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你看上了不好压价。”喻见道。
“所以把人赶走了,好说悄悄话?”
“什么悄悄话,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孟冬道:“哦,那你说说看,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喻见说:“好是好,就是大了点。”
孟冬说:“你楼梯懒得走,现在连平地也懒得走了?”
喻见想起从前,每次要走楼梯,她就在孟冬面前耍赖。
但她没觉得自己懒成这样,她扯下围巾透气,说:“谁说我懒了,我家别墅是带楼梯的。”
“你一年才回家几次,能走几趟?”
“那你买了这里我会常住?”
孟冬说道:“不是你说的么,以后不管在哪里工作,你总要回家的。”
那句话好像是在她大二时说的,那年她准备为父母买房,孟冬问她以后打算去哪里工作,她当时心里没数,只是肯定不论将来她会走到哪,最后一定是会回到父母身边。
所以孟冬才会来这里买房子……
喻见没想到他会连这么一句普普通通的日常话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踢了踢脚问:“那你是想买养老房啊?”
“你想当养老房也没问题。”
“你钱多烧得吧?”
“这么几年下来,我才存到这一套房钱。”孟冬道。
喻见不说话了。
有几根头发蹭到了喻见的眼睛,孟冬替她挑开,说道:“你这人吧,初中毕业了连四季豆都不会择,才进一趟厨房就把想去新东方当厨子的愿望给抛了。”
喻见听到这里,瞪眼推了他一下。
孟冬一笑,捉住她的手接着说:“你就不是个能吃苦的性子。”但还是吃了很多苦……孟冬边想边说,“总得给你最好的,才养得住你。”
喻见说:“我需要男人养?”
“我就大男子主义了。”
“难怪你动不动就跟我动手。”
“你讲话得摸良心。”孟冬握着她的手,按住她自己的心口。
喻见说:“衣服穿多了,摸不出来。”
孟冬道:“这里不好扒你衣服。”
喻见又蹬他一眼。
孟冬笑了笑,这次轻声说:“估计得再过一两年,我才能赶得上你。”
喻见垂下眸,使劲眨了几下眼,压下情绪后才故意说:“一两年就能赶上我,你这是看不起我?”
孟冬把她上下嘴唇一捏:“你还是少说话吧。”
喻见呜呜叫。
这套房子设计规划得很合理,主卧面积最大,双儿童房男女都考虑到了,父母房跟其中一间儿童房的阳台相通,保姆专用套间也弄得很贴心。
孟冬和喻见都很满意,但他们还是去看了其余两套,一套四百多平,一套三百多平。
看完后喻见想直接定下第一套,孟冬说:“晚上回去问过你爸妈再给中介打电话。”
“问我爸妈干嘛?”
孟冬摸摸她的头说:“这些年你不光是没长个。”
喻见过了几秒才听懂他的潜台词,踹他说:“岂止,我看到你就想揍你的毛病也没改!”
上午在饭店碰面时说好的,晚上孟冬去喻见家里吃饭。看完房子,两人先去买礼物,到别墅时天还没黑,喻父喻母已经备下了一桌好菜,还剩一道汤在燃气灶上煲着。
喻父虽然嘴上说孟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好像很不满意孟冬似的,但这桌菜全是出自他的手,连摆盘都格外用心。
吃饭的时候,喻母问孟冬:“你外婆知道你跟见见的事吗?”
孟冬实话实说:“我爸妈都知道,这几年我们怕外婆担心,所以还没告诉她,这次过年我打算回去一趟。”
喻父和喻母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听出来了,这两个小的这些年有些坎坷。
孟冬顺便把他打算在这里买房的事说了,让喻父喻母帮忙参考,三套房里哪一套房更好。
喻父喻母哪懂这个,但孟冬的举动让他们感到无比熨帖,他好像也没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比喻见懂事多了。
但喻父忽然想到一点:“你现在能在我们这儿买房?你不是S省的户口吗?”
孟冬说:“可以,房本写见见的名字。”
“啊?”喻母惊讶,“写见见的名字?”
喻父也惊到了。
孟冬又说:“除非我跟见见在买房前先把登记办了,否则只能这样。”
喻见在喝汤,听到孟冬这句话,她不小心呛了一下。
她知道孟冬让她父母参考买房是为了以示尊重,没料到孟冬会突然来这一句。
这一下,喻父喻母的视线双双挪了过来,像吸铁石一样吸在了喻见身上。
饭后喻母进厨房收拾,喻父去泡茶,喻见坐沙发上说:“买公寓不限购。”
孟冬给房产经纪发着微信,说这两天去办理过户,他捏捏喻见的脖子,边打字边说:“我就喜欢住宅。”
“小心你的身家打水漂。”
孟冬牵了下嘴角,捉住喻见的手亲了一口,其余什么都没说。
过了会儿,喻见脑袋在他肩膀上蹭了蹭。
喻父泡茶泡到现在还没出来,喻见朝厨房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道:“我爸妈肯定在说你。”
“好话坏话?”
