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星摇忽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她憋着笑,道:“没有。”
“那就好。我可真怕你被绑了都没人知道。”景延啧了一声,“下午请假了,晚上来不来?”
“不知道。你有事吗?”
“当然有啊,数学册三十页,你才写了五页。”
……就很理直气壮。
许星摇彻底破涕为笑,她无奈道:“知道了,会给你做的,怕什么。”
对方有一瞬的静默。
许星摇也静了。——实在是她不知道说什么。
过了片刻,重新响起景延的声音,这一回,却没有吊儿郎当了。
“许星摇,过得开心就留,不开心就走。”
他不知道她回去陆家的决定是对是错,但她的情绪太不对劲了,不对劲到有点严重。
许星摇闷了闷:“嗯,知道。”
“陆家孩子多,有人欺负你,你也别忍着。看在你帮我写作业的份上,或许小爷可以帮你解决解决。”
“……谢谢昂。”
“啧,许星摇还会说谢谢。”
许星摇一本正经地说:“许星摇最会说的,就是谢谢。”
景延微愣。
旋即乐了下,“嗯,有道理。”
-
许星摇原以为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会睡不着,没想到躺进这个软软的床,只过了几分钟,她就睡熟了。
再次醒来,窗外已是夕阳西下。
看了眼手机时间,四点多。
许星摇起床,慢吞吞地穿好鞋,打开门,走出去。
安安静静的。
她想去找找人。
但这里属实太大,她凭借记忆转了一圈,走错了一次,才找到了客厅。
可她没想到的是,她一到客厅,看到的不是陆为修,也不是沈明诗,而是……一个她不曾见过的男孩。
长得很帅,是阳光外向的帅气,跟许离有些阴郁的帅相反。
也很高,应该有一米七五?
但她不认识。
许星摇握了握拳。
现在对她而言,这还不是她的家。而她出现在别人的家里撞见了人,总不免心虚。
陆嘉辰这个年龄的孩子最爱面子,跟同学说好的事情,轻易不可能食言。爷爷奶奶硬要回公馆,他索性翘掉了最后一节体育课回家找书,准备找到了再偷溜回去,

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可没想到,他会在家里看到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女孩儿。
怎么形容这个女孩?
说她娇小,可她高,一米六五了,比他二姐还高。
说她不娇小,可她瘦,瘦到身上都没有几两肉的那种,瘦到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娇小的那种。
可是又长得很漂亮,肤色白得像雪。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怎么长的跟他大姐这么像?!
——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妈的,他见鬼了?!
“你……你谁?你怎么在我家?”陆嘉辰毫不客气地质问。
许星摇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她是谁?怎么会在他家?
——原来这里是他家呀,原来这就是陆为修和沈明诗的孩子之一呀。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自信又璀璨的光芒。
是了,这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他们的孩子。
她一个活在黑暗里的人,一点都不像他们的孩子。
许星摇怕被以为是小偷,试图解释一下。
可她还没张口,陆嘉辰又说:“你长得跟我大姐很像。”
双胞胎,怎么可能不像。
“你到底是谁?机器人?是公司按照我姐的样子仿照出来的机器人吗?那你听不听得懂我说话?应该听得懂,那你会回答不?你的系统里有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少年颇感兴趣,连连发问,又自问自答,都不给许星摇回答的时间。
许星摇:“……”
原来人的脑洞还能这么大,想象力还能这么丰富的吗?


第30章 二更
“怎么说话呢?”陆为修没想到他突然出现,远远地看到他,心头一跳,赶紧快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回来了?”
陆嘉辰扬了扬手里的书:“找书,我同学跟我借。”
“你逃课了?”
“……”陆嘉辰噎住了。他原想的是悄悄地来悄悄地走,可哪里想到这个点陆为修竟然没在公司,他被逮了个正着。
“陆嘉辰,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回头收拾你。”陆为修没心思说这个,他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原打算让摇摇缓缓,可陆嘉辰撞见了,总不能清楚陆嘉辰的记忆,把

