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少爷的表情未变,他摆弄着桌上的导游旗,把伸缩旗杆取下来,一节一节合上,再抻开,套上旗子四下挥舞几下:“我觉得我能胜任。”
赵佳晴迟疑了一下,问道:“你有导游证吗?”
解少爷用手撑着脸颊:“前阵子没意思的时候,考下来了一个。”
说得怎么跟玩儿似的!她大四的时候才考下来,背那些书本背得昏天暗地都要晕了!幸好她没选择考研,她其实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这些年……”她有点惴惴不安地说道,“你过得怎么样?”
他抬眼看她一眼,狭长的眸子中闪着点笑意:“这些年我过得怎样,你很想知道?”
“也不是……”她习惯性地矢口否认,却看见对方眼中的笑意一丝一丝地冷却了下去。
“不想知道,又何必问?”他轻轻嗤笑了一声,“出了那么大事,一声不吭地就走了,你在意过谁的感受?”
这句话哽得她哑口无言,她低了头摆弄手指,再不回话。
她竭力让自己不去回想那年的事情,她那时走得那么彻底,就已经决意跟过去的自己说再见。从那时起,她不再是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公主,她不但要用自己的力量养家糊口,她还会过得很好很好,让曾经嘲笑过她的人都闭上嘴巴,看着她一步一步活出自己的精彩。
她已经不是高中时那个赵佳晴了。那时,很多事情她都没有办法跟他倾诉,时至今日,更没有再提起的必要。她所告别的对象只是旧日的自己,却从来不是他。
她还记得,他是她的知己好友,曾经两人做兄弟时也是肝胆相照,无关儿女私情。
这么多年来,其实她在心底也记挂过他,曾经向绮虹打听过他,却没有获得更多的信息。
她也不是不想再联络他,只是最初实在没有心情,等过了那段难熬的日子,她按着那个电话号码,却不知该如何说出开场白。
联系断得久了,想打破就有些难,越到后来就越难,她也曾经鼓起勇气打过电话,可他却换了号码,再也联络不上。
或许他也不想联系她的吧?不然她的电话一直都没变过,这许多年来,怎么从来不曾听过来自他的一声问候?
说穿了,或许他们之间的友情,终究是那锦上的花,注定成不了彼此雪中的炭。
见她不说话,解煜凡似乎也察觉到刚才的措辞似乎太冲了,他轻叹一声扶住额头:“跟你这种人较不得真,你无情,我也不能无义。算了,一会儿我跟你回盛阳吧。”
赵佳晴如蒙大赦,十分感激地看着他,直到她付了全额机票款,整个人心疼得直抽抽,才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没有遇到他,她也不会被拒签遣送回国吧?
机场的工作人员很友善,甚至在送他们上飞机之前,一位胡子大叔还轻轻地拍了拍解煜凡的肩膀说了句什么。呵呵,即使听不懂也能猜到他肯定是说好好照顾孩子!
她恨恨地瞪了解煜凡一眼,对方根本没在看她。
在飞机上,赵佳晴恋恋不舍地看着脚下湛蓝的海水,身边的解煜凡拍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片口香糖。
“别看了,已经跟你没什么关系了不是嘛。”
怎么没关系!
她在被关小黑屋的六个小时里给公司的线控操作打了电话,联系上了地接导游,并且顺利地接到了这团客人。这一个旅游团除了领队被拒签之外,倒是挺顺利的,线控操作用很寻常的语气说:那机票款就你个人负担吧……
个人负担……
一想起这句话,她又忍不住捂住了左胸口,那无力的疼痛感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脑袋嗡嗡作响,耳朵里好像灌满了风似的。
身边的解少爷似乎很好心地提醒她:“吃点口香糖可以缓解一下晕机症状。”
一股无明火烧到了赵佳晴脑门,她手握成拳,那片可怜的口香糖顿时弯曲成一团惨兮兮的形状。
“怎么了?”解煜凡眯着眼睛看她。
“解煜凡,还我钱。”小五千块钱啊!她的心现在还在淌血,如此严重的内伤,不找解煜凡放血,找谁?
“可我没有钱,”解少爷云淡风轻地摊了摊手,“要不然,我以身抵债?”
“呸!”赵佳晴啐了一口,“我算你一斤卖个牛肉价,去皮去骨都不够!”