“你去偷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我不合适,你去。”
喻见穿上拖鞋,真的悄悄去了,孟冬看着她的背影,好笑地摇摇头。
喻见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喻父说:“我就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
喻母道:“有空怎么样,没空怎么样?”
喻父说:“他要是说有空,我就让他来饭店里帮忙。”
“你脑子没问题吧,啊?”
“你才脑子有问题,你没听出他的暗示啊,还想着马上跟见见登记结婚,想得到美!”
喻母道:“那你既然这么不愿意,现在直接出去拆散他们好了。”
喻父:“我说不愿意了?我总要考验考验他的诚意。”
“我说你是不是最近几天没开店,嫌出病来了,电视剧看多了吧。”
喻父喻母小声吵了起来,喻见没往下听,溜回去跟孟冬说:“我爸想让你去饭店帮他几天。”
喻见原本只是觉得她爸这主意有点损,挺好笑的,所以她才会告诉孟冬,事实上直到孟冬离开别墅,她爸都没把这馊主意给落实下来。
可是第二天,喻见还在家中睡觉的时候,意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捂着话筒悄声跟她说:“孟冬来店里帮忙了。”
她昨晚没再回酒店,跟孟冬说好十点一起去找房产经纪签合同,现在才七点多,父母在卖早饭,她觉得可能是自己没睡醒,听岔了。
她道:“妈,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孟冬来我们饭店帮忙了,哎呀,我给你看!”
说着,电话挂断,微信视频发了过来,喻见接通。
画面有些混乱,饭店闭门了七天,重新开张后前来光顾的客人格外多,喻见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穿着件深蓝色毛衣,系着店里的围裙,端着两只瓷碗挤进一张桌前,放下碗后又马上转身进厨房。
她从没见他系过围裙,他在她的记忆中,是夏天站在水龙头旁冲凉的少年,是冬天捧着电脑写论文的学霸,是和她一样不愿意下厨宁可啃面包泡面的懒鬼,是穿着西装衬衫日渐深沉的社会精英。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为她系上围裙,奔走在逼仄拥挤的小饭店里,给人端上一碗碗滚烫的馄饨面条。
喻见没了睡意,她捧着手机看了许久,直到喻母说要挂电话了,她恍惚抬头,在床上又坐了一会儿,她下地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完,她翻出一只口罩戴上,对着镜子照了照。
其实被人认出也没关系,大家都知道那是她父母的饭店了。
她也可以去店里帮忙。
作者有话要说:
还剩两章哇,好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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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四季(2)
孟冬在“小四季”里帮了两天忙, 喻见也跟着去了,她没给人端盘子,就在后厨帮忙择菜,
但喻见厨房活干得少, 手速太慢耽误事儿, 喻母说她是诚心来捣乱的。
蔡晋同也觉得喻见在捣乱,听说喻见上饭店干活了,他屁滚尿流地从酒店里冲了过去,义正言辞地要求喻见履行职责,不能继续耗在这里了。
这回喻见没反对, 她让蔡晋同订了后天的机票。
晚上喻父喻母在卧室里说话。
喻母常年做事,手老得快, 喻见给她买了许多大牌的护手霜,喻母用着其实没多大感觉, 但买都买来了,她舍不得浪费, 所以只能强迫自己每天涂抹。
喻母搓着护手霜上|床, 说道:“我看孟冬还不错, 以他的脾气竟然肯在我们饭店里连端两天盘子, 真挺给我们面子的。”
“啧!”喻父瞪她,“你怎么说话的,说得好像他多了不起, 他是什么大官啊?端端盘子还是看得起我们?”
喻母拿胳膊肘撞了一下丈夫:“我是说以他的性子。”喻母指指天,“他妈眼睛长头顶上, 孟冬多少也有点儿像他妈。”
喻父没听懂:“你这是夸还是骂?”
“算是夸吧。”喻母道, “孟冬应该说是傲,他人挺傲的。”
“你才见他几面, 这么了解他了?”
