
“昨天你说,他喜欢摄影,有没有什么作品啊?”沈寻一边接过李娟递来的茶水,一边问。
“有是有,不过也谈不上什么作品,就是自己好玩拍了些照片,”李娟在她对面坐下,“贵平有个舅舅从前开照相馆,所以他也喜欢拍照,以前玩相机,现在手

机方便了,有时候也用手机拍一些。”
“可以给我看看吗?”
“家里的相册也让警察拿走了,”李娟犹豫了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微红,“是还有一本,他之前说让我去老砖厂看看,我找着一本藏着的相册,不过,不

好意思拿给人看。”
见沈寻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她咬咬牙,站起身:“我去拿给你,不过,你不要跟别人说啊。”
沈寻打开笔记本大小的相册,只一眼,就知道了李娟的表情为什么那么羞涩。
入眼满目风情。
相册里的女子,或衣衫半解,或只着寸缕,或青涩,或妩媚,看得出,前前后后的照片,跨越了些年岁,伴随她的成长。
镜头下的她很美,大概是拍照的人心怀怜爱。
也是了,这样的东西,难怪她不好意思交给一群五大三粗的警察。
再翻到后面十几页,就是些风景、静物和陌生的人物照了,构图确实不错,大概都是冯贵平自己满意的作品。
“我可不可以拍几张?”沈寻征求意见,笑了笑,“不拍你的。”
李娟点头。
沈寻在最后几页里挑了几张照片,翻拍到自己手机里。有陌生女子饮茶,留水中倒影;有烟雨茶山,春色绵绵;有市井小摊,老人专心做竹蜻蜓。
“他其实很有才华。”沈寻将相册递给李娟,言语由衷。
“谢谢。”李娟眼眶微红。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还有叫骂声,接着,楼道里咚咚作响,是脚步声纷至沓来。
李娟脸色一白,站起身:“又是要债的,你快走吧。”
“走?往哪儿走?”出声的是一个皮肤黝黑、满脸横肉的大汉,已经堵在门口,他身后跟了两个男人,和昨天的不是一拨人。
“水哥,她只是路过的,和我们家没关系。”李娟的声音在颤抖,像是格外惧怕这个男人,“你的钱我一定还,我已经打算卖掉房子。”
“这破房子值几个钱?你卖了想溜吗?今天要是没钱,人一个也别想走,除非……”水哥的目光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她和沈寻,眼里渐渐染上淫色,“你们两个陪

哥哥们好好玩一玩,欠的钱我可以打个折。”
他的话音刚落,后面两个男人也发出猥琐的笑声。
“水哥,人家死了老公,寂寞孤单,你这也算是助人为乐呀。”
“你们敢!”李娟瞪大眼,“救——”
未等她出声,其中一个男人就捂住了她的嘴,把她死死地按在沙发上。
“她老公身上的案子还没了结,警察分分钟都可能上门,你们就不怕被撞上吗?”沈寻盯着眼前虎视眈眈的男人,力持镇静。
“小姑娘,想吓唬我?”水哥冷笑,捏起她下巴,“景清市局到这里两小时车程,镇派出所门口天天有我的人看着,等警察到了这儿,我早就把你玩爽了。”
“你要多少钱?”沈寻盯着他,心怦怦直跳,语气仍是异常冷静,“我现在就可以用手机银行转给你。”
“水哥,原来我们撞上了一个富婆啊,”沙发那头的男人一边出声,一边扬手给了挣扎的李娟一个耳光,“既然有钱,咱们玩起来也有底,有多爽就打多低的折