“哦,那谢谢了。”解煜凡脸上没什么表情,“谢谢你没把我按照跟你一个市价计算,不然十块多一点,就更少了。”
“你才是猪肉价呢!”她气得把手里那团口香糖丢了过去,却被他灵活地一手接住,扔在了座位前面的垃圾袋里。
“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啊。”他的表情越发无辜起来。
她从随身背包里取出了纸笔,摊开在解煜凡面前的桌上:“你现在没钱,可以先不还,但是借条你非写不可。等你有钱了就还我,利息照算。”
解煜凡垂下眼帘看了一眼纸笔,长长的睫毛颤了几下,又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笑了:“如果我不写呢?”
“解少爷还记得,高中时我是你的跟班兼保镖吧?”
“当然。”
“那时候我练跆拳道,是刚入门,现在我是黑带了哦。”
解煜凡听完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就唰唰地写了借条,龙飞凤舞的字迹还是一如既往的潇洒,漂亮得连书法家都赞叹。写好了,他笑笑:“亲兄弟也要明算账,利息就按定期算好啦。”
冷艳高贵的解大少竟然如此乖乖就范,这在从前是难以想象的。
“想什么呢?”解煜凡偏过头,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你的表情怪怪的。”
赵佳晴看着他呵呵地笑了两声:“没什么,想到一位贱人而已。”
解大少爷的眉头忍不住蹙起了:“赵佳晴,我可以允许你在心里偷偷暗恋我,但我不许你这样口是心非拒绝承认我的优秀。”
赵佳晴涨红了脸,喝了一大口矿泉水然后冲着他的脸喷了出来:“我,呸——”
很好,把很多年前的口水连本带利,一齐还给他了。
赵佳晴如丧考妣地回到盛阳,第一件事就是回旅行社负荆请罪。她买了一大袋子零食堵住整个出境部所有线控经理的嘴,负责海岛线路的计调是个胖嘟嘟的女孩子,名叫沈艳秋,她吃光了一整袋怪味豆之后说:“佳晴你也够倒霉的,我做了八年旅游,领队被拒签的事可是头一次遇到。”
一边日韩组的计调也连连点头:“下回还是带我们这边的团吧,签证做好才能入境,只要你不一把火烧了机场人家不会拒签你的。”
沈艳秋笑得咯咯的:“咱们公司上市了,听说新股东是见过世面的大老板,要求极严,出一点差池都会被炒鱿鱼,以后你可得小心点。不过依我说,你这运气……是不是应该买注彩票?”
赵佳晴合计也是,后续事情办理妥当之后她还真在公司楼下买了一注彩票。刚买完彩票,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一接通,是老妈的声音:“佳佳,别忘了晚上去新房放放味儿,还有半个月就入住了,你也长点心好吧。”
赵佳晴看了看表:“妈,这才四点,你就过去开个窗户不行吗?”
何舒萍在电话里颇有女王范地哼了一声:“我没预备饭,要不你就在新房凑合一顿,不回来也成!今天周末,该你妈我领舞了!”正说着,电话那端传来《小苹果》魔性的开头音乐,她急匆匆地说道,“不说了!要开始了!”然后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老妈这几年心态倒是不错,自从前年成为广场舞一员之后,她以强劲的实力迅速攀升到领舞的位置,每个周末在几百人面前展示舞姿,老妈的虚荣心大大地被满足,也让赵佳晴不知道省了多少心。
这总比天天怨妇似的在家盯着她找对象结婚生孩子强吧?
半小时后,赵佳晴到了新房小区。这个小区是新竣工的,不算太高档,但物业保安也算不错。小区里的房子多以小户型为主,买房的大多是还在奋斗期的年轻一族,首付十万块,每月还两千多的房贷就能拥有自己的小窝。虽然生活肯定要紧巴一点,但没有压力,又怎么有背水一战的动力呢?