他赶出去,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就势介绍了:“陆嘉辰,这是,你真正的二姐。她丢失了很多年,爸爸妈妈刚刚找到她。”
他一本正经地介绍完,面对许星摇,又柔和了神色:“摇摇,这是你弟弟,陆嘉辰,嘉奖的嘉,星辰的辰。”
陆嘉辰一脸懵逼地看着陆为修,“什么意思啊?”
怎么就,还有“真正的二姐”了?
“那我二姐呢?陆星媛呢?她算什么?”陆嘉辰问。
“她是被换来的。她的母亲,恶意偷走了我的女儿,把她的女儿放到了我们家。”陆为修每每提起,总是恨得想将周淑兰碎尸万段。
陆嘉辰懵了个彻彻底底,呆呆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一段话,每个字他都懂是什么意思,合起来以后,这句话,他却是迷茫了。
“快叫姐姐。”陆为修喊他。
许星摇抿紧唇,看着这个男孩。她的紧张显而易见。
她有弟弟,许离就是她真正从心里承认的弟弟,跟眼前这个男孩差不多大。但眼前这个男孩只是她血缘上的弟弟,今天还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许离很好,那他呢?
陆嘉辰一时根本无法接受,瞪大了眼看着陆为修。这这这,谁?怎么就是他姐了?!
刚刚他还以为是仿真机器人!
“快喊。”陆为修提起他的领子。
如果是沈明诗,陆嘉辰还敢反抗,但这是陆为修,他根本不敢。
陆嘉辰看着这个女孩,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为没见过,熟悉是因为她和大姐长得很像。他挠挠头,并不乐意地从鼻间哼了一声出来:“姐……”
陆为修皱眉,还不满意,但陆嘉辰已经脚底生风地跑了,“妈!妈——”
沈明诗在厨房给女儿做菜呢,还炖了鸡汤。
陆嘉辰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她。因为他根本没想过沈明诗会在厨房,他把全家都找了一遍,最后才找到的厨房。看到沈明诗在厨房,他今天的不可思议事件又加

了一件:“妈,你在干嘛?……别告诉我你在做饭?”
“呀,你怎么回来了?”沈明诗表情一变,他回来了,那摇摇……
“妈,我见到一个女的,我爸竟然让我……”
“有没有规矩有没有礼貌了?!什么叫做‘一个女的’?!”沈明诗捏起他耳朵,“你见到了那我也不瞒你了,那是你姐姐!亲姐姐!你再一口一个‘女的’你看

我怎么收拾你?”
陆嘉辰嗷嗷叫,“轻点轻点——!”
“叫什么?”
“……姐!”
“这就对了。”沈明诗放开了他,“别打扰我,我做饭呢。”
陆嘉辰哀怨地看着她,“要不是我三年前吃过你做的饭,我都快忘了你还会做饭哦。”
“怎么说话呢。”沈明诗笑了笑,“既然你撞上了,那我待会问问摇摇能不能让你一起吃。”
陆嘉辰:“……”
沈明诗:“今晚我做了红烧肉和罗非鱼,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干锅小龙虾,还有鸡汤!是乌鸡汤哦。”
陆嘉辰:“……”
“你会做吗?”
沈明诗:“这不是看着菜谱呢吗?我刚刚还和周姨连麦问她,她一边说我一边做,我就不信一下午我还做不出来这几样菜了。”
陆嘉辰都快酸死了,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泡泡。不过他没忘记重点:“妈,那我二姐怎么办?”
沈明诗默了又默,笑容也消了。她轻声说:“辰辰,以后你不要再叫星媛二姐了,尤其是在摇摇,也就是刚刚你见到的姐姐面前,你只能叫她二姐,不能叫星媛二

姐。如果你没做到,妈妈会很生气。”
陆嘉辰愕然,“那我叫二……陆星媛叫啥?”
“叫星媛姐吧。我和你爸爸本来也是在准备告诉你们了。而且星媛……可能很快就
要走了,你也没有太多的机会叫她了。”
陆嘉辰的世界观都快崩裂了,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疯了一样地怒吼着:“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他和陆星媛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早就是亲人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可是你们养了十七年的女儿,你们怎么狠得下心啊!”陆嘉辰嘶吼着,掏出手机就给陆嘉实打电话。
在他心里,大哥是无所不能的,是能解决好所有事情的。这么大的事情,爸妈瞒着他们,应该就是想防止他们的阻止和反对,可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