扣呗,不听话,就喂她们点东西,保证说啥做啥。”
沈寻的背脊顿时起了凉意,这些人,不是单纯放高利贷的,还可能是无恶不作的瘾君子,跟他们根本没有谈判的余地。
她一边假装继续和他们谈钱,一边摸口袋里的手机——解锁,摸电话栏的位置,随便是谁的电话,只要能拨出去……
额上冒出冷汗,她在心中祈祷。但老天并没有怜惜她。
巨掌挟着狠毒的力量,重重甩上她的脸颊,她撞在桌上,半个脑袋都嗡嗡作响。
“跟我玩花样?”男人一把拽起她的衣领,往卧室里拖,“好啊,我陪你好好玩!”
娇小的身体被扔上了床,扯开的衬衫下,露出一截柔嫩的小腹,皮肤白得欺霜赛雪,高腰牛仔裤束着纤纤细腰,在挣扎中颤抖、摇晃,只看得男人血液沸腾。
“阿强,按住她的脚。”水哥一把捏住她的双手腕,兴奋的声音都变调。
暴露在眼前的白玉双腿,修长细致,令他又增加几分凌虐的冲动。
眯起淫邪的眼,水哥几乎要出声赞叹,今天真是捡到宝。
正当他勾起丝薄布料,兵临城下之际,一记重拳袭上他的下颚,接着腹部又是两下重击,他痛得眼前发黑,蜷在地上直不起身。
勉强抬起颤抖的眼皮,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光而立,只一双眼,仿佛暗夜寒星,带着嗜血的冷意。一时间,小小房间,仿佛戾气四起,宛如地狱。
那人翻飞的指间,是一片薄刃。
“信不信,你们再踏进这里一步,我就把你们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割下来?”冰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阿强的惨叫,他正握着流血的手背,哭爹喊娘。
待碍眼的人渣连滚带爬地离开视线,程立阴沉沉的目光落在床上。
原本伶牙俐齿、活蹦乱跳的家伙,此刻像个布偶玩具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该不是吓傻了吧?他冷面不语,胸口攒着一股恶气,上下翻腾。
真是个小麻烦精。瞪着眼前蜷缩在床上的小小人儿,他心里几乎骂尽平常习惯的所有脏话。
瞧她把自己搞成了什么鬼样子?一头长发凌乱不堪,苍白的脸上泪迹斑斑,嘴角红肿,挂着血丝。
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水汪汪,红彤彤,像只小白兔。
“把手里的东西给我。”他厉声命令,眼神如X光,扫视她周身,洞悉一切。
她乖乖摊开手,细嫩的掌心已经割破,里面躺着一块带血的茶杯碎瓷片。
“怎么,是打算自尽以保清白,还是来个自卫杀人?”他冷冷奚落,心里说不出地气。如果他晚来一步呢?
她只是看着他,眼泪摇摇欲坠,就是不说话。
他心里一烦:“逞强是吧?觉得自己是孤胆英雄?自身难保还逞能!”
他拿了李娟在一旁递来的毛巾,没好气地给她擦脸。
眼泪抹掉,嘴边的血渍也擦掉,恢复干净的眉眼,布偶娃娃五官归位,总算看得顺眼一些。
不对,他蹙起眉——还是不对,那肿起来的嘴角和脸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还有衬衫下一双腿,原本雪白粉嫩两截长藕,现在满是青紫,简直难看死了。
毛巾一丢,他脱下外套,盖住她下半身,眼不见为净。
但心头的无名火却烧得更旺:“沈老师你可以啊,光采访别人不够,为了伟大新闻事业亲自上阵,要把自己也变成个大新闻,听听,美女记者勇斗歹徒,被先奸

后杀,简直举国轰动——”
话音未落,娇小的身子突然扑到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嘤嘤咛咛,一团委屈。
“程立——”她埋在他胸口,拉长的哭音黏黏糊糊喊出的名字,几乎震荡了他心脏。
“要不是你不理我……我怎么会……怎么会自己过来……”胸口的抽泣一声高过一声,断断续续,字不成句,仿佛遭了天下奇冤。
罪魁祸首怎么就成了他?真当他是贴身保姆?他的工资是她开的吗?
委屈的哭声绵延不停。他低头瞪着她的头顶,双手垂在两侧,推也不是,抱也不是。
他原本冷面相对,存心要给她一个教训,谁知她来这一出,化身泪水娇娃。任他一腔冷嘲热讽,竟瞬间凝结于胸,再也冒不出丝毫。
真叫人添堵。他无语仰头,咬紧牙关,朝着天花板无奈地闭上眼。
谁来替他把胸口这一只捎回首都去,他一定从此日日朝北方遥遥鞠躬致谢。
再低头,却见她衬衫左臂染了一抹红,心里顿时一软:“好了,乖乖的,之前的伤口都弄裂了。”
堂堂铁面程大队,居然沦落到哄孩子。
待到饮泣声渐歇,他叹口气:“把自己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先去卫生院处理手上伤口,我们再回去。”
带上门,他看向站在一旁的李娟:“这里不适合久留,早做离开的打算,找个地方开始新生活。这阵子我会让所里的民警多照顾。”
李娟感激地点点头,又有些歉疚地开口:“抱歉,连累了沈小姐。”
程立摆摆手。懒得提她,一提她就头疼。
五分钟后沈寻开门,衣服是穿整齐了,整个人仍是浩劫之后的凄惨样,仔细一看,双腿还在微微颤抖。
程立盯着她,目光如刀,仿佛严厉的家长。
她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大有无脸见人的自觉。
薄唇一抿,他一把横抱起她,大步下楼。
李娟倚在楼梯口,痴痴地望着。
高大的背影似山般挺拔,宽阔的胸膛挂着小小一团,他是她的天地,她的海洋,任她自在横行。偏偏身在画中之人不知其景之美。
多让人眼红啊,她苦涩地笑。女人最幸运,不就是能有个英雄时时庇护搭救。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能得如此运气。
来两次玉河镇,两次都进卫生院。连医生也成了熟人,哭笑不得地替沈寻包扎:“怎么又是你?”
“她命中带煞。”程立冷哼。
“怎么会,算命的说我旺夫。”沈寻抬起头看着他,弱弱地争辩。
“旺不旺夫我不知道,”医生笑着插嘴,“但能看出来你是个好老公。”
程立表情一僵:“我不是她老公。”
“哦,还没结婚?”医生脑中戏份很足,“婚姻大事还是早点定,这年头,找到彼此看对眼的不容易。”
沈寻差点笑出声,秃头医生在她眼里,此刻格外和蔼迷人。
一抬眼,却看见某人被噎得面色发青,她连忙低下头,以最大的意志力将更大的笑容压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