以上满满正能量的价值观都是赵佳晴在新小区业主群里天天被洗脑的结果,一群年轻人都在创业初期,每天的对话不是卡耐基成功之道就是治愈系心灵鸡汤,张口闭嘴松下幸之助、乔布斯、巴菲特。虽然对话内容高大上,但也时常有节操碎满地的情况,比如群里阴盛阳衰,一群姐妹时常议论小区单身男业主的颜值之类的话题。
赵佳晴打开窗子,就坐在电脑前面看大家侃天侃地,推销员的励志故事刚讲完,2号楼1单元10楼的李大姐又发话了:姐妹们,听说1号楼新来个帅哥,脸长得凑合,年轻有为,缺钱缺妹子。
李大姐其实年纪不大,二十八岁单身女白领一枚,某时尚周刊编辑,最擅长的就是搜罗八卦资讯,她嘴里说出来的消息,可靠性十分之高。
她刚说完,1号楼1单元18楼的悠悠马上犯起花痴来:穷没事,帅就行!等他搬来我们搞个聚会吧!
李大姐:悠悠,你都有男朋友了,这事就让给佳晴吧。
赵佳晴差点被口水呛到,忍不住马上冒个泡:潜水都能中枪?我今天就是回来开个窗户而已,关我什么事啊?
李大姐发了一个阴险的笑脸:当然有关系,这小伙住你对门啊。
赵佳晴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这边李大姐还是滔滔不绝地八卦着:听说这小伙原来是业务员,家里穷没念大学。他工作年头不短,也曾经国内国外到处跑,但后来公司裁员被裁了。他连装修的钱都没有,穷得把出租房的床和桌子搬过来,为了还房贷吃了上顿没下顿,唉,可怜啊。佳晴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不能看着他饿死是吧?
赵佳晴连发了十个流汗的表情: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边悠悠也不花痴了:当然有关系,姐,他跟你住对门啊。
赵佳晴深深地觉得这群人没救了,她默默地关了对话框,拿起拖布开始拖地。
她的房子也不算大,五十多平方米的建筑面积,除去公摊可用的空间就很小了。这样小的房子硬是被隔成了两个居室一个餐厅,这户型在小区里算是大的了,她对门的户型,就是邻居们议论的那个穷小伙的家,不过三十多平方米,好一点的酒店都比它宽敞。
就在她拖地的时候,听见门外有点喧闹,从门镜看过去,两个搬家工人抬着一张书桌踉踉跄跄地进了对门那户人家,门里有人影晃动,看不分明,但房主人应该就在里面。
半小时之后,外面安静了,对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人走了没有。
赵佳晴的肚子有点饿了,她到对面的商场里逛了逛。这片小区对面就是一片高端住宅,那有家大型商场,二楼的美食广场经济实惠,她买了一份酱油炒饭,想了想,又加了一份扬州炒饭。
上楼的时候她走到对门那户,在外面透过门镜张望了一下,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看完之后又觉得自己真是好笑:透过门镜从外往里看,怎么看得清楚?
她正在自嘲的时候,那门忽然开了。
她好像做贼踩点被发现了似的手足无措,门里的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看到她拎着两盒炒饭,笑了:“这盒是给我的?”
赵佳晴看见对方,顿时惊讶得张大了嘴:“你你你……”
解煜凡从她手里把饭接了过来,半倚靠在门框,眉眼弯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赵佳晴,你对陌生人一直都这么友善吗?”
她忽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尴尬感好像是偷井盖被熟人逮到似的,明知道自己做的是光明正大的慈善事业,却硬是变成别人眼中垂涎男色无事献殷勤的花痴女。可是她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因为李大姐说他长得好看才来的,真的只是请他吃个饭而已……
尴尬之下,她急中生智地把饭盒抢回来:“谁说是送你的?”
解煜凡抱着胳膊看着她,眉毛轻轻挑起:“哦?”
“我妈!给我妈带的饭!”她红着脸解释道。
他微微笑了一下,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指着七嘴八舌的群说道:“我也是潜水的。李姐没说,我也在群里?”
坏了……
那她今天自己一个人回家开窗户以及群里花痴的聊天记录无不把她描绘成一个迫切想与帅哥结交的花痴形象。
但她的谎已经撒了,是万万不能收回来的,她只能死撑到底:“我妈说她一会儿过来。”然后就强装镇定地走回自己家门口,掏出钥匙。
“啪!”钥匙掉在了地上。
捡起来。
又掉在了地上。
这回她死死捏住钥匙,终于插进了锁孔,打开了门。
进了家门,她狠狠地把门关上,将饭盒丢在地板上就扑向卧室的大床。
丢人丢到熟人家门口了……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她的门被敲响了,她从门镜里一看,解大少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衬衫领口的两颗扣子没扣,一米八六的身高,长腿细腰,整个人很随意地往门口一站,就散发出T台男模的范儿来。
她此时分外怀疑起李大姐的审美来:如此极品尤物,竟然还只算“凑合”?