“他外婆以前跟我聊天的时候自己说的,说她外孙脾气犟,性子傲。”
喻父想了想说:“那跟见见挺像。”
“是吧,”喻母笑着道,“我也这么觉得。”
喻父一笑:“难怪他们俩第一次见面就能打起来。”
“哪里光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打了,曲姐以前经常跟我说,见见和小阳春一碰面就打架,她耳朵每天都被吵得像要炸掉了。”
喻父好笑得摇摇头:“一眨眼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那会儿他们才多大,我记得我们一家三口去芜松镇的那回,连张火车卧铺票都舍不得买,见见还跟小孩子一样。”
“孟冬也是,那会儿跟见见差不多高,误打了人让他道歉,他不情不愿的,还伸出手让我们看见见牙齿咬的那伤。”
“转眼他们都要结婚了。”
喻母刚在闻手上的香味,闻言看向丈夫:“哪里说就要结婚了?”
“连新房子都买好了,婚前房,写的还是见见的名字,那小子不都明示暗示了几回了。”
喻母笑着睨丈夫:“我看你也挺乐意,还教他做你的拿手菜了。”
喻父道:“他脑子倒聪明,不愧从小到大读书都好,一学就会了。”
喻母说:“ 而且你看他才多大,就买得起这么大的房子了,几个人在他这岁数能做到?”
“见见啊。”
“那赚钱方式不一样,不能比。”
这点喻父认同:“孟冬是不错,不错。”
喻父喻母完全挑不出孟冬的毛病,又早做好了这两人随时会结婚的心理准备,因此过年前,喻见说不能在家过年三十了,要和孟冬一起去芜松镇看望曲阿姨,喻父喻母全都没意见。
年前那段时间喻见回北京工作,孟冬要飞一趟英国处理手头的事务。
孟冬高中毕业后就去了英国,他所有的资源和人脉也全都在英国,想回国发展相当于在白纸上重写开头。
幸好这几年他打下了一定的基础,去年起他已经开始有计划地将一部分业务转移到了国内,但这两年他还是需要英国中国两头跑。
孟冬先陪喻见回北京,在北京的时候他跟她聊了聊之后的事情。
如今他们比从前成熟许多,懂得了理解对方,也有了经济能力可以协调,彼此也都愿意妥协。
喻见平常也忙,但她拥有很多时间用来创作,她觉得英国的风景应该能给她带来不少灵感。
她又忽然想起从前读书的时候,孟冬说他准备了房间等着她去,可她一次都没去过英国。
想到这里,喻见往孟冬胸口一钻。
孟冬从善如流地将人抱住。
孟冬飞了一趟英国,又赶在喻见工作完成的时候回北京跟她汇合了,两人先去喻见家,陪喻父喻母呆了两天,然后在腊月二十七这日出发前往芜松镇。
早前喻见看新闻,知道她读高中时,每年寒暑假来回的那段铁路线即将被取消了,她心血来潮,想在这段铁路消失前,再坐一趟那列熟悉的火车。
孟冬自然愿意陪着她,即使知道春运期间坐火车就是受罪,他也早早买好了软卧票。
两人顺利登上火车,进软卧包厢后,喻见边打量室内,边摘帽子围巾。
高级软卧是两人间,床是上下铺,大小和硬卧的没差,都只容一人睡。
配了行李架、电视机和独卫,床铺对面还有一张单人沙发。
孟冬放好行李箱,从随身带的旅行包里拿出两瓶苏打水,问:“之前都没坐过软卧?”
“嗯,我都坐硬卧。”喻见脱下外套,坐到床上说。
“上铺下铺?”
“硬卧分上中下,我都坐过,上铺坐得多,寒假的时候下铺总抢不到。”喻见问孟冬,“你以前是不是没坐过火车?”
孟冬还真没坐过国内的火车,他只坐过国外的。但他到过几次火车站。
喻见问:“你去火车站干嘛?”
孟冬脱着外套:“你说呢?”
“嗯?”
孟冬把外套扔到上铺,朝喻见伸手,喻见把自己的羽绒衣给了他,孟冬一道扔上铺,说着:“我第一次去火车站是为了送你。”
喻见回想:“是不是高一下学期那次?”
“嗯。”孟冬卷着袖子,坐喻见边上说,“还给你带了饭,你死活不吃。上车后吃了?“
“吃了。”
“没馊?”
“你是不是盼着那份饭馊了?”喻见拧开一瓶苏打水,递给孟冬,“你那回不是特意送我去的,你是去接你妈。“
孟冬喝着水,看着她不语。
喻见顿了顿,才道:“你那个时候自己说的,你要去机场接你妈,顺便才送我去火车站。”
孟冬“嗯”了声,放下水瓶,眼仍瞧着她。
喻见眯眼:“原来你撒谎啊……你那个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孟冬掐她脸。
喻见想躲:“干嘛?”