发生?!看着陆星媛被赶走?!
少年狭长的眼尾迅速地泛起了红。
沈明诗张了张嘴,见根本拦不住,也就随了他去。
她就知道的,就知道这会引起孩子们的强烈反抗,暂时瞒着他们,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
但是孩子们反抗得再厉害也无法阻止他们这么做。
他们掏心掏肺的养了别人家的孩子十七年,让自己的孩子在外面受苦受罪,在知道真相以后,要怎么可能继续若无其事地对待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
陆嘉实一直隐隐的感觉到家里有大事发生,但是爷爷奶奶和父母一个字都不提,显然就是打算瞒着他们,他也就没追根究底。没有想到在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

,他会接到弟弟的电话,彻底得知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好上完课,火速赶回家。
陆星旖也被陆嘉辰叫回来了。
沈明诗头疼欲裂。
陆为修给许星摇泡了杯花茶,献宝一样地端给她:“尝尝吗?这是茉莉花茶,很香。”
许星摇接了过来。
她动作不自觉地放轻,因为装茶的这个杯子是很精致的珐琅杯,就像个工艺品一样。她想,这样才叫喝茶吧?她以前都只是喝家里十块钱一大罐的茶叶,都只是放

在自己的水杯中冲泡,比起来,那哪里算“喝茶”?
当然,旁的是其次,重要的是,以前,许志国从来没有给她泡过茶喝。
她尝了一口。
嗯,很香。
“摇摇,饿不饿?要不要先喝碗鸡汤垫垫肚子?”沈明诗端着碗汤过来,碗里面还有个鸡腿。
许星摇下意识站了起来。
她可……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喏,筷子。”沈明诗笑着递给她,“可香了,我炖了一下午,肉软软的烂烂的。还得一两个小时饭菜才好,先吃这个垫一下吧?”
许星摇迟疑着,从她手中接过,“谢谢。”
沈明诗又说:“摇摇,刚刚你见到弟弟了吗?他……他太不乖了,他把哥哥姐姐都叫回来了。不过你放心,他们不会欺负你的,爸妈在呢,你要是不喜欢,待会就

回房间,等我们把他们叫出去……”
许星摇拿着筷子的手一顿。
“……嗯,我知道了。”她垂下眼,小口小口地抿着鸡汤。
她很久没喝过鸡汤了,这几天的伙食,真的是很好了。也不知道抽的血都补回来了没有?她还缺不缺钙?
想着想着,她自己笑了笑自己。哪有这么快。
沈明诗不知摇摇这时候生没生气,有些忐忑。
陆为修在发着火:“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陆嘉辰真是欠收拾了。”
他们还在小心翼翼地对待着这孩子,陆嘉辰可好?直接放大招!
还好他还算有点脑子,没把陆星媛也叫回来,不然陆为修真是想当场把他揍一顿。
陆嘉实和陆星旖几乎同时到的。
没有管家迎上来,没有保姆走动,花园里也没有园丁。
陆星旖突然明白,哪里是爷爷奶奶想回公馆?分明是把他们全部调走。
她叫住比她先一步的陆嘉实:“哥哥,哥哥你等我下,我们一起进去。”
陆嘉实看到她,紧拧的眉心松了松:“慢点,别摔了。”
陆星旖很害怕,很害怕很害怕。倒不是害怕许星摇才是她的妹妹,而是害怕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会被送走。
两人来到客厅,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孩。
她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灯光打在她脸上,侧映出她如雪的脸颊,精致又高冷,像极了白天鹅。