那什么样的算是不凑合?娱乐圈都选不出几个好嘛!真想让李大姐亲自找几个不凑合的让她开开眼。
赵佳晴正在门镜里看着,忽然门外的解煜凡抬眼对上了她的目光:“喂,你妈来了吗?”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他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门外的那位继续悠悠说道:“没来的话,那盒饭就给我吃吧。”
啧。她差点忘了他现在穷得叮当响,连吃顿饭都成问题了。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一阵愧疚,她忙打开门,笑着打了个哈哈:“我妈刚才打电话说过不来了,你就吃了吧。”
解煜凡看了看她,二话不说地进了门,脱了鞋子在玄关的鞋柜上找了半天,最后只得挑一双粉色的大爪子拖鞋撇在地上,费劲地挤了进去之后,他一边往厅里走一边说道:“记得买双男士拖鞋,我穿44码。”
“哦。”她应了一声之后发现:为什么要我在家给你备一双拖鞋?
他很不拿自己当外人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端起一盒炒饭打开看了看,皱着眉头尝了一口,然后放下,又端起另外一盒饭来,吃了一口,仍是皱眉。思索了一会儿,他还是重新端起第一盒吃起来。
“这家炒饭不好吃,”解煜凡一边吃一边抱怨,“油有问题,味精放太多……”
少爷习气又犯了,解煜凡对于食物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敏感到赵佳晴怀疑他能吃出病毒和细菌的种类。今天就算是解大少吃了一口说这盒饭大肠杆菌超标,她也是深信不疑的。
“但是便宜呀。”赵佳晴坐在他身边,吃起另外一盒炒饭来,“八块钱一盒十五块两盒,还不错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明天你买点菜,我给你做吧。”
“明天?”赵佳晴愣了愣,“明天我……”
她刚想说“明天我回我妈家”这句话,但忽然想到解煜凡穷困潦倒,他这么说无非是为了蹭饭而已。她出钱,他出力,互惠互利就能吃上饭,还比出去吃省钱,真是一石二鸟的好办法。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她发觉她和他紧贴着坐在一起,肩并着肩,对方那深邃漂亮的眼睛好像汪着一泓秋水,好像再近一点,她整个人就要被吸进去了似的。
以前没发现解煜凡的眼睛这么会放电啊!虽然知道他一直颜值爆表,但在她印象里她明明对他的美色免疫才对!
她心跳加快,连忙挪了挪屁股,距离他有一拳的空隙之后,才捧着饭盒继续吃起来。
解煜凡轻笑了一声:“赵佳晴,你怕我?”
她嘴里塞着一口饭,连连摇头。
他放下饭盒,慢悠悠地靠在沙发靠背上,手臂打开扶在靠背边缘,看起来好像揽着她肩膀似的:“你以前对我很防备的。我记得你说过:这种事,都是熟人作案。”
赵佳晴忽然被噎着了,她手忙脚乱地喝下一口水,平复了好久才开口讲话:“不不不,以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绝对不是那种人。”
她这人一直警惕性很高,那时她与他单独相处的时候也时刻有提防之心。
解煜凡端起她刚刚喝过水的杯子喝了一口,一只手搭在脸上瞧着她:“我怎么不是那种人?其实我现在觉得,你警惕性高是很对的。”
赵佳晴立刻就哈哈笑了起来:“你?你不会的啦——”
话未说完,她的视野倒转,整个人忽然倒在了沙发上,而解煜凡此时此刻就压在她身上,两只手分别禁锢住她的手腕,他居高临下慢慢接近她,漂亮的眼睛清透而无辜:“你确定?”