“看看有多厚。”孟冬说。
喻见觉得自己的脸皮就算有了厚度,那也是被孟冬给捏肿的。
这趟火车要二十多个小时,他们下午上车,到站正好是第二天中午,晚上得在火车上过夜。
火车行进的声音哐锵哐锵,喻见已经很多年没听到。
她还记得这一路的风景会从绿意盎然变成恢弘荒凉,十多年前她第一次坐火车前往芜松镇,那应该也是她第一次从电视网络之外,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地大物博,什么叫海阔天空。
喻见把相机拿了出来,架在桌上拍摄沿路的风景。铁路线将要消失,她要把记忆中的景色记录下来。
孟冬帮她调了调镜头,问:“打算录下全程?”
“不,分段录。”喻见抽出张纸巾擦窗户,窗户有些脏,镜头不够完美,可惜擦不干净,因为脏的是外面。
喻见有点失望,她把纸巾扔了,跟孟冬聊天:“我第一次坐火车,睡的是椅子。那个时候要去你家,我爸妈舍不得买卧铺,就买了硬座。”
“你能睡?”
“能睡啊,我爸在地上坐了一夜,我躺在两张椅子上睡觉。”喻见从前觉得习以为常,懂事后才意识到父母对她有多疼爱。
孟冬挑眉笑了下。
喻见问:“你笑什么?”
孟冬说:“我在想一件事。”
“想什么?”
孟冬舒展了一下筋骨,边说着:“想你那个时候有多短。”边后背靠向墙。
因为他个子高,上下铺间距又不够长,他还朝上看了眼,在喻见眼中,更觉得他老毛病犯了,又在显摆自己的身高了。
“缩着腿成年人也能睡好么。”喻见又提醒,“别忘了那个时候你跟我一样高。”
孟冬懒洋洋地靠着墙,回应得漫不经心:“是么?”
喻见最讨厌孟冬用这种姿态跟她讲话,好像是在说“真拿你没办法”。
看起来像在让着她,但每次都能把她气炸毛。
喻见没好气地去拍他大腿,孟冬让她打了几下,然后捉住她手腕,笑着把她抱进了怀里。
火车上无所事事,停靠了几站,车也没停多久,想下车走走也不行,待无聊了只能在车上闲逛。
吃过晚饭,喻见穿上羽绒衣,和孟冬去逛硬座车厢,路上她说:“看你没见过世面,带你见识见识。”
孟冬好笑,可惜这会儿她裹着围巾,没法捏她的脸。
硬座车厢人太多,晚饭时间还有一股味道,喻见隔着围巾都能闻到,她指着两人排的座椅说:“我第一次坐火车,坐得就是那儿。”
“这么久了还记得?”
“第一次太兴奋了,忘不了。”
像她当年的性格,孟冬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脑袋,说:“你等会儿。”
孟冬走到那张座位边上,跟四位乘客交谈了一番,然后回头招手:“过来。”
喻见把围巾往上拉了拉,走了过去。
四人起身相让,喻见坐到椅子上,孟冬拿出手机给她录视频。
孟冬体型大,站旁边一挡,别人很难看到喻见的正脸,喻见趁机把脸露出来,让孟冬好好拍摄。
录得差不多了,喻见心情正愉快,忽然听到孟冬说了一句:“你顺便躺一个给我看看。”
喻见气得又要动手:“孟冬——”
孟冬将她围巾往上一拉,堵住了她的声音。
回去的路上喻见拉着他胳膊,能踹他几下就踹他几下。
天黑了,喻见把旅行睡袋拿了出来。睡袋比床宽,拖出一大截,她仔细调整了一下,铺完后躺上床。
孟冬洗漱完走出卫生间,踢了踢床板:“下来。”
“干嘛?”
“我没地方躺。”
喻见手指朝上:“你睡上面。”
“不能你睡上面?”
“我床都铺好了。”
“上面太低,我睡不了。”
“床小,躺不了两个。”
“所以让你下来。”
“当我不知道我一下来你就要明抢了?”