第31章 不好哄
这是陆嘉实第一次见到许星摇,但是他想,他这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场景。
陆星旖亦然。上次和许星摇一别,她还在想下次什么时候能见到,没想到这么快就在家里见到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媛媛不是她妹妹,摇摇才是。
陆嘉实和陆星旖走进去,叫了声爸妈。
陆嘉辰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马上扑了过来:“哥哥,大姐!爸妈要把……”他顿了顿,很不服气地改了称呼:“要把星媛姐送走。”
陆嘉实揉揉他的头,像揉阿拉斯加一样,无奈道:“别暴躁,好好跟爸妈说话。”
陆为修给许星摇递了一盘草莓,许星摇像是感觉不到新进来的人一样,拿着叉子吃。
这个不是这个季节的水果,但是又很甜。果然钱是万能的?
就只有陆嘉辰一个人在跳脚。
陆嘉实看了看她,不知该不该当着她的面讨论这个问题。他比嘉辰大,很多事情心里都有数了,不会那么莽撞。
想了又想,他还是决定先和这个女孩打个招呼:“你好,我是陆嘉实,比你大了三岁,你叫什么名字呢?”
许星摇嘴里塞着草莓,一整个,不太想说话,陆为修替她说了:“这是星摇,提手旁的摇。叫妹妹。”
可以说是很宠了。
陆嘉实从小到大还没见过父亲这样殷勤的样子。
他吃惊之余,心下大抵也明白了这女孩在父母心中的地位。
“别叫别叫…”
“妹妹。”陆嘉实扒开陆嘉辰,率先递出友好的橄榄枝。
陆嘉辰快被气死了,他把人叫回来是帮忙的,可不能给他拖后腿,“哥,他们要送走星媛姐……为什么就不能不送走呢?”
陆为修紧张地看向许星摇,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刚刚他给她拆开了新手机,她也就接了,现在正在鼓捣怎么传数据。
之前的手机很卡,不过她不怎么玩,也就无所谓了。现在新的手机拿在手机,才知道什么叫做流畅。或许她可以多下载几个英语软件?
陆为修斥着陆嘉辰:“你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干涉大人的决定,这就是你这么多年读的书吗?!还不赶紧闭嘴!”
沈明诗终于做好饭菜了,她来叫他们吃饭,“吃饭了。”
她又走到许星摇身边搂住她胳膊:“走了宝贝,吃饭去。妈妈做了好多你喜欢吃的。”
陆嘉辰快被气得当场升天。
他指着许星摇跟哥哥姐姐说:“妈还亲自给她下厨!她多久没做过饭了!”
陆为修忍无可忍,提着他衣领就往书房走。
“啊啊啊妈救我——”
“好好教训他。什么时候还学会用手指人了。”沈明诗说,招呼着陆嘉实和陆星旖去吃饭。
陆星旖真的回不过神,她心情很复杂。直到被叫了,她才恍然跟上,“哎,来了。”
好巧不巧,她随便坐下,发现许星摇就在她旁边。
许星摇今天没有看她。或者说,她今天就没看过陆星旖。
可能是怕从陆星旖眼里看到排斥与厌恶吧。
虽认识不久,但陆星旖已然是被许星摇记住了的,相处时间再长点,许星摇也会把她当成朋友。
可谁能想到还能发生这种事?关系瞬间尴尬了起来。
许星摇很害怕会被讨厌,会被这个差点成为朋友的姐姐讨厌。
索性就不去看她。
陆星旖倒是一直偏着头看她,等沈明诗把菜都端上来了,她才把目光放到桌上。这一放就不得了了,她差点跳起来:“妈呀,这都是你做的吗?”
沈明诗含笑点头,“不错吧?”
“何止是不错!”陆星旖夸张地跳起来,“我从来就没吃过你做的这些!”
沈明诗嗔她一眼:“安静点儿,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妈妈还会做好多呢。”她面不改色道,大不了现学。
“摇摇,尝尝妈妈做的饭。多吃点鱼,这种鱼刺少。”沈明诗坐在许星摇身边,给她夹着菜,目光温柔。
陆嘉辰还在被陆为修收拾,许星摇左右两边分别是沈明诗和陆星旖,陆嘉实不知坐哪里好,便就沈明诗身边坐下。
虽然父母对陆星媛的事情表现得很不想提,但这个好像不能不提。陆嘉实是老大,自小就知道自己身上有一些责任与担当。这时候,便也只能由他提出。
“妈,摇摇是当年抱错了吗?”
这件事情,到现在,大人们都不曾与他们细说。
“不是抱错,是被人换了,被星媛的亲生母亲换了。她把星媛换到我们家,让她过好日子,把我们的星摇偷走,却是极尽虐待!”沈明诗不能提这件事,一提起来