过近的距离让她本能地试着挣扎,可她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解煜凡早已不是高中时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少爷了,他的力量深不可测,任她使尽浑身力气都无法从他的桎梏中松懈半分。
“看来现在你也不怎样嘛。”解煜凡嘲弄地笑笑,一只大手把她两只纤细的手腕把持在一起,腾出一只手来轻轻地弹弹她的脸。
她使出比刚才更大的力气来挣扎,可她很快就发现,即便对方只用一只手控制住她,她仍是无法撼动半分。
此时此刻,她终于明白什么叫作“蚍蜉撼树”了。
“别……别闹,”她有点紧张,一颗心狂跳不已,脸上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炒饭凉啦……”
“也是呢。”他想了想,笑笑就放开了她,一个人捧起饭盒继续吃起来,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本来就难吃,冷了就更没法吃了。”
赵佳晴有点狼狈地从沙发上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解大少又开口了:“我炒饭技术很好的,哪天你试试?”
她愣了愣,不知道这句话里的“炒饭”是不是有别的意思……
想了一会儿,她又觉得自己不应该想太多,于是就低下头应了一句:“好啊。”
解煜凡当时就喷饭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笑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忽然觉得刚才那句话里的“炒饭”,好像是另有所指……
为了缓解尴尬,她默默地打开了电视机,画面是一片闪烁的雪花。她忽然想起来,电视没交费……
解煜凡抬头看了看,有点责怪似的说道:“怎么不缴费呢?明天去交了啊,即使你不一定看,但客人来了还是可以看的嘛。”
关你什么事!说得你好像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
他好像没什么趣似的站起来,自顾自地走到书房玩起了电脑,玩了一会儿又开始抱怨:“居然还是一兆的宽带?这速度都能进博物馆啦……”
她忍无可忍:“解大少,这些事,我妈都不挑的。”
他“哦”了一声接话道:“我不是你妈,所以我挑剔一下很正常。”
无语了!
她站起身来收拾好剩饭,又开始继续打扫起来:擦家具,扫地,拖地。拖地拖到解煜凡脚下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脑屏幕,头动都不动一下,抬起脚让她拖完,又十分自然地继续上网。
这人是当少爷当习惯了吗!
“我说,”她实在是累了,就敲了敲他面前的桌子说道,“你看我这么忙,就不能搭把手?”
解煜凡抬眼瞧她,漂亮的面孔中满是“我长得这么好看你忍心让我干活吗”“没错我就是摆着看,让你屋子蓬荜生辉的”的表情,他动了动微微翘起的嘴唇,说道:“我是客人啊。”
“啊。”她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是啊,哪有让客人帮忙干活的?
奇怪,她怎么就有了一种老婆干活很不甘心一定要拉着老公一起干活的心理呢?
然后,解煜凡就笑了,那一瞬间她好像面朝大海,看见春暖花开。
他话语中带着几分揶揄,说道:“要我干活也行,你娶我吧。你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家里的活儿,我也会做的。”
如此没骨气的话……真的是从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的?
解煜凡没落魄的时候是很有气节的,绝对不会占别人半点便宜!他总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到了今时今日,怎么就成了自甘堕落的小白脸!
他似乎看出了她的诧异,挑起眉毛瞪她:“这已经是熟人的友情价你知道吗?外面多少富婆出一百万包我一个月我都不肯,你的话……一个月四千块就够了。别说我黑心不仗义啊。”
是吗?你可义气了呢,解大少爷你简直忠孝两全,义薄云天。
她决定不理他,开始擦起玻璃来。好不容易弄得干净了,她也累得好像三伏天的狗,躺在床上喘着粗气。
浑身都被灰尘弄得脏兮兮的,加上她出的汗,此时简直可以和泥了。她无法忍受灰尘粘在出汗肌肤上的感觉,忙拎着浴袍冲进了浴室,好一番洗涤之后,她觉得整个人终于满血复活。头发吹得半干,她就裹着浴袍走出来,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进卧室,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可能是太累,也可能是洗得太舒服,她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翻了个身,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似的,她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一个人坐在床边,低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家住在六楼,楼下就是大商场,窗外灯光很亮,照得面前这人脸上都笼着柔柔的光,他目光如水、眼波温柔地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漂亮得好像入梦的神祇。
这种感觉很梦幻,她记得有一次梦见偶像金城武也是这种美好的感觉。
很快,她就发现了这不是梦,因为解煜凡伸出手帮她理了理头发。
“你怎么还在这里?”她猛地弹起来,忽然发觉自己除了这件浴袍之外根本是未着寸缕,而且她就这样呈大字形地躺在床上,裸着胳膊肩膀露着大腿——
天啊!他没对她做什么吧?她完全把他给忘记了!