孟冬忍俊不禁,干脆动手把人抱下来,喻见也不故意逗他了,自觉下床说:“不是应该让我往里面缩一缩吗,我不要睡外面。”
“不让你睡外面。”孟冬靠上床,一下就把整张床给占据了。
他朝她拍了拍手,然后张开手臂说:“过来。”
喻见怀疑这样根本没法睡,到半夜,他们两个中的一个,一定会退回到上铺。
她踢掉拖鞋,往孟冬身上一躺,孟冬将她搂住。
暖呼呼的,也不用怕掉下去,喻见闭眼说:“早知道睡觉垫着你,我就不铺睡袋了。”
孟冬笑了笑,往她额头亲了一口。
孟冬很久没睡过这么小的床了,过了不知多久,他在睡梦中想翻身,念头刚起,他又马上意识到他正抱着人,不能翻。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睁开眼,月光照亮着车厢。
他没敢大动,亲了亲喻见的脸,他想继续睡,可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
过了一阵,他才发现火车没发出哐锵声,车好像静止不动。
他转头想看看,怀里的人动了一下。
“怎么了?”
“车停了。”孟冬摸摸喻见的头发,“你接着睡,我去看看。”
喻见从他怀里起来,睡眼朦胧地望向车窗外,孟冬也跟着坐了起来。
火车停在一片荒野,他们看见有几个乘客模样的人在外头走动抽烟。
喻见估计:“可能有故障之类的。”
孟冬问:“你知道?”
喻见说:“我第二次去你家,也是第一回 自己一个人坐火车那次,就碰到了故障,车在路上停了很久,可能有半小时。”
孟冬望了一会儿窗外,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都几点了,不去。”
“那我去走走。”
喻见想找水喝,说:“别来不及上车。”
孟冬从放在沙发上的旅行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她说:“就一会儿,你门关紧。”
孟冬出了车厢,喻见一时也不想睡,她喝完水,又上了个洗手间,出来翻找手机里的歌曲,想听一会儿歌。
还没选定听哪首,她忽然发现窗户外贴着人影,心差点从胸口跳出,她转头一看,才看清是孟冬。
孟冬拿着张纸巾,正在擦玻璃窗。
喻见愣了下。
孟冬隔着窗户看着她,敲了两下窗示意,他继续擦拭玻璃,擦好了问:“怎么样?”
听不清,喻见是看口型。
她把相机打开。
镜头干干净净,深夜的荒野,她的风景中有了他。
喻见站了起来,对外面的人说:“你别走。”
她披上羽绒衣走了出去。
室外寒冷,夜风咧咧,喻见裹着帽子跑到孟冬身边,孟冬将人搂住:“怎么出来了?”
喻见望向车厢内的镜头。
这一刻,风景中有了他们。
第42章 小四季(3)
喻见性格挺外向, 通常不懂得害羞,但很奇怪,面对曲阿姨目不转睛的慈爱目光, 她脸颊的温度在逐步升高。
他们下午火车到站, 天没黑就到家了, 比喻见从前耗时少,因为当年行车颠簸的小路早已经修整成平坦宽敞的大路了。
趁曲阿姨去厨房,喻见问孟冬:“你就没觉得不好意思?”
孟冬正找电视新闻看,说:“有什么不好意思?”
“你当年看我这么不顺眼,曲阿姨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你现在不觉得打脸么?”
“那你的脸疼不疼?”
“疼啊。”
孟冬忽然把她脖子一箍,亲了口她脸颊说:“行了, 不疼了。”
喻见掰他手臂:“我看你哪光是不知道脸疼,你还越来越不要脸了。”
孟冬不放开她, 眼睛看着电视机说:“你可以告状啊,像以前那样——”他故意学她, “妈, 我脚疼!曲阿姨, 孟冬打我!”
喻见脑袋挣不开, 被孟冬箍在胸前,她控制着笑:“你学错了,我喊的是——”喻见放开音量, “曲阿姨,我大外甥又跟我动手了!”
这招孟冬完全没料到, 他宕了一下机, 然后扔掉遥控器,双臂齐上将人箍得更紧了。
曲阿姨的笑声从厨房传来:“你们两个都多大了, 还这么疯?小阳,我待会儿出来别让我看见你在欺负人!”
喻见蹬着腿,好半天才从孟冬怀里逃出来,她长发乱糟糟地跑向厨房:“我去给曲阿姨帮忙。”
孟冬胳膊长,还来得及朝她屁股拍一记:“改口!”
“有便宜不占是什么来着?”喻见不说不文雅的词,她几步就闪进了厨房。
孟冬捡起遥控器,又找了一会儿新闻,客厅就他一个,他觉得挺没意思,看了几条新闻,他也起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在做菜,曲阿姨调大燃气灶的火焰准备爆炒,见孟冬进来了,她看了一眼:“你怎么也过来了,是不是无聊了?那你去干见见的活儿吧,别让她把菜叶子都糟蹋了。”
喻见正在择菜,说:“别翻老黄历,我早练出来了。”
孟冬胳膊搭住喻见的肩膀,说:“我来?”