浑身都会发颤,她揪着心口的衣服,恶狠狠道:“我不会放过凶手的,只是还需要点时间才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是,孩子们,你们能理解妈妈吗?妈妈真

的没有办法让星媛再待在家里了,这太圣母了,我没有那么伟大。”
陆嘉实和陆星旖都沉默了。
沈明诗看着陆星旖,满眼悲痛:“旖旖,摇摇本该是和你一起长大的,一起享受着父母和爷爷奶奶的宠爱,哥哥弟弟的爱护,享受着最好的教育和生活,可是就因

为星媛的妈妈,这一切都转移到了本不该拥有这一切的星媛身上,而我们的摇摇,从小受苦,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父母的爱。你们吃着米其林的时候,她可能白粥

都没得喝,你们参加研学活动的时候,她可能在为几十块的学杂费发愁。孩子们,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对星媛了。……不,首先她的名字就不能再叫陆星媛,我

们已经商量过了,在她离开这里前,就叫她陆媛吧,以后改名改姓什么的,随她。反正现在,我们不想一听到她的名字就想起她的母亲故意弄错的人生。‘星’字

,是我们陆家女儿的,她……不配拥有。”
沈明诗闭了闭眼,逼着自己硬下心。
陆星旖忍不住哭了出来。
站哪边都不对。
星媛是她一起长大的人,星摇是她亲生的双生姐妹,却因星媛受尽了十七年的苦楚。
她怎么能做出决定?
为吃的发愁?为学杂费发愁?
这是她想都没想过的事情,从小到大,随便收点压岁钱都是十几万,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点东西发愁,更无法想象人间疾苦。
而这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孩子,却是吃遍了这些人间疾苦。
许星摇吃着碗里的东西,有些吃不过来,沈明诗一直在给她夹,好像她只要停一下,碗里的东西就会满得溢出来。
他们说的话,她听在耳里,略有触动,却不知该做些什么。她是受害者,可是他们也是受害者,只是她被害了十七年,而他们在十七年后才知道、才开始痛苦。
直到陆星旖哭了,她才有些受不了地开口:“我没有说过一定要她走。”
陆星旖突然止住哭声。
止住得太突然,她还打了个嗝儿。
 “我都没有见过她。当然,跟你们也不熟呀,我自己过得好好的,你们不要一副因为我而改变了整个世界的样子,想让我背上所有的负罪感吗?”许星摇忍着气

,将压着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这些话,她想说很久了。在陆嘉实用埋怨的眼神看她的时候,在陆嘉实和陆星旖因为她而瞻前顾后地说话的时候,她很想说,你们自己做出的种种决定,与我何干

?她从头到尾不曾发过一言,也不曾干涉过他们的任何决定,又何必拿那种眼神来使她的负罪感不断增加呢?
陆为修教训了一顿陆嘉辰后,把他放在书房让他面壁。刚走到餐厅,就听到了这番话。
“我的到来让陆星媛离开了?你们都这样想的?”许星摇看着陆嘉实和陆星旖。
陆嘉实慌忙摇头,“不、不是。”
“请搞清楚,我并没有说我要‘到来’,我不打算回来,所以——她走不走,问题不大。”许星摇平静道,“至于你们要不要她走,跟我就没关系了。也不必‘为

了我’做出所谓的决定。”
沈明诗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她每说一个字,就在她的心上多砸了一个坑。
“吃完这顿饭我就走了,不打扰你们。”她看着已经吃了很多的饭,没打算中途离开。浪费不好,还是吃完吧。
沈明诗知道她生气了,而且很生气很生气。生气到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去哄她。
她哭着冲陆嘉实和陆星旖喊:“你们问什么问!问什么问啊!就不能私底下问我和你爸吗?非要当着摇摇的面扯她的伤口!那个女人亏待了我女儿十七年,难道我

连把她的女儿还回去都是错吗!”
陆嘉实和陆星旖吓傻了,一字不敢吭。
“你们只想着你们幼稚的感情,却不知道你们的亲妹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她有什么错?她有什么错!她那时候才刚生下来,什么都不懂啊!”沈明诗痛彻

心扉,捂着心口哭喊着,又想去抱许星摇,“摇摇,你不要走,你不要这样想,就当是……可怜可怜妈妈吧!你别走,不是你的错,都是他们的错,与你何干啊?