“我现在真的明白了你当初说为什么这事都是熟人作案。”他靠在她的床头上,歪着头看她,“是你太信任我了……还是你根本就是居心不良?”
这句话可把赵佳晴弄纳闷了:“信任我可以理解……居心不良……是什么意思?”
解煜凡站起身来背对着她走出了房间:“把衣服穿好再跟我说话。我价码很贵的,才不会让你略施小计就贱卖了。想娶我的话,先付三个月定金。”
我呸!你想得美!
当赵佳晴穿好衣服来到客厅里的时候,解煜凡正坐在沙发上,他看了看表:“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她不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坐在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
“挺晚了啊。”
他继续说道:“知道我没饭吃就给我送饭,知道我无聊就找我玩……赵佳晴,如果我家里没有床,你是不是要留我在这里住?”
她愣了十秒钟才回话:“不,我会让你住这里,然后我回我妈家。”
解煜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朝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谢谢你啊。”
他温暖的手有点宠溺地摩挲了几下她的发丝,但他很快缩回手,站起身头也不回地朝玄关走去,换了鞋,打开门:“再见!”
门“哐当”关上的那刻,赵佳晴才从恍惚中醒过来。
就在刚才那一刻,入夜的冷风从开着的窗户钻进来,本来是有些凉的,可解煜凡像摸宠物一样摸着她的头发,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两个人互相做伴依偎的感觉,真的很好。
她一个人坚强了太久,甚至已经忘记了,有些压力和负担是可以两个人共同分担的。而在这样有些微凉的夜里,如果能拥着另一个人感受到他的体温,竟然是这么让人期待的事情。
赵佳晴用手捶了捶头,让自己不去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她回到卧室躺下去,想和刚才一样甜甜地入眠,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怎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上高中时,她和解煜凡相处的片段。
赵佳晴在床上翻来覆去,多年前的记忆好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年的光阴缩短成一小时,她转过头望着发白的天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反正也睡不着,她索性趴在床上给郑绮虹打电话,对方语气惺忪地“喂”了一声,她神经兮兮地问道:“包子,有个人在我心里上蹿下跳没完没了,怎么办?”
电话另一端安静了五秒钟后,郑绮虹愤怒的吼声震耳欲聋:
“现在几点了你知道吗?我这几天都在加班,你能让我睡一会儿吗?”
“包子,这个人是解煜凡。”
“嗯?”电话另一端的八卦闺密忽然来了精神,“现在是五点二十分,十五分钟后,我家楼下麦当劳见!”
郑绮虹这个女人一旦八卦起来就跟装了金霸王电池的兔子似的,虽然嘴碎了点,但个性实在合她胃口。
如今的高中同学里,赵佳晴只和郑绮虹有联系。郑绮虹爸爸在她大一那年因为经济犯罪进了监牢,家里的顶梁柱一下子塌了,原本殷实的家境陷入了困顿。她大学毕业后在一家餐饮连锁公司找了一份文案的工作,虽然时常加班,但收入还凑合。
只是从前那个衣食无忧的小公主,此时此刻不得不承担起家庭的担子来,郑绮虹的妈妈去年患上了乳腺癌,花费了很多钱,现在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了,但每个月的药物开支还是非常大。也就是郑绮虹乐观坚强,她从来都没跟赵佳晴吐过家里的苦水,总是乐呵呵的,但是赵佳晴知道,这个外表软乎乎的发面团子,比谁都坚强。
十分钟后,郑绮虹家楼下的麦当劳里,两个人一边啃着汉堡喝着咖啡一边开始倾诉心事。
郑绮虹上来就开门见山地说:“佳佳,我知道你想恋爱想男人,也知道姓解那小子皮囊上乘,但我必须告诉你,解煜凡这小子就是男版的灰姑娘兼白雪公主——高考之后的暑假,解煜凡他爸出车祸死了,他家的买卖全都被他继母霸占了,一分钱都没留给他。解煜凡被扫地出门,考上了最好的一本又没钱念,只能出去打工,不是一般的惨。听说他这些年在国外务工,赚了一点钱还不够花的,你要是不说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