“不用,”喻见道,“你别碍事就行了,手拿开。”
曲阿姨看出来了,孟冬进厨房是为了喻见,她摇头笑笑:“你们两个连酱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怎么扶的,以后怎么过日子,天天吃泡面还是请阿姨?”
喻见说:“请阿姨。”
曲阿姨问:“阿姨放假的话出去吃?”
孟冬估计喻见会说那就多请两个,他撸了下袖子走到外婆边上:“我来炒吧,你去歇着。”
曲阿姨说:“你会吗你?”
喻见回头道:“他跟我爸学过了。”
孟冬拿走外婆手上的锅铲:“那边炖的什么汤?”
曲阿姨道:“汤你别管了,我看着,你把菜炒好了就行。”
厨房被扔给了孟冬和喻见,孟冬炒菜架势猛,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喻见被他给唬住了,觉得他手艺应该不错,事实上是喻见期望过高了,孟冬就炒了两道菜,一道油太大,一道盐放少了。
但味道也还行,比她第一次做菜像样多了,她和曲阿姨吃得心满意足。
晚上准备睡觉,曲阿姨之前只收拾出了孟冬的房间,她说:“谁让你们要给我惊喜的,在一起了不早点儿跟我说,我以为就小阳一个人回来,现在怎么办,你那房间估计都是灰尘。”
喻见说:“没事,我来收拾。”
曲阿姨年纪大了,精力不及从前,晚上通常八|九点睡,早晨四点就醒,她今晚又被喻见的出现给惊喜到了,兴奋劲一过,只想回床上躺着,她没把喻见当客人看,就让两个小的自己去打扫卫生了。
喻见真去拿了抹布拖把,不过把拖把分给了孟冬:“地板你来。”
孟冬把拖把随手一撂,去拉喻见的手:“还装什么。”
“谁装了,”喻见去扯他,“我不跟你住一间,被曲阿姨看到像什么样。”
孟冬一笑,手掌贴住喻见脸颊。
喻见问:“你干嘛啊。”
“测测温度……嗯,挺烫的。”
“那是我热,”喻见歪了下脸,“暖气开太足了。”
“我也没说你害羞。”孟冬道。
“我用得着害羞吗,我是尊重曲阿姨。”
孟冬懒得啰嗦,扯走抹布,他直接上手抱人:“那别吵醒她。”
要真把曲阿姨吵出房间了,喻见也嫌丢人,所以她打了孟冬两下,要下地自己走,孟冬没放人,他亲亲喻见的嘴:“上楼了,别说话。”
等进房间,孟冬才把人放下。
两人吻了一会分开,喻见打量孟冬的卧室。
好像跟从前一个样,台式电脑没换,书架上满满的书,只有床上四件套是新的,不是孟冬以前用的款式。
“完全没变啊。”喻见说。
孟冬从背后搂着人,撇开喻见的长发,他亲了亲喻见的耳朵,“外婆刚跟我说,等我们结婚前把这间房再重新装修一遍。”
喻见道:“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到?”
“背着你说的。”
“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啊,我给你准备个红包。”
“跟你嫁人同一天,巧么?”
“好巧。”
孟冬一笑,把人拎进洗手间:“更巧的是,我跟你马上会一起洗澡。”
两人从洗手间闹完出来,上了床继续闹,凌晨的时候喻见实在太累,趴在孟冬身上让他老实点。
她视线的角度正好对准书桌前的椅子,以前她常坐在这张椅子上用孟冬电脑,她用电脑的时候,孟冬经常会靠在床头。
喻见视线一转,忽然从孟冬身上起来。
孟冬去搂她:“还有力气?”
喻见打掉孟冬的胳膊,拎被子遮住胸口,手伸向电脑桌。
桌上有一个她从前没见过的笔筒,笔筒里插着几支笔,其中一支笔的笔头上缠着一根樱桃饰品的头绳。她伸手过去抽出笔,递到孟冬跟前:“女人的东西,你哪来的?”
孟冬撂起眼皮看了眼。
他房间没笔筒,这显然是外婆新添的,还把他抽屉里的笔都拿了出来。
他推开喻见的手说:“物归原主。”
“……我的?”
“难不成我要扎头发?”
顿了顿,喻见从圆珠笔上拆下头绳,说:“谁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癖好。”
孟冬猛然翻身将人扑倒:“你怎么每天都欠收拾?”