求你了,你别走……”她哀求地看着许星摇,眸中热泪滚滚,几欲将人烫伤。
许星摇垂下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吃饭吧。”
陆为修深深叹着气,久久平复不下心情。他没有进来,也没有出声,就只是在门口看着许星摇。看着她单薄却又坚韧的背影,小小的身体,却竖起了无数的刺,她

的刺,是用以自保的,任何人只要对她露出敌意或是有任何伤害到她的可能,她的刺就会顷刻间扎向那个人。
她才……
十七岁啊。
他难以想象她这十七年都经历了什么。
陆为修无力又颓废地把头往身后的门一靠,整个人露出了颓然的色彩。那是一种身为父亲的绝望与愧疚。
餐厅里,许星摇没有说话,没有对沈明诗有任何的回应,由她自己在一边哭得不能自已。陆嘉实抱着沈明诗,一个劲地认错,过了会,陆星旖终于也是开始认错了


他们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好像,太自私了。
他们不是直接的受害者,受到的伤害几乎可以不提,凭什么在这里干涉直接受害者的决定?
陆星旖犹豫着,跟许星摇也说了对不起。
但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她的答复。
吃完饭,许星摇原打算在这里睡一晚,明早再早点回学校把被单什么的都洗了,晾好,等到明晚就可以睡了。可现在她觉得留在这里的确不太好,这里到底不是她

的家。
她也没有拿那只已经激活的手机,只拿着自己来时的东西,准备离开。
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很糟糕,一点都不好。
陆为修和沈明诗拦着她不让她走,“摇摇,你的床单都湿了,怎么回去?回去睡哪里?你乖乖的,在这里住一晚,明天我们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沈明诗已是苦苦哀求。她的孩子,为了躲她,都宁愿回学校忍着委屈将就地睡一晚了,她怎能不难受?
到最后,许星摇也没有走成。陆嘉实带着陆星旖一起劝说,四人合力之下,她根本抵挡不住。就在她好几次都强硬地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又围成了一堵人墙,无论

如何就是不让她走。
她回了那个所谓的“她的房间”。房门一关,效果差不多,也是把他们全部隔绝在外。门关上的时候,她整个人才算是解脱了一样,闭着眼,顺着门板放松身体,

任由身体滑落在地。
她很难受,很难受很难受,像是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找不到尽头,也找不到光明的出口。
难受得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了……
许星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渴望着氧气能够进入缺氧的心脏。……不对,她的心脏没问题,不是心脏缺氧,那为什么,会感到这么窒息呢?
她低着头,惨白的脸上,忽然扯了一抹极淡的笑。
没事,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嗯?
哪来的震动声?
真够吵的。
吵得让人想把震动的源头摧毁。
震动声响了又停,她松口气,却是停了又响。
反复几遍后,黑暗中坐在地上的女孩终于睁开了眼。
眼中是尚未全部清明的迷茫。
——嗯?那个让人很想摧毁的震动源头,是她的手机?
许星摇呼了口轻轻的浊气,拿起手机。
来电显示是景延。
又是他?
他最近给她打的电话,好像有点多?
许星摇还是接起了电话。
“许星摇。”
“…嗯,是我。”
景延微愣。他听出来她声音的不对劲。而且是很不对劲。
这才过去了半天?刚才她明明还很正常?
“许星摇——”他褪去轻佻,正儿八经地喊她。
“什么事?”
“老毛,要我把作业给你复述一遍。”他摸了摸鼻子,没说是因为他睡觉又被老毛逮着,老毛问他作业记了没有,他随口说记了,老毛冷笑了一声,说:“行,那

你给星摇打个电话,把作业给她复述一遍。”
景延:“……”
这位大少爷硬是拿着本子问作业,然后真复述来了。