喻见在他底下扑腾了一会儿,笑够了才说:“你偷我东西干嘛,什么时候偷的?”
“你怎么不问问自己是什么时候落下的。”
喻见只知道她很早前就不喜欢这种粉粉嫩嫩的小女孩才喜欢的东西了,大概也就高中上学期,她刚开始留长发的时候起兴买过这种可爱的头饰。
她推算了一下时间,问孟冬:“那我什么时候落下的?”
孟冬看着头绳回忆了一下:“高一寒假。”
他记得太清楚了,喻见一时语塞,她开始怀疑,孟冬比她猜测的,还要早喜欢她。
喻见忍不住问:“你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孟冬听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一口气没上来:“那我能不能怀疑我们第一天打架的时候你就打算讹我一辈子了?”
喻见顿了顿,才道:“我们还是不要太自恋的好。”
孟冬忍不住笑了,他连亲喻见数口,喜欢的不行。
闹得太晚,第二天两人都醒迟了,没听见曲阿姨叫人,估计她已经知道他们昨晚同房了。
喻见抓着被子让孟冬给她拿衣服。
两只行李箱都在房间,孟冬翻出喻见的衣服,还问她:“顺便帮你穿了?”
喻见故意曲解:“好啊,你穿上给我看看。”
就这样,一大早他们一言不合又杠上了。
曲阿姨经过孟冬房间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里头的打闹声,忍俊不禁地摇摇头。
她没叫人,昨晚是她没意识到这两人已经真正长大了,今早她要是叫他们起床,她怕喻见脸皮薄。
曲阿姨体贴,喻见和孟冬两人也懂事。上午他们陪曲阿姨一道去菜场买菜,下午的时候开始准备年夜饭。
芜松镇是小镇,逢年过节放鞭炮没人管,夜里外头爆竹声声,桌上手机开着视频通话,喻父喻母和曲阿姨聊上了天。
除夕热热闹闹的过去,喻见和孟冬打算待到年初六再离开。
两人没事做,白天就骑着自行车在小镇上打转。
车还是从前那两辆,曲阿姨保存得很好。她有自行车情怀,以前孟冬外公在世的时候,他们夫妻俩去哪都是骑自行车的。
喻见也很喜欢这两辆自行车,她和孟冬在这车上摔过也闹过。喻见按了按铃,叮铃一响,孟冬朝她看,她佯装着要去撞他,孟冬轻巧避开,绕着她骑了一圈。
喻见还记得镇上的那座无名山头,两人骑着骑着就到了那里,一眼望去变化颇大。
孟冬说:“后来苟强家里在这儿搭了个收费厕所,一次一块钱。”
喻见咋舌:“他家真有商业头脑。”
孟冬一笑:“前几年这片基础设施开发完了,苟强家在这儿开了间饭店。”
可惜苟强去他外地老丈人家过年了,喻见估计等她和孟冬走时苟强还没回来。
昨天她和孟冬去看望了高中老师,回来的时候经过了苟强家和方柠萱家,方柠萱家早已人去楼空,喻见骑车过去时只瞟了一眼。
山上风大,孟冬和喻见没有多呆,不一会儿就回去了。
到家时正好碰见曲阿姨在视频通话,喻见一看,通话对象又是她爸妈。
曲阿姨说:“我也觉得春天办事好,天气不冷不热,婚纱好穿。”
喻母道:“是吧,我也这么想的,见见他爸总说国庆节好,大家都有时间。”
喻父:“本来就是嘛。”
喻母:“你怎么不动动脑子,见见又不是在公司里上班的,小阳春公司在英国,谁按照国庆放假?”
曲阿姨:“是啊。”
曲阿姨当刚回家的两个人不存在,仍旧自顾自地在和喻父喻母聊着不知在哪的婚事。
喻见看向孟冬,孟冬笑着摇摇头,握住喻见的手。
在十三个月后的婚礼上,孟冬给这只手戴上了一枚婚戒。
婚礼是在英国举行的,只限亲朋参加,不对外邀请记者,事后喻见只在网上公布了一段婚礼进行时的VCR,VCR里没露出孟冬的脸,婚礼上的那首背景音乐从前没人听过。
走过了冬春夏秋,又开启了一个新的四季轮回,婚礼结束后的七月盛夏,孟冬和喻见回到芜松镇度假。
这天孟冬买菜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苟强,苟强开着电瓶车,朝他按了按喇叭:“怎么又是你去买菜,你家大明星呢?”
孟冬瞟了眼对方电瓶车脚板上的一堆菜,说:“怎么,你是去偷菜的?”
“滚你的!”苟强配合着孟冬自行车的车速,说,“我家是分工合作,我负责买菜,我老婆烧饭。”
孟冬说:“你下次出门记得在下巴上补个妆。”
苟强朝后视镜看了眼,有点糗:“就是被我老婆不小心挠了一下。”
孟冬懒得拆穿他。
苟强道:“怎么,你跟喻见就从来不吵架?我可记得你们以前天天打架。”
孟冬说:“现在都多大了?”
苟强叹气:“你是新婚,还甜着,等过两年你们就会像我这样了。“
“不会。”
“话别说得太死。”
“说了不会。”
苟强烦他这样,没好气地哼了声,转动把手嗖一下就飞走了。
孟冬浑不在意。
到了家,他推车进院子,先把菜从车把手上拿下来,放到石桌上。然后T恤一脱,他走到水龙头旁冲凉。
院里放着歌,他听习惯了,也会跟着哼几声。水从头冲到脚,他甩了甩头发,然后抹了把脸,忽然把水管头转向边上——
“多冲会儿。”喻见躺在藤椅上,早脱了拖鞋等着了,水嗞着她的双脚,冰冰凉凉很消暑。
孟冬连她的小腿一起冲了,冲了一会儿,他关上水龙头,喻见还没够。
孟冬没理,他过去拿起小几上的水杯喝水,喝了一口才发现杯子里放了一堆柠檬片,酸得他皱眉。
“你放了整只柠檬?”
“半个而已,好喝吗?”
孟冬放下杯子说:“不抢你的。”
喻见道:“我愿意跟你分享。”
孟冬蹲下来,朝她小腿肉拍了一记:“是不是还等着我跟你说声谢谢?”
“那你说呀。”
孟冬抬起她的小腿,放到他膝上,低头咬了一口。
喻见懒洋洋地躺着,说:“你道谢的方式真别致。”
孟冬亲她两下,帮她捏腿:“过几个月再收拾你。”
喻见听得多了满不在乎,她指挥:“你就捏中间那一块。”
“这里?”
“对,就捏这里,稍微轻点。”
孟冬放轻几分力。
“你买了什么菜?”喻见问。
“青菜胡萝卜口蘑,还有基围虾和牛肉。”
“虾就这么放着?你放到厨房里去,外婆去邻居家拿土鸡了。”
“等帮你捏完。”
“待会儿再捏,你身上还都是水。”喻见脚趾蹭到了孟冬的胸口。
孟冬瞥她:“你脚是干的?”
“那你身上都是汗,我脚是干净的。”
孟冬捧着她的脚,故意往胸口抹了几下,喻见叫:“啊啊,孟冬!”
“行了,你也不干净了。”孟冬说。
喻见笑着踢了他一下,孟冬继续替她捏。
从前几年喻见到处飞,总觉得每次落地后脚下都是空空的,这会儿她的脚明明没踩地上,却觉得落在了实处。
喻见脚趾头蹭了蹭孟冬的手臂,孟冬捉住她的指头捏了两下。
水杯边上的红色蓝牙音箱里换了一首歌,孟冬跟着哼,喻见也跟着哼。
揉完了,孟冬亲亲喻见的腿,才把腿放回去。
“快点去放菜。”喻见提醒。
孟冬起身,又亲了亲喻见的嘴唇。
婚礼上的那首歌如今还在继续,是喻见写了五六年,藏了五六年,在结婚时才愿意拿出来的那一首。
孟冬亲完喻见的嘴唇,又俯身,亲了亲她的肚子。
烈日炎炎,院子里绿意盎然,
“我先理菜,待会儿再帮你按。”
“嗯,你出来的时候帮我带个甜瓜。”
“还要什么?”
“棒冰。”
“不带。”
“我又不是没腿。”
“那你顺便把菜拿进去。起来,让我躺会儿。”
“姓孟的——”
“嗯?”
“我是你长辈。”
“我也当过你长辈。”
“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
院门吱呀一声打开。
“哎哟,你们两个小疯子,我在外头就听见你们在吵了。再过几个月你们就当爹妈了好不好。”
喻见的小腹已经隆起,预产期在农历十月,她最近小腿开始浮肿,孟冬每天都替她按摩。
农历十月,又是一个小阳春。
作者有话要说:
好开心我终于自由啦,大家帮我在AAP文案页【评分】那里给再冬打个分呀,这个还挺重要的!接下来我会尽快存稿《旷野之渡》,不会消失太久的,你们可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